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樓 頂
小鐵門是虛掩著的,楊石一推門就開了。我正在納悶,楊石笑著跟我說,這農行的後院跟前麵的大院中間,還有一道門,晚上十點後,那道門就關了。這後院是垃圾場兼倉庫房,平時連鬼都不來,大院裏的管理人員也很少上後麵來,因此小門一般都沒關,以方便次日達清晨垃圾車來收垃圾。
我隱隱約約地記起來,昨晚我去倉庫房時,好像是經過了一道大門的,此時估計那門已經關上了。
我們借著倉庫房前銀白的路燈光,來到了庫房的外麵。我們小心地推開門,進了房間。楊石拿出一管拇指大小的新式手電筒,搖晃著照了一下庫房。因為怕被人發現,我們沒有去打開庫房門口的電燈開關。
我憑著記憶,帶著楊石來到了鄭小寒的屍床前。
楊石站在床前,先是愣怔了一下,隨即就撩起蒙在鄭小寒臉上的白色床單,手中的手電光,照在了鄭小寒的異常蒼白冷峭的臉上。奇怪的是,死者臉上似乎正泛著輕微的笑容,表情栩栩如生,不像我在幾個小時前見到的那麽陰森可怖。
我呆了一下,心想鄭小寒臉上表情的變化,可能是因為我剛才來的時候,心情過於緊張恐懼,因此產生了先入為主的錯覺的緣故。實際上,這時候她的模樣,才和我懷裏揣著的那張照片上的那個年輕貌美的女人神形兼似。她的緊閉著的眼睛,好象是正在冥思苦想著一件不該忘卻的什麽事似的,倒不像是已經離開這個世界了。
楊石盯著鄭小寒的臉,默默地看了一會兒。她伸手輕輕地、有點顫抖地撫摸了一下死者的臉。我發現她的眼睛,不知什麽時候竟然悄悄地有些濕潤了。這是我沒想到的。我想,難道死者跟她有什麽親密的關係?不然,像楊石這種心腸冷硬的女人,怎麽可能會動了真情呢?
接著,楊石俯下身子,輕輕地替鄭小寒整理了一下領口處,又細細地捋了捋小寒的頭發。她似乎沉浸在了哀傷中,臉色慘淡,鼻子噏動著,神色間透著幾分激憤。她低聲地在鄭小寒耳邊不知咕噥著說了幾句什麽,然後直起身來,偷偷地拭了一下眼睛。
然後,她將手電筒咬在嘴裏,從她的C·D包裏,拿出Nikon D800 36.3 MP CMOS FX相機,對著鄭小寒的上半身,哢嚓哢嚓地照了幾張相片。
“麻子,咱們走吧,時間不早了,我們該準備進行下一步行動了。我已經替小寒祈禱過了,她可以安心地上路了。”
我們匆忙地來到後院的大街邊上,上了車。我快速地開著車子,離開了農行後院。
“頭,看得出來,你好像對鄭小寒的死感到很悲傷。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麽親密的關係?”在車上,我禁不住好奇問道。
“這是我的私事,我可以不告訴你嗎?”楊石坐在我的身邊,臉上又恢複了冷靜堅定的神態,“麻子,這車的油量好像不多了。”
“如果晚上我們不開長途的話,油量已經足夠了。現在也不好去加油站,這車夠醒目的。”我望了一下油量儀表說,“現在是十二點三十五分,接下來我們要做什麽?”
“我們先把車直接開到西門儲蓄所附近,找個不顯眼的地方呆下來,然後看看那裏的動靜再說。”楊石說,“要是我預料的不錯,他們很快就要動手了!”
“他們是誰?”我略微有些不安。
“還有誰?就是我們剛才談到的縱火者,也就是魚兒唄。”楊石笑了笑,“等著瞧吧,魚兒很快就要上鉤了!”
