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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 <<禱告>> 第二十一章 心心相印

(2004-11-29 19:27:17) 下一個

第二十一章 心心相印
  

  
  周六下午四點剛過,陸侃和阿晴從波士頓婁根機場出來,沿著九十三號公路朝碼頭開去,到了卡拉漢隧道車就被堵住了。“這個隧道,修十多年了還這個爛樣子!”陸侃生氣地罵道。“已經是遊人來波士頓的一大景觀了,一百多億就這樣花出去了,還不知道幾時會修好。”阿晴望著停下來的長長車隊無奈道。
  
  “我來波士頓的那年秋天就開始動工,現在的花費好像已經是國會預算的三倍多。前幾天看報紙,知道州高速公路局長也因此下台了。你們每天上班怎麽辦?”
  
  “盡量繞道吧。”阿晴搖搖頭回答,“你剛下飛機餓吧?要麽我們去吃一點東西?”  

  “先送你回去吧。再在這裏多等一會兒車就陷住了。”陸侃把車打到右邊車道,見有一條小路可以開出去,連忙從車流中逃出。
  
  陸侃讓阿晴指引著方向,把車又轉回機場,再沿著二十六號公路開出來,到位於市區北郊的阿晴家裏,就已經晚上八點鍾了。
  
  “要不我們出去隨便吃點算了。”陸侃見阿晴進門就要做飯,勸道。
  
  “我已經把東西準備好了,用不上在餐館等得那麽久。”阿晴說著話把蝦餃魚元等食物從冰箱裏拿出來,電火鍋放到餐桌上,深情地望著陸侃,半開玩笑地說,“你知道在香港,請要好的朋友在家裏吃飯是最高的禮節了。”
  
  陸侃不由得眼睛有些濕潤,接過阿晴洗好的對蝦時手微微顫動著,激動地說:“我知道,我真是太感謝你了。如果這兩年來沒有你,我真的不知道會怎樣。”
  
  阿晴就勢把頭付在陸侃胸前,柔和地說:“這兩年來,也不知怎麽回事,就是放心不下你。現在總算見到你了,我好安慰。”說著淚水慢慢從眼瞼滾落。
  
  陸侃急忙從桌上的紙巾盒裏抽出一張紙巾,輕輕地為阿晴擦著淚水,溫順地說:“我知道,我是愛你的,今生今世,隻愛你一個人!”他眼淚從臉上滴下來,又落到阿晴臉上。阿晴揚起臉來看著陸侃,流露一臉真誠的渴望,眼睛慢慢閉上,低聲輕訴:“我認這個緣,不是早就告訴過你,既然愛了,就不會在乎回報。”
  
  陸侃低下頭去,嘴快要與阿晴的嘴接觸時,卻突然感到頭腦一陣眩暈,周身也感覺不到一點力氣,急忙就勢在阿晴額頭上親了一下,慌亂地坐到椅子上。
  
  阿晴詫異地急忙睜開眼睛問道:“你怎麽了?”
  
  陸侃歉疚地望著阿晴,尷尬回答:“不知是怎麽回事,可能是太激動了吧,突然就頭很暈,一點力氣都沒有。”
  
  阿晴關切地望著陸侃說:“這兩年裏你熬得太苦了。借這個出來開會的機會,好好放鬆一下吧,不要再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明天是星期天,我們去科德岬,你最喜歡看海的。”
  
  阿晴把紅酒拿出來,打開滿滿斟上一杯放到陸侃麵前。
  
  陸侃見到紅酒猶豫了。他不想讓阿晴知道幾個月前頭部被妻子打傷的事情,但是如果什麽都不說就不喝了,阿晴一定會傷心;喝了如果還是像上次在魏黎明家裏那樣有了反應,今晚就不能去酒店了。他慢慢站起身,從阿晴手裏接過酒和酒杯,為阿晴斟滿後雙手放到她手上,自己端起酒杯來說:“我們先少喝一點吧,一天了,你也該餓了。”
  
  阿晴拿酒杯輕輕同陸侃酒杯碰一下,說:“祝你開心。”見火鍋已經沸了,就把魚丸蝦等放進去一些,熱熟了放到陸侃碗裏。
  
  陸侃也用勺子把鍋裏的菜撈到阿晴碗裏:“快坐下吃吧,你今天也不輕鬆。”
  
