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環境的力量是無窮的
一架把我打進了偵察連,這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我的光榮事跡在全團都有影響,結果到了偵察連以後哪個排都不敢收我。誰都願意要聽話的兵,偵察連也不例外。
最後沒辦法,苗連長說你就當我的文書吧。老文書是個老資格的士官,苗連長一直惦記著把他再扔下去當班長,好好帶帶兵。各位別以為文書就是打打字幫連長整理內務什麽的,遠遠不是那麽簡單。我開始也這麽覺得,結果到老文書給我交接工作的時候,我才知道事情的複雜性。
我一直不是很了解別的部隊,反正在我們團偵察連能夠當文書的,都是最優秀的士官。不光是文化程度高一點,最關鍵的是軍事素質要相當過硬,怎麽說呢?說白了就是文武雙全,文書的文咱們就不用說了吧?但是文書的武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
文書首先要對全年的訓練計劃了如指掌,要根據總參的訓練大綱和本團全年的訓練計劃擬出相當成熟的計劃表供連長參考。各種偵察兵要練的科目,從個人到連級規模的最後到合成化演練的都要了如指掌,你不會不精不懂怎麽可能作這個呢?頭腦靈活都在齊次了。連長除了操心訓練還有許多其他的事情往往是超越訓練之上的~~~這就不說了吧?涉及軍隊的一些體製上和官僚傳統上的一些根子上的弊病~~我要注明不是中國軍隊特有的,凡是個軍隊的基層軍官都要操心這些個雜事,包括老美的~~~你們都說老美注重戰士的死活,你們怎麽知道咱們的軍隊不重視?不信你們去問問你們當兵的朋友或者親戚,哪個部隊訓練出了個事故死個戰士試試?不光是基層管事的要撤職,連上級主管首長都搞的灰頭土臉的。唉~~~·不說也罷,批評咱們軍隊不重視戰士生命的都是沒有當過兵的,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譬如每次演習都有規定的死亡指標(類似於礦山和鋼鐵企業的工傷指標,武裝部隊顯然比這些要危險的多),動槍動炮動車動飛機動船的,又都是複雜地域複雜氣候居多,不出事故才是奇跡~~~那麽多交通工具的複雜調度,出個車禍都能死人~~~但是你演習的時候死個戰士試試?多少年在強調安全第一,至於海軍那70個弟兄,我沒有發言權,但是我以為不是上級機關不重視,具體環節的執行出了問題也不是不可能的~~~當然,我要向海軍那70個烈士致敬!願他們的英魂安息!他們的生命將和我們同在。我說這個相信不會得罪他們的英魂,因為任何人都不想發生這個事故的。安息吧,我的藍色飄帶的戰友!
話又扯多了。還是說文書吧。
其次是連隊武器彈藥的保養情況、檢查亂七八糟的一大堆。我的老天爺!我在新兵連就拆裝過打過81,這會進了槍庫見了那麽多種槍,我差點沒瘋了。要是不熟悉這些槍支,你行嗎?光那麽些偵察器材~~~~~~不用說什麽東東了吧?你們也聽不懂,我也不願意說。我前任的老文書是從士兵到班長幹起來的,以前號稱偵察連的“槍王”,你可想而知他的軍事素質了~~~
然後是協助連首長編寫本連的訓練計劃和教學方法,我哪兒懂啊?說句實在話我不是什麽軍迷,當兵是一個天大的誤會,在我當兵以前對軍事的理解遠遠遜於諸位。甚至現在也不行,我對你們都很精通的那些海空軍的東東就知道的不多。這些我都沒學過,我還幫連排長總結編寫訓練教案?這不是逼我跳樓嗎?
最後還有,文書並不是意味著就不參加各項考核。偵察連在哪個部隊都是全訓連隊,合格率的要求在百分之百,炊事班的還得輪流下戰鬥班訓練呢,何況在任何人眼裏都很輕閑的文書~~~~就是在部隊內部,也都覺得文書輕閑~~~~也就是說偵察連的科目我一個也跑不了!
