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這些照片的見證者!
三十年前的6月3日是我終生難忘的日子,因為那天的中午,在祖國首都北京的中心地帶,我首次嚐到了催淚瓦斯的味道。
當時,我正在北京經貿大學參加出國語言培訓,整個北京城則正處在一個急風暴雨大事變的前夜,各種傳言消息鋪天蓋地,人心紛亂焦急,學校裏早已安不下一張平靜的書桌了。
六月三日清晨就有消息說;戒嚴部隊開始分批徒步進城了,但被北京市民發現並堵截和瓦解了,於是,略顯平靜了幾天的北京形勢又陡然緊張了起來。
那天恰是星期六,下午沒課,於是我借了一輛自行車,午飯後同一些學員們前往天安門方向察看情況.,當從北太平莊外趕到天安門廣場附近時,已是中午12點多了。
中午的烈日照在紀念碑前幾天前剛剛搭立起來的的民主女神像上,廣場上是無數的臨時帳篷和旗幟標語,不過據我觀察這裏北京的大學生已大為減少,多數是外地趕來聲援的大學生。許多人包括當時的我自己都認為,這場“反腐敗,反官倒,求民主”的學生運動和占據廣場的抗議活動會隨著炎熱的夏天的到來而自動地平息下去,然而近幾天戒嚴部隊的異動如同帶來了油和柴,使這堆漸漸熄滅的火又在燥熱的夏風中霹靂吧啦地熊熊燃燒了起來。
我首先來到了新華門前,那兒聚集了許多人,政法大學的學生們拉起了一條糾察線,在門前展示一些市民和學生收集來的軍隊進城的物證。
(網絡照片)
據說,淩晨前後,大批軍隊開始分批進城,市民和學生們發現後四麵八方地湧上街頭,象當年“土八路”對付“鬼子進莊”似的處處堵截他們,將部隊衝的七零八落,軍用器械也丟的滿街都是,於是就有了這裏的“軍品展”。學生們的用意很明顯,就是要在中南海的大門前,讓廣大人民,中外記者們看看,李鵬政府就是要用這些玩意兒來保護北京市民和維護北京秩序的。我看到這些物品中有槍支,鋼盔,匕首,磨尖了的三角鐵,鋼筋,綁人的尼龍扣,大頭皮鞋及水壺,食品等。一些記者模樣的人正在糾察線外對這些物品進行拍照。新華門大門洞開,門口外隻有兩個衛兵在站崗,大門內空蕩蕩的看不到一個人影,使人不禁想起諸葛亮當年唱的那出“空城記”。再看看眼前這些充滿殺氣的器械,似乎感覺到一頭無形的怪獸正悄悄地向北京走來,在對大學生們的命運和這場民主運動的前途充滿了擔心的同時也充滿了疑惑;“部隊就這麽容易被衝散和瓦解麽?該不是李鵬政府故意使的什麽花招,搞火力偵察,或要往學生身上抹黑吧?”
離開了新華門,又騎車來到了西邊的六部口。聽市民們說那天(6月3日)早晨有三輛運送武器的軍車被市民和學生攔截在此。在北京音樂廳前的六部口街上,一前一後停有兩輛掛著武警車牌的大客車,輪胎都癟了,一輛北京公交的大客車橫堵在路口上。從那兩輛大客車的車窗裏往裏看,隻見裏麵坐滿了一排排穿白襯衣,綠軍褲的年輕軍人,剃一色的青光頭,個個目光呆滯,麵無表情,一些老太太們還不時地從打開的車窗往裏給他們遞進汽水和麵包。從打開的車門口可以看到軍人的座位下麵是一個個的麻袋,周圍的人們說那裏麵全是武器。在大客車的頂上,有幾個頭上紮這紅布條的青年學生,正向人們展示從車裏取出的武器,那槍上的刺刀在高處格外顯的寒光閃閃。
(網絡照片)
我剛剛從街的東側繞過大客車來到街的西側,就聽到一陣巨大的廣播聲音不知從哪個方向傳來,一個粗野的男聲強硬地說:“讓開通道,交出軍車,否則,我們將采取措施,絕不手軟,絕不手軟!” 這些話連續廣播了幾遍,接著又聽到有人喊叫:“看,警察來了!”順著人們指的方向,透過橫在路口的大客車車窗,看到六部口對麵的府右街上遠遠地朝這邊殺氣騰騰地走來了一大隊武警,還有一些穿白上衣的交警走在隊伍的前麵。武警鋼盔上的帽徽隨著隊伍行進的步伐,在正午的陽光照射下發出一片金黃色刺眼的閃光。武警們一邊走還高喊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在我的記憶中,文革中武鬥雙方在擺開架式的時候都是這麽呼喊的。圍觀的人們見武警氣勢洶洶來者不善,紛紛向東西長安街散去,我也推起自行車,跨過路口向東邊快步走去。
