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 - 美國中餐廳裏一個勉強和愛情有關的故事 (二)

在餐廳打工，也是姨父的主意。

"誰來美國沒打過工? 早點打工，早點掙錢，不用再靠家裏人，自己的背都可以挺得
直些。趁早把在家裏當小姐的架子放下，才能在美國混出個人樣。"

晶晶最經不起人激，學校剛注冊完，就開始滿大街找中餐廳。不會開車，就用走的。
不認路，就用問的。 居然在離姨父家走路二三十分鍾遠的地方找到了一家裝修得還
不錯的中餐廳。

餐廳的老板，一聽口音就知道是香港人。身型長得像店門口橫臥的彌樂，麵目卻遠
不如佛像來得開朗。一雙小眯眼被嵌在肉裏，讓人很難看清他的表情。

晶晶被安排在餐廳的工作很簡單 - 帶位小姐。把門口的客人迎進來，領他們在位置
上坐下就可以了。雖然晶晶更希望自己可以做個端盤子的，哪怕是洗盤子的。國內
穿著開叉很高的旗袍，站在賓館餐廳門口鞠躬哈腰的小姐給人留下的印像，怎麽說，
和自己的學生身份也沒法重疊。

去問過老板。"傻女"， 他說，"高級的餐廳都用男仔做侍應生。洗碗? 你去看看後
麵廚房裏的老墨，手腳快得一個抵你兩個不止。"

一天帶完客人從餐桌走回前台時，西裝筆挺的老板遞給晶晶一張紙條。上麵就一個
字，"SMILE"。 晶晶不自然地調整了一下麵部表情。心想，如果你明天要考試卻還
沒時間複習，被人催著搬家，卻不知道要搬去哪裏，我看你怎麽能笑得出來。

人在屋簷下，老板永遠是對的。可是，自己明明不想笑，卻被逼著做出笑的表情，
那和街頭賣笑的小姐們還有什麽兩樣?

晶晶其實連笑的力氣也沒有。她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睡覺。每天放學坐了公車再走
路到餐廳上晚班。晚上十點下班，等吃了晚飯結了賬，走到家裏已經十一點了，才
剛剛有空打開課本。明早八點鍾又要上課，讀書的時間隻能從自己睡覺的時間裏摳。


說起來，打工不累。光讀書也還行，但一周四十小時上課，四十小時打工輪番的車
輪戰，永遠沒有周末，沒有休息的生活才真是累。

想想自己當初也考六百多分的TOEFL，可真一上起課，曆史老師往講台一站，跟田連
元說隋唐演義一樣慷慨激昂，連表情帶動作一通比劃，可惜卻連一頁書沒翻，一行
板書也沒留下。結果，晶晶連今天講的是書裏哪幾個章節也沒搞清楚。

晶晶鼓起勇氣，下課後問曆史老師去借筆記看。老師卻一臉正氣地說，"你要有語言
問題的話，我建議你在修我的課之前，先去上語言學校。"

晶晶如今算是明白媽媽說的，求人不如求己是怎麽回事了。不求人，就不會帶給自
己屈辱。靠一本英漢字典，拚著不睡覺，晶晶一晚上需要讀一百多頁課本。"考試題
目總也跳不出書去。別人用聽的，我就用看的。從小到大，都是考試長大的，總不
能被英文搞趴下。對外國學生一千多美金一門課的學費那麽貴，說什麽也不能浪費
了。"

"SMILE"。晶晶把捏在手心裏的小紙條撕了，扔進垃圾桶裏。她也希望自己可以無憂
無慮，發自內心眼眉唇角地好好笑一回。可她現在得憋著一鼓子勁，要靠自己，好
好地在美國活下去。

晶晶抬起下巴，仰起腦袋，帶著臉上僵硬的笑容，去迎接等在餐廳門口的下一撥客
人。
 

[helloworld1000]

那個姨父真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