羅耳和凱德正說笑著,忽聽遠處傳來一陣汽車的馬達聲。三輛皮卡車疾馳而來。領頭的皮卡車開到近前一個急刹車,慣性之下,幾乎撞到羅爾和凱德才停下來。羅耳和凱德本能地往後退了幾步。在卷揚起的塵土中,一個穿著沙漠迷彩服的高瘦男子從車上跳了下來。從後麵的兩輛車上,陸續跳下十幾名蒙著麵的端著AK47的武裝分子。高瘦男子手一揮,武裝分子迅速圍住了村民。
在來之前,羅耳聽說這裏的原始部落之間時常爆發戰爭。但從眼前這夥人的武器裝備上看,肯定不是當地的原始部落。羅耳心中疑竇頓生。不管他們是什麽人,總不會對世衛誌願者怎麽樣吧。
瘦高個走到近前,一言不發,掏出手槍指向羅耳和凱德。羅耳和凱德趕緊舉起雙手。
“血樣!給我!”瘦高個的聲音沙啞陰森。
“什麽血樣?”凱德問道。
“啪啪”兩聲槍響。凱德當即胸部中彈,倒地斃命。鮮血浸透了他的隔離服。土著村民被槍聲嚇得高聲尖叫。包圍村民的武裝分子也被身後突如其來的槍聲嚇了一跳。
羅耳雙腿一軟癱坐到地上,渾身打顫抱住了凱德。由於驚嚇過度,他說話都語無倫次了,“凱德……凱德……上帝……不……凱德!”
“最後一次!”瘦高個用手槍頂住羅耳的腦袋,惡狠狠地吼道:“血樣!”
被槍指著頭,羅耳哆哆嗦嗦地站起身,從車的後箱中翻出了冷藏箱。一個恐怖分子上前一把搶過冷藏箱打開蓋子,露出裏麵整齊的試管。瘦高個看見試管,甩手一拳,打掉了羅耳的麵罩。接著,他搶過同夥的AK47,用槍托猛擊羅耳的腦袋。羅耳當即被打得頭破血流,倒地昏死過去。羅耳倒地,那瘦高個仍不死心,繼續狠踢羅耳,直到確信他真的死了,方才罷手。
瘦高個虐打羅耳的時候,一個恐怖分子仍在翻找後箱。他翻出了一部衛星電話,交給了瘦高個。瘦高個接過電話一揚手,把衛星電話高高地拋到空中。
“嗒嗒……嗒嗒……”未及電話落地,瘦高個迅速瞄準,隻一個點射便將空中的電話打了個粉碎。
瘦高個精準的槍法贏得恐怖分子的陣陣喝彩。他們振臂齊聲高呼:“紮菲爾!紮菲爾!紮菲爾!”
顯然,紮菲爾應該就是這個瘦高個的名字。
紮菲爾得意地向恐怖分子擺了擺手。一個恐怖分子跑步上前,問紮菲爾:“接下來我們做什麽?”
紮菲爾打開車上的收音機調了半天,喇叭裏傳出“嘶嘶”的聲音。他放下遮陽板,從後麵的夾子裏挑了一張唱碟放進CD機;喇叭傳出一首英文歌曲;紮菲爾一邊隨著節拍扭動身體,一邊向前來請示的恐怖分子作了個“滅口”的手勢。那個家夥一聲令下,小村莊頓時槍聲四起,子彈橫飛,血肉四濺。恐怖分子一邊掃射,一邊瘋狂地怪叫。CD播放了兩首歌曲,恐怖分子才停止了掃射。紮菲爾打開冷藏箱,拿出一個血紅的試管盯著看。看了一會,紮菲爾坐進了羅耳的車,一揮手,四輛車一同開走了。
太陽西沉,涼風漸起;草木劈風,沙沙作響。涼風吹散了烈日炙烤的燥熱,也將濃烈的血腥味吹送到空中,在草原的上空四處彌漫。在草原上,血腥味很快會招來各種的食肉動物。獅子、豹子、鬣狗、豺狼等等,隻要是吃肉的,血腥味再遠,它們也能嗅得到。
但是這一次,食肉猛獸卻被七個手拿梭鏢的土著男子搶了先。土著男子對眼前的血腥慘景絲毫不以為意。在東非草原上,那些與世隔絕的土著部落仍然保持著原始的生活狀態。部落之間的戰爭也同樣地原始。木棒、弓箭和石塊是他們最常用的武器。帶鐵尖的梭鏢已經是他們最接近現代文明的器物了。在這樣的兵器條件下,一場戰爭過後,留下一地殘缺不全的肢體和零碎的血肉是司空見慣的。土著像散步一樣在屍體中間悠然走動,還不時地用梭鏢捅一捅地上的屍體,看是不是真的死了。他們看到了那副簡易擔架,卻不知道那是用來幹什麽的。
