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既往

零落成泥碾作塵, 隻有香如故。
正文

畢業舞會 (18)失去的枷鎖

(2020-01-15 22:52:55) 下一個

這年的國慶節和中秋節隻隔三天,中間還是周末。學校把課時挪動了一下,連續放了六天假。江曉隨寢室兩個好友一起去武當山玩了兩天。本想去散散心,可是誰曾想全國的人似乎都要趁著這幾天功夫把心散掉。於是,江曉滿懷心事地出門,又滿腹鬱結地回來。腦袋裏除了在人山人海中擠進擠出的暈乎,渾然不留什麽印象。她發誓,以後黃金周再也不去風景名勝了。既給那些聖地添堵,毀壞對美景的憧憬;又給自己鬧心,糟蹋了出行前的期待。還不如一個人在家裏複習複習功課,拿幾本閑書打發打發時光,反而愜意得多。

長假的最後一天是中秋。她隨父母去姥姥家過節。吃過晚飯七點多鍾,江曉說要打包回漢大準備一下第二天開學,就一個人先回家去了。走到家裏的樓下,順手打開信箱,取出報紙和沉甸甸的一封信,以為是給父親審稿信。再一看,收信人是自己。信封的紙質很特別很舒服,郵票是皇冠的圖像,一些熟悉不熟悉的字母。江曉象觸了電一樣,懶散的神經霎時間緊張起來。直覺告訴她,是瑞典來信!是牟雨來信!

她有點不知所措,象拿到一個燙手的山芋一樣,第一反應是把信藏起來, 不然的話爸媽看到了, 肯定要問三問四, 不知道怎麽回答。

噌噌地上樓,打開門,進了自己的房間,江曉顫巍巍地撕開信封, 想著一目十行之後還是得快藏起來。 她不知道牟雨從那麽遙遠的北歐寄信給她,會說什麽, 但是想起自己當日的決絕,和牟雨痛苦的目光,江曉心裏的不忍和傷口再次糾結起來, 她的手有點抖, “原諒我牟雨, 沒想到還能收到信。。。”她心裏默默地說,把信紙拆了開來。

一讀不要緊,一讀就無法放下,淚水開始漫上眼簾, 慢慢變成斷線的珠子,後來大串大串地滾落, 幾次她必須停下來抽一口氣才能繼續讀完。 她多多少少感知到了牟雨對她的感覺,可是這個感覺的開端居然如此遙遠;這個故事的過程居然如此曲折,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自己的一笑一顰竟然這樣牽動另一個人的苦樂,自己的冷漠決絕讓他的告別如此不堪。感動,心疼,心酸和後悔聚集在一起, 那些她知道和不知道的過往, 還有那個背靠背剪影的打擊, 一直被她壓抑著的愛意, 困惑、鬱結、委屈,從四麵八方席卷而來,把她徹底打翻在海裏, 吞沒得無邊無際。。。

江曉把自己丟在床上,趴在枕頭上痛哭了一回,哭得忘記了時間,哭得不知道自己是誰,哭得浸濕了整個枕頭。。。好久,覺得所有的委屈都已經哭幹,她才平靜下來。曉江從高中開始就收過小紙條傳情達意,到大學也收到過情書。但是這一封完全不同,傾述衷腸,毫無保留,象蓄積了幾個世紀的心裏話開閘一樣傾瀉。她毫不懷疑情書裏每一句話的真實,雖然字裏行間、千山萬水的深情讓人難以置信,超乎想象。

反複誦讀那首隻有20個字的小詩, 淡於修飾,羞於辭藻。可是那種深切的思念,簡單、深邃而直達人心, 就連幾句英文翻譯,都是那麽質樸動人。



她讀完信眼光停留在最後那個帶問號的 “曉” 和“牟雨”

 

慢慢用手觸摸著信紙上的兩個名字, 有意識無意識地摩挲了一陣, 也許是感情的浪潮過去了, 一顆心悄然從水麵上浮出,已是風平浪靜,明月高懸,空氣裏慢慢有了蜜一樣的清甜 。

