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愛美人計

平生不讀我的書,便稱英雄也枉然。
正文

豬妖(原創)

(2007-01-12 15:17:35) 下一個
每當下雨的夜裏,龍馬鄉高田村村民韓象都會無法入睡。這當然不是因為韓象有失眠的毛病,他一直認為那是所謂的文化人才有的高級毛病,而他隻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農民,這種高級病他是無緣得的。韓象有雙十分靈的耳朵,平日裏哪怕是細微的一丁點聲音都逃不過他的耳朵,雨夜裏紛雜的聲音才是讓他沒辦法睡著的原因。

這個夏天的雨夜也不例外,韓象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麽樣也睡不著。雨夜沒有月光,屋子很暗,又沒有風,白天裏的熱氣好像還沒消散,他覺得心浮氣躁。懶得起床開燈,也沒戴手表,床頭也沒個鬧鍾,不知道什麽時辰了。他老婆王銀花倒是早早進入了夢鄉,不時還打呼嚕,但聲音很輕。韓象索性閉上眼睛讓自己心情平靜下來。過了一會,韓象覺得心情平靜多了,雨夜裏各種聲音開始鑽入他的耳朵。“哇,哇,哇”那是青蛙,夏天雨夜裏,外麵就是它們的世界,它們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韓象聽得出來,遠點的那是池塘那邊,近點的就是屋後的樹林裏,它們像是在開一個非常激烈的會議,每個蛙代表都在急促地表達什麽,又像是在開一個合唱會,每個蛙演員都在爭先恐後地唱一首沒節奏,又不連續的怪異歌曲。“嗒,嗒,嗒”那是雨點打在屋後那幾棵香蕉樹肥大的葉子上發出來的聲音,像是老式特務電影裏特務的發報機發電碼的聲音,“嘀,嘀,嘀”那是屋簷上淌下的水珠打在地上積水的聲音,短而急促,韓象知道外麵的雨很大。“咕,咕,咕”那是貓頭鷹的聲音,“唧,唧,唧”還有蛐蛐的聲音……韓象一點一點分辨這這些熟悉的聲音。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韓象聽見了一個既細微的,又陌生的聲音,“呼,呼,呼”像是沉重的呼吸聲,“噗,噗,噗”又像是掘土的聲音,“啦,啦,啦”像是什麽東西在攪動積水,聽了許久韓象也說不出到底是什麽聲音,但是他並不把這個奇怪的聲音放在心上。過了一會他的思緒又到了青椒上了,他有個大菜園子,全種上了青椒,高田村離羅虎嶺不遠,那邊山高林密,常年有野豬出沒,往年有人打,可這幾年政府都保護了,野豬是越來越多,時不時下山偷東西吃,好好吃還好可每次都是毀壞一大片莊稼,韓象想破頭也不明白怎麽野豬也不讓打,明明就是一害嘛,好在農民也有農民自己的辦法,不讓打就下獸夾子,前年就夾到一個,好大隻野豬看樣子得有三四百斤,可惜這野豬一來身大力足,二來也悍勇,拚著斷條腿跑了,說來也怪,打那後高田村再沒野豬害了,看樣子野豬也是長記性的畜牲。今年雨水足,青椒長勢都很好也沒野豬做害,肯定是個豐收年,是不知道價格怎麽樣,往年就有豐收價格低,算算賬反倒賠錢的事。韓象有些擔心,在城裏念高中的的兒子下半年的生活費和學雜費就都指望這青椒了,這年景,農民的命就是苦,不豐收愁,豐收也愁。韓象就這麽胡思亂想一直到雨停,天快亮了才睡著。

