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中十三年即公元859年八月初七(庚寅,但未必準確),人稱小太宗的唐宣宗李忱駕崩。八月初九(壬辰),左神策護軍中尉王宗實和副使丌元實偽造遺詔,立鄆王李溫為皇太子,暫時負責軍國政事,並更名為李漼。王宗實他們接著收捕了宦官王歸長、馬公儒、王居方,把他們都殺了。次日即癸巳,皇太子在靈柩前即位。朝廷宣讀遺製,任命令狐綯攝理塚宰(《舊唐書》說法稍有出入,說八月七日,宣讀遺詔立鄆王為皇太子,暫時掌管軍國事務。當天,唐宣宗在大明宮駕崩。《新唐書》則說八月壬辰,王宗實立鄆王李溫為皇太子,暫時掌管軍國政事。次日,皇帝在鹹寧殿駕崩)。
唐宣宗死後,皇太子李漼在八月十三(丙申)正式即位成位唐懿宗;他這時二十七歲。唐懿宗姿貌雄偉,有異常人。他在藩王府邸時經常經曆重病,郭淑妃侍奉醫藥時,曾見到黃龍出入於臥內。後來郭淑妃把這異事相告,但是還是鄆王的李溫說:“小心,千萬不要再說這話。”有一次下大雪,地上積雪數尺,而隻有鄆王的寢室上沒有積雪,人們都感到奇異。唐宣宗寫的《泰邊陲樂曲詞》中有“海嶽晏鹹通”的句子。又有,大中末年,京城有些小兒疊起布匹浸水,然後對著太陽掛起來,稱作拔暈(鄆)。唐懿宗果然以鄆王即大位,並以鹹通為年號。
八月十七(庚子),唐懿宗開始聽政。八月二十(癸卯),他尊皇太後為太皇太後,任命王宗實為驃騎上將軍。給唐宣宗吃藥石的李玄伯、虞紫芝、王樂也全都伏誅。
九月初,朝廷釋服(不再穿喪服)。九月初七(庚申),唐懿宗追尊生母晁昭容為元昭皇太後,並加魏博節度使何弘敬為兼中書令,幽州節度使張允伸為同平章事。
十月初一(癸未),唐懿宗下製,任命門下侍郎、守左仆射、同平章事令狐綯為守司空(《新唐書》說令狐綯的任命是在八月下旬);並讓門下侍郎、兵部尚書、同平章事蕭鄴兼任尚書右仆射;中書侍郎、禮部尚書、平章事夏侯孜兼任兵部尚書;中書侍郎和平章事蔣伸兼任工部尚書,並依前參知政事。唐懿宗又任命兵部侍郎鄭顥為河南尹;任命昭義軍節度、潞邢磁洺觀察等使、光祿大夫、檢校吏部尚書、兼潞州大都督府長史、上柱國、河東縣開國子、食邑五百戶裴休為太原尹、北都留守、河東節度管內觀察處置等使;他還任命河中節度使、檢校尚書左仆射畢諴為汴州刺史,兼宣武軍節度、宋亳觀察等使。他也任命中書舍人裴坦代理禮部貢舉。
十月初九(辛卯),唐懿宗大赦天下,賜文武官員階、勳、爵,還給老人一定的穀粟布帛。
十一月初六(戊午),門下侍郎兼同平章事蕭鄴罷相,帶著同平章事的頭銜出任荊南節度使。
十二月初二(甲申),唐懿在任命翰林學士承旨兼兵部侍郎杜審權為同平章事(《舊唐書》說他任命戶部侍郎兼翰林學士杜審權為檢校禮部尚書、河中晉絳節度等使,還說他拜相是翌年二月的事。這裏依通鑒和《新唐書》的說法為準)。杜審權是唐文宗時西川節度使杜元穎弟弟的兒子。
浙東賊帥裘甫攻陷象山,官軍屢次戰敗,明州城門白天也得關閉。裘甫接著進逼剡縣,有部眾百人,造成浙東騷動。觀察使鄭祗德派討擊副使劉勍和副將範居植帶兵三百,配合台州軍隊共同討伐他們。
司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令狐綯執政年月已久,他又妒忌比自己強的人,所以朝廷內外都很恨他,他兒子令狐滈還挺會招權受賄。唐宣宗駕崩後,言事的朝臣競相攻擊他的短處,十二月十五(丁酉,《舊唐書》說令狐綯出鎮河中是翌年二月的事),唐懿宗讓他帶著同平章事的頭銜出任河中節度使;接著任命前荊南節度使兼同平章事白敏中為守司徒、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當初,韋皋在西川主政時,開辟了青溪道和各個蠻人部落交通來往,並讓他們經由西蜀到長安入貢。他又挑選了蠻人首領的子弟聚集在成都,教他們念書和算數,想以此取悅他們,留住他們的心。他們學業完成後韋皋就讓他們離去,再讓其他子弟繼續。這樣搞了五十年,蠻人首領的子弟在成都學習的有千把人,軍府開始對不斷供給他們感到厭煩。又有,蠻人使者到長安入貢,都想得到朝廷的賞賜,所以隨從人員逐漸增多。杜忭任西川節度使時,奏請裁減他們的人數,朝廷也下詔同意了。南詔國王豐祐因此十分憤怒,並讓派去賀冬的使者將賀表交付巂州後就回去了。他又要回派到成都學習的首領子弟,送交的文書裏還出言不遜,自那以後也不按時入貢,還經常騷擾邊境。
