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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戴出生於一個軍人家庭,父親在臨潼附近的駐軍47軍做一個團政委.母親是一個家庭婦女.不過文革時期,據說他母親那時候在西安做大學老師,擅長辯論,常常能口若懸河幾個小時,能背頌主席的語錄也是全西安最長.所以是一個造反派的三巨頭.看來,戴戴記憶好就是由此遺傳.
結果是戴戴父親,在一個風高星夜帶槍去押解了她回家,讓她退出了革命的曆史舞台.從此戴戴的媽媽掩埋雄心,做起了家庭婦女.所以,她把人生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了在從小就聰明過人,也寫得一手好作文的戴戴身上.
戴戴父親參加過抗美遠朝,一開始是一偵察連的連長 ,結果一次去抓舌頭,埋伏在雪地裏,被凍掉了腳指頭.傷愈後改做文職宣傳工作,最擅長發表山東快板之類的文學作品.當然,他的主要工作是發掘和描寫誌願軍中的英雄人物.據說有一個上了中學語文課本的英雄最早就是戴戴父親從廣大犧牲者中發現的,並做早報道的.不過,直接和美帝國主義戰鬥過的結果是,讓戴戴父親對美國的感情,變得非常複雜.簡單的解釋就是一種又敬又恨.多年後,戴戴留學美國,最支持的就是他爸爸.因為他覺得美帝國主義一方麵是紙老虎,戴戴去了絕對有競爭能力.一方麵,又是先進國家的絕對代表,也許,他永遠忘不了朝鮮戰爭中,美國人先進的武器和飛機吧.等後來,他轉業去了西安,做一家國營企業的人事處處長,當他們公司的產品被一家中美合資公司的產品徹底打敗而光榮下崗的時候,戴戴正好在斯坦福大學讀完碩士.下崗後幾天,他就坐在了去美國的飛機上,去參加戴戴的畢業典禮.雲海上,不知道那時候,這位老誌願軍戰士,應該是一種怎樣的光榮心情.
老水的爸爸在西安當警察,但他的家一開始也安在臨潼,他爸爸每周回來一次.後來和我家一樣,都全搬去了西安.現在,當然臨潼隻是西安的一個區,高速公路上,幾十分鍾就到,類似我從多倫多開車去密西沙咖.我頭一次見到老水的爸爸是在我家搬去西安後的一個春節,那時候他正和幾個朋友在打麻將.我看見桌上堆了不少錢,心想,警察賭博,估計是沒人敢來抓了.
老水,還是我看見的最早抽煙的中學學習成績還算優秀的同學,那還是我們初三的時候,他一邊吞雲土霧,一邊抨擊中國的教育體製.沒想到,現在,他已經是北大博導.成為他少年時代抨擊的東西的收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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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時代類似我人生的清晨微風.我總是懷念那個時代,因為我覺得那時候的我,很單純.還沒有被金錢世界汙染的痕跡.雖然缺衣少糧,能穿件嶄新的的確良軍裝都是光榮.但我懷念它.
由於戴戴是軍人家庭,所以他總能穿一些讓大家羨慕的軍裝,戴軍帽.讓我和老水很嫉妒.有段時間,他總是說,也要給我和老水弄兩頂新軍帽,卻一直不能兌現諾言.
結果,老水,決定帶我去驪山去搶軍帽.這是我早期人生中,除了和戴戴老水一起去石榴園偷石榴被陝西老農舉著魚叉在身後追殺外的另一次犯罪行為.那天,帶頭的是老水的哥哥.他哥哥身上還帶了根三節鞭.我們在山上轉了半天.結果搶到兩頂,一新一舊,舊的那頂還是從一女學生頭上摘的.
後來,我們還在半上腰看見了一對情侶半裸著摟抱著躲在一棵鬆樹後.記憶中,我太緊張了似乎根本就沒看清,老水說也隻看見了他們在接吻.而老水的哥哥非要他們是在做愛.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聽到做愛這字眼.或者,當時他的用詞還這麽學術.估計是另一個更糙的用詞.後來,老水哥哥回到臨潼鐵中,縫人就說看見了西安來的城市青年在驪山上做愛,結果被他用扔石頭驚醒,結果那個男的居然拔不出來了.在這裏,我不得不佩服老皮哥哥的想象力.也許,讓他代替我來寫這個生活的夢境,一定會比我出彩.
搶軍帽下山的時候,遇見了舉著兩頂新軍帽的戴戴,他被那次陝西老農的魚叉嚇怕了,覺得應該堅決阻止我和老水的犯罪行為.那年頭,還嚴打過好幾次,有幾個壞青年,據說僅僅因為搶十幾塊錢,攔路對女孩子耍流氓,就被槍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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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安讀中學,讓我的感覺開始出現莫名其妙的東西.高考其實對我沒多大壓力.我覺得我去上名牌大學就類似去街邊吃烤羊肉串吃肉夾饃那麽簡單.前幾個月,中學同學在西安鐵一中搞離開中學二十周年紀念活動,就在我們高三時候用的教室.我聽說,除了外地和過外沒回去的,還留在當地的同學,隻有寒風沒去.沒有人知道寒風的下落.那個活動是她媽媽我們的舊班主任主持的.但也她也不知道女兒如今的下落.同學中,基本還會有個消息,例如我,大家都知道,如今,神童詩人黃翔活在多倫多的某個冬天裏.
其實,這個喜歡凝視叫寒風的女人,二十多年前,就顯示出了和其他同學的巨大不同.我記得,樓下,就有流裏流氣的男孩,半夜騎在牆上,喊她的名字和吹口哨.我還看見過有一天下午,在不遠的玉米地裏,好幾個男生,圍著她,似乎在摸她.那天的玉米地,葉子招搖.類似詩歌長滿了田野.
我把這個事情,告訴戴戴和老水後,老水氣得一個月沒睡好.學習成績起碼每門顆平均分下降十分.他就差告訴他的警察爸爸去玉米地打埋伏抓流氓了.
後來,由我作刀,老水給寒風寫了一封情書.說要做她人生的永遠的保護者.下晚自習後,由我和戴戴攔住寒風去交給她.我依稀還記得我在情書裏的寫的一句話,那就是,你的倩影是我的溫暖,你的目光,是我的夢境.這應該是這位生活的夢境的作者最早的文學作品.如果,不算,他在八歲的時候,因領袖號召,寫的批判古代文學投降派宋江的打油詩.
沒想到,寒風把那情書上交了她媽媽.她說她的人生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最沒想到的還是,那情書忘記了署名,結果趙老師召集我們三人開會,要弄清是這三人到底誰想早戀.我首先被排除懷疑,因為我小他們兩歲,那時候還沒有寒風長得高.
趙老師說,感謝有人喜歡她女兒,但現在的關鍵是高考要緊.別的事情等長大了再說.我當時心裏就想,老水總比那些小流氓更合適她女兒.也許,人生裏的合適與不合適,不是外人可以隨意判斷的.就像說多倫多,合適不合適我,隻有我自己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