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悲傷的愛情
我用舌頭 做我的皮地圖
1
戴戴的精神戀夢想破滅後,一度變得非常消沉.好在他化悲痛為動力,也努力學起了英語.英語一度成了他另一個情人。他準備考托福和GRE。他也要出國去。去遠方,看看還有沒有他夢想中的人生。出國去,出國去。幾代中國知識分子的悲傷歸宿。在南大門口,有一天我看見了連夜排長隊的人們,一打聽,原來他們是排托福報名。
戴戴本科畢業的時候,一度考研失利.但卻因為一篇學術論文受到了兩個教授的賞識.一個是科大的,一個是美國斯坦福的.前者讓他留校呆在了試驗室,做起了助教。後者則表示願意擔保他去美國留學,並認為雖然他在科大沒考上碩士,其實質上和他在美國帶的博士水平也差不多。戴戴有點無奈地留在了科大。現在,據說能留在高校當老師,可起碼要博士以上學位。
戴戴一直覺得,是這個日益開放的社會汙染了他純真的精神戀愛。我則在信裏向他指出人性的複雜性,狀元吳柔一定是厭倦了戴戴的極其誇張做作的精神戀情。精神戀愛,我在我詞典裏,一度就是可笑和變態的同義詞。
那段時間,我剛剛日夜攻讀完金庸關於妓院子弟韋小寶傳奇人生的小說《鹿鼎記》,我一度認為這種小說比諾貝爾文學獎作品實在多了。類似我讀完大海的詩歌以後,就再不想讀北島或者顧城的詩歌或者艾略特和裏爾克的詩歌一樣。我總覺得無論是藝術還是人生,我們大家都要實在點好。我給戴戴寄了一套,告訴他,這個姓韋的無賴假太監那麽多美女老婆,可都是他唱著十八摸一把一把摸來的。這年頭,北京爺們說了,我是流氓我怕誰?中學語文老師,不是說過我是流氓嗎?結果,我都六年大學生涯了,早已長得軟硬自如,卻還流得很不起眼,拿南京話就是根本不上路子,辜負了那老師對我的殷切期望。
我即將大四的那個假期,我終於回去科大。我是去看了戴戴和老水。坐長徒汽車的時候,我暈了車。下車後,一度要昏迷在久別了數年的合肥汽車總站。我隻見到了剛剛失戀的戴戴。一大發現他的小提琴技術提高了不少。當他向他的舍友介紹我在當年曾經在少年班三番棋贏過寧老師後,他那也喜歡圍棋的舍友和我下了一夜的棋。沒有了楊楊的指導,我去南大後,我的圍棋技術已經久疏沙場。我和他下得很快,一夜起碼下了十盤,因為總是和年老昏花的聶大師一樣,犯初級錯誤,我則輸了起碼七盤。
走在昔日的科大校園裏,我有一種迷路的感覺。我甚至總覺得前麵某個女孩的身影可能就是楊楊。我在心裏有那種恐懼感。但我知道我實際上是在這裏碰不到她的。楊楊去北京讀碩士了。但我真的恐懼在科大校園裏於她相遇。我寧願是在北京看見她。在另一個城市,再次跳舞或者下棋,那怕是也在夜色中輕輕接吻。
也許有那樣的可能,我總覺得我的人生,夢境中再殘缺都不會少了楊楊的影子。她和無數藝術或者哲學大師一樣在我心中活著。巨大著,灰暗著。雖然她年幼過我,但她在我保留的那些信中反複地出現,始終就是那麽一個大師的形象。她咬著我的嘴唇,輕輕告訴我,我的人生,真實過,不全是夢境。雖然,後來,對我別人介紹我的經曆時,我會有意無意地省去我失敗的科大少年班經曆,但我始終不會忘記楊楊。我仰慕她下圍棋的時候,那時候的她輕輕把棋子撚來,就如同她正認真地構造她的科學人生,一付少年老成,胸有成竹的氣勢。你不服也不行。
2
在科大,我也沒見到老水和他的女友戴戴。本來,說他那段時間,他會在合肥的。老水考上了科大的研究生。張景則被分配回了西安,在一個科研所混日子。後來讓我奇怪的是,一向在科大考試不及格的張景居然也在那個科研所在職讀完了博士。他們倆那次是突然一起回了張景的老家,據說是因為張景的媽媽病重,要看他們的訂婚宴。後來,我知道,那也是他們倆幾乎五年的戀情開始決裂的時候。那次,在張景家鄉,老水染上了肝炎,以後可能在床弟上雄風不在了。老水自以為認為這點性事並不妨礙他們倆多年的雄厚感情基礎。但美女知識分子張景卻不這麽看。張景,幾乎是我看見的,科大女孩裏最漂亮的女生,她的歌還唱得悠悠動人。暗地裏喜歡她的男人,應該也是成樹林的。