“其實,我們才是真正的漁翁啊。”我笑著說。
我將車子開到距離西門儲蓄所大約有兩百米的一個小巷子裏,找了個僻靜之處停下。
這個小巷估計原先是個小夜市,擺小吃攤子的,午夜後攤販們都走了,便清靜下來了,巷子裏還散發著油香。小巷臨近大街的邊上,是一幢八層樓高、約八十米寬的“沙園大商廈”,一樓是個超市,此時早已經關門了,樓裏沒有什麽燈光,外麵的街道上隻有幾盞昏黃的路燈,顯得有些陰暗。
我看了一下,西門儲蓄所所處地段,並不繁華,估摸著這也是邱利民他們要將大筆巨款藏在這裏的緣故了。
“從這座大廈的樓頂,正好可以看到儲蓄所那邊的動靜。”楊石和我來到巷口,她仰著頭說,“我們先上去觀察一下四周的情況,再見機行事。進大樓後,要注意攝像頭,盡量不要在這裏留下蹤跡。”
這幢大樓的二樓到五樓是出租給一些公司的辦公處,六樓到八樓是公寓區。現在各地的樓房結構布局,都是大同小異的,沒有什麽特色。一樓超市的側邊是個小廳,裏麵是電梯口和物業管理處的櫃台。側邊是樓梯口。
我們進了小廳,管理櫃台後麵坐著一個胖乎乎的中年人,正趴在桌麵上睡覺。電梯已經鎖上了,我們不去打攪那個中年人,就直接上了一邊的樓梯。爬了大約兩分鍾,便到了樓頂。
樓頂上圍著水泥欄杆,樓下公寓住戶們的雜物堆的到處都是。我們來到麵對著儲蓄所的方向,趴在水泥欄杆的邊沿上,朝儲蓄所那邊了望著。
隻見去往儲蓄所的那條寬闊的街道上,一片寂靜,路兩邊隔著十幾步就是一顆大樟樹。而每隔五十米左右,才有一個路燈,就像瞌睡人的眼睛,淒淒迷迷的。這條街日間是繁華的購物商業區,晚上八、九點前估計也十分熱鬧,隻是眼下已經午夜了,各家商店早已打烊,沒有了娛樂,便顯得寂靜了。更何況前晚這裏曾經發生過搶劫殺人案,因此大街上幾乎闃無一人。
“麻子,你看儲蓄所裏還隱約還有人影在晃動著,看來值班的黃沙和宋為國還沒睡。”楊石盯著儲蓄所一樓大廳裏隱隱透射出來的昏暗的燈光說,“我估計儲蓄所的附近,現在肯定有警察在暗中埋伏著,隻是不知道他們在什麽地方,有多少人。”
“我們必須先發現到他們的藏身之處,才能過去,不然就是撞上槍口了。”我有點憂慮。
“還有,我現在還搞不清楚,黃沙跟宋為國到底是不是昨晚搶劫案的凶手?或者他們是不是邱利民的同謀?”楊石望著前下方說。
“依我看來,黃沙是凶手的可能性不大,那個宋為國就難說了,他是個賭鬼,在澳門賭博欠了一大筆債,有作案的動機。不過從晚上我跟黃沙的談話來判斷,黃沙也不能排除作案的可能。如果他是凶手的話,那麽老宋八成也可能是凶手。因為昨晚上他們倆行動的時間扣得十分緊,很少可能有單獨作案的機會。而且他們兩人的關係就像親兄弟似的。不然的話,老宋為什麽要跟黃沙一起撒謊呢?”我說。
“在我看來,他們兩人都有作案的可能。他們中至少有一人是昨晚作案的凶手,不然的話,其他人是很難那麽順暢地進入儲蓄所的。你想,隻要他們中有一人認真一點,就不會給罪犯留下那麽大的作案時間空隙了。”楊石分析說。
我聽了她的話,不覺點了點頭。
“的確是這樣,在昨晚十一點到兩點,他們都有作案的可能。可是,黃沙他……”
“說起來,邱利民要比黃沙和宋為國都要高明。姓邱的實際上早已經懷疑、甚至明了黃沙、宋為國他們的企圖了,這是我的假設。也許,宋為國就是他安排給黃沙的作案搭檔,是個誘餌。但是,昨晚他明知道凶手他們要行動了,卻不動聲色,任由他們出手,將他們推到了明處。這樣一來,姓邱的實際上就掌握了罪犯行動的主動權了。”
楊石說著,掏出兩支煙來,我拿了一支,給她點上了火。
“可是,就我跟黃沙的交往來看,他可不是那種任人擺布的二貨啊。”我說。
“麻子,你覺得你能吃得透一個人真實的內心嗎?我想,倘若黃沙真是凶手,我估計他也是被欲念衝昏了頭,鋌而走險了……。或許,他還有著其它的動機?”楊石凝著眉頭說,“不過,我們現在暫且先將黃沙擱在一邊,他如果真是凶手的話,那麽他這人在我眼裏也就沒有什麽懸念了。鄭小寒曾經提到過他的……。——我現在關注的是姓邱的行動計劃,但願他不會給我們帶來什麽特別的意外之舉!”