還有更多的亂七八糟的東東,我自己都記不起來了。
老文書交了差,就走了,丟給我一堆事兒。這下子我是真的抓瞎了,苗連長可不管這個啊?每天都要喊“小莊!這什麽那什麽的!”我後來跟苗連長開玩笑說,那會我是你點擊率最高的網站。結果他眨巴眨巴眼,什麽叫點擊率?唉~~~~孺子不可教也。
我開始跟個陀螺一樣打轉。
誰讓哪個排長都不願意要我呢?
每天早上我5點鍾就趕緊起床,先是自己出去趕緊跑個10000米,省得自己的筋骨廢了。然後回來連長大人就起床了,我就要伺候熱水牙膏毛巾等等勞什子。緊接著上午的訓練開始,我就得跟著一排訓練,一排長不是怎麽待見我,但是我顧不上那麽多,本來就是新兵要再不跟著連不就隻會跑路和步兵基本科目嗎?好在他也不好意思攆我。一排的三個班長和幾十號兵對我倒是挺熱情的,也許是因為我收拾了老炮的緣故~~~~我那個時候開始懂得什麽叫群眾基礎:你幫群眾出了氣就是群眾基礎,老炮在我們團是上麵一套背後一套的老手,哪個連的班長都不敢惹他~~~我前麵說得其實都是客氣的,因為不想大家對老炮的印象太壞,但是寫著寫著就顧不上那麽多了。
然後趕在炊事班開飯前跑回食堂準備連長指導員副連長副指導員的飯菜碗筷桌椅板凳還要配合炊事班切好連首長的飯後水果作個果盤~~~~緊接著連首長吃飯我得一桌吃,不敢自己狂吃,眼睛得機靈,哪個碗空了馬上過去盛飯,哪種菜連首長愛吃就趕緊下去叫炊事班再盛一盤上來~~~~完了趕緊把小板凳在食堂門口一一擺好,連首長要飯後砍山~~~等到連首長午休了我就趕緊偷偷去槍庫,自己摸索幾種槍支的拆卸保養什麽勞什子的~~~~~下午又是這一套,訓練沒完就趕緊回去準備晚飯~~~~~等到連首長休息了,我又進了槍庫,徹夜鑽研槍支和各種偵察器材~~~~~~
我當時在偶然走神的時候突然想,我怎麽變成了這個樣子?
環境改變人的力量是無窮的。你在部隊呆著,再擰的性子,天天都是這一套軍令如山倒,潛移默化也夠你轉變的了~~~~~
至於詩集呢?不翻了,沒功夫。
我現在翻的都是各種軍事器材的說明書和訓練大綱還有一堆參考書目~~~~
我在偵察連的最初時光,既是文書,又是一排不掛名的偵察兵。每天都撐著大運動量的訓練之後的疲憊身軀再鑽研文書的業務。現在想想當時怎麽挺過來的?真是不堪回首。
由此我得出一條真理~~~~人沒有沒辦法的時候,人說沒辦法,是逼得還不夠。逼到份上了,就有辦法了。
我在早上痛苦的起床的時候,總會想,這種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兒呢?????