忽然,有個土著們發現不遠處的地上,有一個白色的物體正在蠕動。那白色物體動了幾下,便不動了。他招呼其他土著,雙手緊握梭鏢,小心翼翼地向那個白色物體圍了上去。抵到近前,土著們看到一個隻露著腦袋的白色人形;人形的腦袋上糊滿了血;黑色的頭發和著血,已經風幹結成了血痂,根本看不清麵目。
地上的人形正是羅耳。羅耳沒有死,隻是被紮菲爾打得暈死了過去。
一個土著用梭鏢試探地捅了捅羅耳。羅耳一動不動。土著用梭鏢挑破羅耳的防護服,露出軀體,然後用梭鏢挑動羅耳的手指。這可能是他們與屍體打招呼的方式。羅耳的食指居然微微地動了幾下。
羅耳這一動,土著們頓時一陣騷動。他們紛紛舉起梭鏢戒備地圍住羅耳。羅耳又動了幾下手指,然後又一動不動了。土著們見此情景,相互嘰裏咕嚕了幾句,像是在商量如何處置羅耳。最終,他們決定由一個年輕一點兒的土著背起羅耳,一道離開了小村莊。
在這幾個土著研究羅耳的時候,另有兩個土著發現不遠處,還有一個同樣的白色人形——那是凱德的屍體。他倆挑破凱德的防護服,露出了胸前的槍口。他們看到槍口周圍的血早已經結成了血痂。胸前有血洞,再加上深紫色的血痂,他倆完全沒有了跟凱德打招呼的興趣。他們撇下凱德的屍體,緊跑幾步,追上了同伴。
羅耳落到這幾個土著的手裏,也許會獲救重生,但也可能是墜入災難的深淵。因為在原始部落中,有些部落仍然保持著用活人祭祀的儀式,甚至,還隱匿著神秘的食人部落。羅耳是獲救,還是被當作祭祀的供品,抑或是成為這幾個土著豐盛的晚餐,隻能聽天由命了。
土著走了以後,小村莊又恢複了平靜。平靜得如同它根本不存在。然而,平靜是世上最容易被打破的東西。沒過多久,在夜色裏,一對對幽藍幽綠的熒光便從四麵八方急切地向村子奔來。那一雙雙熒光一進入村子,村子裏立刻響起了一片咯吱嘎嘣的脆響——那是饑餓的食肉動物撕咬啃嚼骨頭的時候,發出的興奮的聲響。
至此,草原上白天裏的各種隱藏再也忍耐不住,都伴著徐徐落下的夜幕爭相出場,顯露自己的存在;明天,會不會再有一波別樣的隱藏隨著太陽的升起而顯露登場呢?這誰也說不準。能說準的隻有一點,那就是顯露隻會一次更比一次可怕。草叢,灌木,村子,草原,土地,它們根本掩藏不了什麽。它們隻能去見證一次更甚一次的可怕。
嗜血的饕餮猛獸啃噬完小村莊的最後一絲存在,伸出長長的舌頭,貪婪地舔著粘在獠牙和胡須上的骨屑和碎肉。猛獸們舔淨了自己的獠牙和胡須,仍舊不肯散去,爭相在樹根下和草棵裏留下隻有它們自己知道的記號,以此覬覦著明日不可能再有的豐盛夜宴。一頭形體雄健的猛獸猛然直著脖子發出一聲號令似的吼叫,這群意猶未盡的草原食客才戀戀不舍地各自散去。
月隱星沒,夜色深沉,一切恍若墮入太虛空無。天地彌合,靜寂無息,隻有簌簌如泣的風聲似在回放著羅耳的話語:
“跟已經爆發的災難相比,那些隱藏的還沒有爆發的災難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