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狂士羅隆基如何身敗“共和國”
他的這番“宏論”,若敢於罵在一九四九年之後,即使是罵在今天的中國,羅隆基怕也早已是“五槍分屍滅十族”了。
中華民國的自由派知識份子們,而今你們在九泉之下,若真的天良尚存,那麽,你們的靈魂,難道就不覺得自己曾對那個給了你們太多自由和民主的中華民國,特別是對被共產黨糟蹋夠了的苦難的中華民族,懷著太多的愧疚嗎?
他寫信給沈鈞儒求援,唯恐不能自保的反國民黨大將沈鈞儒,躲之猶恐不及;
??他寫信給郭沫若求助,曾公開跺足大罵過“獨夫民賊蔣介石”的郭沫若,此刻心中隻有一個姓毛的紅太陽,哪裏還敢理睬他?
??他的大右派算是當定了。
作者∶葉無烈
一、運交民國少年時
??江西省瀘水南岸,有一座清秀的小縣城,名叫安福。西元一八九六年八月十四日清晨,羅隆基就誕生在這裏。安福雖非名都大邑,卻在當代出了四個名人∶羅隆基、王造時、彭文應和彭學沛,人稱安福四才子。這四個人年歲相近,相繼考入清華留美學校,相繼出洋留學,不愧爲才子。王造時曾爲滬上七君子之一,彭學沛曾做過國民黨中央宣傳部長,彭文應四九年前曾擔任過中國民主同盟上海市主任委員。
??羅隆基的祖父經商。父親羅念祖是個前清秀才,後來以教私塾爲業,在江西吉安執教。在他的學生中,出了兩位名人∶一是吉安人劉峙,後來考進保定軍官學校,做過河南省主席;一是阜田人羅家衡,曾赴日本留學,專攻法律,後來也成爲國民黨大員。羅隆基有三兄、一姐,一弟。他排第四,人稱四哥。他九歲時,生母病故。羅隆基自幼受父親熏陶,愛好古文及古典詩詞,所以雖然他後來成爲洋學生,而他的文章卻一派中國風格。
??一九一三年夏,北京的清華學校在全國招生。這所學校即清華大學的前身,當時的全稱爲“清華留美預備學校”,是以美國退還的“庚子賠款”餘額作經費興辦的,學製八年,直接從小學畢業生中招考。經過四年中等科、四年高等科的學習,然後送往美國公費留學。這所學校名聲大,招生少,考生衆多。羅隆基在南昌報考,奪得江西總分第一,終於步入清華園的大門。在他之後,彭文應、王造時也分別於一九一七、一九一八年以優異成績考入了清華學校。
??清華園位於北京西郊,那裏本是滿族親王──端郡王載漪的王府,幽靜而又典雅,是讀書的好場所。羅隆基一到那裏,便結識了同時考入的湖北同學聞一多。兩人都喜歡寫作,思想都頗活躍,很快就結爲好友。聞一多擅長詩歌,而羅隆基擅長政論。他在清華學校曾寫過一篇“論秦始皇”,一開頭便一語驚人∶“始皇之功,功在焚書;秦始皇之罪,罪在不焚書┅┅”世人皆以秦始皇焚書坑儒爲曆史之恥,他卻不從衆論,獨樹一幟,以爲焚書坑儒有功,替秦始皇翻案。
??清華學校自稱是“造就中國領袖人才之試驗學校”,而口才是“領袖人才”的必備之才,於是每年舉辦演講比賽,倡導口才訓練。羅隆基爲了在演說中奪魁,常常獨自跑到曠野之中,大聲演說,同時不斷注視自己的身影,觀察自己的手勢是否得當┅┅
??一九一九年,身在清華的羅隆基參加了“五四”運動,有一次,他曾被軍警包圍,差點被捕,然而,當時他竟能靈機一動,躺在一座橋下,然後脫險而去┅┅
??一九二一年,羅隆基踏上遠洋客輪,渡過碧波蕩漾的太平洋,來到彼岸的美國。他與同班同學何浩若一起進入威斯康辛大學,攻讀政治學。它的同班同學聞一多於翌年來到美國。一九二三年,張君勱從日本來到美國威斯康辛大學,他最初在那裏讀化學。後來,出於對英國著名政治學家拉斯基的敬慕,羅隆基又從美國去英國求學,成爲拉斯基教授的學生,並獲得了政治學博士學位。由於他留美又留英,後來亦被人稱爲“英美派”。時處多難的祖國,也就是羅隆基後來時時刻刻都要指罵的“舊中國”,就這樣爲他們這一代青年鋪開了錦繡一般的前程┅┅
二、西方歸來做狂人
??少年的羅隆基因運交民國,所以,他非但能有出洋深造的自由,而且更有學成歸來後“大罵民國”的自由。民國時代,象羅隆基這樣的一批留洋派知識份子,大都自奉爲中國的自由派知識份子。
他們在已經建成民主自由製度的西方強國留學,雖然不甚了了西方民主製度所來之艱辛,卻享受了一個成功、成熟的自由民主製度的般般好處。所以,當他們一旦鍍金歸來,踏回國門,便常常會對已經、甚至正在遭遇千辛萬苦的民國,一萬個看不順眼,甚至會對剛戰勝了複辟、於外患內憂之中正在爲實現憲政而不得不施行訓政的國民黨和國民政府大張韃伐:輕則以已經建成的西方民主製度爲標準,反對訓政;重則張口便要大罵一番“獨裁和專製”之語。其中若再夾上些“求仕進”的孽根未除,便非但不會珍惜這已經來自不易的自由,甚至會不分青紅皂白地與民國的死敵沆瀣一氣,結幫搭夥,雖受人利用而不自知,從而給萬般艱辛的新中國製造了無盡的混亂與困擾,直至跟民國的敵人同流合汙,非推倒這個不僅給了他們做學術的自由,而且給了他們大搞反對派政治之自由的中華民國不可!