  阿晴坐到椅子上又端起酒杯為陸侃勸酒,陸侃遲疑一下回答:“我還是少喝好。這兩年沒心情,幾乎沒喝過酒,突然喝了,都被肝髒吸收了。”
  
  阿晴不解地望著陸侃問:“你這是到底怎麽了?過去你也不常喝酒,從沒有這樣過。”
  
  陸侃頓頓,托辭道:“沒有什麽,隻是剛才突然覺得頭暈,覺得還是小心些好。”
  
  “醉了你今晚就睡在客廳裏,我這裏睡袋還是有的。我喜歡看到你高興。”阿晴說話眼淚又流了出來。
  
  陸侃微微笑笑,做出一臉輕鬆的樣子說:“我見到你就是最開心的事情了,能不高興嗎。”他拿起阿晴的酒杯來放到她手裏,又端起自己的酒杯說,“我們好好吃吧,這麽久沒有見麵了,應該高興才是。”心想應該不會再有事了吧,好幾個月都已經過去了。
  
  兩個人邊吃邊聊阿晴的新工作,阿晴開心地講起她老板有天臉被狗咬了,一早晨公司裏的人都以為是太太打的,想問又不知如何開口,最後老板看出貓膩來,中午特別請大家吃比薩餅,鄭重其事地解釋是被狗咬了。看阿晴開心地笑著,陸侃心裏一陣感動,暗問自己,難道應該同她保持這種若有若離的關係嗎?這對阿晴太不公平了!
  
  “你如果自己想辦公司,就應該及早有一些計劃了,不能隻是說說。”吃過飯阿晴給陸侃端過一杯茶水,邊說話邊收拾桌上的碗筷。
  
  陸侃站起身來急忙說:“我們一同洗碗筷吧。”但是就在他起身的一霎間,突然覺得頭像撕裂般地疼痛,整個臉也覺得似乎被扭曲了。
  
  陸侃臉上的痛苦表情馬上被阿晴見到了,她心裏一驚,急忙擦幹手扶陸侃坐下,慌亂地問道:“你這是怎麽了?快告訴我,你到底怎麽了?”
  
  陸侃擺擺手故作輕鬆地回答:“沒有事,可能是肝髒吸收酒精太快了。你有止痛片的話給我找出來,過會兒就沒事了。”
  
  阿晴從壁櫥裏取出止痛藥來,又從冰箱裏拿出瓶礦泉水,看著陸侃匆忙吞下三片藥,疑惑地問道:“陸侃,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到底怎麽回事你應該實說呀!”
  
  見阿晴滿臉疑惑不安的表情,陸侃知道再瞞下去已經不行了,就把頭部被妻子打傷的經過對她簡單講述一番,接著補充道:“我真的沒有事,可能是神經還沒有恢複,待會酒精的刺激消失了就會好的。”
  
  阿晴頓時眼淚流了出來,抽泣著說:“這是為什麽啊!他們口口聲聲說要傳教,做善事,居然這樣張狂,心裏到底想著要做什麽?”
  
  陸侃歎口氣說:“沒辦法,就連警察都看不慣,但是我真的沒有證據。”
  
  “那你回去後就把房子租出去一間,哪怕不收租金,今後發生什麽也要有人做證!”阿晴哭泣著,從房間裏拿出枕頭,被子和睡袋放到客廳地毯上說,“你今晚不要去酒店了,就睡在客廳裏,要不我不會放心的。”
  
  陸侃慢慢走到客廳沙發上坐下,安慰阿晴說:“沒事,我休息一下就好了。你快收拾過碗筷早些休息吧。”
  
  阿晴進廚房把鍋碗洗幹淨,陪陸侃在沙發上坐著,見陸侃臉上痛苦疲憊的神態有些緩和了,就出去把車裏陸侃的行李箱提進來,打開拿出牙俱等用品擺在沙發旁,失望地說:“我就是不明白,你們那裏的大陸移民也不算少了,就算別人沒有遇到你的境遇,難道就永遠都要像一盤散沙一樣自生自滅?”
  