等韓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快10點了。他老婆王銀花是個勤快的女人,她知道自己老公有下雨夜不好睡的老毛病,昨夜裏又下了場透雨,菜園子裏青椒也不用澆水,早上地裏也沒什麽活計,她心疼老公也就沒喊他讓他多睡會兒,自己不聲不響煮了豬食先喂了豬,然後又做好早飯等老公起來吃。早飯吃完也沒什麽事情,王銀花叫韓象去豬圈看看,今天早上喂豬的時候,她發現養的四頭大肥豬,一個個身上都是黃泥,髒兮兮的髒得要命。韓象知道自家養的豬從來都是圈養從來也不放出去,豬圈也是修得嚴嚴實實的,四麵牆都是當初從村裏磚窯撿的碎磚砌的,頂上是瀝青紙鋪的,連地上都是水泥砌過,這幾個畜牲哪裏能沾到黃泥呢。事情倒是有些蹊蹺,但是韓象卻不放在心上,他打算先去趕集,等下午有空再去看看,興許是當初用水泥砌得不均勻,哪個地方叫幾個畜牲給拱開了也說不準。這算個屁事,女人大驚小怪。

韓象開摩托車到鎮上的時候,集都快散了,他急忙買了老婆交待的東西,然後就到蔬菜收購站打聽今年青椒的行情,但是今年的收購價還沒出來,誰也說不好到底會怎麽樣,無奈韓象隻好調轉車頭回家了。

剛到村口,韓象就聽見老婆罵街的聲音,他耳朵靈一聽就知道就在自家屋後,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情,韓象幹脆就把車開到自己屋後。昨天夜裏下雨,早上村裏人也沒什麽事做,閑人很多,圍觀看熱鬧的圍了一層,韓象擠進去才知道難怪王銀花那麽大火氣,原來不知道誰家的壞小子使壞,夜裏偷偷在韓象家屋後貼牆刨了一個大坑,這坑有一尺寬也差不多一尺深,坑裏還有挺深的土黃色的積水。憑空屋後牆角多了一個大坑,真是晦氣極了。韓象平日裏人緣還不錯,從來不和誰家有什麽仇怨,他想不出誰會幹這種缺德事。王銀花嗓門大,把懷疑的對象全都罵了一遍,也怪那麽多閑人圍觀也沒人應嘴。韓象是好麵子的人,他把老婆拉回家,自己抓把鋤頭帶個筐想把坑給填了,他是個仔細的人,填坑之前又仔細看了看這個坑,這個坑不小可是不平也不整,看不出是用鋤頭或是其他東西挖的,看看樣子也是昨晚上挖的,可是誰會在三更半夜不帶工具來老韓家屋後牆角刨坑呢,韓象想破頭也不知道這是這麽一回事。按說坑填上事情也就算完了,但是韓象心裏頭還是不舒服。

中午的豬是韓象喂的,王銀花煮好豬食,韓象裝了兩個桶,一扁擔挑到豬圈。到了豬圈一看,王銀花說的沒錯,自家的豬果然是一身都是黃泥,一隻隻髒兮兮的。喂豬的時候,韓象幹脆跳到豬圈裏麵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沒看見有洞,豬圈還是跟剛建的時候一樣嚴嚴實實的,地上也沒看見坑,豬圈的門一直都是鎖得好好的,四麵牆都有一米多高,兩百來斤的大肥豬無論如何是出不去的。四隻大肥豬倒是顯得沒心沒肺,它們絲毫沒注意到主人的疑惑,哼哼唧唧地搶著吃豬食,它們的胃口很不錯,每頓都吃不少而且吃什麽都上肉,今年賣了這四條豬怎麽都能掙錢,看著它們的饞樣子韓象心情好多了,他不敢怠慢有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還是沒什麽發現。喂完豬,他又挑了擔水,連豬帶豬圈一塊衝洗了一遍,才回了家。

一個下午韓象兩口子都在地裏幹活,王銀花沒什麽話,韓象知道老婆還在為上午的事情不順心。下午的活不累,晚上吃完晚飯兩口子看了會電視,喂完豬十一點就上床睡覺了。王銀花上床沒多久就打著呼嚕睡著了,韓象卻一時間睡不著,他滿腦子都是上午那個怪坑,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覺得意識有些迷糊,好像有什麽聲音在屋後,跟昨天雨夜裏聽見的那個聲音一模一樣,聲音很細,若有若無的,韓象不知道自己是否睡著了,他聽得不真切,興許隻是夢吧。

