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芬芳

   在房頂，已經看見香香一個人在等他。虎子熟練地順著老桑樹落地，推門進屋.

（一）彈弓

香香是麗麗的姐姐，麗麗是虎子的學習組長，這年虎子約14, 香香約16歲。姐倆五官看差不多，但香香長開了。而且白裏透紅。老師讓虎子暑假到麗麗家接受檢查作業，麗麗看不上虎子，整天對虎子扳著臉。香香一說話就是笑模樣，有兩顆虎牙。香香雖然高一年級，但是學習不在行。有時到杯水，拿幾粒花生給虎子吃。

虎子借武大爺的鉗子，院裏唯一一把，從街上趁黑偷偷剪了一段綁電線杆的粗鐵絲，經過好幾天反複艱苦努力，終於做好一把彈弓。帶去陶然亭打鳥，結果被三個個家夥盯上了要搶彈弓子，虎子感覺不妙，拔腿就跑，邊跑邊琢磨怎麽保住彈弓。電光火石之間，虎子趁路彎把彈弓丟進灌木叢。結果那幾個家夥追近了發現虎子兩手空空。也就放棄了，但還在附近轉悠。虎子隻好等第二天再去陶然亭把彈弓穩妥取回。經過驚險的失而複得，天天帶在身上顯擺。 基本被鄰裏小夥伴們確認為最棒的。握著合手，皮筋寬厚（皮筋來自汽車內胎也是冒險“取得”的），可以打大石子，射程遠，解氣。

這天在麗麗家被檢查學習，虎子順手掏出彈弓，衝老桑樹打了一發，結果被麗麗伸手把彈弓拿走，“沒收，老師不讓玩彈弓”。 虎子手鉤著皮筋，跟著麗麗，生怕把皮筋扯斷。正在吵鬧中，香香回來了。“鬧什麽？”，香香說話有輕微大舌頭。 “麗麗搶我彈弓子”， “老師不讓玩彈弓，你寫了多少次檢查了？”，“還虎子吧，又沒帶到學校”。 就這樣，麗麗不情願的鬆了手。“我撒尿去，哼”。 麗麗走出了院子。

（二）芬芳

“這彈弓子哪來的？” “我做的”，虎子就等著人問這個。“讓我看看”。香香左手握彈弓，右手拉皮筋，根本拉不開。虎子心說真笨，過來左手扶著香香左手，右手扶著香香右手，使勁一拉。“哎喲” 香香疼的直叫。虎子趕緊鬆手。香香的後背已經緊貼虎子胸口。霎那間虎子感覺世界不一樣了，主要是不知哪來的一股幽香讓他下意識的雙手收縮，把眼前的物體抱住。香香側過頭來，麵若桃花，衝虎子笑，身子貼著虎子微微顫動，這種感覺太奇特了，虎子說不出來。這時院門閃著麗麗的影子，香香推開虎子，進屋了。

本來虎子去麗麗家學習就是不得不走個形式，現在不知怎了，非常期待去。非常喜歡看香香那雙大眼，白裏透紅的圓臉蛋，兩個虎牙。香香也是盯著虎子看，有事沒事坐虎子身邊貼的近，也不怕天熱。

這天虎子去，門口沒有小桌，也沒見麗麗。 虎子敲門，“麗麗呢”，香香開門“跟我媽看姥姥去了”。 “奧，那我回去了”， 虎子違心說話。“玩會兒再走唄”。 虎子高興跟香香進屋，坐在床沿。兩人胳膊挨著胳膊，香香左手把虎子胳膊往後一撥，右手拉住，頭搭在虎子肩膀。虎子覺得那芬芳香氣一陣一陣襲來，好像是從香香雪白脖子下麵吹出來的。兩人就這樣依偎著，什麽話也不說。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外麵傳來自行車響動。香香直起頭，直勾勾看著虎子，“我爸快回來了，我得蒸饅頭了，你也該回家蒸饅頭了”。虎子才愣愣的走了。

（三）秘密

開學以後，也沒有什麽借口去香香家了，況且香香院門口鄰居們都害怕的黃毛家和虎子有很深的梁子，最近虎子見到黃毛他爸頭上的繃帶有點不自在，或者說某種巨大秘密怕被看穿。黃毛一家欺負鄰裏慣了。半年前明明黃毛先欺負虎子打起來，但他爸媽護犢子，一家人還找上門來鬧，虎子又挨膽小怕事的老爸一頓打。後來虎子家天窗玻璃被人砸了。

虎子知道是黃毛幹的，因為白天經常曠課的少數幾個有黃毛，掌握上房技能的少數幾個有黃毛。 最近和虎子有仇的隻是黃毛。這個啞巴仇怎麽報，虎子琢磨好幾個月。直到最近天涼快了，虎子早晨跑步時突然靈光一閃。第二天虎子淩晨四點就床，天還黑著，街上沒人。虎子拿一塊整磚，在距離黃毛家玻璃窗兩米的距離奮力拋磚，在嘩啦和哎喲的慘叫聲中，虎子已經健步跑出半裏地拐進胡同了。