第八節 說說我們的苗連座
其實我在偵察連呆的時間不長,也就呆了幾個月吧。但是裏麵我遇到的有意思的人和發生的故事挺多的,我要是講的話三天三夜都講不完的。
那就說說我們的苗連座吧。按照恩格斯的說法,就是“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這是現實主義文藝作品創作的圭臬。其實我真是不願意揭穿好多所謂軍旅題材電視劇的弊病~~~~太假。我們當年看的時候就笑,部隊的基層幹部要這個樣子,我們能把房子給拆了幹部都沒啥脾氣,你們信不?點到為止,不然傷害的人太多了~~~~~
苗連長不姓苗,我叫他苗連長是因為他是苗族。
在雲南的土著苗族裏長這個個子的不多見,我後來在別的部隊野外生存訓練的時候到過一次苗連長的家鄉,沒去那個寨子,就是在附近更深的山裏轉悠,正好趕上兩個寨子一個送新娘一個接新娘,就跟山裏的羊腸小道上~~~~我們遠遠的在山上看見了,我在這支部隊的直接領導一個特別愛玩鬧的中隊長也是個錘子,就帶著我們跟前麵埋伏在路邊,看看有沒有人認出來~~~弟兄們就一身迷彩滿臉迷彩全槍迷彩就這麽迷彩著趴在了小路兩邊。後來走近了發現有幾隻狗~~~雲南的寨子裏麵的獵戶都視狗如命,你領跑他們一個大姑娘沒人管你,人家早就愛情自由了,少數民族你說野蠻但是我覺得絕對是比現在許多城市裏的家長尊重人性,人家不管你有啥子地位金錢,隻要自己姑娘喜歡愛去哪兒去哪兒,野合也沒人管,加上山裏的計劃生育政策難以徹底落實,所以很多寨子都有很多沒有爹的孩子,也沒人歧視,因為寨子裏的人都覺得是值得尊敬的浪漫的結晶,他們可不知道什麽是浪漫,這個名詞是我這麽形容的,因為我不知道怎麽找個他們的詞形容這種心理就先拿這個代替吧;你要是偷走人家一隻獵狗,800裏也得把你追回來砍掉你一隻手~~~為啥?我至今不知道這種狗是什麽種子下的,別看瘦的要命但是跑路奇快鼻子奇靈,在山裏是獵戶比老婆還親的伴侶,老婆跑了也沒這麽追的~~~~你想想我們當時緊張成什麽樣子?山裏的獵戶有槍不算啥,我們隻要喊兩句他們就知道我們是子弟兵馬上就要拉著我們去喝喜酒,狗不管啊?!就是老鄉喊它們也晚了,一定有幾個弟兄要被咬。看它們哈著舌頭前後左右跑得屁踮屁顛的越來越近,那嘴大牙就看著心裏發毛,這一口還不二斤肉下來~~~誰也不防狗咬啊?!結果我們都沒有想到,兩支寨子的隊伍就這麽過去了,那些狗狗跟我們這兒聞聞,疑惑了老半天,好像在商量什麽事情似的湊一堆互相聞聞,搖搖尾巴走了~~~~~我要說跟我臉上撒泡尿就是很俗的演義了,那倒沒有,但是有隻狗在我臉上聞了半天倒是真的。又扯遠了,自己沒有總結往事的習慣就是喜歡扯遠~~~~我要說明的不是狗怎麽樣,這個跑題了,就是我看見這些和我當年的苗連長同鄉同族的老鄉個子都很矮,我都猜不出來苗連長這個大高個子在他們中間是個什麽情景~~~~這麽說吧,有一回八一籃球隊到我們軍區機關所在的省會比賽,我們連的十幾個兵正好參加軍區的一次偵察兵比武集訓,苗連長是帶隊的,軍區作訓部的大概想讓我們放鬆一下就搞來票組織我們全體參加集訓的各個部隊的偵察兵尖子去看子弟兵隊伍的比賽,我們下車的時候正好八一隊的下車,兩支隊伍幾乎是一起進的球館,我們跟八一隊的一比都跟小雞似的,隻有苗連長居然能跟前鋒那幾個一拚高低~~~~說中鋒就是誇張了~~~~唉,真是跑題的厲害,繞這個大彎子說這個不重要的問題,下回注意。
