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有意無意的遇見

(2014-04-27 19:16:10) 下一個

畢業典禮總算完了,你披著黑色長袍和同學們走出禮堂來到外邊拍照。紅葉滿山,綠草依舊,湖麵在夕陽下泛著橙色的光。

明天就要奔赴紐約開始人生的另一波旅程了,不知何時才會再有機會重享這座小鎮的靜謐。風吹起你的長袍,你感到些涼意。轉過身,你想再望一眼順山而上的熟悉的校園,這時你看到一個女生不緊不慢地向你走來。

“齊…耍…耍…”女生一字一頓地說,“我今天總算知道了你的大名。”

“阿萵!”你一下就認出了對方。八年前的她隻是一朵含苞的花;現在,她盛開了。

***

“水......”你蠕動著嘴唇試圖說出這個字,但沒有聲音發出來。

你睜開眼,天空很亮,陽光刺得你馬上又把眼皮闔上。

“水……”你絕望地繼續在心裏念著這個字。

一隻溫滑的手蓋住你的額頭,然後一個涼東西抵住你的嘴唇。

“水。”一個柔柔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一股濕熱的氣息灑在你的臉上,一縷若有若無的發梢掠過你的右耳,讓你從頭癢到腳卻又一動不能動。

你再次睜開眼,一張挨得很近的臉擋住了太陽。那是一張女人的臉,細細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紅潤的嘴唇,彎彎的嘴角掛著一絲母性的笑。

“水,”她輕聲說,“張嘴。”

***

“水……”你蠕動著嘴唇試圖說出這個字,但沒有聲音發出來。

一張挨得很近的女人的臉擋住了太陽。

你睜開眼,女人的臉消失了,你完全清醒過來。你眯著眼瞟了一下床頭櫃上的電子鬧鍾:16:30。你伸手摸到遙控器,打開閉路電視。

CNN正在播出新聞要點:劉曉波、侯德健等四位名人在天安門廣場的七十二小時絕食進入第二天;學生和士兵在人民大會堂外對峙;載有武器的救護車被市民截獲;有學生前往中南海新華門外示威,遭催淚彈阻擊……

你坐起來,抓起床頭櫃上的礦泉水一口氣喝了半瓶,然後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上個月薑文來電影學院鼓動大家去保衛廣場的時候,你中間拉了小佩溜回宿舍去看剛弄來的《雨人》。等你倆看完錄像,很多同學已經跟著薑文走了。以後的幾天又有很多同學走了,再後來連小佩都走了,校園形同一座空城,於是你也走了,隻是你沒有去廣場,而是直接回了家。你從來都不是好學生,所以從一開始你就對這場學生運動不感興趣。也許這和你是不是好學生沒有關係,你隻是看不出這場運動的對立雙方對調一下位置後會讓這個國家有什麽實質性的改變。

你下了床,走進浴室,關上門,打開噴頭,讓熱水從天而降。

***

最近幾天父親不見了蹤影,母親也是一回家就把自己反鎖在書房。你突然意識到形勢的嚴峻,開始擔心小佩,昨天下午臨時決定也去廣場看看。

出租車抵達廣場的時候,夕陽已經西下。你遞給司機幾張大鈔,告訴他不用找零了。你拎起裝滿酒肉的挎包,打開車門,撲麵而來的是侯德健和一群人的合唱:

    古老的東方有一條龍
    它的名字就叫中國
    古老的東方有一群人
    他們全都是龍的傳人
    ……

你輕輕搖搖頭。你不喜歡龍,你喜歡鳳凰,火鳳凰。你喜歡鳳凰涅磐浴火重生的故事。

在廣場上繞了半天,你總算看到了電影學院的大旗。有日子沒見小佩了,你忽然有點想她。小佩和許多同學一樣,一開始都對你不錯。可自從你沒考試就入了學的老底被人抖落出來後,你的朋友圈就驟然變化了,新朋友踴躍加入,老朋友卻紛紛退出,隻有小佩對你一如既往。