心裏想著又不好意思進院子找香香，虎子就在門外街上晃蕩等著。果然天擦黑香香出來到垃圾，虎子湊過去看著香香。“明天上午我們在校辦工廠，下午就回家了”，“那我下午找你”。“你又逃學？”，香香笑著問，拿著簸箕往家走。香香家管得嚴，不能在街上跟野孩子混。“有人給我寫假條”。虎子讓香香放心。假條有隔壁鄰居力哥幫著寫。

虎子先跟小兄弟田勤打好招呼，明天不一塊走上學了。然後確定了從房頂走去找香香的路徑。兩家隔著兩個院子，中間有兩堵單牆間隔約一米半，這個險處隻有極少數人可以越過。

（四）消失的手

虎子下了桑樹進了屋，見香香穿小白褂和紅裙，說不出的好看。兩人好像被什麽東西推著就抱在一起了。抱了好一陣，香香喘口氣，倒在床上，虎子也躺在邊上。伸手搭在香香鼓起的胸脯上。香香解開一個扣子，虎子手就摸進去。

這一摸不要緊，虎子感覺手沒了似的。虎子的手近兩年接觸的都是上房攀的磚，鐵條，鉗子，鋸子樹杈等等硬物。現在這一團什麽東西軟軟的使不上力，好像一腳踏空了，就要把手抽回來。香香急忙抬手按住虎子的手不讓走。虎子摸了一會，忍不住掀開看。果然是街上大哥們說過的女孩有“棗饅頭”。真想吃一口， 就把嘴湊上來碰碰小紅棗和白饅頭。香香又摟著虎子頭不放。

虎子感覺香氣越來越濃烈，越來越覺得香香身上很多新奇，女孩最不一樣的地方應該在腿根，虎子掀起香香的小紅裙，原以為看見內褲，結果是一片更白的肉中間一小團黑呼呼的什麽。這完全出乎意料的從未見過的景象震撼得虎子有點眩暈。“趴我身上吧”，虎子一翻身壓在香香身上，臉貼著臉。感覺香香胸口的起伏和熱騰騰的臉。 腦子裏完全空白，就是心裏感覺香香真好。

天氣越來越涼，天也越來越短了。香香輕易不能隨便出門，天黑以後更是不出門。虎子經常在外麵等著，趁香香出來到垃圾或者上廁所的時候，兩人躲進裁縫鋪的門廊裏緊緊摟在一起。有時虎子冰凍的手伸進香香懷裏，香香隻是輕輕哆嗦一下，一會虎子手就暖和了。

（五）拆遷

後來和平門那邊蓋了北京最高的居民樓，香香她們家院子地震時壞了要拆遷。香香幫家裏收拾搬家有好幾個月見不著麵。正好隔壁力哥插隊休假回來時給了虎子兩件寶貝，氣槍（10發子彈）和一隻剛出生的小狗。虎子養過蠶和雞，發現狗懂話最好玩。練氣槍大人看見要製止，朋友看見也要玩，所以必須躲起來。

虎子發現一個絕好的地點，是中藥店的三層樓頂。上去非常困難，需要很高的攀爬技術。一旦上去了，那是無人能發現的，也不擔心像踩鄰居房頂那樣被人聽見追打，絕對自由自在的場地。虎子在上麵對著大街的街燈泡練習氣槍，最終能在風中擊中20米外搖曳的燈泡。

自從粉粹“四人幫”以後，新鮮東西越來越多。幾個同學借來手抄本小說叫”少女的心”，還有“曼娜回憶錄”，叫上虎子幾個腦袋湊在一起看。虎子喜歡“水滸”一類的，覺得沒勁，看不下去。可是二禿他們看下去了，還和同桌彩霞一起看。後來在課堂上，一看見二禿和彩霞兩個人的手互相伸進褲檔裏，虎子就會通知幾個兄弟注意。下課以後哥幾個再仔細研究二禿褲檔是不是濕粘粘的。二禿也坦誠告訴大家彩霞看手抄本的時候揪著二禿的手進她褲襠裏摸。

鑒於臂力不足，虎子有一次差點從藥店三樓頂掉下來，決定練習臂力。就在院子後麵用樹枝架了一個雙杠練。雖然晃晃悠悠，但不需要依賴學校操場的鐵雙杠。虎子忙於練射擊，雙杆和養狗專業，慢慢的也不想香香了，同時對於夥伴們那些非專業的調皮搗蛋興趣越來越小，老師講課多少聽進去一些。

（六）為了實現四個現代化

這天晚上，有人敲門，竟然是班主任王老師來虎子家了。虎子心一揪，仔細回想最近真沒在學校鬧什麽事，就是上次參加統一考試之前到鄰居家喝酒來著，去考場時兩腿發軟，迷迷瞪瞪。沒人知道啊。

“恭喜恭喜”王老師滿麵春風，“虎子考上佑才高中了！。。。這小子是鬧，但是記性好，好好努力，以後能上大學！”。虎子爸媽本來怕虎子初中畢業去農村插隊惹事，正琢磨讓他去爸爸那家工廠當學徒。

