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傳說-廣州正月初一之“光孝上香”-嶺南寶藏“光孝寺”

回憶了嶺南廣東的年宵花街習俗，那麽年初一的廣州人都做些什麽來迎接農曆新年呢？ 農曆新正頭第一天當然嶄然一新地慶祝新年，拜年是也。就必然會在電視上看到省市政府領導們熱情探望我們的五保烈屬、孤寡老人和下崗工人困難家庭，給他們拜年的so-called溫情場麵，或者在年初一新正月的第一天，我們的政府領導才會有可能available去看望這些他們口中的弱勢群體。不過這幫官老爺們不在本殿今天討論的興趣範圍中。 我感興趣的是廣東人的重視人情，雖然有時到了肉麻的地步，但是風情民俗所定，廣東人迎接新正頭年初一絕對是隆而重之。廣東人信奉宗教也相當普遍，無論釋、道、基督、回回伊斯蘭都會在這一天有相對的慶祝。由於我家中的長輩基本信奉我佛世尊，因此年初一對於廣州人的迎接新年、祈求好運最直觀感受就莫過於去“光孝寺”上香祈福，而且最重要一點是我外婆外公的牌位就供奉於寺中的西鐵塔佛堂，因此親人們就在年初一一同出動前往“光孝寺”。除了表達對先人的思念，也要向光孝寺方丈求一封代表來年祝福的利市。 也可以說廣州人迷信吧，年初一是決定來年是否順境的關鍵一天，因此就要去羊城的至尊佛寺“光孝寺”上一柱頭柱香，獨占大運。那壯觀的場麵一點不亞於鄰居香港同胞們在同一天前往車公廟等釋、道場所上頭柱香的景觀。嶺南廣東人信奉風水運程的熱中情懷實在是瘋狂。 而且在年初一那天，如果朋友們碰巧去到“光孝寺”，還會在擁擠如潮水般的人群中，發現有一條綿延上公裏數的隊伍，蜿蜒曲折、緩緩而動，一直到達觀音堂內。人們就是為了去觀音堂中，與光孝寺方丈本煥禪師進行eyes contact，然後領取一封來年祝福的紅利市。而寺中各處佛堂大殿都是虔誠無比的善男信女，人頭湧湧地進獻香火，煙火之鼎盛，可以令到你那一天在寺裏，是絕對難以正常地睜開雙眼，不能停止地掉下眼淚。 素來人人稱道：“未有羊城，先有光孝”，這間廣州的至尊禪寺曆史之悠久幾與南華寺齊名。早在我中華西漢年間，“光孝寺”就已經存在，當時還是南越王趙佗老趙的玄孫趙建德故宅，而“廣州”二字在三國東吳時才定名，因此“未有羊城，先有光孝”實所不虛。““光孝菩提”更是“羊城八景”之一。 這間嶺南禪宗佛寺，因曾有那位頓悟大道而繼承弘忍衣缽，執掌南宗六代法器繼而逃亡嶺南的六祖惠能大師坐堂而更加聲明遠播。遙想這段禪林往事，當年這位不惹塵埃的六祖惠能或者就在“光孝寺”內，菩提樹下，不拭菩提身，不拂明鏡台呢。此廣州禪宗祖庭佛寺，現今或許早就沒有了那“堅忍不拔，禪修靜慮”的禪宗信仰，有的就是絡繹不絕前來、向往淨土宗的善男信女，祈求隻要日夜口念“阿彌陀佛”就能往生淨土、得度超生。更不乏我這種前來上香希望考試順利的凡俗之輩。 無論如何，“光孝寺”最令我印象深刻的就是它那“大隱於市”的莊嚴玄妙。“光孝寺”是屬於羊城越秀區地段，“光孝路”與淨衛路交界，這裏向來就是廣州老城區的通衢大道，民居密集、商鋪林立。