天一亮,韓象醒來先不刷牙也不洗臉,而是直接跑到屋後去看。這下子韓象長大了嘴巴半天也合不上,他看見昨天填那個怪坑的地方又被刨成了坑,這個坑跟昨天那個坑一模一樣,韓象這下子說不出來是生氣還是害怕,他不想被王銀花看見,就匆匆忙忙把坑填上了。韓象開始覺得昨晚上那個聲音是真實的,不是一個夢。

韓象沒有把屋後牆角又被刨坑的事情告訴老婆,可是他發現王銀花早上喂豬回來的時候臉色還是很差,原來早上的時候王銀花發現四隻豬又是滿身黃泥,髒兮兮的。這下子輪到韓象瞪圓了兩隻眼睛,昨天中午明明把豬帶圈衝洗了一遍,這群畜牲哪來的一身泥。事情變得越來越怪了。王銀花是個迷信的人,吃過早飯,她特地給神龕裏的韓家列祖列宗牌位上了炷香才下地幹活。

中午王銀花喂的豬,晚上十點半這頓就由韓象喂,跟往常一樣王銀花煮好豬食,韓象裝在桶裏,帶上手電扁擔一挑就走。到了豬圈他一邊喂豬一邊又仔細檢查豬圈,除了四頭豬又是一身黃泥之外,豬圈也沒什麽異樣。喂完豬,他又去挑了擔水,把豬和豬圈又仔細洗了一遍才回家睡覺。

回到家,十二點快上床睡覺的時候韓象才想起來,挑豬食的桶和扁擔都落在豬圈了,兩天來接二連三的怪事讓他有點精神恍惚了,做起事情心不在焉。外麵月亮大,地上很亮,韓象也不帶手電,自己去豬圈取回落下的桶和扁擔。韓象不是個膽小的人,每天都走得這條去豬圈的路,不知道為什麽這趟一路上心髒卻撲通撲通直亂跳。正是午夜,也沒什麽風,樹梢都是一動不動的,也很安靜,除了些不知名的小蟲子在叫,隻有偶爾的幾聲貓頭鷹叫,韓象不喜歡這種叫聲,他加快了腳步。快走到豬圈的時候,遠遠看著豬圈扁擔靠著豬圈的牆,兩隻桶就在豬圈前麵的空地上,韓象停下了腳步,拿出隻煙和火柴,點上煙,他平靜下自己的心情。“嗖”一聲響,韓象突然看見一個很大很黑的東西從豬圈裏麵跳出來,這個東西跳得很高,高高地越過一米來高的豬圈牆,又輕飄飄地落在地上,然後扭頭就跑了。韓象來不及反應,他沒看清楚這是什麽東西,也來不及害怕正在吃驚的時候,“嗖”又是一聲,又是差不多大一個東西跟先前那個一樣,也是高高地飛過豬圈牆,然後輕飄飄地落地。這下子借著皎潔的月光,韓象終於看得清清楚楚,原來是自家的大肥豬竟然從豬圈裏麵跳了出來,兩百來斤的大肥豬,竟然輕易地跳過一米來高的豬圈牆,還輕輕地落在豬圈前的空地上,一點聲音都沒有,韓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由不得他多想,“嗖”又是一聲,又是他的另一隻大肥豬跳過豬圈牆跑掉,“嗖”又一隻。事情發生的很快,短短幾秒鍾時間韓象的四隻兩百來斤的大肥豬都跳過了豬圈牆跑到不知道什麽地方去了。韓象根本沒辦法給剛才發生的事情給個合理的解釋,他腦子是一片空白,隻覺得一股冰冷的感覺直從腳底往身上冒,恐怖的感覺讓他覺得窒息,他想跑,卻好長時間他挪不動腳步。過了好一會,他才讓自己平靜下來,,到底四隻豬可是全家的命根子,出不得半點事,又過了一會他定定神,怕歸怕但還是硬著頭皮順著豬蹄印追過去看看。