你還在想著小佩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大喝:“Don’t touch me!”你扭頭望去,見一個穿著跨欄背心和牛仔短褲,脖子上戴著條明晃晃的金鏈,腰裏還掛著個黑包的粗壯少年正在和幾個學生糾察推搡爭執,旁邊還有兩個同樣穿著跨欄背心和牛仔短褲的小女生在圍觀。你不自覺地放慢腳步走了過去。原來那是三個普通話很爛的高中生私自從香港跑來支援學運,在廣場上支帳篷的時候被學生糾察發現,勒令他們立即離開。你不知哪根筋動了一下,就做了回好人,領著三個爛仔來到電影學院的營地,讓他們在那裏安營紮寨,順手把挎包扔給那個粗壯少年保管。

“你叫什麽名字啊?”你問。

“阿輝。”阿輝再指指另兩個女孩,“阿蓓、阿萵。And yours?”

“就叫我齊哥吧。”你想起香港警匪片裏的情節,暗自一笑。

轉了一圈,沒見小佩,你就問坐在地上打牌的老江。老江順手往紀念碑那邊一指,然後他大概意識到了你的聲音,抬起頭意味深長地看了你一眼,又低下頭繼續玩他的紙牌。

你來到紀念碑的東邊,這時侯德健已經不唱了,換成劉曉波在演講。人圍了很多,一層一層的。小佩站在最外邊,旁邊還有老駱。

看到老駱,你停下腳步,因為老駱的一隻胳膊搭在小佩的肩膀上。再細看小佩,她的一隻胳膊摟在老駱的腰上。你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見你過來,小佩悄悄把摟著老駱的胳膊拿開,老駱則更緊地摟住小佩的肩膀。

“小佩,我帶了點酒,要不要過去一起喝?”你微笑著,不看老駱,直視著小佩的眼睛。

小佩輕輕搖搖頭,問:“啥時候來的?”

“剛來。”

“太可惜了,你錯過了現場聆聽《六·二絕食宣言》的機會。”

老駱插話道:“那可是載入史冊的機會啊,哥兒們。”

你心說:“靠,你應該說這是借機調情的機會。”臉上卻依然微笑著,衝小佩點點頭,轉身走開。

再次穿越廣場是個漫長的過程。夕陽已經消失,華燈初上,照著廣場上的一片狼藉。你腦子一片空白,不知不覺回到阿輝的帳篷前。這是一個美軍的沙漠色行軍帳篷,不知他們是怎麽搞來的。

你跨進帳篷,發現阿輝他們竟然已經換過了行頭,兩個女孩還把長發紮了起來,三個人顯得整潔得體,完全不是剛才的爛仔相。

你一聲不吭過去拎起自己的挎包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聽到阿輝粗聲粗氣地喊:“齊哥,you hungry?”

你原本沒意識到,聽他一說立刻感到餓了,這個時候原本應該和小佩一起吃這個挎包裏的東西。你停住腳步,轉身問他們餓不餓。

“Starving to death,”阿輝煞有介事地答道,“Can you take us Quanjude for Peking duck?”

靠,原來他們穿戴整齊是為了出去吃飯。你沒搭理阿輝,走過去把挎包裏的酒肉都倒在地鋪上。“你們不是來支援廣場的嗎?就在廣場上吃吧。”

爛仔們本想抗議,可見到比利時啤酒和法國紅酒後立馬改變了主意。酒逢知己,你們圍坐在簡易折椅上開始杯觥交錯。

三個孩子其實隻比你小一歲,同在香港的一所貴族學校,馬上就要高中畢業了,而且都已聯係好了英國的大學,秋季入學。你搞不懂腳下的這場學運和香港的這些貴族子弟有什麽交集,阿輝就解釋說他們最終還是要回香港的,香港八年後還是要回中國的,所以他們今天要來這裏表達港人的姿態。阿輝不愧是香港著名大律師的公子,說起什麽來都能侃侃而談,隻是你依然搞不懂他那些話的因因果果。But who cares? 重要的不是因果,重要的是能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是在香港還是在天安門廣場。

