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中心門口已經很熱鬧了, 有三部警車, 一部救護車,一部救火車, 和一大堆的人。其中包括多位警察和急救人員。
其中的一位警官問我:“你是她丈夫?”我說“是的。” 他繼續說:“我們已經問清, 她打了你, 但你沒有回手, 有這回事嗎?” 我回答:“是的。” “那麽, 我們可以逮捕她, 可以把她暫時送進監獄,如果你同意得話。” 我急忙說:“不! 不! 她有病, 我希望把她送進醫院。” 警官卻說:“送醫院不是我們的責任, 不過我們將保持這裏不要再有暴力事件發生。你就在外麵等候, 不要進去和她會麵。” 他們沒有離開, 有6-7位警察一直待在老年中心,我也沒有進去。
老年中心裏麵也很熱鬧, 中心的負責人, 我鄰居的太太,以及警官在給“梅”做工作, 希望她到醫院就診。 “梅”開始堅持說:“不, 我沒有病, 不去醫院。”
在美國,病人不願去醫院, 不能強迫送急診室。 後來老年中心通知請我兒子快來中心,他來了,在大家的勸說下,最終她同意去醫院急診室。由於警察要求我不要和她接觸, 我就回家休息, “梅”在兒子陪同下和急救人員一起前往醫院急診室。
回家後正好鄰居也回到家,我先感謝他們的幫助。 他們告訴我, 當我離家之後, 她感到無助, 她又不能開車, 就到鄰居家哭著要求幫助。鄰居和我們關係一直很好, 起先沒有弄清, 以為我揍了她, 或我心髒病發作希望求救。 我太太一時激動, 加上語言問題(生病之後又語言障礙),說不清楚。 鄰居進了我家,看到我不在家,後來才弄清她要求送她到老年中心。 這樣, 他們就送她去了老年中心。她要去老年中心是要告發我的“盜竊行為。”
我回到家裏, 空空蕩蕩, 原來吵鬧的聲音沒有了, 一點聲響都沒有了,變得異乎尋常的安靜。我隻感到疲憊, 感到需要休息。 沒有吃午飯, 就在沙發上睡了過去。 約有兩小時後, 一聲電話鈴聲把我驚醒。 兒子從醫院打來的, 他告訴我醫院同意收入病房,叫我暫時不要去看她, 有情況他會和我聯係的。這樣, 我就先在家等候進一步的消息。
在家裏心神不定,忐忑不安, 不知“梅”的病情會發展到什麽樣的程度。 正好我有兩位朋友, 一位是神經科醫生, 一位是精神科醫生, 我就打電話給他們征求他們的意見。 他們都認為這是腦退化症後期出現的精神症狀,屬於老年精神病。 由於精神分裂,無法和她溝通,她已失去理智。 那位精神病科醫生對我說:“在醫院的治療下, 症狀會有所好轉, 但是, 有隨時複發的可能。” 都認為這種病人在家很難照料,最好進入Assisted Living / Nursing Home 有人特殊照料。
次日, 兒子回來要了幾套媽媽的替換衣服, 告訴我她住的病區, 電話, 以及醫生的姓名等等。 他請了一周的假, 陪伴媽媽, 叫我一周之後再去看她。
這一周,一邊在等待之中, 一邊我清理了這個家。 這幾周由於“梅”的病情, 弄得家裏亂七八糟, 我扔掉了所有她保留下來的毫無用處的東西,整理的她的衣櫃, 清洗了換下的衣服。
然後, 要求自己冷靜下來, 考慮一下, 下一步如何走?
一周後, 小佳告訴我, 媽媽的病情有所穩定, 下周他要上班去,我得去陪伴她。那天由他陪我一同去醫院。
我買了一束鮮花, 帶了一杯Starbucks咖啡(她喜歡咖啡), 還帶了一個她喜歡的洋娃娃,進了醫院。 因為這是屬於精神病房, 管理十分嚴格。 除了必須簽到之外, 病區大門緊鎖, 要在電話中通報姓名以及病人的號碼以後才能進入。
病區挺大, 有一個偌大的門廳,寬敞舒適, 門廳處有沙發,桌椅, 可以在會見病人時使用。 我和小佳就坐在門廳等候, “梅”由護士引她出來會見。她走路緩慢, 表情癡呆(用藥的緣故), 穿著醫院發給的衣服, 寬鬆肥大, 不太合她瘦小的身材。 看見我, 一下抱住我, 痛哭流涕,我也不禁流下眼淚。她毫無力氣對我說:“我以為你再也不會來看我了。”我說:“會的, 從今天起我就天天來看你。”
她坐下來後, 很少說話,抱著我給她帶來的洋娃娃,兩眼直直地望著前方,我問她是否感到好一點,她並無反應,過了一會兒,用很低的聲調,淒慘地說了一句:“我要回家, 回家。” 我的心緊縮了一下, 感到一陣劇痛。
她慢慢地喝著我帶給她的咖啡, 動作不靈, 幾次嘴巴對不上吸管,語速十分緩慢地告訴我, 這幾天都是兒子陪伴著她, 她感謝兒子在她最困難的時候, 一直在她身旁。 然後, 淡淡地一笑,說:“他告訴了你沒有? 他有女朋友了。 我真想見見她。”“是嗎? 我不知道啊!”我對兒子說:“等你媽媽出院了, 我們去飯店吃飯, 慶祝一下, 順便你把女朋友帶來見見麵。”他對我笑了笑, 沒有讚同, 也沒用否認。
接下來“梅”十分不理解地問我為何送她到醫院來, 一周前所發生的事情,她已經全忘了。 我如實告訴她那天發生的情況,她不安地問:“我打人了? 我打你了? 怎麽會呢? 我不知道啊! 你能原諒我嗎?” 我說:“ 你有病, 不用顧慮, 我不會責怪你的, 你要安心養病。”
我問了這裏的夥食, 醫療護理等情況, 又問了她洗澡了沒有。 她一一作了回答, 隻是說身上無力,洗不動澡。我給護理部反映了洗澡的情況,以後每天有專人幫她洗澡。
時間過得很快, 我們必須離開了, 明天再來看她。 她緊緊的握著我的手不放說:“別離開我。我怕!”我說:“你放心,這裏是安全的。 我明天一定來看望你。” 她臉上毫無表情, 說了聲:“那好吧,明天我等你。”
回家的路上我就問起小佳女朋友的事, 他說:“媽媽問起過,我為了不讓她傷心,我騙了她,讓她高興, 高興。”我“噢”了一聲, 一路無語, 我默默地在為“梅”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