  陸侃讓阿晴坐下來,安慰道:“我想大陸人的互助團體遲早都會有的,隻要有合適的機遇,一定會有的。”
   “
  那就把你的經曆講出來讓人們都知道,就算是問天也要問出個道理!”阿晴憤憤地說。
  

  
  清晨阿晴起床走出來,進了客廳見陸侃還在地毯上睡得十分香甜,昨晚臉上的痛苦表情已經完全消失了,但是略微的黃色看上去仍然顯得疲倦,就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把滑下去的被子幫他往上拉拉,順勢在陸侃身邊躺下,輕輕在他額頭上吻了一下。陸侃似乎有些感覺,嘴裏喃喃叫著:“阿晴,阿晴......” 淚水從眼角流落下來。阿晴一陣激動,剛想撲倒陸侃身上,卻見他仍然是熟睡著,急忙抑製自己舉手把臉上滾落的淚滴接住。
  
  阿晴受不了了,起身回到臥房關上門痛哭起來。這兩年裏她心時刻都係在陸侃身上,隻有陸侃當真來到眼前,才明白自己心裏的感受。以前總覺得心裏有一個人愛著就是充實的,其實心何嚐不是與心愛的人一同走過風風雨雨?當這個人真實地走近自己,才發現他心上的創傷畢竟與自己的關愛不同。如果讓陸侃就這樣拋棄兒子們來到身邊,他心會安嗎?自己又怎麽才狠得下心?但是陸侃目前孤立無助的命運掙紮,將來會是怎樣的結局呢?昨晚看到陸侃頭痛時的痛苦表情心裏就隱約有種不祥。這個世界不公平!一個正值壯年的男人,被逼到這種境地,周圍居然環繞的都是麻木自私。如果大陸移民長此下去,不僅互相無法幫助,就是他們的下一代也同樣會孤立無助。今天發生在陸侃身上的事情,實際上有可能發生在每一個大陸移民身上,也可能發生在他們的下一代身上。如果不能解脫的話,大家就隻能疲於奔命,根本無力相助,也會讓他們的下一代在事業生活上要付出遠遠多於其它移民後代的辛苦。想到這裏阿晴心裏頓時覺得十分鬱悶,看來生活中愛情的涵義,要遠超出它本身的單純......
  
  阿晴任由淚水流落,不停地抽泣著。她知道自己在陸侃心中的位置,也不懷疑自己為了愛甘願付出的舉動,但是心裏漸漸感覺到,事實上她已經同陸侃一道陷入了一種無解的處境。知道這種現實後心裏反倒踏實了,既然走進絕境,終究會放手一搏。她走進洗漱間草草洗過臉,就進廚房準備早餐。
  
  阿晴熬著一小鍋皮蛋粥,把臘腸放到微波爐裏熱了切成薄片放滿一盤,就坐在餐桌旁遠遠地望著陸侃。看看表才隻有七點多,知道對陸侃來說平時才五點多種,想讓他多睡一會兒,就輕手輕腳地剝了顆生菜洗幹淨,打算吃飯前再炒。她把百葉窗都合嚴,又不發任何聲響地走回臥房,靠牆在床上坐著,拿出<<雪萊詩集>>翻看。


  
  陸侃睜眼看表已經八點多鍾了,太陽透過百葉窗的縫隙照進來,覺得一陣暖意。聞到皮蛋粥的香氣,走進廚房見粥已經熬得稠稠的就把爐子閉了。又見到切好的臘腸和洗好的生菜,知道阿晴已經起床很久了,心裏不由感覺到一陣溫暖。他走進阿晴臥房,見阿晴手裏正捧著本<<雪萊詩集>>,便笑笑說:“讀雪萊?你應該讀些與現實比較接近的,太理想化在生活裏會吃虧的。”
  
  “你不喜歡雪萊嗎?”阿晴沒有理會陸侃的暗示,翻到<<自由>>那頁遞給陸侃說,“你看看這首,寫得多好!”
  
