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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大仙胡同70號(36)

(2007-02-03 00:27:54) 下一個
(36)

“恨我不恨?”胡阿姨的聲音還是那麽甜膩膩的,一雙貓兒一般的美目流光溢彩,仿佛在專注地看著大成,又仿佛在看著大成身後很遠很遠的地方,那個神情,居然和雙兒有些相似。大成又是失望又是恍惚,還夾雜著幾分難言的酸痛,口頭突然冒出一句,“不恨你,恨老天!”(端午畫外音,其實是恨老端!)

“牟們家雙兒剛回來,人還是一時明白一時糊塗的,一開口頭一句就是想看你,這不,人在這兒了,又啞巴了!”雙兒奶奶的亂碼突然變得可以聽懂了,大成又望了一眼雙兒,問胡阿姨,“那,四十九天以後會發生什麽?”

“四十九天以後……”胡阿姨的眼神突然顯得哀婉欲絕,回頭看看在店裏忙碌的胡三,又迎上大成的眼光,“這個世界也許上會少一個靈魂,也許……會少一個妖怪……”說到最後,聲音低了下去,幾乎微不可聞。

這當然不是大成想聽到的答複,幾乎是絕望地,大成又追問道,“我能做什麽?”他又看了雙兒一眼,很堅決地補上一句,“不論什麽我都會答應。”

胡阿姨的臉上漾起一個古怪而促狹的微笑來,“什麽你都答應是不?那我要你!”

“喲!您這是怎麽話說的?老大不小的,怎麽說這話?”雙兒奶奶在一旁不樂意了。一直沒動靜的雙兒走了過來,輕輕地對老太太說,“奶奶您先回去,我有話對大成哥說。”

老太太看看三人,搖搖頭,蹣跚地走開了。

剛才“大成哥”這三個字輕輕柔柔地從雙兒口中蹦出來,在大成心裏卻是象打雷閃電一樣,反複轟鳴,大成不再猶豫,對著胡阿姨一點頭,“你要我的命,現在就來拿好了。”

“我要你的命幹嗎?我要的是你的人。”胡阿姨臉上仍然帶著微笑,眼光卻開始變得陰冷。

“大成哥的人已經不再是他自己的了,他做不得主。”雙兒走到大成身邊,伸手挽住大成的手臂,輕輕對胡阿姨說,“他是我的人。”

這下大成徹底地暈菜了,兩眼金星互迸,雙兒拉著他的手臂轉身就走,“四十九天,天天要跟你在一起。”

看著兩個互相偎依的背影遠去,胡阿姨輕輕一笑,“嘿,小情人……唉,修行數百年,還是過不了這個情字。”

……
……
……

不知為什麽,鼓樓斜街的路燈,比起城裏許多正經大街的要暗上許多,夏日裏白天長,一直要到晚九點之後天才全黑下來。沿斜街往北走上個半站地,右手邊兒有個小胡同,拐進去就能看見一家小門臉兒的飯館門楣上斜斜地挑著一個小小的紅燈籠。走近一看,一個不大的燈箱,裏麵的燈泡估計壞了幾個,昏昏暗暗地勉強能看清楚“皇城根京菜館”。

這個飯館是個老四合院的南倒座兒改的,就十張桌子永遠地滿著,院裏的條凳兒上坐滿了等位的食客,等位時茶水免費,自己倒,嚐嚐居然還是上等的香片。唯一空著的桌子上,供著騎大馬拖大刀的關老爺,刀尖下方一個老大的玻璃缸,裏麵滿滿一缸鬼臉兒臘八醋,為什麽叫鬼臉兒呐?這有個講究,泡臘八醋要在臘八那天剝蒜、浸醋,這醋有兩種,北京的水醋和山西的陳醋。講究是蒜不傷根兒不破皮兒不掉尖兒,浸醋之後,熱三天,冷三天,白胖胖的蒜立馬就變得青綠,看上去幽幽的,是名鬼臉兒。老北京眼裏,臘八醋也有死活,這青綠的就是活的,要是不變色或者變成棕色隨醋走,那就落了下乘,叫死蒜,還不如扔了。有人就說了,泡個臘八醋您還這麽講究,這話就您就說高了,正宗的鬼臉兒臘八醋是以往皇上吃餃子用的,講究個醋裏有蒜香而不辣,蒜裏無蒜味兒但有醋香而偏甜。

嗐,我又侃大發了,往回圈,接著講故事哈。

話說這個小飯館裏,靠裏的屋角兒坐了一男一女,男的英俊,女的秀美,兩人把角兒坐著,手在桌底還互相拉著,輕輕地說著話。

“兩位用點兒什麽?”店夥計奉上一壺茶。

“妞兒,想吃什麽?”林毅菜單也不打開,感到妞兒的手掙了一下,趕緊手上加勁兒,緊緊握住。

妞兒的臉紅了,小聲說,“隨便。”

“嘿巧了,隨便在這兒也是道菜。勞駕您給上個隨便。”林毅臉上的酒窩顯了出來,扭臉兒對夥計說道,“兩斤餃子,胡蘿卜牛肉,雞蛋茴香,一樣兒一半兒,下得了別忘給舀兩碗餃子湯。金裝燕京兩瓶兒,涼的。”

夥計答應了走開,妞兒忍不住好奇地問道,“隨便是什麽菜啊?”

林毅微笑,“嗐,就是老板夥計今兒吃什麽就給你上什麽,每天不一樣,有點兒撞大運的味道,不過你放心,廚子不會虧著自己,這兒跟別地兒不一樣,老板夥計夥兒著一塊兒吃,錯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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