 

江曉用一個手指蒙住了那個問號,摩挲中指尖轉動, 她輕輕刮了幾下信紙, 好像要把那個小問號彈出去一樣, “牟雨”,“傻牟雨啊”,   她心裏喚著,不由得閉上了眼睛, 把信紙輕輕地貼在胸前,很久都沒有動彈一下, 像一隻落在蜂蜜罐兒裏的小蟲子,不用動也能感受到鋪天蓋地的甜 。

 

“當, 當, 當。。。。”

 

不知道過了多久, 家裏的時鍾不合時宜地響起來。


“哎呀!九點了!爸媽要回來了!”江曉從半夢的入定中一躍而起, “我得回學校去了!” 她不想讓他們看到她哭腫了眼睛的怪異模樣。 趕快收拾幾件衣服, 把信折好放進信封和書包, 匆忙往外走。

 

一直走到快到湖心亭, 江曉確認不會和回程的爸媽遇上, 她才放下心。

 

九點, 心形的月亮?

 

她腦海裏回味著牟雨關於湖心亭的描寫,自己在這個小區生活了好幾年了,為什麽從來都沒注意到心型的倒影呢?

帶著探索的心情, 江曉走上了彎彎曲曲的小橋。月亮是如此的柔美和溫存, 一個掛在夜空, 一個倒影在水裏,隨著水波輕輕蕩漾。 縱使她的心情不在賞月, 仍可以感覺到兩輪明月遙相回環彼此呼應,好像是天地間一對旁若無人的戀人在遞送秋波。

 

江曉心神蕩漾, 慢慢地有點看癡了, 她看了景就看不了路, 走一時停一時, 一直快走到湖心亭。 今天不是滿月, 並沒有看到心型, 但許是她心裏情波翻湧,第一次覺得天地間兩月相對,秋波迎送, 置身於其間, 美的讓人舍不得眨眼,腳下的小橋好像也在微微晃動, 隨天地而動容 。

 

進入湖心亭的一瞬間, 江曉忽然一回神,發現了異樣。 湖心亭的陰影裏黑黜黜地站著一個人,江曉嚇得差點驚叫一聲!自己這是魔怔了嗎?

 

那個陰影竟然非常熟悉。竟然象。。。

“牟雨!” 怎麽會是她的牟雨! 是那個現在應該在瑞典追求遠大前程的牟雨!!
 
相隔五米,陰影裏的人一回頭,也愣住了,

 

“是我, 江曉!”

“怎麽是你。。。怎麽會是你啊。。。”   江曉瞬間淚目, 飛奔著撲向他,

 

“你怎麽會在這兒啊!牟雨, 我是。。。在做夢嗎?你嚇死我了, 嚇死我了!”

牟雨被江曉突如其來的一撲撞得後退差點跌倒, 他定定神,滿眼晶瑩,激動得語無倫次。“是我, 是我, 江曉, 我回來了。。。”


一瞬間,他已經得到了她的宣判,甜美的宣判,讓他忘卻了多少追尋, 困頓和不安的宣判, 千言萬語, 幸福就這麽像閃電一樣瞬間把他擊中, “啊!” 他伸開雙臂緊緊把江曉抱在懷裏, 半天隻說出一個字, 好像為了這一刻已經等了千年

江曉在牟雨懷裏嗚嗚地哭起來,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 好像被千萬種情緒撅住了, 世界上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隻想敞開心扉開閘放水, “對不起, 牟雨” 各種思緒飛馳而過, 她開口的第一句竟然是道歉,

 

“說什麽呀。。。傻丫頭。。。”牟雨眼裏含著的淚也滾了出來,緊擁江曉的一隻手不知覺的撫摸著她的後背, 有一瞬間, 他都怕她哭岔氣了,

 