帳篷裏兩根蠟燭半死不活地映著四個年輕人,外邊偶爾響起一段歌聲、掌聲或者鼓聲,時間過得很快也很慢,你有一種深海行船的感覺。

吃飽喝足聊夠,夜已經很深了,你起身告辭準備回家。

阿輝一伸手攔住了你:“齊哥,I have some goodies for you。”他從腰包裏拿出一個小袋子和一張紙片,小心翼翼地從袋子裏摸出一把東西裹在紙片裏卷好,就著蠟燭點燃,吸了一口,遞給你。

你想都沒想就接過來吸了一口。當你還在體味著煙的味道的時候,你的大腦已經開始旅行。你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飄逸的快感,忍不住張開嘴傻笑起來。

阿蓓從你手裏接過煙,吸了一口遞給阿萵,阿萵吸了一口再遞給阿輝。幾個人傳遞著,不一會就把煙全幹掉了。這時你的靈魂似乎已經離開了軀體,在半空中快樂地遊動著,而阿輝他們則開始在你眼前飄蕩,蕩著蕩著就把衣裳都蕩光了,然後滾倒在地鋪上。

你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因為你的手腳似乎已經無法移動。你隻是傻傻地笑著,在燭光中欣賞著三個美麗酮體的表演。然後阿萵開始向你這邊移動,她眼中的亮光閃爍了幾下就消失在你的身後。你艱難地想扭動脖子,但是沒有成功。你感到一堆柔軟的東西壓在你的背上,然後是長發披灑在你的脖頸,一張嘴咬住你的右耳垂,兩隻手從後邊圍攏過來,開始解你短衫的紐扣。

你的靈魂忽然從空中墜落。在電影學院混了大半年,你仍然是個隻能看不能演的不及格學生。這是你天生的弱點,你克服不了。你艱難地伸出雙手把阿萵的手臂推開,然後使出吃奶的力氣站起來,深一腳淺一腳騰雲駕霧般飄出帳篷。

廣場上夜涼如水,華燈下的狼籍也變得異常地美麗柔和。你褪去短衫,隨手扔在地上,漫無目的地在廣場上踉蹌。微風吹拂著你熾熱的身體,你感到愜意,感到渴,非常地渴。

不知過了多久,你撞進一個帳篷。你再也站不穩,一頭栽倒,砸在一個人身上。

***

“水。”一個柔柔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一股濕熱的氣息灑在你的臉上,一縷若有若無的發梢掠過你的右耳,讓你從頭癢到腳卻又一動不能動。

你睜開眼,一張挨得很近的臉擋住了太陽。那是一張女人的臉,細細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紅潤的嘴唇,彎彎的嘴角掛著一絲母性的笑。

“水,”她輕聲說,“張嘴。”

你順從地張開嘴,慢慢把她杯子裏的水喝了個光。

“還要嗎?”她輕聲問。你無力回答,闔上眼很快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你的靈魂徹底回到了你的軀體,隻是你依然感到很渴、很弱。剛才的太陽實際上隻是掛在頭頂的一盞汽燈,帳篷另一邊一個穿白大褂的女生正在端著飯盒吃飯。

你輕輕咳簌了一聲,女生抬起頭,放下飯盒走過來,先在你額頭上摸了一下,然後笑著對你說:“哦,你沒事了。”

你聽出這就是喂你水的那個女人的聲音。你又管她要了水喝,然後她告訴你昨天夜裏你是怎樣砸在她的身上。她開始還以為是在做夢,後來才知道是真的,嚇得大叫。同住的女生們都跳起來,一起把你按住,才發現你根本不需要按就已經不能動了。她說你真會選地方,倒在北醫的帳篷裏,而且還是女生的帳篷。說這句的時候她自己都忍不住抿著嘴笑。她沒好意思告訴你大家又掐人中又灌水的把你當成活例練習了一番,她隻是說你把大家折騰得一夜都沒睡好。

“嗯,真是sorry,我這就走。”你艱難地坐起來,才發現上身什麽都沒穿。

“沒事,你先歇著吧,”她扔了件自己的皺巴巴的體恤衫給你,“歇夠了再說。”

你套上體恤衫,緊繃繃的顯得有點滑稽,又惹得她偷偷地笑,然後她問:“你是不是那邊絕食的學生啊?餓昏了吧?”