苗連長不光個子高,軍齡也是我們團連級軍官裏麵最長的~~~那時候大多數的連級幹部都已經是軍校畢業的了,剩下的就是當兵後考的軍校,好像隻有苗連長還是戰士提幹的~~~~所以後來一直就沒有提起來,連級幹部轉業了,在老家那個城市的公安局當了防暴隊長,扔在邊境對付武裝販毒販槍的,我以為地方公安的領導真是知人善任~~~他什麽時候當的兵啊?14歲,小學都沒有讀完。那會兒比他們老家更南的山裏在打仗,這跟他沒關係,他就成天遛狗打鳥打兔子打山雞,14歲大人還沒把他當正經獵戶使用,屬於儲存的,過得單純快樂。千不該萬不該那天小苗走的有點遠,離自己的寨子有幾十公裏了,那天天氣好,小苗沒有回去的意思,掂著獵槍跟著狗滿山轉悠,看能不能碰見野豬什麽的打回去省得大人總說自己還小組織出去打野豬山豹老虎之類的不帶自己(要注意這是80年代中期,南邊仗還沒有打完,野生動物保護法的宣傳者和執行者都沒有能夠進山,軍隊根本就不讓,怕特工隊混進來,山民打這個打了幾百年都有了也不會有誰是天然的動物保護者啊,後來我們去雲南訓練的時候倒是發現隻要有偷獵這些動物的,山民追這幫孫子追的比誰都積極,武警全靠他們~~~不是獵戶為了那幾個賞錢,而是一旦你把道理跟他們說清楚,他們執行起來毫不含糊,而且就要收拾違反國家法律的勞什子,淳樸的民風可見如此,思想單純的人往往是很可愛的)。結果走到一個山穀,看見一幫子穿的花花綠綠的衣服的人在爬懸崖,頭上帶個鋼鍋子,腰裏還係著繩子,動作奇醜奇慢無比,底下還有個腰裏挎個皮匣子的在喊罵,小苗上過幾天小學,老師是留下的知青所以聽得懂普通話就是說的不是很好。他哈哈笑著就過去了,底下幾個站崗的都很警惕,嘩啦啦拉開槍的保險(後來小苗知道這叫56衝鋒槍)對著他,小苗嚇了一跳,傻子也知道是槍啊!那個挎批皮盒子的看見了,打量打量他揮手叫他過來,幾個站崗的就把他的獵槍收了讓他過去,狗也就過去了。挎皮盒子的就問他笑什麽。
小苗的腦子轉悠半天組織那幾個可憐的普通話的詞匯才咳咳巴巴的說:“你們的,不行的,笨。”
挎皮盒子的就說你行啊?
小苗:“我不行的,我們寨子的都行,我不行。”
挎皮盒子的就沒理會他。
小苗就說:“我比他們行的。”他指懸崖上那些花花綠綠衣服的人。
挎皮盒子的就說我看看,你怎麽爬,讓他們也學學。
上麵的就都停了,看小苗爬。
小苗把草鞋一拖,往手心裏吐吐唾沫磨磨,有個人過來給小苗係繩子,小苗係上了,又解開了:“不行不行。”
還沒問怎麽不行,小苗蹭蹭蹭幾米就已經出去了!
隻見他光著腳身體緊貼在懸崖上上的很快~~~如果當時有攝影機高速拍下來就知道是國際上凡是學攀岩的人都要學習的“三點固定”徒手攀岩,隻是苗人不知道這些名詞罷了,完全是實踐出真知。
小苗上去以後所有的人都睜大了眼睛長大了嘴,狗在下麵看的很奇怪,這邊看看那邊看看,不知道人類在琢磨什麽,這在它看來是很正常的事情,小苗還不算高手。於是它得出結論:人類真是少見多怪。就一狗趴旁邊睡覺去了,懶得答理人類。
挎皮盒子的當即就問了一句話:“你想當兵不?!”
