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麽一個男人,由於在自己領土社會內(這個場子麵積越大,他的成功也就越大)的某個重要遊戲中拔得頭籌,他多妻的饑渴感也就越來越重。除此之外,他身邊就有唾手可得的美味佳肴,一個個鮮麗動人的美女發出呼喚:“吞下我吧,求求你啦”(“我們想要你的娃”)。結果他的處境是雙倍的窘迫。他的生物社會需求在膨脹,周邊又有著能夠滿足這種饑渴的秀色美食,可是同時基督教/歐洲文化裁判所如影隨形,告誡他:“這可不行!”
放開對多妻製的禁令會怎麽樣呢?就如同準許多妻製遊戲的文化地區所發生的情況沒什麽兩樣。成功男人受到女人們的追捧,她們歡呼著“我們想要你的娃”,也就都有了他的孩兒。
巴耶-尹克蘭(1866-1936,西班牙著名現代主義作家,詩人,劇作家—譯者注)很早就關注了這個題材,特別用了一個劇本《狼之羅曼曲》,來描述成功男人內心所遭遇的可怕的矛盾折磨:大自然用恐怖的生物社會壓縮機製(饑渴+女人)把他推向多妻製,而與此同時,文化則高舉皮鞭把他趕向嚴格的一夫一妻製。
作品的主角,叫做卡瓦耶羅,他是個勇敢的男人,高貴而又有領袖風範,他的“罪孽”----除了有正式結婚手續的妻子外,還喜歡上了另外幾個女人----,妻子的去世令他失去了理智。為體製所禁止的每樁風流韻事,實際上都伴隨著他沉重的精神負擔,最終某個時刻他被完全壓垮了。他一個人跑到妻子的墓地,打開石棺取出她的屍體,請求她的饒恕,神智錯亂,以至於決心死在這裏,跟妻子埋在同一個棺槨裏。巴耶-尹克蘭清晰地講述了無論是卡瓦耶羅還是他的“神聖”妻子,在漫長的歲月裏是如何雙雙都受到精神折磨,他自己最終是如何變瘋了。
但是這位天才的劇作家,沒有把這些精神折磨的源頭歸罪到個人行為,而是歸罪到一夫一妻這種婚姻製度。當聽到妻子的死訊,卡瓦耶羅說道:“在天上,她會為我辯護的……會向著我的,盡管我是她的劊子手……可我一直是愛她的,回顧一生,除了讓可憐的妻子守了活寡,我沒犯任何別的罪行……一個男人需要很多女人,可是僅僅給了他一個,隻好到外麵去尋歡作樂。要是準我娶十房妻子,我就會像個部落首領一樣……我會愛她們每一個人,愛她們每個人的孩子,愛我的孩子們所生下來的孩子……”
巴耶-尹克蘭一貫主張,某種特定的社會製度,會導致某種特別的負罪感,導致某種心理折磨,導致某種心理變態,而這些在另外的社會製度下,會全然消失。科學地講,他的直覺判斷是非常正確的。卡瓦耶羅和他的妻子,以及眾多的西方男士們的這種心理扭曲,在一個容許多妻製的文化體係下,就變得蕩然無存。“一個男人需要很多女人”:這句話完整地詮釋了一條生物社會(生物自然的)定律,可是它在一條文化定律麵前被打得粉碎,後者切斷了他的去路(“僅僅給了他一個”)。
無論如何,我們絕不是在斷言,每個成功的男人,在得到年輕美貌和鮮嫩可人的女性獎賞後,最終都會像《狼之羅曼曲》中的卡瓦耶羅那樣,跑到唯一合法妻子的墓前瘋掉。這是戲劇裏的最後一幕,可是像巴耶-尹克蘭人物式的這種西方男人,有時候在現實中也是這樣謝幕的。
另一方麵,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給這些生物社會機製建立起來一個界限還是非常有益的,有個人自由行動的範圍,還有生物社會法則對自由所劃出的範圍:
1)
輸入了多妻製生物社會法則程序的男人並非是自由的。
2)
即使這些法則難以阻遏的機製,從內心推動你去跟多個女人有染,並且推動你去讓她們都生下你的孩子,你也不是自由的。
3)
