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被迫求助
岷大唐離開了西安,向西開去。他意識到他近十年來在研究所的封閉式生活,讓他與這個社會完全脫節了。他沒有想到,在現代這樣強大的中國,沒有錢治病,也隻能等死。
看著後視鏡裏可憐的孩子,岷大唐心裏一陣心酸和愧疚。他知道,他車裏的醫療用品非常有限,維持孩子生命的葡萄糖液和生理鹽水很快就要用完,他得盡快找到一家醫院。他想起了珍禽市的渭河醫院,他大學一年級時曾在那裏守護他的爺爺岷中生一個多月,他熟悉那裏重症監護室的醫生和護士,在岷大唐的印象裏,那裏的醫生和護士不僅工作負責,心腸也好。
風住了,但下午灰蒙蒙的天愈發昏暗,岷大唐聚精會神地看著路,不敢有一絲怠慢。
珍禽市距離西安不遠,很快岷大唐便到了珍禽市的邊界。十幾年來,珍禽市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許多老的街道都不見了蹤影。好在渭河醫院在渭河邊上,距離渭河大橋和文王廟不遠,這些地標依然存在。過了渭河大橋,向右開出不到四百米,岷大唐便看到了渭河醫院的標誌。
渭河醫院的大門是新修的,十分高大壯觀,中間是控製交通車輛通過的鐵柵欄,兩邊各有供行人通過的小門。隻是門口行人稀稀拉拉,和岷大唐剛剛去過的擁擠的安京醫院對照鮮明。門衛是一位穿著軍大衣的年輕男子,什麽也沒有問,就讓岷大唐把救護車開了進去。
渭河醫院也新建了好幾棟大樓,岷大唐印象裏的布局已不複存在。岷大唐停下車,問了一位路過的穿著白大褂的年長的女工作人員後,開車向前開到對著醫院大門的門診大樓前的一大片空地上,然後向右繞到門診大樓後麵,在西側的一棟病房大樓前停下。
這是一棟新建的十層高的大樓,正麵圓弧形,有藍色的玻璃窗,重症監護室在二樓。岷大唐把救護車停下,檢查了一下孩子的生命體征和車內的設備,確定孩子生命體征平穩、儀器設備工作正常後,下了車,進入病房大樓。
一樓前台有兩位穿著白色工作服的女子在聊天,她們看到岷大唐進來,問他要去哪裏。聽岷大唐說要去重症監護室,其中年齡大一點的女人指了一下電梯,說在二樓,然後又接著和女伴聊起來。
岷大唐來到二樓,順著標識,來到重症監護室,他左右看著,沒有看到一個他認識的人。
“張主任在嗎?”岷大唐對著坐在護士站外側的一名年輕的護士問。
“誰?張主任?我們這裏沒有張主任。”小護士看著岷大唐,有些迷惑。
“這是重症監護室嗎?”岷大唐以為自己找錯了地方。
“是的。”
“那李主任在嗎?”
“李主任?我們這裏也沒有李主任。”
“他們都退休了,你找他們有什麽事兒?”一位年齡大一點的女護士從旁邊的護士長辦公室出來,接著他們的話說。
“王靖雯,是你吧?”岷大唐認出來了,這是他爺爺在這裏住院時就在這裏工作的護士,想來已經有近二十年過去了。王靖雯胖了許多,但她左鼻測的那塊很大的黑痣依然如故。
王靖雯盯著岷大唐上下看著問:“我們認識?”
“我是岷大唐,二十年前我爺爺在這裏住院,我在這裏呆過一個月。”
王靖雯盯著岷大唐的臉看著,“岷大唐,你是北大畢業的?”
“是的。”
“我想起來了,我們聽說你後來去了美國,你現在在這兒幹嘛?”
“我孩子病了,需要緊急救治,請您趕快救救他吧!”
“什麽病?現在在哪裏?”
“低溫休克,多器官衰竭。現在就在樓前的救護車裏。”
“那趕快把他推進來吧!我們這裏現在不是太忙,有空床。” 王靖雯說著,讓剛才和岷大唐搭話的護士小瑾和一名護工跟著岷大唐下了樓。
小瑾在一旁留意著盛世手臂上的靜脈點滴,護工推著擔架車,岷大唐扶著在擔架車底部放著有些晃蕩的氧氣罐,他們來到了監護室。
王靖雯指揮著護工和岷大唐把盛世轉移到監護室的病床上,然後麻利地把監護室的監測係統給盛世連了起來。這時一位矮個子長相清秀的的男醫生進來了。“這是我們的主治醫師鄭醫生,我已經簡單地給他說了你兒子的病。”王靖雯說完走了。
鄭醫生示意岷大唐坐下,開始問病史,問完病史後他給盛世做了全身的體檢。鄭醫生看著年齡不大,但特別老練,不到10分鍾,他就完成了病史和體檢。他簡單地給岷大唐講解了一下他的診斷和治療計劃後,就讓岷大唐去找王靖雯辦住院手續。
王靖雯把鄭醫生寫的報告遞給岷大唐,上麵寫的是:初步診斷——低溫休克綜合征,繼發多器官衰竭,需要血液透析,全程24小時監護。初步預算——治療費30萬元。預付醫療費:十萬元。
“十萬元?比安京醫院要的還多?”岷大唐一看,心裏又開始發涼。
“你知道,現在和以前不同了,醫院全是自負盈虧。這裏有好幾家大醫院,我們醫院沒有太多競爭優勢,因為前幾年太多病人欠醫療費,醫院一直虧損,所以現在病人必須預付一定的醫療費。”王靖雯好像明白了岷大唐的心思,趕緊解釋說。
“如果沒有這麽多錢呢?”岷大唐紅著臉問。
“這是醫院的規定,我實在幫不了你。”王靖雯無奈地說,“你可以向親戚朋友借借,在今天晚上七點鍾之前拿來就行。”
岷大唐分明地感覺到那幾名護士向他投來的同情的目光和其中夾雜著的幾分嘲笑,他這一生中第一次這麽直接地感覺到沒有錢的悲哀。
岷大唐回到病房,看著昏迷中的盛世,感覺一陣絕望。他雙手抱著頭坐在病床邊的一把椅子上,閉上眼的他仿佛看到了堵在他周圍的厚厚的積雪和向他襲來的呼嘯的冷風和一群惡狼,他下意識地用手按住臉上的傷疤,身體不停地顫抖。
岷大唐趕緊睜開眼,看著盛世,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淚,然後拿出自己的手機,撥打了一個他最不想撥打的號碼。
“你是哪位?”
“我是岷大唐。”
岷大唐隻聽對方啊了一聲,然後是哐的一聲便沒有了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