??羅隆基這個從美英學成歸來的所謂自由派知識份子,這個在中華民國才可以稱得上是“自由派”的知識份子,就是其中極爲典型的一個。
??一九二八年,羅隆基留洋歸來,就在上海光華大學和中國公學擔任教授,主講政治學和近代史。麵對國民黨誌在實現憲政、並且是剛剛開始的訓政建設,他看不慣,便把對國民黨一黨訓政的憤懣之情,傾瀉在稿紙上。他在自己擔任主編的《新月》雜?上接二連三地擲出了他那一篇篇非刀即槍的政論∶“論人權”,“告壓迫言論自由者”,“論共産主義”等等。他的這些政論,卻直到今天,都沒有可能在他曾一心相與的“馬列中國”發表。
??他“直論朝政”,罵興尤酣。讀讀他的“我對黨務上的盡情批評”,就幾乎將一個正在艱難推進國家統一和建設的國民黨罵得體無完膚∶“非黨是不能做官,爲做官便要入黨,這又不幸已成爲中國目前互爲因果的事實。我不是說國民黨黨員,個個要做官發財;但一般要做官發財奪取權利的人,在現狀底下,一定會來入黨。中國的士大夫,本來就不講究氣節廉恥。
袁皇帝時代,眼見他上表稱臣,曹總統時代,眼見他買票賄選;如今,又眼見他口念遺囑,眼見他胸懸黨徽,眼見他口銜加同誌,眼見他位居要職了。君子有窮途,小人無絕路。國民政府蔣主席,洋洋大文,歎息‘人心頹墮,世風澆漓,以投機取巧爲智,以叛亂反複爲勇,氣節墮地,廉恥淪喪’,這種現象,在‘黨員治國’,‘黨員先用,非黨員先裁’的局麵下,恐愈趨而愈下流了┅┅”
??罵興至此,他也就更加興致勃勃地罵了開去∶“那時,在英美,我是僑居異邦的學生。如今到了自己的國家裏來了,可以放膽討論國是嗎?談談憲法,算是反動;談談人權,算是人妖。說句痛心的話,我們小民,想要救國,無國可救;想要愛國,無國可愛。在黨國的名詞底下,在黨人治國這個名詞底下,我們的確是無罪的犯人,無國的流民┅┅”
??他的這番“宏論”,若敢於罵在一九四九年之後,即使是罵在今天的中國,羅隆基怕也早已是“五槍分屍滅十族”了。
??然而,直到他根本無視國家的艱難困頓,無視內憂外患的交相煎迫,連篇累牘、越罵越歡、無休無止之時,上海吳淞公安局第七區的局長也隻是派人來“請”他過去“坐了六個小時”。
??然而,羅隆基是一個老虎屁股摸不得的角色。因爲那時節,他還沒有遇上那個非但要摸羅隆基這類老虎的屁股,而且更要將他這類老虎斬盡殺絕的毛澤東。所以,羅先生豈但是不在乎,而且更要大罵特罵一番不可了。於是他立即在《新月》雜?上將他“被捕六個小時”的經過詳詳細細地公諸於世界了,更爲此發表了更爲強烈的反蔣言論,罵得黨國的領袖們一個個灰頭禿蟪。他罵道∶“我個人的被捕,是極小極微的事。牢獄,我登堂尚未入室。就是我無故被殺,算得了什麽?我六小時自由的犧牲,又算得了什麽?值不得小題大做。
然而,黨國的領袖們,我希望你們去查查各地的公安局,看裏麵還有多少無辜被拘的人民?再檢查各軍營、各衙門,看裏麵還有多少無辜受罪的人民?反動罪名,任意誣陷,嫌疑字眼,到處網羅。得罪黨員,即犯黨怒;一動黨怒,即爲反動;於是逮捕,於是拘押,於是無期監禁,於是暗地槍殺┅┅這就是如今的情況,這就是如今的民生!我們小民的呼號是∶我們要法治,我們要法律上的平等!┅┅拒捕、緝押、監禁、懲罰、槍殺,這些都是政治潰亂的證據。這是笨人的笨法子?老子說得好∶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他以六個小時被客客氣氣地請到公安局去“光榮坐牢”的經曆,便不分是非黑白地對執政黨和政府罵出了這一大番狠話,要是他敢於罵在毛澤東時代,他怕早已象張誌新一樣,被割斷了喉管了。就是今日的江總書記,也絕對要封死他的嘴巴,直到他窒息而死。