這幾年的廣州城市發展，更多了不少繁華喧鬧的shopping mall。何曾想到，一間見證了嶺南滄桑forefather級別的禪寺，居然就是在這些民居商鋪的包圍中持續著它千年的香火，隔絕的是現代都市躁動不安的喧鬧。 記得以前小時候前往“光孝寺”，它的門前尚未擴闊，窄窄的路上，兩旁就是依寺而存的香燭鋪頭，寺門兩旁就是幾乎緊貼在一起的樓房，小孩子在樓上走廊追逐玩耍，剛剛洗滌完畢要晾曬的衣服還在“騎樓”邊上飄揚，而寺裏卻是靜謐幽遠，極大的反差，令到年幼的我極為不適應。 平常的“光孝寺”，前來的不過就是上了年紀的參神拜佛的老人和祭奠先人牌位的孝子賢孫，十分寧靜人稀。可是一到年初一早上，要從外麵路口步行入寺，其中所花時間絕對可以消耗掉你一個上午。快到早上6點鍾光景，“光孝寺”鍾聲一響，希望上得頭柱香的人們就蜂擁而入。以我的懶惰作風，當然不可能與那些虔誠的信徒一樣勤奮，隻有等到10點來鍾才從天河家中出發，與其他親人一起開車到解放路，先為找停車位置擾攘一段時間，然後終於停好了汽車。一開車門，已經看到滿街都是步行的上香客，如百萬大軍般緩慢地向“光孝寺”進發。 剛剛來到路口，眾多的人民警察同誌已如臨大敵，守在路口，嚴格驅趕意圖駕駛入內的汽車。就算是小小的摩托車，也隻能停車熄火，乖乖地與眾人步行而入。 大路兩旁，數倍於平日的香燭、鮮花小販紛紛擺設起流動攤檔，還有那賣風車的老婆婆們，苦口婆心的勸說你：“買個風車吧，來年風調雨順行大運呀。”不少小朋友禁不住被那團團而隨風轉動的風車所吸引，哀求父母長輩買了下來。於是路上就放眼可見金光燦爛、風生水起的風車在小朋友的手中跳起風中舞蹈。 比較令人印象深刻的還是將這條路上遇到的丐幫幫眾。今天是年初一，當然不乏心慈善良的人們，丐幫大軍自不能放過這大好機會，於是就可以看見各種形態的丐幫高手：有手腿殘缺，有拖兒帶女的，盤桓在路中間，仰望善長仁翁。就算冷血無情如我，有兩次也隻好掏出錢來，聊表我那虛偽的偽善。曾有同行的老友告訴我，這些丐幫人眾都是極有組織，部勒嚴謹，仍然不愧為天下第一大幫派。因此也成為年初一“光孝菩提”外的一大看景。 待經過長長的丐幫大道之後，一個轉折，就可以看見已被擴闊的“光孝寺”門前路麵，長長的圍欄將售票人員與人流分隔開來，這個時候人們就稍作休息，重新聚合已失散的親人朋友，買好香燭鮮花和門票，再定定心神，向寺門而去。 “光孝寺”寺門前場麵可是非同小可、每年隻此一次。不算大的寺門每分鍾要通過過百的人群，其中凶險直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有好幾次我都幾乎撲倒在那門檻之上。警察叔叔就拿著揚聲器，站在門兩旁的天王塑像台上，高聲指揮。那四尊天王塑像樣貌凶惡地充當起監察之職來。 被無數香客擠壓之下，我跌跌撞撞地撲入寺門，抬頭就看見麵對寺門的韋馱神將，頂盔貫甲站在照壁殿中，接受我倉皇的禮拜。這位千年以來就為佛祖守墓的大將，似乎對眼前壯觀的人潮不為所動，板起英俊無比的臉孔，雙手按在自己的獨門兵器“韋馱杵”上，漠視眾生的熱情，一定是在警告諸位：此處已是佛門聖地，不可造次。