小苗當兵是最好的選擇了~~~我不得不自豪的指出,小苗就是屬於那種隻有阿媽的山寨浪漫傳說中的一個結晶。他寨子裏沒有人歧視他,都很喜歡他,就是因為他個子天生高,大家都不愛帶他打獵,覺得動靜大。他不打獵在寨子裏以後也是無所事事,不如當兵。阿媽是絕對支持的,孩子當解放軍在寨子裏看來是了不得的事情,挎皮盒子的和他那些花花綠綠的兵一進寨子大家都想把孩子送去當兵~~~~結果挎皮盒子的就看上小苗了,不是什麽第一印象,苗連長告訴我是因為他的眼睛裏麵有種靈氣~~~我以為是他在吹噓自己,我看了那麽久也沒看出啥子靈氣,倒是很多霸氣。苗連長在訓練場一走全體偵察連的弟兄都要玩命訓練,不要說喊,他連看都不用多看一眼。
過程不重要,結果最重要。
結果就是小苗當兵了,還是偵察兵。
那些穿花花綠綠衣服的就是來前線輪戰的一個軍區的偵察大隊,就是我們軍區的,挎皮盒子的姓何,是下麵的一個中隊長。後來這個何中隊長和我還打過交道,留下後麵說。
小苗在前線海錘了一年,打出個二等功,隨後跟著偵察大隊回了軍區。偵察大隊要解散,小苗不知道何處去~~~他本來就沒有老部隊,雖然很多部隊要他,但是小苗就認準了何中隊長。山裏人實成,就認朋友。何中隊長就是我們師部的偵察營長,被選拔進軍區偵察大隊的,就把他帶回了師部,先在師部偵察營,因為打了一個在訓他的時候一言不慎說他是野種的副連長而被何股長又趕緊送到我們團偵察連來。這兒就沒人敢惹他了
然後就是班長、排長、副連長,最後是連長。在連長就不動窩了,沒法子再升了,不光是文憑,除了偵察連“一根繩子一把刀”這套勞什子他什麽都不會啊。再後來我的老部隊改遍為高科技化的步兵師(不是啥子DA師啊,別汙辱我的老部隊),他就被徹底淘汰了~~~~~時勢造英雄,英雄終將被時勢淘汰,這是從古至今顛撲不破的真理。
我第一次伺候苗連長洗臉的時候嚇了一大跳,咣蕩蕩先是一個眼球掉進臉盆裏。我還沒反過味道來,他居然拿那隻眼球在臉盆裏的幹淨熱水裏麵涮涮然後又安進左眼裏。我這才知道原來他的左眼是假眼~~~當時一種感動油然而生,軍人是什麽、硬漢是什麽才開始知道點子意思。
苗連長從來不小聲說話,就是家屬來個電話他也能喊的全連都知道~~在訓練場上他要是逮著那個排練的馬虎就能當即動手打那個軍校剛剛畢業的小學生官,行伍出身的也打,但是不打兵~~~排長就是被打了也不敢打兵,不然連長還要打排長~~~所以排長都怕連長,我們都愛連長。你說這樣的連長在訓練場一走,大家能不玩命訓練嗎?
連長沒上過什麽學,但是本偵察專業的精通的不得了。他告訴我就是死學的,沒什麽辦法。打完仗剛剛回來的時候普通話是練的差不多了(我們一致認為他的越南話說的比普通話好的多,戰場上麵逼的,普通話說的自己人聽得懂就行,越南話說的不地道就要死人的),但是數理化是一竅不通~~~~當過兵的認都知道,數理化對於偵察連的連長意味著什麽。但是他就學會了,一天物理化學沒上過數學就學過幾加幾乘法表都沒學過的苗族獵戶的後代就是學會了一個優秀的偵察連長要掌握的所有的數理化知識~~~而到了我們師曆史性的改編之時,再也沒有人能夠有時間等待他學會高科技了,而且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苗連長為什麽要我,他後來告訴我是因為我打了班長,還是全團的著名優秀班長,算是個奇人,有點他當年暴揍師部偵察營副連長的意思~~~兵們那點子鳥事一般連級幹部是不過問的,但是不是不知道。我居然打了老炮,他就得認識我,他是老資格,團部三巨頭都讓他三分。先看了我的軍事訓練成績,然後就從我的眼睛裏麵看出了一些東西,他說和他當年很像。我後來照鏡子怎麽也沒覺得象,恨不得挖出一隻眼球裝個假眼~~~當時就是這麽真誠的熱愛我的連長!