兩百來斤的豬留下的蹄印很重,韓象不用怎麽費事就分辨出來了,他滿腦子都是亂糟糟的,但是很快他又清醒過來了,他發現他的四隻豬是往他家跑去了。他順著豬蹄印一直找到了他家屋後,果然四隻豬都在那裏。他看的清清楚楚,四隻豬在他早上才填的個坑地方使勁地拱地。“呼,呼,呼”“噗,噗,噗”這聲音太熟悉,雨夜的那個陌生的聲音,昨夜裏那個好像夢一樣的聲音,韓象終於明白了為什麽每天早上屋後牆角下會有個大坑,為什麽每天豬們身上都是黃泥。月光照在四隻豬的身上,四隻豬好像沒發現主人的跟蹤,它們就像被什麽東西附體一樣,根本不是平日裏懶洋洋的樣子,更不是哼哼唧唧,它們像是把挖坑當成是很重要的事情很專心地做。韓象覺得很恐怖,他動也不敢動,怕驚動了幾隻豬,月光下它們的眼睛像是發出綠光。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坑挖成了。四隻豬又是一前一後地跑回豬圈,韓象遠遠跟著。他看見四隻豬又像跑出來的那樣又跳回了豬圈。韓象沒敢去拿豬圈旁的扁擔和桶。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到的家,可是他老婆王銀花可是嚇壞了,自己老公去的時候還是好好的,回來的時候臉白得跟紙一樣,一直在發抖,就像風吹的一片葉子。韓象沒敢告訴老婆他看見的事情。

天亮的時候,韓象還沒醒就被老婆拉下床了。韓象看見王銀花的臉嚇得直發白,結婚這許多年了,韓象還從來沒見過老婆這個樣子。“快,快去豬圈看看吧。”又是豬圈,韓象還驚魂未定哩。王銀花不是個膽小的女人,但是這次看樣子是嚇得不輕了,話都說不利索,好容易韓象才明白原來今天王銀花也遇到了怪事了。原來早上王銀花去取扁擔和桶然後煮好豬食去喂豬的時候,一開始就發現不對勁,平時幾個畜牲又是掙又是搶的,這天卻是沒動靜,等仔細一看可把她嚇傻了,原來幾隻豬站成了一排,她清清楚楚看見四隻豬的眼睛裏流出了眼淚,眼淚還吧嗒吧嗒滴到了豬圈裏的水泥地上,豬流眼淚,這是什麽兆頭啊。王銀花嚇得豬也不敢再喂,扭頭就跑回來了。

“怎麽可能哩,許是你眼花了”韓象心裏有十分相信王銀花看見的是真事,但是他不得不這麽說,有時候男人不穩住,整個家就亂了。韓象壯了壯膽跟老婆又去了趟豬圈,這次卻什麽異樣都沒有,韓象把豬食倒進食槽,四隻豬搶著就吃上了。“你看吧,沒事吧,我說你眼花了”韓象心細,他還是看見了水泥地上有四攤水跡。看到這樣,王銀花自己也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看花眼了。中午,趁王銀花不注意,韓象偷偷到屋後又把坑填上了。