??此後,羅隆基一發而不可收拾。他繼續在《新月》上連續地發表政論,惡狠狠地抨擊“國民黨反動派”,於是,諸如“服從的危險”、“平等的呼籲”、還有就是所謂“對訓政時期臨時約法的批評”,便接二連三地出爐了,並終於爲共產黨所發現、所欣賞。於是,乃“一個有情、一個有意”地搭上了同一條船;於是,一個被稱爲英美派的自由知識份子,竟然與將英美的自由和民主視作“天敵”的共產黨同流合汙了。
三、甘做中共馬前卒
??其實,羅隆基的那些自由派戰友們對他無時無地無事不大罵國民黨、蔣介石,不大罵中華民國政府,是頗不以爲然的。他們當中有人勸他“多做點學問,少罵點國事”,有人批評他隻知“罵黨罵國,卻不知國家於外患內憂下的艱難”,並告訴他國民黨對他“欲罵而優則仕”的行徑,早已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同窗好友聞一多就曾寫信給他,嚴厲地指責他是封建的“求仕進”孽根未除∶“曆來幹祿之階,不外有二途。一曰正取,一曰逆取。脅肩諂笑,阿世取容,賣身投靠,扶搖直上者,謂之正取;危言聳聽,嘩衆取寵,比周謾侮,希圖幸進者,謂之逆取。足下蓋逆取者也。”他對自己這位同窗可謂一言而入骨。
??四十年代初,張道藩曾暗示他不要再罵政府、罵領袖、罵國民黨,因爲國民政府正在考慮請他擔任外交部次長的官職,他算是閉了幾天嘴巴。後來,隻因外交次長沒有做上,他便開嘴大罵。他的這些表現,無疑會使一心要推翻中華民國的中共“賞心悅目”,從而對他“紅梯相與,暗道相通”,直到將他變成了一個赤裸裸的共產黨“紅周邊”,一個中共“地上地下”的大紅人,並在國民政府給了他“罵”的自由和“反”的自由的時代,使羅隆基爲中共篡權奪國立下了汗馬功勞。
??八年抗戰期間,國民政府一方麵雖然要領導人民艱苦抗戰,一方麵則給了人民越來越多的政治自由權,因而也就給了中共因不抗戰而能夠大搞統戰的“最佳曆史機遇”。一些激進的自由派知識份子,遂成爲他們積極拉攏的物件。民主遂成爲工具,自由遂成爲武器,一起被他們攥在手中,向著正在艱難地抗戰救國的國民黨和中華民國政府圍剿過來了。
??一九四一年三月十九日,“中國民主政團同盟”在重慶召開第一次全體盟員大會,羅隆基擔任了宣傳部長。一九四一年十月十日,“中國民主政團同盟成立宣言”和“中國民主政團同盟對時局的主張綱領”也公開發表了。他們以高喊抗日爲掩護,以高叫民主爲手段,在依然是血濺中華的艱苦抗戰歲月,於中國人民抗戰的大後方,掀起了又一道“假自由之名以行反對抗戰政府之實”的“大會戰”。用中共曆史學家的話來說,就是∶“中國民主政團同盟的建立,馬上受到了中囯共產黨的熱烈歡迎。一九四一年十月二十八日,延安《解放日報》發表社論‘中國民主運動的生力軍’,讚道∶‘雙十節他們發布了綱領,其中強調指出抗戰到底,加強團結,保障人權,結束黨治,革新內政的必要。這是抗戰期間我國民主運動中的一個新的推動。民主運動得此推動,將有更大的發展,將會開辟更好的途徑┅┅’”
??好一個“抗戰期間我國民主運動中的一個新的推動”,這個偏要在戰爭歲月來推動的所謂民主運動,這個在任何一個處於戰爭狀態下的國家都不可能推動的所謂民主運動,它的目的究竟是什麽呢?中共史家回答得好∶“中國民主政團同盟的成立,實際上是章伯鈞、羅隆基這樣的第三力量與中囯共產黨攜手並進,結爲聯盟,成爲同盟者。從此章伯鈞、羅隆基成了中囯共產黨的堅定盟友”。底牌終於被中共史家們後出來了。