“你的意思是……”我咀嚼著她的話,有些不得要領。
“我估計在這之前,姓邱的可能已經設法將農行總庫裏的大筆存款,偷偷提放到儲蓄所這邊來了。我估計,邱利民借理由移轉的款項數目,可能是數以億計的,而不是數千萬。”
“媽的,邱利民算是豁出去了?!”我咂巴了一下嘴唇。
“是的!宋為國在這裏邊扮演的角色,很有可能是他的姐夫邱利民的同夥,宋為國很可能也參與了昨晚上的血案。但是我不能確定,宋為國是否知道邱利民等人的總體計劃?我估計姓邱的不會將自己的陰謀,都告訴他的這個有些頇顢的小舅子的。”
“你的推理有些道理。”我基本上同意楊石的看法。
“昨晚上,姓邱的實際上是故意安排不讓凶手的行動得逞的,以便引蛇出洞,然後為自己更大的行動,找到一個合情合理的替死鬼!”
“黃沙很可能就是個替死鬼!”我想到這,有些毛骨悚然了,“他可能一點都不知情吧?”
“也不一定。姓邱的他們的目的,就是想要公安局大張旗鼓地介入到這個搶劫案中,為他們的計劃打幌子。要是我沒猜錯的話,他的好戲應該是在下半夜黃沙和宋為國出手後,他們再混水摸魚,最後嫁禍於人。”
楊石悠閑地抽著煙,一邊有條不紊地分析著。
“……我說,你在分析案情時,怎麽就好像你當時在現場跟拍錄像似的。我想,如果鄭小寒和黃森岩那兩把鑰匙果真都在你身上,那麽今晚黃沙和老宋會怎麽樣動手呢?沒有了鑰匙,他們倆會愚蠢到將自己曝光嗎?”
“你的推測沒錯。問題是,黃沙或者宋為國可能已經得到那兩把鑰匙的配件了!”楊石說。
“唔,這就等於說,他們已經離死亡越來越近了!”我說。
“我想,黃沙可能已經跟你提起過,黃森岩的姐姐黃馨穎就是黃沙眼下的女朋友。因此,我懷疑黃沙他早已經暗中將黃森岩的那把鑰匙,另配了一把。因此,昨晚上他的目標,就是拿到鄭小寒身上的那把鑰匙。”楊石像是在回憶前晚的案情過程一樣,娓娓說著,“前晚午夜左右,黃沙他們趁著黃森岩外出去泡酒吧的時機,偷偷摸進了儲蓄所。憑他的經驗,他以為他在控製住鄭小寒之後,很快就會得手的。至於黃森岩突然返回儲蓄所,則很有可能是對黃沙的行蹤了如指掌的邱利民,有意給黃森岩打了手機,斥責他擅離職守。黃森岩於是就驚慌地趕回了儲蓄所,然後稀裏糊塗地送命了。而這個意外的細節,可能也是黃沙事先沒有考慮到的!因為黃森岩畢竟是黃馨的親弟弟……”
“可是,憑我看人的眼光,我覺得黃沙絕對不會是殺鄭小寒的凶手,他曾經追過小寒的……”
“這事我知道,我說的隻是我的一個判斷而已。其實真正會做出這種事的,估計隻會是宋為國!”楊石冷笑著說,“而宋為國的背後,正是邱利民!”
我心想,如果楊石分析的情況屬實,那麽邱利民在這件凶殺案上,真可謂是深謀熟慮了!這人監守自盜,將國家財產視為囊中之物,而且還故意製造了幾條人命案,即便是槍斃他三次也不過分。
我回想起昨晚7點多在接待酒宴上,邱利民一副笑容可掬、彬彬有禮的麵容,心裏不覺打了個寒噤。這人城府深不可測,真是太可怕了!