大人們念叨虎子以前幹的壞事，什麽寫假假條，拔女生頭發，撕同學書，拿紅煤球放課桌裏暖手，曠課去陶然亭玩，在大街學抽煙，在學校打架幸虧虎子快一點，三柱子的板磚擦著耳朵飛過去等等。虎子媽更是一肚子苦水“這孩子讓人操碎了心，三天兩頭去醫院。。。”虎子有兩年去過三次醫院急診，渾身上下縫過十幾針。虎子聽大人聊天，想象重點高中是啥樣，感覺挺不好意思的。覺得王老師其實不錯，以前恨他是因為他力氣大，一揪虎子胳膊就能甩出教室。“大學管飯嗎？”虎子想得遠了，一下把王老師和爸媽都問住了。

 

。。。。。一年以後。
 

虎子在高中接到平生第一封信，一看是香香的信。說是她在德華襯衫廠上班了，聽說虎子考上高中很高興，想約個時間周末來找虎子玩。虎子心情有一點說不出的複雜，但還是回信約香香禮拜日來玩。其實複雜的根源就是同桌的惠麗。虎子剛入學前半年真是抬不起頭來，摸底測驗倒數第一，功課做不出來要抄惠麗的或請教她。香香的眼睛清澈無瑕，惠麗的眼睛流露聰明；一個臉蛋白裏透紅，一個就是白，不過有一些棕色雀子，香香胸脯鼓鼓的，惠麗的不太鼓。香香不愛說話，惠麗愛說話也會說話，有水平。

虎子心裏清楚現在必須下苦功。因為自己小時候在沒練成各種功夫之前，不僅在胡同裏抬不起頭還經常被人欺負，沒人帶你玩。虎子努力沒日沒夜地學習，放寒假也全是學習。到第二學期成績開始名列前茅。惠麗轉而開始請教虎子了。中午大家在學校食堂吃飯，每人定量兩個饅頭。虎子一般吃四個才飽。惠麗吃不了兩個，分給虎子一個吃。後來吃完飯，虎子的碗也是惠麗洗。

為了早日實現“四個現代化”，為了中華崛起，當時同學們真是非常努力學習。虎子也逐漸感覺自己好像真能為國家出點力，或者說是自己如果不努力，這麽大的中國就不能崛起。一種使命感在滿滿滋生。

星期天虎子到校門外15路車站接香香。差點沒認出來。辮子沒了，好像燙發了；穿褐色薄呢大衣，圍白紗巾，小皮靴鋥亮。虎子騎車帶著香香往學校鬆樹林去。陽光，藍天，青鬆，白雪，春風，諾大的校園就香香和虎子並肩說悄悄話。“遲斌你還記得嗎？”香香說話聽不出大舌頭了。 “記得，果子巷的”“他跟我在一個車間，特壞”“怎麽了？”“動手動腳唄”。香香一雙大眼盯著虎子。虎子不自然的移開目光，“那你躲著點”。“你瘦了，我也不知道買什麽好，這錢你買點好吃的。。”香香說著從兜裏拿出一張十元鈔票。“不要不要，我挺好”虎子長這麽大從來沒見過別人給這麽多錢，趕緊按住香香的手。

“下禮拜天到我家玩吧，現在家裏就有廁所”，虎子看著香香白裏透紅的臉蛋，回想起臉貼臉壓著在一起和那陣陣幽香，本能地差點脫口問“你爸媽在嗎”，可不知怎麽腦子裏閃出惠麗臉上的雀子和教室裏“為中華崛起”的標語，竟然言不由衷的說出“要準備高考，特忙。。。”，“你一定能考上大學！”香香的祝願鼓勵那是發自肺腑的。

送香香回去，上了15路車，虎子隱約看見香香背過身好像抹眼淚。虎子也有莫名的懊惱，為什麽以前那麽親，這次連手都沒握？ 接下來幾天，虎子把氣都撒在惠麗身上，帶搭不理。結果弄得惠麗手足無措，不知道做錯了什麽。

。。。。。七年以後。
 

虎子為做研究論文乘公交車去北圖查資料，剛要下車，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牽著小娃上車。

“香香！”

“虎子！”

。。。

“你大知識分子，記不住咱了吧”

“沒有。。。”虎子心中湧起一陣歉疚。香香臉蛋不像以前那麽紅了，但人更俏了。

車裏擠，兩人胳膊挨著胳膊，香香狠狠的，死死的攥著虎子的手。

 

沒過多久，一場震動世界的事件擊垮了虎子的使命感，盡管外語水平勉強59分，虎子被迫離開北京，兩手空空到舉目無親的美國闖蕩。

 

（七）不虛此生

。。。。。三十年以後。
 

虎子在美國矽穀，帶著15歲的也是屬虎的小兒子，周末在高中練籃球。

陽光，藍天，綠樹，白雲，秋風，寧靜的校園裏就父子倆人。

看著兒子樂此不疲的練球，虎子不禁暗想兒子比自己小時候乖多了，好像還沒對女孩

有什麽興趣。但願他運氣好能品味到那種天然純淨的，少女情竇初開時所煥發的獨特芬芳，有一個自然的初戀，奠定影響一生的真誠樸素審美觀和對異性的理解，建立一定平衡的心態和自信，也算不虛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