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學語文教語文的一生(2)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
明代著名書畫家董其昌在《畫禪室隨筆之卷二·畫訣》中寫道:“畫家六法,一曰氣韻生動。氣韻不可學,此生而知之,自有天授,然亦有學得處。讀萬卷書,行萬裏路,胸中脫去塵濁,自然丘壑內營,立成鄄鄂。”
還有中小學語文老師經常教導我們的“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但我家裏隻有一本族譜,讀小學時看不懂,到文革“破四舊”時,被我的大姐夫哥一把火給燒掉了。從此家中除了我的課本外,就沒有一本書了。
高中因病休學期間,從湖北省圖書館借回來讀的許多小說,肯定沒有萬卷,也就隻有一二百本吧。讀了之後,增長了不少知識。談不上“胸中脫去塵濁”,那個時候正是人生的青春期,真的覺得“書中自有顏如玉”,不僅讀了歌德的《少年維特之煩惱》,還讀了許多小說中描寫男歡女愛的細節。我的性啟蒙來自古今中外的小說。
雖然初二時,從學校圖書室借閱過前蘇聯小說《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還抄寫過保爾·柯察金的那段名言。休學在家再讀時,特別精讀保爾與冬妮婭的初戀情節,幻想自己心中的冬妮婭。
沒有想到,重讀高二差不多快一年時,還真的遇到了我心中的“冬妮婭”。
一天晚自習,我看到有位女同學正在看一本前蘇聯的小說《州委書記》,就去她旁邊要求翻一翻。她不僅給我看了一下這本書,而且說,還有一本叫《葉爾紹夫兄弟》,都是她爸爸剛看完的。她還告訴我,這兩本書都是“內部讀物”,隻有廳級以上的幹部才能看。我喜歡看小說,但還不知道當時有這樣兩本書,而且必須是廳級以上的幹部才有資格看。於是,引起我強烈的好奇心,非常想看這兩本書,就請她看完後借給我看看,她笑著答應了。
也許是這兩本書應了中國一句古話:“千裏姻緣一線牽”。兩本書看完後,我們就在一起談讀後感。我看了這兩本書,才知道當時前蘇聯的相當一部分高級幹部已經腐化,因此,更加感覺到毛主席的英明偉大,讓我黨的高級幹部閱讀這兩本書,認識到腐敗問題的嚴重性。更加覺得中國就是要大力“反修防修”。
而且,從那以後,我們倆經常在課餘時間“談話”。一個是團支部書記,一個是團員,談話也屬正常。後來,“談話”越來越頻繁,有時晚自習時間還在一起複習功課,經常幫她解答難題。再後來同學們就開始紛紛議論,班主任也找我談話了,要我注意影響。原來班上的老朋友們聽說後也善意勸告我,不要跑在時間前麵去了。我們後來也確實非常注意影響,很少在學校公開接觸,但兩顆少男少女的心卻越靠越近,在學校、在教室等公開場合,為了“注意影響”,隻有把“愛戀隱藏在自己的心底”。
到了周末,我們就回我家,那時,新武昌火車站已經基本完工,我家附近雖然蓋了許多鐵路職工的宿舍,但我們李家花園那一塊還沒有什麽大的變化。當然,花園是徒有虛名了,早在公私合營時期,父親和他的花木就已經合營了。在開始修新武昌站時,花園就整體搬遷到青山區,成為國家“青山公園”的一部分。我們李家花園裏已經沒有花了,但是,我們家所處的自然環境,正如經常到我家去玩的那些老朋友們所說,真是一個“世外桃源”。我們家三麵環“山”,東北方向那一麵“水”,是一片藕塘,從那一片藕塘邊走上東麵的小山,山上種了一大片桃樹,每當桃花盛開時,遠遠看去,真是美極了。在那桃花盛開的時候,熱戀中的我們陶醉在花叢中,流連忘返。
我的初戀是非常甜蜜幸福的,結果也是非常苦澀的。而且現實生活中的我們,居然與保爾的初戀那麽相似,她就是“冬妮婭”。她父親的官位可比冬妮婭父親高多啦。現實生活正如歌德在《少年維特之煩惱》中所說:“凡是讓人幸福的東西,往往又會成為他不幸的源泉。”休學期間讀歌德時走馬觀花,親身經曆後才體會到歌德的偉大。