就在這時,聽到不太響亮的“咚”地一聲,距我不遠的路口西麵爆炸了什麽,飄散出一團灰白色的煙霧,頓時,一股強烈的辛辣味撲了過來,禁不住我的眼淚和鼻涕直下。緊接著,又有幾聲悶響在周圍炸開,人們驚呼:“催淚彈,快跑!” 我急忙忍著眼淚,屏住呼吸,隨著人流往東急行。一邊走一邊回頭看,隻見大隊的軍人如狼似虎地竄過了長安街,衝到了六部口的路邊。
(網絡照片)
回頭遠遠地看到,大客車頂上那幾個學生還沒來的及下來呢,有幾個穿白上衣的警察用警棍指著他們,看樣子是令他們從車前部溜下來,下來後的學生則被淹沒在一片拳腳和棍棒之下。這邊的市民和學生們高聲呼喊:“不準打人!” “法西斯!” 並用汽水瓶,磚塊還擊軍人的催淚彈。霎那間,東西長安街上瓶子,磚塊橫飛,硝煙滾滾,好一個驚心動魄的場麵。
那天天很熱,又沒有風,毒氣散不開,處在那個範圍的人,也包括使用催淚彈的武警士兵們,無不淚涕齊下,狂咳不止。
占領了六部口的武警和警察們,將堵在路口的大客車推開,又開來了幾輛車,大概是把軍車上的武器運走。至今我不明白;那兩輛軍車上的軍人要將武器運到哪兒?為什麽要掛武警的車牌?為什麽要硬闖市民和學生糾察隊看守很緊的長安街?中南海裏缺武器嗎?不是據稱有地下通道嗎?再說,人民大會堂和中山公園裏早已駐滿了軍人,還缺這幾隻槍嗎?
事後跟許多人談起過此事,大家說答案隻有一個,那就是“誘餌”,是他們有意而為之。故意在光天化日之下往天安門方向運送幾車武器。一旦這些武器被學生和市民們劫持的話,那就給他們動手鎮壓給足了理由。可是,學生市民們根本就沒有這樣的打算,也讓他們的圖謀暴露在陽光下麵。
再回到六部口現場。此時往東逃竄的人們,剛走到新華門又是一陣大亂,原來是從新華門裏衝出幾百名頭戴鋼盔的軍人,揮舞著大棒將門口展示軍品的學生及圍觀的人們打散,然後在新華門外拉成一個弧形的厚厚人牆,一些軍人則將那些軍用物品搶進中南海院內。這邊的市民和學生們又將磚塊和玻璃瓶扔向他們,新華門前頓時一片狼跡不堪。
過了一回兒,有幾個人用自行車從六部口方向扶來了一位中年人,褲管處鮮血淋淋,那是被催淚彈炸的。還有人從現場撿回了一個催淚彈殼,我也是第一次見。那是一種4,5公分直徑,20公分長短的鋁筒。據說有一位孕婦在新華門前被打傷,被送到醫院去了。
(題外話:我至今還保存著在現場撿到的幾塊車燈碎片,大概是從前麵哪輛大客車上掉下來的)
說真的,過去隻是在電影上看到國民黨軍警用水龍和警棍對付愛國學生們,在電視上看到美國警察用催淚彈對付反越戰的美國人士,還真難想象人民的子弟兵,在中華人民共和國首都的心髒地帶,距中南海一箭之地,用催淚瓦斯對付自己的人民和學子們。這次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了,看到了他們的確是在用過去所謂“反動派”的手段來對付人民群眾,他們真的是站到了人民的對立麵上去了。我當時的心真的涼了,腦子一片混沌。我隻是想:“這個政府瘋了,完了,它已不再是一個人民的政府了。它用自己的行為,用警棍,催淚瓦斯告訴我們,過去追求什麽的理想,主義,統統都是虛假的。我的眼睛在流淚,喉嚨內似火燒,心在痛,在流血!
後來在電視上看到報道,說是什麽“六月三日中午政府采取果斷措施,及時地挫敗了一起暴徒攔軍車,搶武器行動” 的新聞時簡直氣炸了肺,那純粹是顛倒黑白和無恥栽贓!那幾輛軍車從早晨就被堵截在那兒,若要搶武器為什麽不早動手?為什麽要等到武警中午“及時”地趕到時還沒有“搶奪”成功?若不是親眼所見,說不準還真的會信了他們的鬼話,天真地以為學生們要那幾杆破槍“鬧革命”呢,這個李鵬政府真的是謊話說盡,壞事做絕!