每年正月初一進入“光孝寺”大門，當我幾欲跌倒之際看見他的造型，腦中卻總是浮現起“天龍八部”中的玄悲大師，他的絕技不正是“韋馱杵”嗎？ 胡思亂想換來的嚴重結果就是被身後的人潮拋去一旁，人們可不管韋馱的什麽兵器，反正進得廟來就是逢像必參，或許韋馱帥哥也能保佑升官發財、身體健康呢。管他是個守墓者也好，是三十二神將之首也好，數不清的香燭也向他供去。他的待遇可比他門外那四位上司好得多了。 “韋馱神將”照壁殿背後卻是供奉著那世尊接班人“彌勒佛”。雖然佛寺中一般供奉的他都是化身笑口常開，不過可能他也有其功用：經過那“韋馱神將”威嚴無比的迎接，香客們實在是需要這樣一位慈祥笑麵的接待員，安撫一下情緒。而且若是你要離開寺院，剛好也就會在大門處遇見他，有笑口常開留個好印象，下次還會樂意來貢獻香油的。 正當入寺大軍衝向正中的大雄寶殿的時候，我和家人卻是立刻抄shortcut走向寺院後部的鐵塔佛堂處。在大雄寶殿與佛堂之間有一處放生池，池內有石造的烏龜像，也有真正放養的烏龜，活潑好玩的小朋友就喜歡在此將硬幣扔向烏龜，也算是祈求福氣的一種吧。 這鐵塔曆史也大有來頭，成於南漢年間。這南漢可是為數不多定都廣州的政權，當年也能得到中原五代正宗的承認，算是偏安天南。那南漢君王們也為廣州留下不少名勝。傳說中但我自己從未親眼見過的廣州一絕“荔灣紅霞”就是多得那位享樂至上的南漢王老兄所建。“荔灣”一名，冠絕羊城，可惜風流已逝。今廣州教育路內赫赫有名的九曜坊，得名緣由就是當年南漢皇帝所建九曜石園。 不過我對它的興趣卻不大，馬上趕來這裏的原因是因為要在鐵塔佛堂內祭奠外公外婆。在鐵塔旁邊的佛堂，供奉了很多人的牌位，廣州人有不少在這裏買了牌位，供奉先人。 等所有親人包括自己進入佛堂內祭奠了外公外婆之後，真正的年初一祈福上香活動才真正開始。順著另外一條路走去，就回到了大雄寶殿，這裏也是驚心動魄上香大戰的一個場地。大雄寶殿內是不能燃香參拜，誠心的人們可以在裏麵的蒲團參拜正中的三身佛像。參拜完之後，在殿外的之外上香的大香爐才是我顯身手的地方。由於自己是晚輩，也算是青壯後生，因此長輩和小孩拜完的香，就要落在我這幾個後生身上去插在那大香爐之內。 先深呼一口氣，勉強睜開那已被煙火熏得忍受不住的眼睛，認明方向，以無比的氣勢和表兄弟們衝到大鼎前，意欲順利地插入到大鼎中去。但是眾多的拜香已在大香爐內燃成火海一片，滾滾而濃黑的香煙可以把你的眼睛熏得瞎了一般，在那痛苦的一刻，終於感受到美猴王在丹爐內練就火眼金睛的苦難。 但為了交差，橫下心來，隻好像扔垃圾似的將手上所有拜香投進鼎內，心中一味地希望佛祖原諒。 上香大戰豈是輕易結束？另外兩個重要的場所就是六祖禪堂和觀音台。六祖禪堂還可，堂前地麵開闊，機動性強，通風好，香煙的熏燎不太嚴重。那觀音台卻是要步上數層樓階之上一個方圓不過十幾平方的平台，去參拜和上香。台正中的玻璃龕中供奉著悲智雙圓的觀世音大使，龕前一個巨大香爐，善男信女就匍匐在此周圍，向大使參拜。或許大使在廣東民間實在是名聲太盛，人潮洶湧而上，擠個水泄不通，你推我擁、熱鬧非凡。你隻能是看著黑壓壓的人頭和煙霧繚繞，要是一不留神就可輕易地給擠壓下來。