隻是中共史家還回避了一個事實,那就是章伯鈞早已經是一個共產黨員了,他不過是進“同盟”來領導“統戰”的罷了。爲此,章伯鈞的太太曾回憶說∶“那時候,伯鈞真忙,天天要找左瞬生談判,回來又要向周恩來匯報。”明眼人一讀便知,既是盟友,則何必又要天天向中共領袖周恩來匯報呢?羅隆基更在他的遺稿中詳細地談到了他和章伯鈞跟共產黨的親密合作。他說∶“民盟中央跟共產黨在政治上的合作,絕對不是從舊政協(指一九四六年在重慶舉行的政治協商會議)開始的。早在舊政協開會前,民盟的某些中央領導人,如張瀾、沈鈞儒、章伯鈞和我自己,早已同共產黨在重慶的領導人,就關於抗戰反蔣運動的問題,經常秘密中有所協商,並共同進行工作。舉幾個很小的例子∶早在民主政團同盟的時代,民盟在當時就同四川、雲南兩省的實力派軍人領袖,如四川的劉文輝、雲南的龍雲,早已有了秘密的關係。
他們倆人都是民盟的秘密盟員。他們是當時西南實力派主張抗日反蔣的人。他們兩人都向往共產黨對抗日反蔣的領導,都願以自己的實力,對這個共同的目的有所貢獻。由於劉、龍倆人都是民盟的盟員,四川方麵通過張瀾同劉文輝聯係,雲南方麵通過我和龍雲聯係,就進一步地加強了西南四川、雲南兩省實力派同共產黨的密切合作。劉文輝的駐地是西康。他有時會到重慶來。當他在重慶的時候,共產黨方麵的周恩來,同盟方麵的章伯鈞和我,就同劉文輝四人進行過秘密會商。在雲南方麵,經過我同龍雲的聯係,後來共產黨方麵亦派有秘密代表駐在昆明。後來昆明同延安又有了秘密電台的聯係。
龍雲還指定繆雲台作爲代表,民盟方麵由我代表,加上共產黨在昆明的負責人,亦成立了一個三人的秘密委員會,經常討論怎樣團結西南幾省的實力,準備支援和策應共產黨領導的革命武力,以貫徹抗日到底的目的,同時亦發動反對蔣介石發動內戰的陰謀┅┅。”
??是要抗日、還是要共產黨的革命,是做抗日的盟友、還是做一心要推翻抗日領袖和抗日政府的共產黨的盟友?在這裏,實在已經被羅隆基回憶得清清楚楚的了。羅隆基在他的遺稿裏麵交待的,不過是“假抗日的名義,以幫助共產黨篡權奪國”罷了。羅隆基們既然都能夠與龍雲、劉文輝這類隻知封建割據,卻從不知道何謂民族大義、抗日大節的封建地方軍閥搞到了一起,並成爲中共策動這些封建遺孽的聯係人和策反者,則他作爲自由派、英美派知識份子的靈魂,也早已被扭曲殆盡了。難怪國民黨報紙曾借用俄國人的名字來笑稱聞一多爲“聞一多夫”,羅隆基爲“羅隆斯基”了。
??羅隆基在他的遺稿中還回憶了他與中共領袖王若飛一起,怎樣跟國民黨針鋒相對地鬥爭故事∶“經過王若飛代表同我事先幾次討論,我們兩人就共同商定,在小組中來同國民黨王世傑進行鬥爭┅┅在每一次開會前,他總要把每一次會議的戰略戰術向我分析一番。他每次談完話,總要向我叮囑幾句∶你不要隨便退卻,輕易讓步啊。我總是笑著說,王司令官,你放心,我不會輕易讓步,隨便退卻。”
??是的,羅隆基在爲中共作馬前卒和統戰卒的日子裏,確實是對給了他罵和反的自由的國民黨和國民政府,從來不曾讓過半步。這與僅僅數年後,他在被共產黨鬥得死去活來的時候,那番涕泗交流的哀告景象相比,直有人鬼之分。但也正因爲如此,中共史家才會這樣高度地評價羅隆基說∶“在肩並肩的戰鬥中,羅隆基已經緊緊地與中囯共產黨站在一起了┅┅羅隆基活躍在中共的政治舞台上,支援著中囯共產黨的主張。尤其是作爲中國民主同盟的部長,又擔任了一九四六年二月在重慶創刊的中國民主同盟機關報《民主報》的總編輯,並以中國民主同盟發言人的身份,不斷地發表講話,發表文章,充分發揮了他的口才和文才,痛快淋漓地斥責了國民黨反動派,熱情洋溢地讚同著中囯共產黨。”
??然而,曾在抗戰時期就保證要在戰後推行民主憲政,戰後確實又一心想要推行民主憲政的國民黨及其政權,雖然明知羅隆基已經成爲中共的得力幫凶,卻仍然迂腐十足地要來拉攏羅隆基。對此,羅隆基回憶說∶“我同美國新任駐華大使司徒雷登是早已相熟了的┅┅他多次鼓勵我,好好站穩中間立場,共同來調節中國的內戰。