“這麽說,前晚擁有第一道門鑰匙的,一共有三個人,一個是黃沙,一個是真正的凶手,而黃森岩身上的那把鑰匙,卻在辛迪的手中……”
“應該是這樣的,不過黃沙也可能是在2點左右到了儲蓄所時,得到了凶手故意留在門上的鑰匙配件的。按照我的設想,接下來姓邱的可能就要找個借口,讓宋為國離開儲蓄所了,宋為國要是牽連進了這個大案,估計邱利民的老婆也不會讓他好過的。不過宋為國離開儲蓄所的前提是,黃沙必須得到了虛擬中的鄭小寒藏起來的那把鑰匙,讓黃沙有了動手打開金庫的誘惑之後。”楊石轉過身子,麵對著我說。
“楊大俠,你不是說鄭小寒那把鑰匙在你身上嗎?”我有點疑慮,隨即看著楊石露出的微笑,於是恍然明白了,“嘿,你是說,邱利民很可能要宋為國設法讓黃沙得到一把仿製的鄭小寒的鑰匙?”
“是的,這就叫心有靈犀一點通。”楊石看了我一眼,笑著說,“看來你已經明白我們接下去該做什麽了!”
“從我們的角度來說,我們希望邱利民的用意能夠如願以償。不然的話,黃沙要是沒有得到一把仿製的鄭小寒的鑰匙,他的下一步行動就要擱淺了。倘若這樣的話,那麽讓黃沙得到鄭小寒鑰匙這事,就應該由我們來辦了。”我推測著,“可是,難道你就忍心讓我就這麽將自己的哥們送進監獄嗎?!”
“那是你的事。不過準確來說,這事應該是由你來辦的。當然,我希望這是最壞的打算。”楊石說著,從C·D包裏掏出一把鑰匙,晃了一晃,然後鄭重地遞給了我,“這是一把儲蓄所保險庫第二道門的仿製鑰匙,萬一……麻子,我說的是萬一,姓邱的的誘餌計劃沒成功,過會你就要設法把這鑰匙,‘送’到黃沙或者宋為國的手上去。但是,如果宋為國已經將鑰匙成功地‘交’給了黃沙,你千萬不能再把鑰匙拋出去,因為那樣隻能使姓邱的產生懷疑,甚至發覺到我們的計劃。姓邱的自以為他策劃的這一手是天衣無縫的。”
“這個我明白。問題是,我們怎麽知道黃沙是否已經得到鑰匙的配件了呢?還有,我怎麽能讓他們得到我手裏的仿製鑰匙?我總不能讓黃沙出來拿吧?”我接過鑰匙,蹙著眉在手上掂了掂,不過最後一句話把我自己也給說的笑了起來,因為我情不自禁地想像到了黃沙見到我的時候的尷尬神情。
“嘿,麻子,你的腦袋長在你的脖子上好不好?要是你連這種事都辦不好,那麽那些一摞一摞粉紅色的票子到了你手裏,不是糟蹋了嗎?”楊石微笑著看著我,她的笑容讓我感覺到有點很不舒服,好像我是個智障人士似的。
“我不知道江建人他們那夥人會不會如意地配合我們的行動?要是他們跟黃沙耗上了,姓邱的的施展不開手腳,那麽這戲就沒法唱下去了!”我說。
“這點你放心好了。雖然我不清楚江建人跟姓邱的是不是同謀,但是他肯定已經盯上黃沙了,並且為此做了周密的部署,就等待著黃沙和宋為國入套。而且憑江建人的聰明勁,他可能也估摸到了姓邱的陰謀了。姓邱的此前不可能不留下一些蛛絲馬跡的。或許江建人早已經從謝意名那裏,聽到了什麽風聲了,因此就製造了謝意名謀殺案。”楊石吸著煙,繼續分析著,煙頭一閃一閃的,“而且,假如我沒有估計錯,江建人今天早上定然會設法將黃沙逮捕歸案的,不管黃沙會不會選擇動手打開金庫。我相信江建人一定已經掌握到了足夠的黃沙跟前晚的凶殺案有關聯的證據了。因為,現在離他受命的‘8·14’小組行動計劃的最後期限,隻有十個多小時了,如果黃沙他們現在再不動手,他很有可能會引蛇出洞,促使黃沙狗急跳牆的。這就是江建人的為人,手段很陰險,但是也很有效,可以一招致人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