當我正準備前往天安門廣場的時候,隻見一群人簇擁著一位滿身血跡的青年人走來,人們說他是在參與堵截軍隊的時候被士兵的鋼盔砍傷的。
(網絡照片)
我來到了大會堂西麵,隻見那裏人山人海,大約有上千百名士兵被圍。這些士兵都沒帶武器,整齊地坐在地上,唱著《天大地大,不如黨的恩情大》,《社會主義好》之類的歌曲,有幾位學生正在跟幾位軍官討論著什麽。
(網絡照片)
據說是這些軍人當時正從大會堂裏出來,試圖走向天安門廣場,被學生和市民們堵截在這裏,動彈不得。
過了一回兒,一位軍官模樣的人宣布說,已經跟大學生們達成了協議,他們準備返回到大會堂裏去。周圍的學生和市民們頓時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於是,士兵們起立,整隊,市民們讓開了通道,讓他們返回到大會堂裏去。抬頭望去,大會堂的窗戶裏可以看到許多穿白襯衣的軍人,儼然已經是一座兵營了。
。。。。。
(這些圖片都是後來在網絡上看到的,原文登載在《華夏文摘》2003年6月,略有改動)
我隻是在想你說別人不了解北京的情況,而你是據觀察外地學生多,而北京學生是因為天氣熱就回家或回學校了。看來北京的學生在民主自由和天氣麵前做了很好的選擇。
回複 '明秋': 首先謝謝你的關注! 下麵回答你的問題;(1)新華門前展示的隻是一些軍用器械,它們都是那日淩晨在與進城的軍隊發生衝突中繳獲的。六部口的槍支哪裏來的?學生搶奪了沒有?上麵的文章都說清楚了,不必再敘。(2)據觀察,5月月20日後廣場上外地來京聲援的學生為多數,因為天氣熱,北京當地的很多學生都返校或回家了。(3)最後一個問題,也是該事件的關鍵所在,那就是非派軍隊鎮壓不可嗎? 這是被政府誤導的,也是多年來顛倒了的一個因果事實。究竟是先有了動亂必須鎮壓?還是有人故意挑起了動亂,才給政府造成了非鎮壓不可的理由?這個題目太大,在此不便展開討論。如果你真有興趣的話,我可以找機會送你一些文章看看。這裏我隻需要講一句話,那就是希望你去讀讀當年的“4.26社論”,誰主導的這個社論?就會明白學生們為什麽會上街遊行,進而絕食,進而占據廣場,然後才有了戒嚴和鎮壓。
再次謝謝你的關注,勿忘64!
不同意你的部分觀點,不能說當時的政府采取了“正確的措施”。因為你不在北京,不了解當時的狀況,完全沒有必要調動軍隊進城和開槍鎮壓的慘烈方式的。 老鄧之所以要這樣做,不是針對學生,而是針對他的反對派。從“4.26社論,到”5.20“宣布戒嚴,再到”6.4“下令開槍鎮壓,老鄧完全是在一步步激化矛盾,唯恐事情不鬧大,不形成他所期望的”一場動亂“。曆史必將證明,”6.4慘案“是老鄧一手製造的一場政變篡權陰謀。
至於那些所謂的”學運領袖“都是些啥貨色? 事實勝於雄辯,我們都不必再費口舌了。
在此我們都為那些在事件中死去的學生,市民和軍人致哀!
看了你的隨貼,才知道世界真小,終於遇到了一個和我當時在一起的人。 “第一顆催淚彈炸開的那一時刻,我就在六部口的西南角,爆炸點約距我4~5米遠,爆炸聲悶聲悶氣地並不響,還沒有明白發生了什麽,就已經是淚如雨下,二眼完全睜不開了。等藥效過去,我再睜開眼睛,一切都過去了。”
我當時也是在六部口的西南角,我們倆當時在一個地方,相隔不是太遠,可惜當時我們倆互不相識。我們應當是共和國曆史上第一次使用催淚彈的第一批見證人!
握手! 問好!
都是欲擒故縱之計。以國家機器來對付一群無組織無紀律的學生還不是小菜一碟。
這是我2009年的文章部分:
小平一言定天下,學潮被定性為動亂。幾十萬野戰軍以進京擒王的態勢圍了北京,其本意就是在威懾趙派,而不是在天安門廣場上呼喊口號的學生。隻有筆杆子的趙派在其後徹底地失去了號召力。在上層鬥爭完全解決之後,如何盡快地讓全國風起雲湧的時局穩定下來就是最大的問題。快刀斬亂麻是最佳選擇,而將占據天安門廣場的學生清理出去,就是最有象征意義的手段。
我們今天要討論的是,小平和他的智囊團,軍事指揮員們為什麽會出此“昏招”用軍隊開槍來解決學潮。即使是使用進京擒王的野戰軍來解決學潮,也完全可以采取不流血,或者是少流血的“冷兵器”來解決。但是軍隊卻采用了下策中的下策――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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