在我的鼓惑下,戴戴開始在帕格尼尼的旋律下憤怒地反思他的精神戀愛。他開始後悔在他和狀元吳柔漫長的戀愛生涯中,隻顧占領她的精神而沒有去占領她的肉體。我離開科大不久,接到了戴戴的來信。說他一天,在科大教室裏看上了一個二年級的青島女生。他就在她在晚自習的時候,直接衝進去,敲了敲她的桌子叫她出來。那個茫然的二年級女生還以為這位年輕師長,要跟他說什麽學習大計。沒想到,戴戴在走廊上對她公布,說自己喜歡她,想和她有個愛情的開始。當晚,他們倆去看電影,戴戴就激烈地吻了她。他在信裏說,現在,他們倆天天要接吻幾十次。他喜歡上了接吻的感覺。不同於他在中學時候初戀時候和王鳳的吻。那時候的吻太斯文,太幼稚。不過他現在覺得他現在的身份是老師,所以還不好意思和二年紀的學生妹妹馬上上床。
但他說,會有那麽一天,他會讓他們的愛情變得完整。看到這裏,忽然我覺得我挺替戴戴高興。成熟的人應該擁有成熟的愛和生活。不管裏麵是深淵還是淺灘。
完整的愛情,應該包括性愛。這道理誰都明白,包括我。有一次,我和袁星在學校後門吃賴湯圓,袁星說曾經有一次,她的某個男友下跪求她和她做愛,她一糊塗,就同意了。我聽了有點嫉妒,說那我也向你跪下如何。袁星想了一下,那我隻會讓你吻我。
我在夜色裏仔細地看著這個已經可能和我上千次共舞的黑美人,發現她的眼睛在夜色中總是特別明亮。我握住了她的手,憋了半天,還是沒有去吻她的勇氣。但我覺得自己和她在一起挺快樂,快樂得願意一生都去和她跳舞不停。當然,在這裏我要再次提醒大家,在我的夢境小說裏,悲傷和快樂是同義詞。
日後,我不僅吻過袁星,還吻了她的全身。當然,這故事發生在多年之後,我從加拿大回來,去南大參加百年校慶。那天,我覺得自己真的已經不再是那個南大中文係的低調男生。過去都已經過去了。我進入那依然美如從前的袁星的身體的時候,我對她這樣說:
“我和你做的是一場有關從前的愛。不再是跳舞。”
袁星那夜到了三十次高潮,每次隻要她的眼睛變得異常明亮,我就知道她到了。
3
楊楊在北京讀研後,已經很少給我來信。她說她也不怎麽下圍棋了。因為她現在變得太認真,比少年班時候倒背古文時期還認真。覺得需要探索研究的科學太無窮無盡。每下一盤,都有精疲力竭的感覺。我說,要下,不下是浪費,我還要送她玉圍棋呢。然後楊楊 回信隻有一句話,說我們年輕時候浪費的東西多了。不緬懷了。
我知道,那時候,楊楊 在少年班認真起來,差點就背下了全部的《紅樓夢》。一看見她認真起來,我就有點害怕,害怕這個嚴謹的世界。就像我在夢裏,再夢見我和寧老師的三盤圍棋大戰,也總是這種怕的感覺。
楊楊也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她現在的丈夫,那時候的師兄。她告訴我說,但真的發現居然這世界上還有比她還聰明,記性更好,而且還聰明不少的人的時候,她一點也沒有吃驚。她說她說的是實話,沒有半點的水份和謙虛。
倒是我吃驚不少,感覺這世界的水太深了,居然真有智力能大大超越我的人生老師楊楊的人。然後我慶幸我轉了學校還選擇了文科。這個學科基本沒有比較性,沒法科學地決出勝負。所以,你可以看見,每一個詩人都敢說他自己是全中國寫的最好的詩人。每一個作家,都說自己,才會寫出現代紅樓夢,和中國的百年孤獨。不瞞大家,編輯在我的一本新書封麵上也寫著,我寫出了中國的《挪威的森林》。但我知道自己的份量。在這裏,我向日本大師村上春樹道歉。編輯那麽寫,隻是一種吸引眼球,拓展市場的手法。
當然,我更願意的是,我寫出的是我自己的生活的夢境。
繼續敘說我的故事。也就是在我快畢業的那年。我才覺得自己真正變成了一條破船,在南京邊的長江裏,就要沉沒了。真正愛一個人,你就會覺得自己的破。就那時候,我遇見了我生命中必然來到的女人,我叫她我的地圖。她不是袁星,也不是楊楊,更不是劉兵。我總在夢裏先夢見地球然後夢見地圖。那就表示我夢見了她。因為我知道,她一定會出現在我的地圖的盡頭。因為,我的人生的一種含義,就是踏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她,和她的身體。
雖然,我和另一個女人第一次接吻,又和另一個女人第一次做愛。但我總以為,那些隻是我的人生戰鬥中的一些軍事演習。我的身體,我的夢境,我的永遠的,破碎的,描寫快樂和悲傷是同義詞的小說,都是為她,我的地圖而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