苗連長要我當文書,就是要故意錘我,讓我盡快成為一個優秀的偵察兵的胚子~~~練出來幹啥,他沒想過,他這樣的人想不了那麽多,隻要覺得你合適就要把你先練成偵察兵再說,不然看著你空手好閑他心裏就難受。後來我真的成了優秀的偵察兵,這才知道更加難受,精力過剩的沒有地方使用~~~這個他不管,他就是要練你成偵察兵,不讓他心裏難受,見不得材料被浪費。部隊官大一級就壓死人,何況還是個老資格的戰鬥功臣、上尉連長?你想不練都不成,管你以後幹什麽,先滿足了他的願望再說。
我後來離開了偵察連,但是苗連長對我而言,記憶猶新。
他轉業回家的時候沒有告訴我,那是一年以後,我那個時候已經不在我們團的偵察連了~~他也沒有告訴任何他帶過的最好的偵察兵,他自己收拾了行禮,然後副團長派車送他到了車站。他堅持不讓副團長送進車站,連司機都不能送,不然要翻臉,自己進了車站,走了。
我後來一直在腦子裏麵想這個畫麵~~~
一個14歲就從軍的老兵,高瘦高瘦,左眼是一隻假眼,那是戰爭留給他的紀念;穿著毛子料的軍官製服,沒有戴帽子,沒有黃黃的軍銜肩章,軍功章和所有的獎勵裝在箱子的底層,那是他所有的輝煌。
孤獨的走在熱鬧的人群中。
從此成為一個老百姓。
因為他的軍隊不要他了,沒有他的位置了。更年輕的更有文化的連長取代了他。他被軍隊現代化的進程甩在了後麵,遠遠的甩開了。
車開走了,車站上空空如也。
歸於平靜。
第九節 我離開了我在部隊的第一個家,我永遠想念她
時間過了不久,我這個文書就已經基本上稱職了。可見文化就是戰鬥力是有一定道理的,受教育的程度越高,隻要你有個身體好底子和肯鑽研進步之快是文化程度低的士兵難以比擬的。連苗連長也對我迅速能夠掌握文書的綜合業務感到驚訝。因為這就意外著你已經在理論上掌握了偵察專業的所有科目,甚至可以說是精通了。
除此以外,我在實踐中也取得了較大的突破。其實這真的是要感謝老炮,如果不是他海錘,我不會有這麽好的身體素質和基礎軍事素質,在掌握偵察兵技能的時候這些都派上了用場。擒拿格鬥、車輛駕駛、飛車捕俘、基礎攀登、偵察兵多能射擊、攝像和照相偵察(這得益於我在當兵前就很迷戀過攝影技術,從藝術攝影轉向應用攝影比一點原理也不懂要快的多的多,大多數戰士根本不知道什麽叫長短焦廣角景別曝光率光圈大小何況我先後玩過美能達、佳能、尼康的多款相機和鏡頭,中學的時候就在雜誌上發過封麵~~~當然都是漂亮MM,當然一般我是在軍事攝影的前提下用藝術攝影的角度來精雕細啄的完成這些的,所以苗連長的一個樂趣就是看我拍的照片,覺得不光軍事價值大大的有,拍出來也好看,總是要放大掛牆上,要不到處送給別的連長,最後連團部都掛了一張我拍的風景,搞得團部的宣傳幹事每次見了我都不高興~~~有一回家屬來對還派我給家屬照相,說是要藝術照那種~~~結果他的家屬一來我就驚了,照的時候都怕鏡頭炸了,拍出來苗連不滿意,我也不敢說啥子,其實心裏在說底板次我也沒辦法啊)、手語和密語通訊、班組偵察突擊戰術、地圖判讀、攀登滑降等亂七八糟名目繁多的偵察兵戰鬥技能技巧我掌握的都是最快的,而且很多科目都能跟幾年的老士官一拚高低。
這回一排長對我是刮目相看了,不僅是願意帶我訓練,而且老是跟我傳授很多他在軍校偵察專業的本科生才學會的高級技能。我也不知道什麽是偵察兵該學的什麽是偵察排長該學的,因為我什麽都不會啊!我那時候就是怕掉隊,真是可以說是象一塊海綿一樣在吸取知識了。我們倆還成了不錯的朋友。他搞對象的情書還有很多是我幫他寫的,我是多麽不容易啊!