一天下來,韓象兩口子都是失神落魄的,王銀花說什麽也不肯喂豬了,韓象隻好自己來喂了,中午和晚上喂豬都沒出什麽事情。隻是夜裏快睡著的時候,韓象好像又聽見了那個聲音,他心裏頭明白四個畜牲又來拱坑了,他也沒膽子起來看,想起昨天晚上四隻豬眼睛冒綠光的樣子,他手腳就哆嗦。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個聲音總算沒了,幾隻豬該是跑回豬圈了。韓象迷迷糊糊覺得好像外頭院大門響,大半夜的怎麽會有門響呢,他不放心就起來走到院子去看看。到了院子,又沒什麽聲音了,月色好,什麽東西都照得清清楚楚的,沒什麽異樣,韓象剛想回屋接著睡又聽見門響,他回頭一看,這一看可把他嚇得不輕。眼見沒人動它,院大門就自己開了,韓象剛想關上它,結果左邊這扇門上竟然走下來一個胖漢,韓象想不明白門上怎麽能走下來人,但是他確確實實是走下了一個人,這條胖漢又高又胖,大臉盤子,粗手粗腳,臉色通紅還穿著紅衣紅褲一身紅,很是怪異,身上還背個大包袱,這胖漢看都不看韓象。韓象覺得害怕剛想打聲招呼,突然聽見右邊那扇門也響了一聲,也從門上下來一個胖漢,這個胖漢跟先前那個不但打扮一模一樣,連長相都一樣,他同樣背個大包袱。這兩個胖漢看見韓象就是一揖,他們像是等人,這兩人又是焦躁又是害怕,韓象也不敢問他們是什麽人。過了一會,韓象聽見廳堂有說話聲,剛想進去看看,就看見一不停地有人從廳堂裏湧了出來。這幫人裏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大部分都是老頭老太太,都是青衣青褲一身青,一個個都是愁眉苦臉,他們人雖多卻不嘈雜,一個個都好像等什麽。過了一會,韓象看見,廚房灶頭也爬出一個人,這人滿身滿臉都是爐灰子,身上衣服什麽顏色都看不出來了。水缸裏也爬出一個人,這人長得怪,肥肥胖胖的還腆著個大肚子,手腳都細小,整個人就是圓圓滾滾的很是好笑,大廳裏也不斷有人走出來,裝束都一樣,都是愁眉苦臉背個大包袱,沒多久,院子竟然站滿了人,韓象可從來不知道自己家竟然藏了這麽多人,又是驚奇又是害怕,最後從院子走出來的兩個人,韓象可是認識,中間的兩個不是別人,右邊的是他早就過世的老爹,他老爹死得早,韓象隻是經常看老爹的留下的照片,他老爹在這裏跟照片上一樣年輕,左邊的那個是前年過世的老娘。韓象最疼老娘,他一個箭步就上去想拉住媽媽的手,誰知怎麽拉都拉不住。兩個紅臉漢子一打招呼,眾人就全都往外走,可是一個個都是欲走還留,都是戀戀不舍一步三回頭。韓象的老娘走在最後,她向韓象招了招手,韓象一急就想追出門去,兩個紅臉胖漢守在最後,看見韓象追來,手一架把韓象給擋在了院裏,韓象眼看老娘越走越遠,很著急,他推了兩個紅大漢一把,兩胖漢大怒,左邊的大漢就給他一個耳光。也怪這耳光打到臉上也不痛,韓象急得滿腦門子都是汗,剛想跟胖漢扭打,胖漢沒了,這一著急一使勁,韓象醒了。原來剛才做了個夢,王銀花聽見老公說夢話就把韓象搖醒了。這夢做得也夠怪的,但怎麽看都不是個好兆頭啊,這一夜,韓象再也沒睡著過。

等天亮下地幹活前,韓象也跟老婆一樣給神龕裏的列祖列宗牌位上了一炷香,本來韓象是不信這個的,但是如今發生了那麽多怪事,也由不得他不怕。可是他們往神龕裏一看,兩個人都是嚇得魂飛魄散,他們看見神龕裏麵的列祖列宗牌位都倒下了,像是風吹的一樣齊刷刷地倒向一個方向,韓象看了看正是院大門的方向,可是廳堂裏哪來的風能把神龕裏的牌位吹倒呢,韓象想起了昨夜的怪夢,這下子他冷汗下來了。龍馬鄉村民大都迷信,韓象雖然平時不信鬼神,但是一輩子都在迷信氣氛這麽濃的地方過日子,他也明白,祖宗牌位全倒下可是件天大的禍事。韓象兩口子也沒心思幹活了,王銀花向來是個信迷信的人,她提議幹脆就去找陰陽先生,韓象有些不願意,一來花錢二來不用多久村裏就會傳開韓象家鬧鬼的話,誰還敢上家門,這怎麽叫人當得起,但是左右一想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幾日怪事連連,整天的擔驚受怕,弄得是心力交瘁,一咬牙也同意了。龍馬鄉名氣最大的陰陽先生就是元沙,於是兩口子草草吃完早飯,韓象就開著摩托車帶著老婆去找元沙。