唐宣宗駕崩時,朝廷派中使向南詔國告哀。當時南詔國王豐祐也剛去世,他兒子酋龍繼立。酋龍憤怒地說:“我國也有喪事,朝廷不派人前來吊祭,反而下詔書給已故國王。”因此將使者安排在外館,對他們的禮數非常菲薄。使者回來後,把這事具體向朝廷奏報。唐懿宗因為酋龍不派使者前來告喪,自己的名字又接近唐玄宗的名諱(隆和龍),所以決定不派人去行冊封禮儀。酋龍幹脆自稱皇帝,國號大禮,改元建極,還派兵攻陷播州。
大中十四年即公元860年春正月,唐懿宗登禦紫宸殿接受朝賀,還接見室韋使者。
正月初四(乙卯),浙東軍與裘甫在桐柏觀前交戰,結果範居植戰死,劉勍僅僅逃得自己的性命而已。正月十四(乙醜),裘甫率領他的黨徒千餘人攻陷剡縣,打開府庫招募壯士,部眾一下子增加到數千人。越州大為恐慌。
當時兩浙百姓過慣了太平日子,人們不習慣作戰,甲胄和兵器也都腐朽粗鈍,在職士卒不滿三百。鄭祗德另外招募了新兵補充。然而因為軍吏受賄,找到的都是孱弱士兵。鄭祗德派子將沈君縱、副將張公署、望海鎮將李珪帶著新兵五百人去攻打裘甫。
二月初十(辛卯),官軍與裘甫在剡西交戰。裘甫的士兵在三溪的南麵設下埋伏,而在三溪北麵布陣。他們還在三溪上流修壩,讓士兵能夠涉過溪水。開戰時,裘甫的士兵假裝戰敗逃走,官軍追擊;正在涉水穿過三溪時,裘甫派人在上遊掘開溪壩,結果溪水猛然衝下,官軍大敗,沈君縱等三將全都戰死,官軍幾乎全軍覆沒。
於是山海的許多盜賊以及其它各道的無賴和亡命之徒,四麵雲集,裘甫的部眾突然增加到三萬,分為三十二隊。他的部下小帥有謀略的首推劉暀,勇猛的首推劉慶和劉從簡。各地群盜紛紛向裘甫暗送款誠,請求充當他的麾下。裘甫於是自稱天下都知兵馬使,改元為羅平,鑄印叫天平。他還大規模積聚資糧,購買良工巧匠,治理器械,威震中原。
二月十五(丙申),朝廷將聖武獻文孝皇帝安葬在貞陵,廟號宣宗。
二月二十五(丙午),白敏中從荊南抵達長安,但不慎在晉見唐懿宗跪伏時傷了腰。唐懿宗讓人用肩輿(即轎子)將他抬歸府邸。
也在二月(根據《舊唐書》),唐懿宗任命右拾遺劉鄴為翰林學士;尚書左仆射兼諸道鹽鐵轉運使杜忭為同平章事。
觀察使鄭祗德累次上表告急,並向鄰道求救。浙西派牙將淩茂貞帶領四百人、宣歙派牙將白琮帶領三百人赴援。鄭祗德最初下令要他們進駐郭門及東小江,但很快又召他們回到府中用以自衛。鄭祗德供給他們的軍餉,比度支平常供給的還多十三倍,而宣州和潤州的將士還嫌不足。宣、潤的將士還請求派土軍為向導,讓他們跟賊兵作戰。諸將要麽稱病,要麽假裝從馬上摔下來,其中肯出戰的也一定要求先得到升職,最終還沒去成。賊兵的遊騎來到平水的東小江,城中的士族和平民準備了舟船,帶著糧食,守夜待旦,都在為自己打主意,如何逃亡以謀生路。
朝廷知道鄭祗德為人怯懦,便商議挑選武將代替他。宰相兼兵部尚書夏侯孜說:“浙東有山有海,地方幽深險阻,隻能計取,難以力攻。西班(即內閣)中沒人值得一提。前安南都護王式,雖然是儒家子弟,但在安南時威震華夷,名聞遠近。臣覺得他可以勝任。”其他宰相也都同意。唐懿宗於是任命王式為浙東觀察使,內征鄭祗德為賓客(《新唐書》說任命安南經略使王式為浙江東道觀察使是正月的事;這比較可信,因為從安南到長安要很長時間)。
三月初一(辛亥),王式入宮應對。唐懿宗問他有關討賊的方略,王式說:“隻要得到兵馬,賊兵必定可以攻破。”當時有個宦官侍奉在唐懿宗身側,插話說:“要發兵費用會很大。”王式說:“臣這麽作正是為國家節省費用。兵多了賊人則很快可以攻破,那麽費用就節省了。如果兵少不能勝賊,那麽就會拖延歲月;賊兵勢力將日益擴張,到時候江、淮群盜將蜂起響應。國家的費用全靠江、淮一帶提供,如果漕運受阻不通,那麽上自九廟,下及十軍,都將無法供給,那時這筆費用怎能數得過來!”唐懿宗看著宦官對他說:“應當給他兵馬。”於是下詔征發忠武、義成、淮南等各道兵馬,全交給王式指揮。