文化製度,有的準許他放縱這些無意識的生物自然願望;有的,禁止他擁有一個以上的女性(妻子/母親)(並列的一男一女製),降生於和生活於這類製度內的人都不是自由的。降生於和生活於一種文化製度內的人就不是自由的。可是像巴耶-尹克蘭作品中的卡瓦耶羅----歐洲成功男人----如果處於多妻製的文化體係下就不被認為是“有罪”,也就不會陷入一種矛盾的地獄中;在那裏,要麽是大自然折磨他,要麽是文化折磨他,再不然就是兩者一起折磨他。現在,好了
4)
跟河馬或是猴子不同的是,正如我們所見的,奪得某個重要社會遊戲活動的成功男人,基本上隻有一個很小的自由空間,他要“抵禦”多妻製的輪番進攻,而被抵禦的,其實是很正常的雄性行為。在任何情況下,我們斷言,卡瓦耶羅的多情“罪惡”相當一大部分來源於大自然,來自於它那些不可逆轉的和強大的機製;同時又來自於一種文化製度,這種製度禁止他去服從自然本性的衝動。這麽講,在科學上來看,是正確無誤的。
我們這些“文明”人,滿懷部落傲慢,其實非常愚蠢無知,津津樂道於指責“原始”人是多麽的呆笨和發瘋,就所說的這個題目,我們不少人猜測,武斷地做講演和寫文章,認為一夫一妻的血親製度就是比那惡魔般和野蠻的一夫多妻製不知道要高明多少倍,更加有尊嚴,更加民主,更加平等,更加現代和更加文明。
還是各得其所吧。讓每個人去買他喜歡的牌子的肥皂,讓每個人去投跟他理念對路的黨的票,無論是有理還是沒理,去選擇合乎自己想法的血親製度和另外一些對他口味的體係。
但是嚴肅的人類學家,與政治家---或某些政治家們---不同,與某些肥皂代理商不同,不應該發出雜有價值觀的判斷,不應該售賣或者企圖售賣某種牌子的肥皂,某個候選人或者某種體係。相反,我們想,他應該發現每種體係的定律和機製,講出它可能的好處和局限性,它的缺點或是瑕疵。
誠如我們所見,每種社會(文化的或是自然的)體係,總有其特定的瑕疵:隻有在這個體係內才會產生的某種罪行,某種情結或是某種變態心理,而到了另一種體係下,則這些都不複存在。
我們還是回到對歐洲成功男人們的分析上來,他陷入到全力開動的多情引力和另外一個切斷其出路的兩股激流的碰撞之中。巴耶-尹克蘭塑造的卡瓦耶羅,就是說,任何一個受到多個女人追捧的成功男人,-----今天在這裏,就如同昨天和在地球上的任何一個角落裏一樣-----,處在一個容許多妻製的文化體係內,問題很容易解決,就多娶幾個老婆讓她們都給自己生孩子就行了,就如同舊約全書裏的亞伯拉罕長老那樣。
“啊,當然啦, 瞧你這個人,好有錢!看看咱們這位教授有多好色和多麽的大男子主義!那女人們呢,我們是什麽?就是說,男人隻要富有了,就可以妻妾成群。那可憐的女人們就得逆來順受,在一夫多妻製下像奴隸般屈辱地活著嗎?夠了,我們不要再聽你講了!”也許某個女讀者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自然而然地冒出這句話或是類似的話語。
諸多事物並不是像外表一眼望去那樣簡單明了。要更好地理解多妻製生物社會遊戲的複雜性,我們還需分析這遊戲/爭鬥的另外一脈。在那裏,上場的運動員不是男性而都是女性。對於處在一夫一妻製的女人來講,並非一切都是非常容易,簡單,有尊嚴或是平等啦。我們會看到在這種體係下,女人之間自己就陷入到一場沉重的,並且有時結局是悲劇的遊戲:那是女性間的遊戲,在那裏她們之間要拚上指甲和牙齒去廝殺搏鬥,爭奪的對象就是一個能得到正式婚姻祝福的男人:這就是為一夫一妻製所容忍的,爭奪唯一合法丈夫的女性間的戰爭。(請見本書“妻子和情人的遊戲”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