  陸侃接過詩集,會意地點點頭,意味深長地說:“是啊,人人都懂得自由的重要,但是爭取自由卻需要極大的努力。”他翻到 <<致雲雀>>,動情朗誦起來:
  
   “你好,歡樂的精靈!
   你壓根兒不像飛鳥,
   你從天堂或天堂附近
   毫不吝惜地傾倒
   如同行雲流水一般的心靈的曲調。
  
   你就像一朵火雲,
   從地麵升騰而起,
   上升嗬又複上升,
   飛到藍色的天際,
   歌唱中不斷翱翔, 翱翔中歌聲不止。
  
   沉入西山的夕陽,
   噴散金色的光焰,
   把朵朵雲霞映亮,
   你像無形的歡顏,
   剛剛踏上征途,,飄浮而又飛旋。
  
   淡淡的紫色的暮雲
   在你航程周圍消溶,
   你像天空的一顆星辰,
   在明亮的白晝之中,
   雖然隱形, 我卻聽到你強烈的歡騰,
  
   就像銀色的天體
   射出一支支利箭,
   在清朗的曙色裏,
   它的明燈漸漸變暗,
   直至看不見,可我們感到它就在眼前。
  
   整個天空和大地
   響徹著你的歌聲,
   恰似夜空明淨之時,
   月亮透過一片孤雲,
   灑下銀光,讓清輝漫溢於整個天庭。
   ......”
  
  陸侃淚水滾落下來,他把書放到床上拉住阿晴的手說:“阿晴,我要你是歡快的雲雀,可這是我永遠都無法做到的......”
  
  阿晴把頭靠在陸侃胸前流著淚說:“我知道,這次見到你,比我自己平時想多少次都具體得多。但是你不幸福,我怎麽可能是雲雀呢?”
  
  阿晴揚起頭來渴望地望著陸侃的眼睛,又慢慢把眼睛閉上。陸侃捧住阿晴的臉,吻著她的眼睛,麵龐。臉和臉貼緊在一起的時刻,淚水也交匯到一起。
  
  吃過飯阿晴打開陸侃行李箱,見裏麵沒有厚實衣服可以防寒,其它衣服也折折皺皺的,便都拿出來燙平。又疊好放回衣箱,這才讓陸侃提到樓下車裏。
  
  “先去給你買件運動衫吧。晚秋了,海邊會冷的。”進車裏阿晴吩咐陸侃。
  

  
  科德岬就像是細細彎彎的魚鉤,被羅德島沿著大西洋岸邊甩出去,又不情願地打個回轉,收住一灣的海水,同羅德島不遠不近地對視著。夏季遊人總是熙熙攘攘的,給看似寧靜的海岬強加上喧嘩。秋天遊人去了,便顯得十分恬靜。六號公路兩旁的花草樹木翠彩依然,不免讓人心曠神怡。
  
  陸侃和阿晴把車開到近尾端才停下來,兩人沿海灣在沙灘上走著,看著科德灣的海麵微微泛著波瀾,沙灘靜得緲無它人。陸侃笑望著阿晴說:“謝謝你帶我到這裏來,真是又回到學生時代了。”
  
  阿晴望著陸侃鮮紅的運動上衣被風鼓起,連衣帽子一高一揚地飄搖著,調皮地說:“你如果再係上條黑皮帶的話,就真有點像十六世紀新英格蘭的殖民者了。”
  
  “真的嗎?好像還要去紀念品店裏買頂黑船帽才行。”
  
  “如果是夏天多好,這裏的海水好清好藍......”
  
  “是啊,真想跳到海裏遊遊。”
  
  “陸侃,你的頭痛症,回去一定要找醫生好好檢查一下。都幾個月了,如果神經受傷應該已經好了。”阿晴說出心裏的擔心,“就是為了孩子們,還有我,你也要好好看看。”
  
  “嗯,是體檢的年歲了,回去我就找醫生。”
  
  轉眼就過中午了,陸侃和阿晴找一家餐館用過午餐,開車回波士頓去開會的酒店。
  

  
  陸侃和阿晴到波士頓喜來登酒店,進門就撞上做博士生時同係的楊雯。見陸侃和阿晴並肩走進酒店來,楊雯興衝衝地走上前打招呼:“阿晴,陸侃,你們終於到一塊兒了!”
  
