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玲麗: 最憶是杭州
(2004-07-12 11:06: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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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憶是杭州
謝玲麗
說實話, 杭州起初叫我有點失望. 可能它在我的心裏太完美了. 一點點的暇疵便讓我難過. 又或許我心裏的杭州城隻在千年以前存在過. 在柳永的詞裏, 在<<清明上河圖>>中, 盡管那畫的是汴州. “煙柳畫橋, 風簾翠幕, 參差十萬人家. 雲樹繞堤沙, 怒濤卷霜雪, 天塹無涯. 市列珠璣, 戶盈羅琦, 競豪奢.”, 今天的杭州城依然繁華, 可是, 上哪兒去找唐宋遺風, 找那股子淺吟低唱的韻味呢. .
我從上海出發, 坐大巴到杭州. 快到的時候, 車開過一個很破爛的立交橋, 駛進了杭州車站. 任何一個城市的車站都代表了那個城市的陰暗麵, 杭州城也不例外. 我看到的是破舊的樓房, 肮髒的地麵和擁擠不堪的交通. 在心裏想象了千百遍的杭州城, 初次見麵時, 把它最醜陋的一麵給了我.
的士往市內開去, 窗外是千篇一律的建築, 商店, 每個熱鬧城市都可以見到的風景. 偶爾有一排楊柳叫我驚喜, 可那渠裏的水黑得像煤窯, 水上還漂了一層油汙. 我不再把它和傳說中那個溫婉綽約的小家碧玉聯係在一起. 它是現代化了的一個都市, 一個隨地吐痰的摩登女郎.
在賓館安頓下來, 天色已晚. 為了彌補心裏的失落, 我顧不得旅途勞頓, 匆匆洗個澡就往西湖趕. 看著車窗裏最後的那一抹夕陽, 我心裏那個急呀. 夜遊西湖未嚐不好, 可第一次照麵好比相親, 你總希望把對方看個清清楚楚. 的士司機仿佛看出我心裏的焦急, 連連闖了好幾個紅燈. 我叫他不用這麽趕, 他說別人闖得為什麽他就闖不得. 也是, 街上塞得滿滿的車, 沒有幾輛是規規矩矩等到燈綠了再走的. 大家遵循的是強強原則, 一湧而上, 誰到誰得. 有輛車想從我們右邊抄過去, 把一個自行車掛了一下, 車上的小夥子差點摔了下來. 他立刻扒住車窗, 和司機破口大罵起來. 司機理虧不下車, 坐在位置上和他對罵, 周圍一圈看熱鬧的人. 我督促司機快走. 他輕快地回答一聲: 坐好了. 隨即上了一條單行線, 可惜是朝相反的方向. 我腦裏冒出一句廣東話: 咁都得? 求他都不理, 隻有拚命抓住車門, 以防在遇到不測的時候一躍而出.
耶穌保佑, 一路幸無大險. 暮色中, 我趕到了西湖. 早先給杭州的朋友打電話, 她說我來得不是時候, 西湖南線正在施工, 到處都挖得爛爛的. 象我這樣看不清它的全貌正好. 第一個景點是”曲院風荷”. 回廊碰上施工進不去, 隻能在岸邊打望. 此時八月已過, 荷花大都謝了, 田田的葉子在晶藍的夜裏搖動, 葉根浸著千年的西湖水. 起伏的遠山的黑影裏有星星點點的光, 像磕睡人的眼. 突然想起不相幹的一句詩: 寒塘度鶴影. 咦, 正是盛夏, 麻雀也沒見著一隻, 上哪找鶴呢. 倒是很羨慕那些在此駐紮施工的民工, 帳篷一搭, 便可露宿在湖邊, 吹一夜涼風, 聽一夜西湖浪的. 但他們要的隻是睡眠, 不象我這種飽食終日的廢物, 隻知道看星星,失眠, 挖空心思背唐詩的.
獨自在蘇堤上走. 堤岸的長椅上坐滿了情侶, 對著湖水擁抱接吻. 一個老人在柳樹下吹笛, 那聲音穿柳度水, 一路向著湖心去了. 映波橋下, 一隻烏蓬船悄然駛來. 是晚歸的漁船吧. 遠遠看見杭州城輝煌的夜景, 映著黑沉沉的水麵, 愈發象海市蜃樓了. 而我卻仿佛醒了一個夢, 一個萬丈紅塵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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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這番對西湖的好印象, 再看杭州也順眼得多了. 除了髒, 城市格局對迅速發展的交通顯得力不從心以外, 它是浪漫悠閑的一個城市. 杭州城裏有兩多: 花店和茶館. 成都的茶館也多, 但大都質樸簡陋, 和杭州的比起來, 仿佛是下裏巴人跟陽春白雪. 去了一家青藤茶館, 走進去一看, 但見小橋流水, 青青竹篁. 大廳的長架上擺滿瓜果點心鹵味. 同事介紹說, 這裏隻收茶錢, 東西隨便吃. 常常他們一幫人周末在這裏打麻將, 又吃又喝混一整天的. 我不禁心裏暗暗羨慕, 想起在美國的清苦生活, 那頓頓煮鹵煎炒的煮飯歲月. 還要老著臉皮, 大談加州的陽光, 空氣和海, 吹得這幫年輕人引頸遐想的.
市內有一條河坊街, 建築是明清樣式. 青瓦白牆, 說不出的幹淨明麗. 街上是老字號的餐館, 茶鋪, 紀念品店. 在”王潤興”吃了東坡肉和乾隆魚頭, 齒頰留香. 醉蝦不敢動, 雖然同事一再說嫩得很 . 吃畢, 一個男服務生走來對我說: “你是我看見的唯一能吃兩塊東坡肉的女孩.” 我汗顏, 可他哪裏知道, 我是飛越了太平洋, 迢迢萬裏來吃這兩塊肉的呢.
郊外的雲棲竹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