“我這麽饞的人死都不會絕食。”

她又抿著嘴笑:“你真夠貧的。你哪個學校的呀?”

“我電影學院的。”

這回她不笑了,打量了你一番後很認真地說:“嗯,你長得還真不賴,要是再蓄上大胡子,肯定能出名。”

“我不喜歡大胡子,老得修剪,麻煩死了。”你天生就不是為別人活的那種人。“我以後也不準備演電影,不會演。”

“那就是準備當導演了?”

你聳聳肩,你也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麽或者能幹什麽。

後來你吃了幾口她分給你的午飯就道謝離開了。你雖然挺餓的,但對她那統一分發的簡易盒飯實在沒胃口,隻是出於禮貌沒有拒絕。她一直沒問你昨天夜裏到底是怎麽回事,隻是在臨別的時候半開玩笑地說你以後要是需要個什麽小角色的話可別忘了我哦。你鄭重地許諾如果萬一當上導演一定回來找你演主角。等回到家你才想起來忘了問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的年級和學科。

***

關上水龍頭,你拿了條浴巾裹在腰上,走出浴室。衝了個澡,你清醒了許多。昨天的事又開始衝擊你的大腦,你甩甩頭發上的水珠,似乎想把昨天也一起甩掉。

“耍耍,”你驟然發現九叔坐在那裏。九叔跟了父親十多年,就像家裏的狗一樣。“部長要和你講話。”九叔假笑著故作輕鬆,可你一眼就看出了他眼睛背後的緊張。這是你混電影學院的唯一收獲,你能輕易分辨出自然和表演。

九叔拿起桌子上的電話,撥通,低聲說了幾句,然後遞給你。

“爸。”你故作輕鬆。

“你昨天晚上去哪兒啦?”

“到老閬家看電影去了。”

“我已經給老閬家打過電話了。”

你一時沒找到詞應對,那邊也沒等你解釋:“你媽現在在西山別墅,你馬上跟著九叔過去,今晚就在那兒睡。” 說完父親就把電話掛斷了。

你放下電話,一下緊張起來。父親派九叔來押你去西山,隻能說明一件事:要出大事了,而且大到整個北京可能都不安全。而事情的導火索,你能想到的隻有一個。

“耍耍,我在樓下等你。”九叔既謙卑又不容質疑地說了句就出去了。

你關上門,迅速穿好衣裳,拉開抽屜翻出一張照片放在口袋裏,再從另一個抽屜裏拿出一遝美鈔揣上。你把桌上又醜又笨的勞力士表戴上,抓了條床單,輕輕打開臥室的後門,來到陽台上。你把床單卷起來掛在欄杆的一個立柱上,翻過欄杆,抓著床單的兩頭慢慢下到半空,再跳到地上。落地後你頭也不回直接向大院的後門跑,快到門口的時候你放慢腳步,若無其事地從門衛眼前溜達出去,在街上截了輛出租車,直奔廣場。

廣場周圍的交通明顯比昨天混亂,有的地方已經放上了路障。你讓出租車司機左拐右拐最後停在曆史博物館後邊的一條小巷裏。你從口袋裏摸出幾張一百美元的鈔票,遞給他一張,然後學著電影裏的情節把剩下的一撕兩半,把一半遞給司機,另一半在他眼前晃晃,說你在這兒等我一個小時,這些回來給你。

下了出租車,你直奔阿輝他們的帳篷。不管怎麽說,是你把他們安頓在這裏的, 你有一種莫名的責任感。你直接撩開門簾走進去,還好三個人都在,而且都穿著正裝,不知是正準備出去吃飯還是在有意無意地等你。見到你大家都顯得挺高興,也有點意外和緊張。

你沒和他們多寒暄,直截了當地問了他們一個問題:“你們知道昨天喝的那兩瓶紅酒值多少錢嗎?”

