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舊日的同學,才會在電話裏,很自然地問他一句,“最近有沒有讀書”。他是出手闊綽的人,我是說對時間,而非金錢,因為眼一眨,就把三五年拋出去,連個音訊也沒有。
正因如此,也才沒有貿貿然問“最近在讀什麽書?”,眼下,讀書的人寥寥無幾了吧?可忙的事情鋪天蓋地,炒股、賺錢、帶孩子,做家務,鍛煉、娛樂,千萬不能漏了上網,網上自有黃金屋,自有顏如玉,每樣都急吼吼地要瓜分那千年不變,不能多,不能少的二十四小時,恨不得連吃飯睡覺也刪除。
果然,一向好學的朋友也不能幸免。“白天兩份工,晚上鬧孩子,沒時間啊,要就隻能看看柏楊的那一些。”不是說柏楊的不好,是說曾經鑽研過《左傳》和《國語》的友人,怎麽還在看柏楊。
已經不錯了。
星洲在一兩年之內,已經有兩間大的書店倒斃了,一間是borders,一間Pageone。也難怪,平日門可羅雀,十足乘涼與小憩的好地方,再做個斯文的夢,染點書卷氣,樂莫大焉。但我早有不祥預感。天下哪容這樣的奢侈。結果真的關門了。關門前一個月,突然門庭若市。不錯,是門口70%off 的大招牌,招徠了買氣。尤其是幾個周末,排隊的人,絲帶一樣,蜿蜒繞了書店幾圈,把書店匝成個大禮包,最後在收銀台那兒,打了個歡喜的結。當然,我也在其中。當時曾有一念閃過,不知是不是孟子說的惻隱之心,隻覺我們這些人很是薄情,眼睜睜看著書店倒閉,最後還來趁火打劫。然而轉念一想,此書非彼書,我鍾情和傷感的,怕是作為象征的書和書店更多些,比如知識和思考,人文樂土和精神家園之類更抽象的東西。總之絕對不會是門口這地上,一攤攤的精裝本畫冊,100種蛋糕,100種piza, 100個最古怪的飯店,100個最漂亮的海灘。。。之類。
全部大甩賣,買者挑來揀去的菜市場。是另一回事了。跟所有非有錢人一樣,在這個物質的世界裏,我們的苦衷也是揮之不去的。有錢人不讀書,讀書的人通常沒有那麽多閑錢,或閑錢不夠買個更大的書櫥,或放書櫥的房子。那麽可買可不買的書,平常就罷了,這時候總算找著個理由,毫不猶豫了一把,便宜啊。親眼見一個印度人,拿了個大口袋,見跟印度有關的,直接從書架上往進搬。好象搶銀行似的。書店啥時候見過這陣仗啊。忽然想起,上年去杭州的時候,新華書店早已改稱購書城,旁邊立塊大牌子,上麵一支大箭頭,直截了當,“大賣場入口”,果真是有先見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