  在係裏的時候,楊雯是幾個中國學生中最讚成陸侃和阿晴相處的。陸侃妻子整天往那個五十多歲的教授辦公室裏跑,後來又把她妹妹嫁給了那個人,當時很多知情的中國學生都看不慣,其中的女生們也有被那個教授糾纏過的。看到阿晴和陸侃很好,樂觀其成的不少。陸侃妻子懷孕後阿晴同他的關係就淡了下來,很多人為他們惋惜,但大都閉嘴不說什麽,隻有楊雯私下裏罵陸侃糊塗。“沒辦法,我們畢竟是一同風雨中走過來的,苦也是一道吃的......”陸侃無可奈何地解釋。真是要知如今,何必當初。
  
  楊雯這一句話把陸侃和阿晴弄得滿臉通紅。陸侃連忙解釋:“你知道阿晴畢業後就留在波士頓了......,我也是離開學校後第一次見到她。”
  
  楊雯趕緊打圓場:“看看我這嘴,一高興就亂說話。你趕快登記房間去吧,安頓好今晚我請客。我住在8787號房,打電話給我,我在房間裏等你們。”
  
  “不氣不氣(8787)?我看陸侃住吾樂吾樂(5656)好了。”阿晴開個玩笑,隨後說道,“我們晚上一道吃飯吧,真是很久沒有見到你們了。”
  
  陸侃和阿晴安排好房間下樓來,楊雯已經等在那裏了。“去哪裏?我也有五六年沒有回波士頓了,開車都膽小。”她說。
  
  “我先租個車吧,你倆稍等一下。”陸侃回答,“這樣我們去阿晴住處附近吃飯,她就不必太晚再往回趕了。”
  
  陸侃讓楊雯坐阿晴車裏走在前麵引路,自己開車跟在後麵。來到波士頓北郊的一家海鮮館。
  
  “這裏離你住處近嗎?”陸侃停下車就問阿晴。
  
  “很近了,隻有一條街的距離。”阿晴笑著回答,“這裏的龍蝦很好的,我姐姐一來就要到這裏。”
  
  “嗬嗬,波士頓的龍蝦名氣大,吃一次回去有牛吹了。”楊雯開玩笑。
  
  這是家法式餐館,裝飾得十分典雅。裏麵一切都是雪白的,包括靠牆擺著的樹枝。牆上掛著法國印象派的油畫,每張餐桌都蓋著幹淨的白桌布,上麵透明的小水晶花瓶裏放著一支白色的玫瑰花,每支都不多不少地在花下有兩片綠葉;隻有蠟燭是紅色的,放在矮腳玻璃罩裏。三個人由帶位領到一個餐桌,楊雯要陸侃與阿晴坐在一邊自己坐對麵,陸侃急忙說:“你同阿晴坐在一塊兒吧,好久不見了,說話方便些。”
  
  阿晴望望陸侃對帶位說:“請把紅燭點上,好嗎?”
  
  侍應生過來,楊雯要點紅酒,阿晴急忙說道:“還是不喝酒吧,我們多聊聊天。”楊雯不解地問:“怎麽啦?喝杯酒就不能聊天了?”陸侃連忙說:“你和阿晴喝吧,我回去要開車,萬一有點事情讓警察叫停就麻煩了。”楊雯略微詫異地看看陸侃,又轉頭看看阿晴,會意地笑笑沒再堅持。
  
  奶油龍蝦端上來楊雯嚐了一塊,連聲稱讚做得好吃。阿晴笑著解釋說:“這裏用的都是新鮮的遊水龍蝦,而且奶油不重,十分適合年輕注意身材的食客。”說著催陸侃快嚐。
  
  陸侃吃了塊龍蝦,又端起冰茶對楊雯說:“來,老同學以茶代酒祝你好運!”
  
  “還好運啊?我們當年搞半導體物理的畢業就像是香饃饃,過去今年以後就生死未卜了。”楊雯歎口氣說,“當時去大公司的都是我們這一屆的,何等風光啊。你的股票應該早出手了吧”她問陸侃。
  
  “我沒有多少股票,一看那家公司管理混亂就想跑出來,拿到的幾百股出來後就賣掉了。現在的公司還沒有上市,也沒有去追通訊業的風潮,所以工作還可以。”
  
  “那麽家裏怎麽樣?你後來突然失去聯係了,我們有時聚會打電話什麽的還提起你。”
  
  “家.....家裏還好吧,還是......還是老樣子。”陸侃盡力掩飾著吞吞吐吐地回答。
  
  “陸侃,你就對楊雯實說吧,這兩年你也夠苦了。”阿晴不想替他掩飾。
  
  陸侃把兩年來家裏毫無休止的糾紛對楊雯大概講一下,楊雯聽後半晌說不出話來,良久才沉吟著緩慢地說:“真是的,年輕人聽了你的經曆恐怕都不敢結婚了。你這是什麽婚姻啊?”她望望阿晴又望望陸侃說,“幹脆不如盡早脫離開,這樣陷在裏麵一生就沒有了!”
  