“Three hundred dollars?” 阿輝一臉困惑。

“再乘三倍。”你說完摘下手腕上的勞力士表,在阿輝眼前晃了一下,扔到屋角的垃圾桶裏。

“What’s your point?”阿輝有些不高興了。

你沒有理會,從口袋裏掏出張照片遞到三個人眼前讓他們一一過目,那是中國最有權力的人和你們一家人圍坐一桌吃飯的照片。

 “Who are you? What do you want?”阿輝問。

“我是齊哥,但我不是大街上隨便可以找到的一個齊哥,”你說得緩慢而清晰,“我想讓你們離開北京,現在就走。”

“Why?”

“這裏太危險,現在整個北京都很危險。”

沉默了幾秒鍾,阿輝表態:“No, I’m not leaving。 No one can force me to leave。  Not you, not even him!”他指著你的照片,聲音越來越大。

時間在飛逝,你不知該怎麽對付這幾個香港爛仔。你還得去找小佩,還有那個北醫的女生。你慢慢轉過身,開始移動腳步往門口走。經過阿萵的時候,你明顯感覺到那雙大大的閃亮的眼睛在盯著你。你扭過頭,停住腳步,突然來了一股勇氣,伸手攬住她的腰。阿萵下意識地把身體往後仰,你伸出另一隻手從後麵托住她的脖子,然後彎腰壓在她的身上,狠狠地吻住她的嘴。

時間停頓了,阿輝和阿蓓都凝固了,沒有人抗議,連阿萵自己都忘了抗議。

如果時間能夠停頓…….

外邊救護車的汽笛打破了帳篷裏的沉寂。你的嘴離開阿萵的嘴,直起身來,也把阿萵的身體扶正。你的眼睛正對著她的眼睛,一直從她的瞳孔看進去。

“往東邊走半個小時就是北京火車站,今天一定要離開北京。”你鬆開阿萵,在她閃爍的眼神中轉身大步向門口走去。在門口你又轉過身來衝著三個人大喊:“Trust me!”然後你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空中比劃了一下就消失了。

***

深秋的北方小鎮,紅葉滿山,綠草依舊,湖麵在夕陽下泛著橙色的光。

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此時此地又遇見阿萵。

八年前分手的時候她隻是一朵含苞的花;現在,她盛開了。

阿萵是來參加一個在劍橋讀書時的閨蜜的婚禮的。婚禮明天舉行,阿萵今天中午到了,就跟著閨蜜來旁觀她的畢業典禮,無意間看到你也穿著袍子上了台。

“你的閨蜜呢?”阿萵的身邊沒有別人。

“在那呢,和她的fiancé。”順著阿萵手指的方向,那邊一對金童玉女正在擺著各種姿勢拍照。

“世界真小。”你看著阿萵感慨,茫茫人海中你倆竟能再次不期而遇。

“世界好大哎。”阿萵是另一種說法。世界之大讓你倆的第一次相遇花了十八年的時間,第二次是八年。

“阿輝和阿蓓都好嗎?”

“好。”阿萵似乎想起了什麽,嘴角往上一翹,“阿輝一直說要賠你一塊勞力士呢。”

你不禁笑出聲來。“隻要我們都還活著,他總是有機會賠的。”

“隻要我們都還活著,總是有機會的。”阿萵輕輕重複著你的話,有意無意地漏掉兩個字。

“你們都還在英國嗎?”

“No,阿輝年初回了香港,阿蓓也準備回去。”

“那你呢?”