他總是這幾句老話∶我是美國人,也是中國人。我愛美國,也愛中國。我生在中國,也要死在中國。他裝著一副和藹可親的麵孔,習慣於搬弄一套牧師的假殷勤的語言(按∶羅已經全然用的是共產黨的語言了)┅┅ “我在一九四九年八月初同馬歇爾有一次比較長的談話。他問我,可否民盟先參加政府,由新的政府來設法停戰,以後再請共產黨參加政府。他說,假使民盟肯這樣做,他可以向蔣介石建議增加同盟的委員名額。我當然聽懂了,這依然是蔣介石要拆散民盟同共產黨團結合作的陰謀。我就告訴他,共產黨不參加政府,中國的問題是解決不了的。我又說,這一點是同盟半年多來一貫堅持的一個大原則,這不是我個人可以變動的,亦不是民盟任何領導人個人可以變動的。他隻是點頭稱是不斷歎氣而已┅┅。”
??馬歇爾對羅隆基“背景”的無知固然令人好笑,但羅隆基作爲共產黨幫凶的嘴臉確是夠鮮明的了。於是,中共史家說道∶“羅隆基明朗、進步的政治態度,得到了周恩來的讚許。”
??一九四七年三月六日,各報都刊載了“中國民主同盟代表羅隆基爲受委托保管中共代表團京滬渝蓉等處遺留財産緊急聲明”。羅隆基終於開始公開以共產黨盟友的身份說話了∶“茲以中囯共產黨各地代表及工作人員撤退在即,所有遺留各地之房屋物資器材及交通工具,悉委托本同盟全權保管,業於三月五日簽訂契約,先將南京各種財産造冊點收,並請林秉奇律師作證。”羅隆基終於後出了中共“代辦”的身份。
??一九四九年五月二十八日,羅隆基就更是對外攤開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在他與張瀾等人公開發表的聲明中,已經儼然以奪權勝利者共產黨的聲威宣告說∶“我們很坦白地勸告中國南部一切未解放的各省市的僞政治組織及軍事力量,應徹底覺悟,今後對人民革命的任何抵抗是毫無效用的,今後任何負隅頑抗隻是愚蠢的行爲┅┅”在將中國大陸人民推向“被解放後”那血海般淒慘命運的罪行中,羅隆基們無疑也是這個曠古罪行的製造者之一。雖然,此時,他自己被共產黨和“革命人民”指爲“向黨和人民負隅頑抗”的日子,也已經離他不遠了。
羅隆基身敗“共和國”
葉無烈
??“解放後”,中共曾報答過羅隆基一杯羹。在中共的領導下,在爲史無前例的中共極權專製統治表演“民主與共和”的舞台上,羅隆基曾當過部長,並在中共中央統戰部領導下的中國民主同盟,擔任過第二副主席。這個時候的羅隆基,作爲原英美派的自由知識份子,民主和自由的理念早已蕩然無存;而他那種敢在“舊中國”反抗“黨治”的自由英雄氣概,麵對中共一上台就立即表現出來的,殘酷的和全方位的獨裁極權統治,也早已麻木不仁。
相反,因傳統文人求仕進之心暫時得到了滿足,所以,他甚至對共產黨滿懷“感恩心情”。然而,此時在台的中共,已非彼時在野的中共。中共要騙他做馬前卒和統戰卒的時代已經過去,中共作爲自由民主“天敵”的本性,更使它對這些曾甘心爲之奪權篡國賣命的“異己分子”,充滿警惕與防範之心。反過來,羅隆基身上英美派知識份子的“孽根性”,就隻能成爲中共的一個心病∶隻等將公開的敵人斬盡殺絕之後,中共就要“引蛇出洞”,以下手翦除他們了。
??這樣的日子,不久就來到了。
??一九五七年六月二十一日,羅隆基剛剛在萬隆會議上爲共產黨出了一場風頭,飛回祖國,到達昆明機場,一盆冷水,不,是一盆冰水,便兜頭向他潑了過來。在中共黨報上印著的那些“徹底批判章羅同盟”、“揭露章羅聯盟的罪惡活動”等黑體大字標題,使得正滿麵春風的羅隆基大吃一驚。因爲同盟也罷,聯盟也罷,那羅指的就是他。而章就是章伯鈞──全國政協副主席、中共領導下的中國農工民主黨主席和中國民主同盟第一副主席、光明日報社社長。
