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世好文:老北京講古(3)作者:耳福
(2004-02-27 12:0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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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間工房按:
日前在文學城中偶覽一絕世好文,佩服得五體投地!若幹年來沒有受過如此強烈之文字刺激,反省自身,臊得兩天不得安寧。悔!愧!
終討得原作者許可,在此轉載,願與同好共賞。
再三感謝福爺爽允轉載。叩首!
正文:
寶榮軒斜對麵的一條並肩隻能過去兩個人的胡同裏往前走幾十步,右手邊有一個青灰色的月亮門,門楣上刻著“艮月”兩個篆字,進了門往右拐走廊邊種著一排看上去有點枯黃的竹子,在北京竹子是不多見的,記憶中除了故宮的禦花園再有就是幾家王府裏有了。
穿過廊子後麵廂房的裏正中放著一張足有四米長的正紅色大漆(一種植物漆,不是今天的油漆)案子,案子上靜靜的躺著一張與其說是畫不如說是一張色如古檀般的殘絹。透過他褐色的凝重晦暗的歲月罩衣,依稀可以辨別出在這張殘絹上,約千年之前曾經有一位不知姓名的匠人用一管獸毛紮成的細筆留下了鬼斧神工般對大自然中鳥語花香的丹青吟誦。她蘊含著深刻而遙遠的東方哲理,外師造化,中得心源,天人合一的境界跳脫出塵封的筆墨結構,由不得你的支撐和反抗,刹那之間即被這種神秘而美妙絕倫的境界征服了。托裱的綾絹已殘損得如同一件烈士身上扒下來的千瘡百孔的征衣.殘痕 斷裂之處幾乎與畫芯分道揚鏢-----.。
案子邊上散亂的堆著<宣和畫譜>,<益州名畫錄>,<五代名畫遺補>-----等一大摞線裝書和現代圖錄。
另一頭靠牆的長桌則放著各種文房古具。每一樣邊上還著者小紙條:
徽寶堂宋墨兩塊,
南紙店明綾四批,古紙(明代)十三張,
樟腦二兩,冰片半兩,
槐柏樹斜街高廟台出土的宋代朱砂印尼一盒,
龍順成送的紫檀畫軸三對,紫檀樟木襯外包團龍圖案宋錦盒一個,
木板水印組的老吳頭存的曆代帝王名人鑒賞印水印木板六十二塊,
在一個藍布裱糊的大夾子上著者:魏鶴卿,陳振鐸,葛石,蔡孝夫,施申墨,管元,楚探錐等仿米友人,宋矩,祝之山,董其昌,文征明,沈周及清代帝王題跋小樣二十三件.-----.
裱畫部李大爺口授小胡筆錄的揭裱步驟…..等等不一而論
桌子腳上,地下,七爺一條腿伸著,一條腿拳著靠著牆睡著了-------
七天了,正像網友們說我的一樣,除了上廁所以外哪都不許去,吃飯和對外的聯絡都由上麵派來的小許姑娘專人負責,七爺似乎也樂於這種軟禁的幹活方式。小許是新調到紅燈廠的,祖籍浙江嘉興,隨父母親來到北京,性格文靜不愛說話,平時辦事極其的心細,沒事的時候就靜靜的在西偏房裏一個人坐著,調她來給七爺搭把手自然是上麵對這個要求保密的特別差事的有效安排。除小許以外能來看七爺的隻有馬經理一個人。
說馬經理馬經理就到:“醒醒,,醒醒,老七!看我給你帶什麽好東西來啦。”七爺被從夢中晃悠醒拉,睜開眼;鼻子前邊一瓶帶紅錫紙封口的天津高粱酒。七爺的眼睛瞪大了一下又閉上了,嘴裏咕嚕著:“你是想害我還是想害這幅畫啊?拿走。”----
天兒擦黑了,七爺的話也開始多了:“這玩藝左邊畫的荊棘雛菊太多看上去不像皇上畫的,倒是有點像黃荃的了,所一得裁掉四寸,這樣雉雞的位置正好居中,作者那點以自我為中心的感覺就找著啦,裁掉之後畫顯得拉高拉,正好增了幾分廟堂氣,畫中的筆法我琢麽了七天了,真的道! 你說古人畫個東西怎麽這麽嚴緊哪,他們吃的不也是五穀雜糧麽,要論功力還真不在黃荃,徐熙之下,唉!給小日本拿走太可惜拉。”馬經理盯著案子上的畫不住的點頭,不想在此時插話打斷七爺的思路。七爺半閉著眼踱著步咕嚕著:“送來的那些題跋我都一一看啦,這幫家夥真是能人哪,要是哪天我閉眼了,這幫高手自立了,還真給美術史添亂。-----皇上的題跋全免,你想啊;要是這東西是宮裏的,那曆代的禦製畫譜能不收進去嗎?那咱們等於是不打自招拉,米友人的,董其昌的的要上,祝之山的和文征明的等裱好了之後題在綾子上。這樣造成既是流傳有序;經手人又均是文人行家,不會為了向朝廷獻媚而把寶貝交出去的感覺。”
“那南紙店送來的紙和綾子可都是明代的。”馬經理插了一句。
“故宮裏有哪幅玩藝還穿著原裝的行套?宋畫到了明朝的玩家手裏揭裱一下怎麽啦?我為什麽要把祝之山和文征明的跋放在綾子上?”
馬經理又樂了:“老七嗬,老七,兩字;我服!”
屋裏掌燈了,小許不聲不響的送來兩杯茶,怕濕了畫隻好放在凳子上。
“瞧.光顧了聊畫拉,怎麽把人家給忘啦。閨女阿,天不早了,回家去吧,這孩子不聲不響的,要是沒留神就跟沒這人似的。”
三天後畫芯上的題跋全部做好了。
七爺把抽過的關東煙灰與樟腦一起用藥缽子磨成比灰塵還細的粉。輕輕的撒在題上的新拔和用印之處,再用湖筆店的上等羊毫一點一點拂滿全畫,待抖掉這特出的浮塵之後,墨跡和印跡上的浮光去掉了,同時新打上的印和新的字跡的味道與畫統一了。
小許進來輕聲說:七師父,去西屋吃飯吧,“七爺抬起瘦得像一根柴禾一樣的臉對小許說:“我吃不下,你也來先看看吧。”小許往前探了探身子,看著畫嘴角抿出笑意:“我不懂,不過這味兒可真好聞阿。” “哈,要說是女孩子家對香味就是敏感,說說;都有什麽香味。”小許有點不好意思微笑著眼睛離開畫麵輕輕的用鼻子吸了吸說:“煙味,嗯---好象還有一種中藥的味,反正挺好聞的,七師父;幹嘛要給她弄香了阿?”
十天來七爺臉上第一次也有了點笑意:“誰家有這樣的寶貝不怕給蟲蛀了?誰家不抽兩口煙?關鍵是雖然用的是宋朝的印泥,可畢竟是新打上的,有股子油味兒,我呐,順帶著給她去去這股子印油味,還有一個作用那就是除光,或叫做舊。”
“七師父,您真行!不過您也該回家看看了, 整十天了師母該著急了。”
以前總在外邊跑,她也習慣拉,再說這次的活不必往常,就是回家也睡不好。“
“那您估計我們還會在這呆幾天呐?”
“我現在正等一個人,”
“誰呀?”
七爺微閉上眼睛:“眼下一個唯一能寫宋徽宗瘦金書的人,不僅能寫而且亂真,他就是直接秉承了宋代院體花鳥畫風的工筆花鳥畫大家;於非庵! !沒有他咱這昏庸皇帝就落不了款,也簽不了那“天下一人”的疊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