每次我替他寫情書的時候都會想起小影,她現在在哪兒呢?每次想到她我的筆下總是真情流露,寫的行雲流水,再讀的時候都會感動的我自己想流眼淚。一排長看了極其滿意,說你一來就不用再去翻什麽席慕容普希金了。後來他把我當哥們了,就讓我看她對象的照片,我一看就覺得真對不起我的情書,但是不敢說。後來再寫幹脆一閉眼就當給小影寫吧,就這麽頂下來了。我當時真是不明白,陳排一表人才怎麽找對象這麽不開眼?後來再看看部隊家屬們的模樣心裏就明白了,現在不是解放軍是最可愛的人的時代了,女孩子要感情,更要房子車子票子,最重要的是時間,野戰部隊的青年軍官是絕對沒有的。
一排長我叫他什麽好呢?叫陳排吧,他倒是不姓陳,就先這麽叫吧。他是某陸軍學院的高才生,人特別好,對兵也好,訓練水平也很高。在我們這些兵眼裏,是最好的排長。長得也挺帥的,有點象於榮光。
緊接著偵察連進行了第一次的摸底考核,重點是一年兵和剛剛分來的幾個新兵。因為下個月就要進行全集團軍的偵察兵業務大比武,優秀者將有資格參加軍區級別的偵察業務比武,最後從這裏麵挑選可以進入一支屬於相當高規模的司令部直屬的特別部隊的種子隊員。我不知道該怎麽定義這支部隊,因為有各種各樣的規定要我們在一定的時間內保持緘默~~~~結果我看了好多勞什子電視劇才知道所謂的保持緘默就是對我們這些小兵講的,那些作電視劇的什麽不敢啊?不也是三角翼滿天亂飛嗎?那時候誰敢跟三角翼合影都要被罵個狗血噴頭膠卷給你曝光不算還要寫檢查嚴重的還要關禁閉~~看了我一肚子悶氣,不知道跟哪兒發~~~~~~~不說了,不宜展開的話題。我估計許是錢又多了又換代了,這些勞什子沒啥用處了。
我已經聲明了這隻是小說,再次非常非常鄭重的聲明。別以為是真的,那就沒啥子意思了。
這支代號為“狼牙”的特別部隊,就是在軍內外都鼎鼎有名但是始終猶抱琵琶半遮麵的特種作戰大隊,也就是你們說的“特種部隊”。隊員都是從基層的優秀偵察部隊、野戰部隊官兵當中選拔的,淘汰率極高極高,挑選的程序也非常複雜,過程長達1個月,據說天天是在考核和訓練,隨時都有被開回老部隊的可能性。
能夠入選“狼牙”大隊,是每一個真正野戰偵察兵的夢想。
譬如我們苗連,要不是瞎了一隻眼,他是不會不爭取這個機會的。他倒是在剛剛組建“狼牙”大隊的時候就被選中過,但是軍醫的一句話就給打回來,從此絕了在“狼牙”大隊作番事業的夢想。原因再簡單不過,潛水訓練當中,水深的壓力會把他那隻假眼擠出來~~~這還是很輕的結果了,最重的結果就是左眼的血管被擠暴了而身亡。他隻能遺憾的回來,因為“狼牙”大隊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陸軍偵察大隊,而是真正的海陸空三棲的特種作戰群,每個隊員都要能夠掌握在三棲作戰的本事,而不是傳統偵察兵的“一根繩子一把刀”就解決問題了。不能潛水想都不要想了。
苗連隻得遺憾的回來繼續作自己的步兵團偵察兵。但是從此以後他就有癮頭了,而且其樂無窮~~~~就是爭取把自己的兵送進“狼牙大隊”,這對於他來講,得到的滿足感是難以形容的。我覺得有點象咱們的高中班主任,總是想把自己的學生送進自己當年想上的大學,然後就有一種莫名的滿足感。這是沒辦法說清楚的,好像是自己的理想在自己的學生或者兵身上實現了吧。
陳排的夢想就是進“狼牙”大隊,而且我們覺得他絕對行。他去年已經試過一次了,後來因為遊泳考核的時候準備工作沒有作開腿抽筋隻得被淘汰了。今年他誌在必得。
很多士官也躍躍欲試,當了幾年偵察兵了,要是能當個特種兵,這輩子最大的出息就是這個了。
我呢?