到了元沙家,元沙一看兩人就知道嚇得不輕,一個個臉色要多難看便有多難看。好容易韓象把家裏的事情仔仔細細說了一遍,又把昨晚上的怪夢也說了一遍。元沙先解夢,他說這個夢其實就是傳說中的家鬼搬家,兩個紅臉大漢一左一右就是兩扇門的門神,一般人家門上紅漆,所以就是一身紅,那麽多的青衣人就是韓家的列祖列宗,都是牌位上的人,本地俗語牌位也叫青牌,所以他們都是青裝打扮,當中自然有韓象的父母祖父祖母,而灶頭爬出來的一身爐灰子的那位不用說便是灶神,水缸裏出來的圓滾滾的大肚漢就是缸神,長得就像個水缸,家鬼指的就是這些一般人家裏大大小小的神仙。家鬼雖然都是小神,但是平時受享祭祀主家宅平安,由他們在一般不幹淨的東西就進不得家門,可是這次韓象卻夢見他們都是背個大包袱愁眉苦臉地離開韓家,這就是大大不妙了,他們走了,如果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來,韓家就失去了保護。家鬼搬家一般不會發生,除非要麽他們遇見了特別可怕的對頭。至於自家的四隻豬每夜跑到屋後拱坑也是有個名目,這叫家豬拱宅,這其實就是家鬼們離開的主要原因,所謂的家豬拱宅就是用驅使或者附體家豬去順著牆角拱坑來破壞宅基,宅基被破壞了,就會使家鬼驚懼而走。元沙想能驅使家豬拱宅的必不是鬼怪,怕是個妖仙,豬妖和貓妖,狐仙等等都是些妖仙,妖仙和鬼怪不同,它們道行一般比鬼怪要高出許多,但是他們從來不招惹人,但是一旦找上門來也不容易對付,這個不知道是個什麽妖仙,但是卻是十分狡猾,有家鬼保護一般什麽妖物都進不得門,這個妖仙卻用家豬拱宅的法子先逼走家鬼,看樣子這幾天就要對韓家不利。這家鬼搬家和家豬拱宅都是非常罕見的事情,元沙當了二十幾年陰陽先生也隻是聽說過而從來沒遇見過,這是平生第一回。聽說果然是有妖祟作怪,韓象兩口子更是驚憂恐懼。韓象實在想不明白,韓家人雖然不是常年行善積德人家可多少代人也從來沒做過惡啊,無端端怎麽會惹出這麽個厲害的妖物。元沙想了半天,出了一個主意,既然不是鬼怪,對付的是個妖仙,雖不知道是個什麽妖仙,但是請隻虎或者獅來鎮宅總是個好辦法,虎獅是百獸之王有它鎮宅是沒什麽問題的,一般來說大戶人家或是酒店,銀行等等,人多的大去處,都喜歡擺個對獅子和或者老虎雕像鎮宅變風水用,但是小戶人家要麽買隻瓷老虎擺放家中或者幹脆掛幅虎的圖畫也好。元沙建議去街上買幅虎的圖畫,由他作作法然後拿回家掛上。韓象依言去街上買了幅猛虎下山的國畫,不是什麽名家之作,但是這虎畫得還是栩栩如生,氣勢十足。元沙又用朱筆在上麵畫了些符文,然後再交給韓象兩口子拿回家。