??羅隆基一邊看報,一邊就像是坐在活火山上。
??六月十四日,《人民日報》曾發表編輯部文章“文匯報在一個時期內的資產階級方向”,點了《文匯報》和《光明日報》的名。讀者須知,在那時,《文匯報》乃是配有中共黨組書記的“民間報紙”,而《光明日報》則爲中共統戰部領導下、由中國各民主黨派主辦的機關報。而那些曾在“國民黨反動派統治”下的“舊中國”,純粹由知識份子自己主辦的自由民間報紙,早已全部被中共掃進了“曆史的垃圾堆”。
??身爲中共中央機關報的《人民日報》編輯部文章指出∶上海的《文匯報》和北京的《光明日報》┅┅這兩個報紙的基本政治方向,在一個短的時期內,變成了資產階級報紙的方向。這兩個報紙一個時期內利用“百家爭鳴”這個口號和共產黨的整風運動,發表了大量表現資產階級觀點而並不準備批判的文章和帶煽動性的報導,這是有報可查的。這兩個報紙的一部份人對於報紙的觀點犯了一個大錯誤。他們混淆了資本主義國家的報紙和社會主義國家的報紙的原則區別┅┅
??《人民日報》的這篇編輯部文章,立即將全國反右派的矛頭指向了《文匯報》和《光明日報》。
??據揭發,《光明日報》總編輯儲安平是根據社長章伯鈞的旨意辦報,於是揭出了“章伯鈞──儲安平──《光明日報》”這樣一個“民盟右派係統“。
?? 又據揭發,《文匯報》駐京辦事處負責人浦熙修秉承了羅隆基的指令。於是,又揭出了羅隆基──浦熙修──《文匯報》這樣一個“民盟右派係統”。
?? 再據揭發,身爲民盟副主席的章伯鈞又與民盟副主席羅隆基結盟,成爲“章羅聯盟”。於是,章伯鈞和羅隆基便理所當然地成了“全國共討之”的右派總頭目。
?? 剛下飛機的羅隆基驚慌地給章伯鈞打了電話,然而,章伯鈞隻敢“語焉不詳”。
?? 羅隆基又慌忙給葉篤義打了電話,然而,民盟辦公室主任葉篤義卻什麽也不敢告訴他。
?? 羅隆基又將第三個電話打給了他十年來欲婚未婚的親密朋友浦熙修,然而,浦熙修也同樣不敢告訴他實情,隻說要他趕快檢討。
?? 後來,在章伯鈞的家裏,羅隆基橫握的手杖,居然咯喳一聲斷成了兩截,他隻能仰天長歎了。
?? 一個多星期以後──一九五七年七月一日,《人民日報》發表了一篇著名的社論,即∶“文匯報的資產階級方向應當批判“。這篇由毛澤東親自攥寫的反右檄文,其鋒芒,直指“章羅聯盟”∶“嚴重的是《文匯報》編輯部,這個編輯部是該報資產階級方向期間掛帥的,包袱沈重,不易解脫。帥上有帥,攻之者說有,辯之者說無,並且指名道姓,說是章羅同盟中的羅隆基。兩帥之間還有一帥,就是駐京辦事處的負責人浦熙修,是一位能幹的女將。人們說∶羅隆基──浦熙休──《文匯報》編輯部,就是《文匯報》的這樣一個民盟右派係統。”
?? “民盟在百家爭鳴過程和整風過程中所起的作用特別惡劣。有組織、有計劃、有綱領、有路線、都是自外於人民的,是反共反社會主義的。還有農工民主黨,一模一樣。這兩個黨在這次驚濤駭浪中特別突出。風浪就是章羅聯盟造起來的┅┅”
?? 這篇舉足輕重、一字千鈞的“聖旨”還寫道∶“整個春季,中國天空上突然黑雲亂翻,其源蓋出於章羅同盟。”
?? 還是這篇“聖旨”,乾脆抖開了“陽謀說”∶“前一階段的大鳴大放,不是陰謀,而是陽謀。”也就是說,毛澤東原來是要引羅隆基們出洞的,哪怕你羅隆基們不想出洞也不行。
?? 這篇社論,是對於章羅同盟發起總攻的動員令。於是,大報,小報,大會小會,黨內黨外,中央地方,一致聲討“章羅同盟”。章伯鈞、羅隆基們頓時成爲中國最“忙碌”的人物。每天中午,下午,晚上,都要出席一場又一場批判大會。入夜,還要寫檢查和交代。這可是被同盟罵垮了台的“國民黨反動派”從來都沒有逼迫他們幹過的啊。
