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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看水滸---攻城平叛之功不如薄技在身

(2006-12-04 13:22:12) 下一個
 小時候,我做中醫的父親希望我繼承衣缽,長大後能懸壺濟世,可惜少年時心事拿雲,覺得當個醫生沒意思,自己長大後應該出去幹一番大事業。父親用最樸實的道理教導我:“有一門技術哪個朝代都不會吃虧,不要玩什麽文字,那樣容易惹火燒身。”可惜年少的我總覺得父親保守、短視,而今回頭一想,最樸素的話包含的總是最真實的人生感悟。

  讀《水滸》,更深地感覺到父親那種價值觀可能在中國人中很有代表性。雖然“手藝人
”一向不被儒生看得起,但一門薄技,往往使人在世間不至於餓殍,甚至還可以飛黃騰達;而自以為有安邦定國之才,能攻城掠地,燕然勒石,卻常常死無葬身之地。

  高俅是看水滸的人很不屑的一個浪蕩子、幫閑出身的高官。他踢得一腳好“蹴鞠”,用現在話來說,是國家著名的球星。那時候沒有甲A聯賽,足球運動員也不像現在這樣日進鬥金。蹴鞠就是純粹的玩,上升不到國家榮譽、民族尊嚴這個高度。——真正強盛的國家不靠這些玩意兒贏得別人的尊重。

  《水滸》中,玩家在綜合素質方麵能和高俅比拚的,恐怕隻有浪子燕青。這高俅,“吹彈歌舞,刺槍使棒,相撲玩耍,亦胡亂學詩詞賦;若論仁義禮智,信行忠良,卻是不會。”會唱歌會寫點詩賦,就已經具備做一個高級官員的全麵素養了,要仁義禮智幹什麽?這仁義的毛病對做官員的來說百害無一益。因此,從《水滸》的開篇,就能看出高俅的發達,絕不是偶然的,他有做大官的潛質。

  你看,這高俅被父親趕出了東京,隻能去淮西州幫柳世權的賭場看場子,因為皇帝大赦天下,才得以回到東京。他這身份,就好比現今犯了罪被注銷城市戶口,發配到西北勞改的犯人一樣,刑滿釋放求爺爺告奶奶才能再回大城市落戶,還得時刻去居委會匯報一下近期表現。可高俅沒有喪失開始新生活的信心,沒有自暴自棄,而是很快回歸了社會。從董生藥家到小蘇學士家,再到駙馬王晉卿家,善於踢球的高俅自己像皮球一樣,被人踢來踢去,而他在敷衍與推托中不惱不憂,最終,“高俅遭際在王都尉府中,出入如同家人一樣。”隻有這樣能抗擊生活的打壓,能嚐盡奚落、侮辱,能在逆境中尋找快樂的人,才能抓住機會,一飛衝天。

  因為送筆架碰見正在踢球的端王,機會像皮球滾到了高俅的腳下,高俅踢出了決定他一生榮華富貴的一腳,這腳球比羅納爾多2002年世界杯決賽上踢進德國隊球網的球還要意義重大。——“偶然一出腳,便為人上人。”前兩年《水滸》電視連續劇中的《主題歌》唱道:“該出手時就出手呀”,高俅才是真正的“該出腳時就出腳”,從此,他做了端王的親隨,端王當了皇帝提拔他做殿帥府太尉,這太正常了。官職就是皇帝私人的財富,想送給誰還不是他一句話?這種贈予的民事行為有什麽值得質疑的?好在宋徽宗還講點規矩,沒讓他做文官,因為那時候的文官大多要經過科舉,可後來什麽文盲勞模、紡織工人都能被提拔到副丞相的高位,唱歌的也能肩扛將星。高俅好歹還能刺槍使棒,美國的國防部長沒有摸過搶不照樣帶兵麽?一居高位,便有恩報恩,有怨報怨沒什麽奇怪的,難道讓高俅同誌以德報怨?他又不是個君子,他若是君子就當不了大官了。高俅跟對了人,是他的運氣,就像賭場上押對了寶。飽讀詩書的人難道就不想抱一棵大樹麽?你看李白在《與韓荊州書》中寫道:“生不用萬戶侯,但願一識韓荊州。”這馬屁拍得還不肉麻麽?後來李白又想抱永王麟這個大粗腿,最後被流放。可惜李白做詩可以,押寶差點功夫。