  “你這句話我也對他說過,沒有見到他時也不理解他。可是他的兒子們怎麽辦呢?將來的教育,成長,工作等等。細想起來,我心裏就鬱悶。”阿晴眼睛又濕潤了。
  
  “其實現在也沒有什麽值得難過的了,”陸侃自我安慰道,“剛剛發生這一切的時候,覺得事情時刻都會朝好的方向,又偏偏不朝好的方向發展,心裏的確挫折感很強也很苦悶。現在對這種處境已經習慣了,心裏知道長遠的目標隻有一個,就是盼兒子們成大,反倒不在乎其它了.......”
  
  楊雯又扭頭看看阿晴,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下去。
  
  幾個人都沉默下來,楊雯看看陸侃又看看阿晴,略有所思地打破僵局說:“說到華人互助團體,我們那裏倒成立起來一個。雖然他們怕不懂稅法會產生不必要的麻煩, 也沒有向稅務局按公益性社團申辦,但是一切都有章有節地朝那個方向發展,現在已經在大陸移民當中威信很高了,給大家辦了好多實事。”
  
  陸侃眼睛一亮忙問:“是嗎,你幫我問一下他們是怎麽發起的,回頭告訴我。”
  
  “是啊,如果沒有我們自己的互助團體,不僅我們新一代難,就是第二代也不會輕鬆。”阿晴又補充說。


  
  大家吃過飯楊雯推說要去超市買東西,進去隻買了盆花給阿晴:“阿晴,我們也算得上是好姐妹了,你心好,希望這盆花給你帶來好心情。”
  
  大家來到阿晴房裏,楊雯四周掃視一下問:“阿晴,這幾年波士頓房價瘋一樣漲,你怎麽沒有搶到手裏一個,還住在公寓裏?”
  
  “你知道我對這些不是很敏感的,倒是攢下些錢。你可以拿去買房付頭期款。”阿晴邊沏茶邊笑著回答。
  
  三人又聊當學生時的事情。算起來,陸侃楊雯的同學裏已經有人當教授或公司技術主管了,阿晴的同學裏也有人做上了部門經理。陸侃感慨地說:“如果我們華人移民團結起來協調起來,一定會比現在更出色!”
  
  “那麽你就先把公司辦起來,我們這行技術更新快,你的想法也同樣會有人想到,耽擱下去就會失去機會。其它的事情暫時不要想了。”楊雯勸陸侃。
  
  “是啊,我也在勸他,至少有一份事情可以把心放上麵去,也會少些煩惱。”阿晴附和道。
  
  “嗯,明天看看同行的情況,回去後有適當機會就把架子先搭起來。”陸侃躊躇滿誌,稍停又問阿晴:“阿晴,可不可以找時間同維華認識一下?”
  
  “你想讓他們公司投資?”
  
  “先認識一下嘛,談具體事情還早。”陸侃隨後對楊雯解釋維華是阿晴爸爸同學的兒子,在波士頓的一醫鶉詮?咀鼉?懟?br>  
  “嘿,我看要辦公司我們人夠了,至少財團有了。”楊雯風趣地說。
  
  從阿晴家出來,一進車裏楊雯就對陸侃開口道:“陸侃,看來阿晴的確對你一往情深。”
  
  “你再說,我都覺得自己自私得無地自容了。”陸侃感慨地說,“這兩年來如果不是阿晴,我就是苦悶也至少苦悶病了。家裏遇到這種事情,時間一長不願再同任何同學朋友聯係,幸好有阿晴時常關心。”
  
  “那你還猶豫什麽?你這樣拖下去總不能解決問題呀。”
  
  “對。我來這裏的時候也是這樣想的。但是昨晚的頭痛,我覺得有些問題。你知道,我雖然一直沒有什麽大病,畢竟憂鬱沉重地生活這麽久了。如果連起碼的健康都沒有的話,豈不是害了阿晴?”
  
