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野路子遊法,得益於兩位老師。啟蒙的是初中同班同學阿昉。她是家中獨女,父母送她去少年宮上各種班。每個暑假過後,她都頂著一身黑不溜秋、要蛻很長時間的皮來上學。學校有露天遊泳池,夏天開放。我們幾個女生就在那人聲鼎沸的池子裏,跟著阿昉學悶水,漂浮,扒著岸邊踢腿。。。。。。別人好像都能輕而易舉浮起來,我卻老往下沉。到現在我也不明白這是為什麽——難道說我的骨頭特別打秤?
我家對麵住著體育係的吳老師,大家背地裏都叫他吳老頭。吳老頭終生未娶,脾氣.火爆,一般人都有點怵他。他跟我們家相處倒還融洽,我跟他尤其談得來,有時到他那兒下棋、聊天。他很是指點過一番我的排球指法,讓我在樓道裏對牆打著練習。高中時學校開運動會,我臨時抱佛腳,向他學扔鐵餅。掌握了一點旋轉技巧,憑我這身骨兒,居然還得了第四名,獲獎筆記本一冊。
說到吳老頭,我一定就會想起他指著濕了半截的白球鞋,嚷嚷著叫我趕快回家的樣子。那時我大四,正在宿舍裏背托福單詞。看門阿姨在窗下喊有人找。我跑到女生宿舍大院門口,吳老頭象發現在逃犯的刑偵科長一樣衝上來,說林卡,你還不趕快回去,你家裏水漫金山了!都流到我家來了!你看我的鞋!!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一雙白球鞋,腳頭翹起的部分全濕了,吳老頭一副很受委屈的模樣,又帶些報了告立了功的神色。情況緊急,我唱了個喏,即刻往家奔去。
到得門洞外,隻聽流水滴答作響,有水簾掛在樓梯上,汩汩地淌出門來。我腳上隻著一雙布鞋,也隻能不管不顧,縮著身子,跳躍著上了樓。推開門,地上的水淹到腳脖子。我踮著腳,幾步跳到水池邊,關上水龍頭。爸媽去大姐那邊了,家裏沒人。昨晚停水,我在家裏看書,回宿舍前忘了關龍頭。廚房、門廳和客廳的地上一片汪洋。換上膠靴,拿來掃帚、簸箕,開始把水們往門外推。腰酸背疼啊!窗戶打開,放上音樂,想像一下手中的掃帚柄是舞伴。。。。。。這樣time好kill一點。期間還接到爸媽打來的電話一通,詢問一切可好,叮囑要注意關水關電關煤氣。哎,不用擔心啦,一切都好!
我練了大概有一、兩個小時,才讓家裏的海平麵與地齊高。正在清理樓道,見吳老頭晃晃悠悠地上來了,手裏拎隻剝了皮的兔子。他打開家門,門廳、廚房地上果然都是積水。我趕緊將功贖罪,繼續我的掃水事業。吳老頭則忙活著燜燒兔肉。那天晚飯,我們倆推杯換盞地慶祝了一番。吳老頭燒的兔肉一點都不腥,香噴噴的好吃極了。
話題再扯回到遊泳上來。吳老頭雖沒有實地教過我,但給了不少理論和動作指導。他說要想遊泳,起碼得能憋兩分鍾的氣。我在他家一臉盆裏練憋氣,他用秒表給我計時。還是在那個臉盆裏,練過吐氣換氣。手和腿的動作,至今也還是遵從他的師訓的,比如胳膊隻要劃到四十五度角就要向下壓水。
我們學校的遊泳池總是人滿為患,而我這個菜鳥,在水裏一見有人遊到我附近,就會條件反射似的站起來不遊。表姐家那邊的人少很多,隻是離得有點遠,不可能常去。這一天我跟表姐一起去了。我正在水裏體會正確動作,猛不丁隻覺一個浪裏白條橫竄到我身前!這白條速度很快,讓我根本沒有思想準備。一驚之下,不由自主地伸手往他身上一按,想讓自己站起來。不料他的頭被我這麽一按,立時往下一沉,使我失去了平衡。我換氣還很不順暢,這一耽誤,氣就短了,身不由己另一隻手就向著離我最近的一個點按將下去,以求平衡。那個點,是浪裏白條頭被按下去以後拱起來的PG。PG被我一按,即刻沉了下去,他的頭倒是不由自主翹了起來。這再次讓我失去平衡。。。。。。就這樣,我手忙腳亂地兩頭按了幾個回合,終於站穩了。那個浪裏白條被按得在水裏憋狠了,我的手剛一鬆,他就像彈簧一樣“嘩”地鑽出了水麵!麵對他莫名驚詫、出離憤怒的臉,我實在忍不住,隻來得及說一聲“對不起!”,就轉過身去拚命捂住嘴大笑。他看上去是一個比我大一點的少年,見我這麽一副菜鳥模樣,隻好自認倒黴,悻悻地轉身遊走了,並沒有怪罪我。對不起啊,浪裏白條,謝謝你沒有罵我。
這個一見人影就要站起來的條件反射,讓我根本不敢去深水區遊泳。我的遊泳生涯,一直到去美國上學以後,才有了質的飛躍。我們學校的遊泳館,主辦過許多屆美國奧運會的選拔賽,所以至少設施是標準齊備的。溫水遊泳池,水深都是超過我身高的。要遊,隻能不間斷地至少遊個單趟來回。形勢逼人,我也隻能把心一橫,想自己不是動作、換氣都會嗎,就遊吧,反正一人一個泳道,不會有浪裏白條來嚇我。那時候每個星期去遊一兩次,我都忘了要不要買票了,憑學生卡要買也是很便宜的。每次遊完,洗過澡吹幹頭發,用一個大夾子把頭發抓盤在腦後,背上背包在藍天下慢慢走著,舒爽輕鬆,感覺非常好。
就這樣,我現在終於敢在深水區遊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