文學源於生活,生活告訴了我:“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然而,一個窮學生,放學回家為了生活,還要到菜地去種菜、除草、鬆土、澆水和施肥。三年困難時期,還下藕塘挖過藕。初中每年暑假去做臨時工,賺學費。上地理課看過世界地圖和中國地圖,也知道中國有九百六十萬平方公裏廣袤的國土,“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裏目,更上一層樓。”窮得無樓可上時,多少次路過武昌火車站,看到那北上南下的綠皮火車上上下下的旅客,幻想哪天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員,坐著火車去外麵看看。
讀萬卷書,沒有書,可以借書;行萬裏路,沒有錢,有“大串連”。這真是百年難遇的啊!不僅坐車乘船免費,各地接待紅衛兵吃住都不要錢!
【百度百科·大串連】1966年6月10日,毛澤東在杭州召開的中央常委擴大會議上說:“全國各地學生要去北京,應該讚成,應該免費。”8月18日,毛澤東在北京接見外地來京師生和紅衛兵後,全國出現了大串連的高潮。9月5日,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出《關於組織外地高等學校革命學生、中等學校革命學生代表和革命教職工代表來北京參觀文化大革命運動的通知》,由國家提供交通費和生活補助費。大串連從單一的以北京為目的地,發展成為數以千萬人計的遍布全國城鄉。大串連期間,全國交通異常擁擠,各大中城市社會秩序混亂,直接影響了生產建設和人民生活。1966年10月29日、11月16日、12月1日,中共中央、國務院相繼發出暫緩外出串連的緊急通知。1967年2月3日、3月19日中央又發出兩次停止全國大串連的通知,串連人數逐漸減少。大串連使個人崇拜、“懷疑一切”“炮打一切”的極左思潮在全國迅速擴散開來,地方各級黨政機構逐漸陷入癱瘓狀態。
1965年高考,我因“不宜錄取”而名落孫山,而到湖北省實驗師範學校語文短訓班才一年,卻又被選為武漢市第一批紅衛兵代表赴京,參加了1966年8月18日在天安門廣場舉行的“慶祝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群眾大會”,還被大會組織安排站在天安門城樓下麵右邊的“觀禮台”上。不僅親聆毛主席說:“你們要關心國家大事,把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而且,近距離長時間看到天安門城樓上的毛主席手拿軍帽,向大家不停揮手。置身於百萬紅衛兵的歡呼聲中,心潮澎拜!完全忘了自己曾是不夠資格上大學的“另類”,居然有資格站在“觀禮台”上了,就像做夢一樣!
其實,從登上開往北京的綠皮火車開始,就激動不已。沒有想到多少年的夢想,竟然成真了!晚上七點多上車,坐下不一會,車過長江大橋,第一次從公路橋下麵看不見龜蛇二山,隻能看到滾滾江水向東流和漢口的江漢關,一晃而過。再向北行,窗外就隻能偶爾看到遠處閃爍的燈火,第一次坐火車遠行,一切都是那麽新鮮,盡管時開時關的洗手間串出來難聞的氣味,也難掩好奇之心,陶醉在那個時代的火車有節奏的“哐當哐當”金屬碰撞聲中,一夜難以入眠。
人生經曆的每一個第一次,都是刻骨銘心難以忘懷的。1966年8月16日,是我行萬裏路的第一次,後來又坐火車南下到過廣州,乘坐“長航東方紅”大客輪往返上海。不到萬裏行程吧,但沿途所見所聞,所思所想,誠如古人所言“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