裘甫分兵劫掠衢、婺二州。婺州押牙房郅、散將樓曾、衢州十將方景深帶兵占據險要,賊兵進不去。裘甫又分兵劫掠明州,明州民眾互相商量道:“賊兵如果進城,我們的妻兒都會成為他們的魚肉,更何況我們的財產,哪能保得住!”於是互相拿出財寶去招募勇士,治理器械,樹立木柵,浚通溝壕,砍斷橋梁,做好堅守的準備。裘甫又派兵劫掠台州,攻破唐興。三月十九(己巳),裘甫親自率領萬餘人劫掠上虞,放火燒了該城。三月二十三(癸酉),他們又進入餘姚,殺了縣丞和縣尉。裘甫接著往東攻破慈溪,進入奉化,抵達寧海,殺了縣令後占據了寧海,然後分兵包圍象山。所過之處他們無不俘虜當地的少壯,將剩下的老弱民眾全都蹂躪踐殺了。
當王式的任命書下來後,浙東人心稍安。裘甫當時正和他的黨徒飲酒,聽到這消息就很不高興。劉暀歎道:“我們有如此強大的部眾,然而卻不能拿出一個計劃,實在太可惜了!如今朝廷派王中丞帶兵前來。聽說這人智勇無敵,不用四十天就一定會過來。兵馬使(指裘甫)應當馬上引兵奪取越州,利用它的城郭,占據府庫,然後派兵五千去守衛西陵,再沿著浙江修築堡壘抗拒他。同時還必須集中大批舟艦,方便時,則長驅直取浙西,渡過大江,劫掠揚州的財貨充實自己。回來後,再修複石頭城加以守衛。那樣一來,宣歙和江西必定有人起來響應我們。然後再派劉從簡帶著一萬人沿著海邊向南,襲取福建。如此一來,國家貢賦的產地全都被我們占有了。唯一的擔心是子孫能不能守住我們的大業而已,我們這輩子是不用擔憂了。”裘甫說:“我醉了,明日再商議吧!”劉暀因為裘甫不肯采用他的建議,非常憤怒,便假裝喝醉酒出去了。有個叫王輅的進士也淪落在賊中,賊兵將他當作賓客。王輅勸裘甫道:“如果采用劉副使的計謀,那就是當年孫權的所作所為。孫權當時利用天下大亂,所以能夠據有江東。如今中國無事,這一辦法未必容易成功。不如擁眾據險自守,在陸上耕種,到海上捕漁;事情一旦緊急就逃入海島,這才是萬全之策。”裘甫很怕王式,因此猶豫未決。
夏四月,王式抵達柿口。發現義成軍軍容不整,王式想要將他們的主將處斬,許久之後才饒他不死。此後官軍經過的地方都如入無人之境,秋毫無犯。到了西陵,裘甫派人前來請降。王式說:“他一定不想真心投降,隻是打算窺探我的所作所為,並想讓我放鬆警惕,驕慢怠惰而已。”於是跟使者說:“裘甫可以綁著自己前來,我會免他一死。”
四月十五(乙未),王式進入越州。和鄭祗德辦好移交手續後,王式為他置酒,說:“我主持軍政,所以不能飲酒。監軍隻管和各位賓客開懷暢飲,一醉方休。”喝到夜裏,他們點上蠟燭繼續喝酒。王式還說:“我人在這裏,賊人怎敢妨礙我們作樂飲宴!”次日,王式親自到遠郊為鄭祗德餞行,又歡飲了一通後才回來。然後他開始整修軍令,抱怨軍餉不足的人不敢抱怨,稱病臥家的人也紛紛起床,早先要求升遷的人也不敢做聲了。
賊帥洪師簡和許會能率領所部投降,王式跟他們說:“你們投降是對的,但應當立功,表現得跟其他人不一樣。”因此派他們率領所部擔任前鋒,等到和賊兵作戰有功時,才奏請他們當官。
先前,賊兵細作進入越州,軍吏將他們藏匿起來,還用飲食招待他們。文武將吏往往暗中和賊兵勾結,希望城破時賊兵會免去他們一死以及保全他們的妻兒。有些人還假裝引誘賊將來降,其實是窺探官軍的虛實。城中的密謀和私下的交談,賊兵全都清楚。王式暗中察知這些事情,於是將他們全都收捕後殺了。他還將尤其專橫狡猾的將吏處以刑罰,加嚴門禁,沒有出入憑證的人不許出入,並將夜裏的巡邏警安排得十分周密,賊兵從此再也無法知道城裏的情況。
王式命令各個縣城開倉賑濟貧窮困乏的民眾。有人說:“賊兵尚未消滅,軍糧現在非常重要,不能輕易散發給百姓。”王式說:“這不是你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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