這裏也是寺內少有團結重兵看護的地方，不下數十位的警察叔叔，神情緊張地據守在觀音台四角，倒像是在ambush著疑犯。一旦發現有人不依順序，從讓香客登台的樓梯撤離的話，他們就馬上蹦跳出來，把來人驅趕去平台另一側的樓梯。 等到我大汗淋漓、雙眼紅腫地從平台旁側的樓梯下來，完成了上香的任務，已經精疲力盡、精神虛脫。轉頭仰望端坐神龕中的大使，有時候不禁疑問：人說觀世音大使是六根互通，能以眼作耳、觀遍世間眾音的菩薩，此刻會否看到我這粗重的喘息聲呢？ 上了三堂的拜香，所有人都被迫要在觀音台對麵的瘞發塔處歇息，定定散亂的心神。 而這裏也是我很喜歡的去處，端坐在這曆史悠久、建築神妙的瘞發塔下，仿佛感受的是六祖受戒削發之後的禪定。這八角八麵七層發塔，刁鬥精細，上有各種佛龕佛像，紅砂石基座下埋藏的就是六祖的頭發，或者在這裏我才能感受到真正禪宗的淡定悠揚。瘞發塔的建築工藝和風格在許多建築書籍裏都有提到，名聲很大。 接下來就是年初一這天“光孝之行”的最後環節--前去觀音堂領取方丈住持的新年利市。在大雄寶殿的右側，有一個窄窄的小門，門外排起看不到尾的隊伍。這隊伍最高峰的時候可以環寺一周，排到將近鐵塔佛堂那頭。隊伍中的人們個個手拿著一封進獻給方丈的利市，為的是進入小門後與方丈交換。這個隊伍也是唯一能得到在一年中見到“光孝寺”方丈的機會。通常我和一幫表兄弟是在一旁無恥地休息，然後家中的親戚長輩一麵閑話家常一麵排在隊伍中緩慢前進。經過不知多長的等待，將到小門處的時候，隊伍中的老人和大人們就招呼起在一旁玩耍的晚輩，人人整理衣束，不敢再有輕慢，神情嚴肅地步入小門。 一入到門內，就看見那觀音堂，堂上供奉的是世尊和觀音塑像，旁邊有一個小小的房間，不少寺中的優婆塞、優婆夷就站在裏頭，等待人們換取佛門利市。而那位方丈就坐在靠牆處，微笑地用眼睛與信徒們問好。每次我一步入那房間，向身旁的優婆塞或優婆夷交出內有錢幣的利市封，然後他們也還以我一封上麵印有祝福的利市，我最希望得到的就是“學業有成”，雖然這些祝福語都是平常不過，但是接過的人們都是一臉滿足。 而我最喜歡做的就是拿了利市然後盯住方丈的眼睛不放：小時候的我或者受金庸的影響太大，一直幻想寺中的高僧必定是武功高強的南拳高手，說不定在這eyes contact中被他老人家發現我獨具慧根，一時腦子發熱就收我為最後一個俗家弟子，練就一手南拳高招。正想得不亦樂乎的時候，通常我媽就會一掌拍到我頭上，把我推出房間。回頭望去，就隻看見人群縫隙中方丈的一眼疲累。看來年初一這天有我這想法的白癡也真不少。 算是完成年初一最重要的新年活動，雖然不是所有廣州人都會在這天前往“光孝寺”，但正月初一的“光孝上香”卻是廣州人新年非常重要的活動之一。 當下能夠保存古代廣州文化曆史的地方已經很少，但“光孝寺”內卻遍布嶺南佛教文化遺跡，它也確實可是廣州的至尊寶藏之一，即將來臨的新年中，祝願它的香火能夠鼎盛下去，保留嶺南的一絲文化回憶。 手指有點酸，下次再胡言亂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