江曉的心融化了,她的兩隻手臂被牟雨箍得緊緊的, 她抬起頭, 不得不努力地伸出一隻手, 才能摸到他的臉, 四目相對, 一經觸碰, 眼淚還沒幹就化做了笑意, 牟雨的頭越垂越低, 雙唇像吸鐵石一樣越靠越近最後吸在了江曉的唇上。 他們倆都是第一次, 江曉的唇害羞而微微開啟, 牟雨的滾燙又貪婪,眼前這個帶著花香, 多少次出現在他夢境的女孩, 現在就是等待他采蜜的開啟的鮮花,那種渾身血液發足狂奔的感覺又回來了, 隻是這一次不用再壓抑, 他吮吸著他的蜜糖唇瓣, 一次又一次, 包括臉上淚水淡淡的鹹味,甜甜鹹鹹, 每一滴都是玉液瓊漿。。。

 

親了很久之後, 倆人都有點失神, 站不住了, 就一起坐下偎依在湖心亭。江曉甜蜜蜜地回憶著剛才的各種廝磨。好一陣, 意識醒轉, 才想起一件早該問的事情: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

 

“十一, 你不在校園,我找不到你心神不定, 就來中南大學。。。呆了幾天。”

 

“你不是在瑞典讀挪方的課程嗎?怎麽會在這裏?”

 

“我。。。。退學了!”

 

“啊?!” 江曉一個激靈,幾乎從牟雨懷裏跳起來,“怎麽回事?不會吧。。。 你不回去了嗎? 這不是拿前途。。。開玩笑吧? ”

“不是的。曉,你別急,慢慢聽我說。”  用這個昵稱,牟雨輕輕將江曉攬回懷裏,“過去幾個月我把什麽都想清楚了。挪方的課程確實好。但是我在漢大,在陳老師實驗室,受到的教育真的不比那個差。因為是麵對第三世界國家,來的學員水平和背景參差不齊。挪方的第一年以語言課和基礎課為主,為的是把大家拉到同一個水平上來。相比漢大給我打下的堅實基礎,挪方的大部分課程對我並沒有什麽跨越式的幫助。一年以後,學員們會被推薦到各個學校去深造。這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想出國的漢大畢業生,不也一樣被學校推薦到世界各地的名校去念書嗎?”

“這就是原因?”  江曉顯然未被完全說服,閃爍的目光中流露一絲狐疑。

“好吧。就算那個挪方天好地好,卻會讓我失去你,對我來說那又有什麽意義呢?在漢大,我一樣可以找到一個不差的前程,還可以守著我的女神。這麽重的砝碼, 我還有什麽可猶豫的?”  牟雨說著,將圍攏著江曉的臂彎又往自己的胸前收緊了緊。

“你就這樣不管不顧地回來了。。。就沒想過。。。要是我又一次狠心地拒絕你呢?”


“你真的。。。舍得嗎?。。。真那樣,那也沒有辦法啊。我說了,愛你,我無怨無悔。我不能不屈從於我心的指使,為了我能想象的幸福去冒一次險。否則我一輩子都會為沒有足夠努力而遺憾,一輩子都會因為怯懦而後悔。。。真要是得不到, 我就徹底。。。死,心,了 ” 一番話,牟雨說得波瀾不驚,江曉心中卻又是一陣風暴。

 

“我不要你。。。死心”, 江曉喃喃地說,她靠在牟雨胸前, 用手捂在牟雨的心口, 好像要保護著那顆心不“死” 一樣。  半晌才又問,“那。。。在經濟上,也會有很大的損失吧,那份獎學金。。。”

“損失啥了,我?我失去的隻是枷鎖,得到的卻是整個世界!”  牟雨一仰頭, 做出一個樣板戲裏英勇向前的誇張動作,張開雙臂, 好像全世界的空氣都被他抱著。

江曉噗嗤一聲笑出來,“你又耍寶。。。。”,身體卻不由自主地貼了上去, “牟雨。。。。我。。。覺得。。。好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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