??在一次批判大會上,人們勒令羅隆基作交代。羅隆基不得不站了起來。就在這個時候,有人抽走了羅隆基的椅子。當羅隆基答複了人們的質問,坐下來時,居然摔了一交。批判會上頓時發出了哄堂大笑,羅隆基不得不在人們的恥笑聲中爬了起來。看著他那個狼狽不堪的形狀,竟然就沒有一個人扶他一把。就連摔在地上的眼鏡,也隻好由他俯伏在地上好不容易地才拾起來。共產黨連最起碼的做人尊嚴也不給他半分了。然而,年複一年地遭遇過他橫罵的“國民黨反動派”,卻給過他太多的尊嚴和地位┅┅就不用說不論他羅隆基怎樣罵,“國民黨反動派”都從來沒有批判過他或鬥爭過他。
??雖然羅隆基在不斷的檢查交代中曾一再辯解,說他“同章伯鈞的合作,絕對沒有什麽私人的勾當,秘密的陰謀”,但是,任他呼天搶地、披肝瀝膽地對共產黨表現他的忠誠,非但共產黨對他鐵石心腸,而且連“革命群衆”亦對他不肖一顧。
??他寫信給沈鈞儒求援,唯恐不能自保的反國民黨大將沈鈞儒,躲之猶恐不及;
??他寫信給郭沫若求助,曾公開跺足大罵過“獨夫民賊蔣介石”的郭沫若,此刻心中隻有一個姓毛的紅太陽,哪裏還敢理睬他?
??他的大右派算是當定了。
??但羅隆基還是不肯甘心。他在批判會上,捶胸頓足地向共產黨捧出了一顆紅心,哀求道∶“就算把我的骨頭燒成灰也找不出我反黨、反社會主義的企圖。”然而,他得到的回聲卻是∶羅隆基頑固不化,羅隆基極不老實!當時有這樣的話論及羅隆基∶說他是右派的老祖宗,是死不投降的右派。而這才是共產黨所需要的。因爲,必須淫除一切所謂的“自由派”,才是無產階級專政的曆史使命。
??然而,最令羅隆基痛心的,卻是他那三個至親好友對他的徹底背叛、出賣和誣蔑。這三個人,如羅隆基的遺稿所言∶一個是所謂的我的‘親信’,一個是我十年來的親密朋友,一個是我的機要秘書。這三個人對羅隆基進行的揭發,隻能使羅隆基心寒。因爲“那不止是社會上會以假爲真,就是黨的領導對你們的揭發亦難於辨別真假了。所以《人民日報》和其他報紙對你們三個人的揭發,都全部發表。這就真是衆口鑠金,積毀銷骨,使我萬口莫辯了。”但也正是他們三人,才使羅隆基對自己曾一心相與的中囯共產黨,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一種已經被共產黨徹底抛棄的感覺,使他寒徹心脾。
??他痛苦地寫道∶“你可以想到,在寫這封信的時候,我的心情是多麽地沈重,內心是多麽地痛苦┅┅你所謂的揭露,有許多事是你捏造出來的,是沒有事實根據的。┅┅你在座談會上憑空造謠說,在抗戰期間我從昆明到四川,在公路上掉了一個小皮箱,要你賠了五千圓。這是你最荒唐的捏造。這種捏造有什麽好處,有什麽用,與反右派鬥爭又有什麽關係?你捏造時有沒有想到,在一九四二年以前,五千圓錢還不是一個小數,你那時候拿得出五千圓嗎?無怪乎你說這話時全場大笑,我掉了皮箱後,問你要過五毛錢、五分錢嗎?”然而,這正是共產黨所慣用的欺騙和造謠手段,他羅隆基也曾在共產黨的教導下,用這個手段大大地對付過“國民黨反動派”。
??當然,羅隆基不知道,共產黨的鐵拳還需要的,就是被扭曲了人格和人性。而他羅隆基本人,也是在爲共產黨充當馬前卒的歲月裏麵,特別是在這一場批鬥他的反右派鬥爭中,人格遭遇了徹底的扭曲。因爲,他那在共產黨領導下和“國民黨反動派”作鬥爭時候的“大無畏”勇氣,豈但蕩然無存,而且早已變成了一個隻能跪倒在地、隻敢哀求共產黨饒恕的可憐蟲了。
??對於衆叛親離的羅隆基來說,衆叛固然可悲,親離則更爲可怕。羅隆基至死都不曾想到的是,與他十年不是婚姻卻勝似婚姻關係的密友浦熙修,不僅與他遭遇了同樣的命運,而且竟然也成了揭發他反黨反社會主義罪行的“大將”。他,實在是至死都不能理解,共產黨爲什麽具有能夠如此惡化人類心靈的“絕世才華”!