  “所以你想認識維華,你問過阿晴嗎?”楊雯一臉疑惑不滿。
  
  “我現在隻想同維華認識一下,還不會那麽莽撞。再說我隻是擔心自己身體恐怕不行了。”
  
  “你慎重些吧,阿晴這樣的女孩子,現在根本就少有,我最不願意見到好人受到傷害。”
  
  “我又何嚐不是這樣想。無論我自己受到多大傷害,也絕不會讓阿晴受到傷害。”陸侃斬釘截鐵地說。
  

  
  回到喜來登酒店,陸侃心裏久久不能平靜。昨晚在阿晴家裏他就輾轉反側了大半夜。正如阿晴講的,如果自己的頭痛症狀是妻子打傷的,應該已經好了。如果是其它病症的話......?陸侃不敢也不願想下去。真的得了未知的病症不僅會誤了阿晴,還有兩個年紀幼小的兒子和國內癱瘓在床上的妹妹。特別是阿晴本來與他萍水相逢,能夠這樣一往情深地對待他已經很難得了,萬一自己首先病倒了,這不是要害她嗎。越是細想,陸侃心裏的結就越緊。他也回憶同妻子這兩年來的爭執,不知道怎麽會發展到這種程度。爭執剛發生時妻子並沒有對警察撒謊,但是接下來一切都失去了控製。明明看到些微希望,馬上就失去了。如果這中間還要像楊雯那樣隨時都擔憂工作的話,壓力不是就更大了?他就這樣反來覆去想著這些事情,也惦念出來開會家裏兒子們的情況,至到淩晨才不知不覺睡著了。
  
  夢裏陸侃回到在學校的時候,正在雪地上帶著兩個兒子堆雪人,阿晴衣著單薄地從麵前走過,見到他和兒子們沒有任何表情,麵色十分嚴峻。自己則默默地望著阿晴走過,心裏覺得十分歉疚,卻不知應該怎樣對她講。這時阿晴轉身走回來,突然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頓時更覺得無地自容,腦海裏一片空白......
  
  陸侃頭腦裏除了把昨晚的事情從頭到尾仔細想過,今天白天同阿晴的相聚也同樣讓他思緒萬千。看來真正愛一個人,不在乎相隔的地理距離,也不在乎平常有多少卿卿我我的細語,而是心靈的相知相悉。彼此深深相愛的人隻要一句很平常的話,一個極其平凡的肢體動作,都會讓所愛的人心領神會,進而對這種相遇相知的緣無限感激。這就像一池靜靜無聲的塘水,一陣風吹過,雖然看客永遠都感覺不到淺淺漣漪泛起的深度,但是既使些微的波動,都一定會傳到極深的水底。而如果深深愛著一個人又不能與之斯守於朝暮......?
  
  看來回去以後第一件要緊的事情就是要盡快把自己的健康情況檢查清楚,然後認真考慮自己的並行計算技術了。陸侃輕輕拍下額頭,知道這樣胡思亂想下去永遠都沒有休止。他打開衣箱把衣服掛到壁櫥裏,看到阿晴為他燙平整的一件件衣服,心裏又是一陣感動。平常偶爾出一次差已經習慣了,總是到酒店後的當晚把次日要穿的衣服燙平貼;如果再多逗留,就把換洗衣服交給酒店處理。
  
  陸侃走進洗漱間打開淋浴噴頭,調整好水溫進去衝澡。出來又把會議日程,名片和筆記本等次日要帶的東西擺在桌上,漱口後就熄燈躺在床上。不能再這樣漫無邊際地胡想了,心裏形成的計劃按部就班做就是了,現在要緊的是休息。他告誡自己,閉上眼睛試圖全身放鬆盡快入眠。
  
  還是同昨晚一樣,剛剛入睡突然心裏一緊就醒了過來,再要入睡就難了。他見還早就想給阿晴打個電話,剛把話筒拿起來又放下了。一定要把身體檢查過再說,他想。
  
  陸侃把電視機打開,調到美國國家廣播公司商業台看財經評論。見到邀請的兩位股市專家正在爭論今年底以前會不會出現熊市,陸侃看著兩人爭得麵紅耳赤的樣子覺得好笑。還要你們在這裏爭論會不會出現熊市嗎?經濟已經過熱了。他覺得聽這個東西倒可以催眠,把電視屏幕調暗後音量也調低,閉上眼睛不知不覺慢慢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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