  皇帝也是人,他也要有自己的愛好,就像明代有皇帝喜歡自己封自己做將軍,滿足一下帶兵打仗的喜好;有皇帝喜歡做木匠,在手藝活中獲得滿足。這宋徽宗信許就覺得國防、外交那些瑣事太煩人,這些工作是皇帝不得已而為之的職務行為,而作為一個正常人,人家老趙就喜歡踢踢球,寫寫字,吟吟詩,捧一捧戲子。因此,對宋徽宗來說,高俅和李師師遠比宿太尉那些人重要。

  朝廷如此,梁山何嚐不是這樣?宋江老大的弟弟宋清沒什麽武藝,不能像林衝、秦明那樣衝鋒陷陣,也沒有燕青、戴宗、時遷那樣的特長,連殺豬宰羊的曹正、計算錢糧的蔣敬那點本事也沒有。但宋江讓他專門安排筵席,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幹的。你想想,一百零八將來自不同的地區,口味各異。有像李逵那樣喜歡大塊吃牛羊肉的粗野漢子;也有宋三郎這樣口味很刁吃魚都不能隔夜的主。從這點看一說明宋清並非一無所長,二說明宋江重用了自己的弟弟。

  《水滸》中最後下場較好的都是有一技之長的人:“安道全欽取回京,就於太醫院做了金紫醫官。皇甫端原受禦馬監大使。金大堅已在內府禦寶監為官。蕭讓在蔡太師府中受職,作門館先生,樂和在駙馬都尉府中盡老清閑,終身快樂,不在話下。”這五位幸福的梁山人,一個人醫,一個獸醫,一個寫字的,一個刻印的,一個唱歌的。對朝廷而言,他們才是真正的人才。

  這安道全在梁山上的作用無人能比。宋江背上長瘡,差點尾隨他的晁蓋哥哥而去,從建康府騙來了安道全,便藥到病除,方可精神抖擻去打大名府。如果安道全早點上梁山,沒準史文恭的毒箭毒不死晁蓋。安道全不僅是個好醫師,還是個好的美容師。宋江要去東京找招安的路子,又怕臉上的金印被人認出來,安道全解決了這個難題,先用毒藥點去,再用好藥調治,起了紅疤,再用美玉滅斑。這門技術,就和前一陣炒得很熱的“處女膜修補術”一樣,有廣闊的市場前景。因為宋代往人臉上刺字,就如現在的“破處”一樣隨便。梁山自宋江以下,盧俊義、林衝、武鬆、楊誌等等,許多人臉上有金印,這安道全能不吃香麽?要是擱在現在,老安開個整容公司,絕對名利雙收。

 宋江征方臘前,先把安道全留在太醫院,然後再降旨留下了金大堅、皇甫端。蔡太師要了蕭讓,王都尉要了樂和。皇帝和高官們早就預謀讓兩夥反賊自相殘殺,而不願意讓五位人才去白白送死。沒有了安道全的梁山隊伍,好些頭領受傷不治而亡,或者像林衝那樣病死。宋江、盧俊義、武鬆這些人是老虎,放在都城旁邊皇帝睡不著覺,而這五人不但毫無威脅,而且大有益處。安道全妙手回春,皇帝到處胡搞,染上點什麽病有安道全在就放心了。所以安道全被寵信可想而知,即使他犯點什麽事也不會把他怎樣,誰叫他是皇帝的保健大夫呢?
那時候馬匹是第一交通工具,皇甫端這樣善於相馬、醫馬的人少不了。愛好書畫篆刻的宋徽宗也希望有金大堅這樣的高手在旁邊。蕭讓模仿蔡京的書法都能騙過老蔡的兒子,蔡太師能沒有知音之感麽?著名的男歌星樂和在哪裏都會吃香,最後和高俅一樣,被駙馬爺收納可謂得其所在。

  所謂的安邦之才都是扯淡,還是老老實實學點手藝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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