“我還沒定。你呢,畢業以後去哪裏?”

“紐約。。。哦,也可能是倫敦。”

“哈,歡迎歡迎,到時候請你喝英國茶。”

你忽然注意到阿萵的普通話這回大有長進。

“好啊,”你使勁點頭,“不過現在還是讓我先請你吃dinner吧?”

“去哪裏吃?”阿萵睜大眼睛,一副饞貓的樣子。

“湖那邊有一家我挺喜歡,行嗎?”

“行,走。”

“現在?”你拉了拉自己的袍子。

“So?”

“Okay…Let’s go。”

阿萵領著你跟她的閨蜜打了招呼後就和你上了橋。夕陽已經隱入對麵的灌木叢,最後幾縷晚霞抹在天邊像一幅經典的水墨畫。

“你後來沒事吧?”阿萵輕聲問。

“什麽?”

“那天晚上啊,天安門廣場。”

“哦……我當然沒事,我那天是在北京飯店睡的。”

***

那天你從阿輝他們的帳篷出來後就來到電影學院的營地,轉悠了半天才找到小佩。你二話不說拉著她就走,結果被老駱上來抓住胳膊。你鬆開小佩,當胸給了老駱一拳,看著他倒在地上,你又拉上小佩繼續走。小佩問你去哪兒,你說一會兒就知道了。

等到了北醫的營地,你卻怎麽也找不到那個喂你水的白衣女生。你問周圍的學生,大家說這裏的女生都穿白大褂,沒人知道你說的是誰。小佩一聽你在找別的女生就開始又踢又鬧想掙脫你,你隻好把她抓得更緊。

最後夕陽完全消失了,華燈亮起,你隻好拉著小佩往曆史博物館那邊走,希望那個出租司機還在等著你。小佩仍然時不時地踹你一腳,不過這時已經是象征性的了。你幹脆鬆開小佩的手,伸出胳膊摟住她的肩膀,小佩也順勢靠在你的身上。

經過那個仿製的自由女神像的時候,你看見一個似曾相識的女生穿著白大褂從一個臨時醫療站走出來。你急忙擁著小佩往那邊走,一邊走一邊喊:“哎,哎,電影學院,水……”那個人總算聽見了,停住腳步,慢慢向你這邊轉過頭來。在你就要看清她的臉的時候,九叔帶著人從天而降。你的雙臂被架起,腳懸在空中,開始騰雲駕霧。你扭過頭,衝著目瞪口呆的小佩大喊:“快回家!現在!”

街上很亂,人太多,汽車已經沒法走了,九叔當機立斷在北京飯店開了兩個頂層北側的房間。你在客房吃了晚飯就不知不覺合衣睡著了,一夜無夢。

第二天一大早九叔就把你叫起來,幾個人在你的房間裏子彈上膛,把槍藏在衣服下邊,簇擁著你下了樓。後門外等著兩輛外表很破裏邊很新的掛著出租車標誌的軍車。你們分別坐了進去,關車門的時候你隱約聽到了從西邊傳來的槍聲。

兩個小時後,你們安全抵達西山。

***

後來你見過小佩幾次。她運氣不錯,差點嫁給薑文,雖然沒成功,但換來兩個電影女主角的機會,電影學院沒畢業就開始走紅了。你一直沒有那個北醫女生的消息,但你相信她的運氣也不會差,至少你心裏一直這麽祝願著。你沒有再回電影學院,而是在家裏閑蕩了兩個月,最後百無聊賴地出國了。這些年你隻回去過一次,是在今年二月份你那張照片裏的老者過世的時候。

***

“哎,你怎麽不說話呀?”阿萵用胳膊肘輕輕碰了你一下。

“啊?”

“你剛才想什麽呢?”

“我在想……哎,你大名叫啥呀?”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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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sasya-japan 回複 悄悄話 我來頂一下.
這遇見人物多,場景多,畫麵多,信息量大,有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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