我根本就沒有想過。
這個偵察兵已經夠讓我鬱悶的了,我幹嗎還要去當特種兵?
而且我對現狀已經習慣了。
可能是在新兵連壓抑太久了,我在偵察連的部隊兄弟情感的環境裏真是呆的依依不舍的。都對我特別好,因為我在連裏年紀比較小,又是肯吃苦的不多的城市兵,大家都很喜歡我。
讓我走?再適應一個陌生的環境?
我才不願意!
但是考核就是考核,我當時怕自己哪個科目不及格,拖了全連的後腿,結果一下子用力過猛,全連的綜合成績下來,我不僅是新兵的第一名,就是在全連的官兵同訓的科目中也是第三名。第一名是陳排,第二名是三排的一個班長。
苗連高興的哇哇叫,因為這證明自己沒看錯人,到處顯擺。文書和連長的關係都是很特殊的,如果年齡差距比較大,真把你跟兒子一樣看。所以苗連的高興不是一般的。
得,這回軍區的偵察兵業務比武我想不去都不成了。
打了背包跟苗連陳排他們十幾個軍官和老兵上了車。
我再次在盤山公路上轉圈。
不過上一次是上山,這一次是下山。
從卡車的後車廂看,大功某團的大門越來越遠,漸漸的看不見了。
我的眼睛濕潤了,這一次是真的哭了。
我不知道我哭什麽。在新兵連的時候,老炮那麽整治我,我也沒有掉過眼淚。可是這時候我哭了,哭的很凶。幾個老兵都過來安慰我,他們不知道我在哭什麽。
我在哭我將麵臨的殘酷比賽嗎?
不是,我已經習慣苦了。後來第一次休假探親的時候我都極端的不適應,恨不得趕緊回部隊。
苦我已經不怕了,我是怕離開的撕心裂肺的難受。
如果我知道我這一走再也不會回來,我會立即從車上跳下去沒命的跑回偵察連的連部抱著自己的床的鐵架子再也不起來。打死我都不鬆手,因為我隻屬於這裏,我不願意離開。這裏是我的家,他們都是我的兄弟。
我曾經是那麽憎恨這個地方的一個人,但是半年過去了,我適應了這裏的生活以後,就不願意離開,非常非常不願意離開。平時不覺得,真到了暫時離開的時候,是那麽舍不得。
中國人民解放軍陸軍某集團軍某機械化步兵師大功某團,座落在海拔3000米的群山峻嶺間,組建於井岡山時期,曾經曆經了國共的兩次內戰、抗日戰爭,戰功卓著,聲明顯赫。後來還在朝鮮戰場把麥克阿瑟打的一愣一愣的,在中越邊境輪戰一年,殲滅小鬼子數千,出了三個戰鬥英雄,二百三十一個烈士。
某團,我的老部隊,我的偵察連,就是我在部隊的第一個家。
而這一走,我再也沒有回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