韓象兩口子一到家就把畫趕緊在正廳掛上,雖說農民家大廳掛幅中國畫有些不倫不類,而且這一來一回也費了不少錢,但是他們心裏到底舒服多了。說來也怪,自打掛上這副畫後,夜裏韓象再也聽不到那嚇人的聲音了,王銀花天天喂豬也沒碰到什麽怪事。

過了一月有餘,韓象都快把這件事淡忘了,這天他去西坡村喝喜酒,也沒什麽事所以一時貪杯多喝了幾杯烈酒,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醉得不省人事了。王銀花氣個半死,但是也沒辦法,隻好服侍他早點上床躺下。睡到半夜的時候,韓象醒了,卻是口幹舌燥,胸口發悶,腦袋疼得厲害,他心知自己就還沒全醒,他想弄杯茶水喝解解酒,可是看是看看身邊王銀花睡得正香,他也不想驚動她,自己就下了床,也不開燈,自己摸去大廳。好在這天月色不錯,他也沒費什麽勁就摸到大廳茶幾邊,從茶壺倒了杯茶水。“大哥,你怎麽起來了”韓象突然聽見有人說話,借著月光他看見大廳上居然還坐著一個人。這人就坐在他家掛的那幅國畫底下的凳子上,韓象吃了一驚,一看這人不認識,就問“你是什麽人啊,怎麽半夜三更在我家坐著做什麽。”“元先生推薦我來你家都住了一月有餘了,雖然從來不出來見麵,怎麽大哥說不認識呢。”那人挺親熱,韓象卻覺得自己腦子疼得快炸開了一般,也不去想家裏到底有沒人寄住。喝了茶水,韓象幹脆就坐下來跟這人閑聊幾句,他頭昏腦脹的也沒問出人家什麽,隻知道這人姓黃,叫黑兒,他倒是借著閑聊的功夫仔仔細細看看了這個黃黑兒,這黃黑兒年紀不大是條硬漢子的模樣,大手大腳說話也是粗聲粗氣,臉色焦黃。“黃黑兒兄弟,怎麽這麽晚了還不睡呢”“今天那個東西要來,我特地在這裏等著,大哥你放心,什麽事情我頂著”韓象根本不明白那個東西是什麽東西,也不明白有什麽事情要發生。兩人一邊喝茶水一邊閑聊,韓象耳尖,他聽見院門外麵有聲音,“呱嗒,呱嗒,呱嗒”像是木棍子戳到地上石板的聲音。“到了,他來了”黃黑兒臉一橫,韓象不明白這個他是誰,剛想開口問問黃黑兒,這時聲音已經到了院子裏,韓象跑出去一看,院子裏站著個人。借著月光韓象看見來的這個人是個瘸子,這個人長得可是十分凶惡,惡眉惡眼一連橫肉不說,還長了一個大得粗奇的朝天鼻,這麵相是醜到了極致也惡到了極致,四五十歲年紀,這個人個子不算高也就比韓象高點,可是身材十分壯實,他穿著一身土灰色衣服,隔著他的衣服也能看見他一身暴起的肌肉,他拄著拐,剛才的聲音就是這拐杖擊在地上發出的聲音,這個人韓象也不認識。韓象看看鎖得好好的門,剛在琢磨這人怎麽進來的,這人就自己開口了。“我說韓象啊,今天我老朱來報斷腿的仇來了,你是自己斷呢,還是我老朱來打呢?”韓象聽這話更是摸不著頭腦,“我根本不認識你,你這人怎麽說斷腿報仇的話呢?”“放屁,你想想前年,我這腿就是你的夾子夾的,想賴不成”這家夥一下子就翻了臉,拿起拐杖就要打。看見那個怪人翻臉要打,韓象的酒一下子就醒了七八分,“前年我也沒夾傷過人,倒是夾壞過一條野豬腿。”“不錯,那就是老朱我”,這下子韓象可是嚇得魂飛魄散,他怎麽也沒想到那條野豬居然變成了人樣,還站在他麵前說話。“我說老朱啊,你這可不講理,你自己偷吃人家的東西,逃了命就不錯了,還有臉來報什麽斷腿的仇。”這下黃黑兒在大廳裏慢慢走出來了,那個老朱氣得臉上的肉亂顫,“姓朱的,別神氣,想報仇來找我好了,這事就落在我身上了,咱們就到外麵會會”黃黑兒的話很霸道。“好”這老朱也是個急脾氣,兩個人說完就往院外走,他們走得快,韓象想跟也跟不上,他剛想告訴黃黑兒這瘸漢是個妖精可不能去,兩個人已經不見了,院子又恢複了平靜,韓象這會酒可是全醒了,他一個人站在院子裏又是害怕又是驚奇,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直到雞叫的時候黃黑兒才自己回來了。韓象看見黃黑兒一身髒兮兮的,身上還有一股子屎尿的臭味。“總算殺了這東西,對不住啊,大哥,毀了不少莊稼。”黃黑兒說完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就鑽進了廳堂,韓象也跟著進去了,可是進去一看卻怎麽也找不到黃黑兒了,他找來找去,急得不行,一頭竟然撞到了桌角上,這下子可讓韓象疼得眼冒金星,等他再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不在大廳噢上了,他還是好好地躺在床上,身邊王銀花睡得正香,他知道,自己又做了個怪夢。