??然而,浦熙修也曾爲自己、並爲羅隆基據實辯解過,但立即就被她親愛的黨指斥爲“不老實”,“兩麵派”,和“負隅頑抗”。然後便是大會轟,小會攻,一次又一次的批判,使浦熙修天旋地轉,痛苦不堪。迫於無奈,她不得不交出羅隆基寫給她的所有私人信件。雖然在這些信件裏麵沒有任何的反黨反社會主義言論,但是有一封信中的一段話,還是令她心驚肉跳,使革命群衆義憤填鷹∶“你不要以爲無槍無彈就不能逼宮,錯綜複雜之勢力,可以變化無窮。假使你讀曆史,就知道王莽取得帝位,並未費一兵一卒。他手中亦無一兵一卒,到了瓦解之勢已成,亂者一呼,天下四應。”於是,羅隆基立即遭到了極其嚴厲的批判,說他想做王莽,與章伯鈞一起艾法“匈牙利事件”。
??其實,那是羅隆基在“解放前”寫給浦熙修的信。那段話是針對李宗仁競選副總統而說的,怎麽能與什麽“匈牙利事件”、“張羅聯盟”扯在一起?是的,對“國民黨反動派”是可以做王莽的,因爲“國民黨反動派”絕對不會因爲一封信而批鬥羅隆基,更不會逼迫他的情人交出這樣一封私人信件。但是在情人間保留有這樣一封書信,在共產黨的“新中國”,卻是絕對不允許的,因爲共產黨比王莽、乃至任何一個“反動朝代”,都敢發動一場史無前例的文字獄。
??終於被徹底扭曲了人性的浦熙修,開始揭發起十年所愛的情人羅隆基來了。她居然揭露“羅隆基是由一個地主寡婦撫養成人的,是地主成份”。這實在令還沒有給共產黨劃成地主出身的羅隆基心碎了。
??一九四六年初,羅隆基與浦熙修相識、相愛於重慶。直至一九五七年,都是他十年來的親密朋友。當年,浦熙修是重慶《新民報》的采訪部主任,在“國民黨反動派”給了他們新聞自由和言論出版自由的時代,拿起筆作刀槍,篇篇文章就象投槍一樣,專門擲向了“國民黨反動派”,“國民黨反動派”也不敢拿她怎麽樣。雖然,她還是中共軍事領袖彭德懷的小姨子。
也正因爲是在那樣一個有著相當自由的時代,所以,她才能夠在政協會議上,爲所有共產黨或親共產黨身份的政協委員們寫專訪,更將共產黨和親共的政協委員們寫成了“一朵花”。她就是在那半個多世紀以來唯一的“真政治協商會議”上結識了羅隆基,並與早已親毛反蔣的羅隆基産生了愛戀之情,因爲他們實在是一對敢恨敢罵敢推翻“國民黨反動派”的天生情侶。那時節,他們形影不離,一起在重慶,在南京、在上海,做著共產黨的盟友,更做的是推翻“國民黨反動派”的“中共革命事業”。
??然而,這一雙共產黨的堅定盟友,竟然在“解放後”呼喊了千遍萬遍共產黨萬歲、毛主席萬歲之後,被共產黨將他們雙雙打成了右派,成了共產黨的一雙“惡毒的敵人”。甚趾蟋這一雙情人,也隻能在共產黨的批判下,互相“化愛成仇”了。
??被打成了右派的羅隆基和浦熙修,後來的命運是可想而知的。羅隆基遠沒有熬到文革,以再遭遇一場更其瘋狂的迫害,便在孤寂與痛苦中離開了他曾一心相與的“共産世界”。浦熙修因熬進了文革,便在受盡了汙辱和鬥爭之後,含恨棄世。這一對曾在杯光酒影之間罵夠了“舊中國和舊社會”的情侶,直至“國民黨反動派”被他們罵倒之前,他們都曾意氣昂揚地做著“國民黨反動派”的座上賓。然而,這一對爲共產黨做夠了馬前卒和統戰卒、喊夠了共產黨萬歲萬歲萬萬歲的“粉紅色情侶”,卻隻在短暫的和提心吊膽的得意之後,就身敗名裂在共產黨專政的鐵拳之下。
中華民國的自由派知識份子們,而今你們在九泉之下,若真的天良尚存,那麽,你們的靈魂,難道就不覺得自己曾對那個給了你們太多自由和民主的中華民國,特別是對被共產黨糟蹋夠了的苦難的中華民族,懷著太多的愧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