第二天起床的時候,韓象就聽見村裏鬧翻了天,王銀花出去一打聽才知道,昨夜裏羅虎嶺的野豬又下山來偷莊稼吃了,許多人家的菜園子都遭了殃。王銀花趕緊跑到自己家的菜園子一看,結果氣得直罵街,整個菜園子都被糟蹋了,青椒全完了。中午的時候又傳來了消息,村裏糞池子裏竟然淹死一個大野豬,這野豬太大了,少說也有個三百多斤,村裏人都沒見過這麽大的野豬,怪更怪在這是隻瘸了一隻腿的野豬,有人說這是野豬妖哩,也有人拍手稱快,該哩,叫你毀莊稼。韓象也跑去看,他突然想起昨晚上的夢來,他忍不住當著眾人笑出聲來。

下午的時候,韓象專門帶老婆去了一趟元沙那裏,也不做什麽就是感謝元沙一聲,另外請元沙做法事請回搬走的韓家家鬼,打掛上那幅畫後,韓家確實是清靜了一個多月。元沙做完法事還跟韓象兩口子閑聊了一會,韓象還說起昨天晚上做的那個怪夢,還有今天高田村發生的怪事。夢裏那個瘸漢老朱不用說就是那隻豬妖,他死了韓家的劫也就是過了,黃黑兒說的全都應驗了,隻是韓象實在想不明白這個寄住韓家都一個多月的仗義的黃黑兒是什麽人,王銀花卻是個精明的女人,“咱們掛上那幅畫不就一個多月了嘛,黃黑兒,不就是虎嗎,這黃黑兒就是咱們請來的畫上那隻虎啊。”韓象恍然大悟,沒想到一個野豬夾子會引來這麽多事情,三人唏噓不已。

往後韓家過年過節祭祀列祖列宗,灶神缸神門神的時候,韓象兩口子總不忘記給國畫上的虎也燒上一炷香。有時候聞聞那幅畫,韓象覺得還真是有股子屎尿味,韓象想大概是黃黑兒追殺豬妖到村裏糞池的時候沾上的臭氣吧,真是辛苦他了。

這年龍馬鄉的青椒是大豐收,可是來收購的客人卻很少,價格低得不能再低了,算算帳凡是種青椒的農民都是賠大了,好人幹脆連收都不收讓成熟了的青椒爛在田裏。韓象家早在兩個月前,菜園子裏的青椒都被野豬糟蹋了,也沒得賣,就是賣也賣不出什麽錢,倒是省了兩個月功夫在菜園裏,四隻豬卻都賣上了好價錢,在城裏念書的兒子下半年學雜費生活費是夠了,根本不用操心,有時候韓象想,這還真得感謝那個豬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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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ellowberry 回複 悄悄話 Go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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