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節 孤獨流浪在叢林(4)
很多年後,我在動物園再次看見了狼這個東西。籠子裏麵的狼暴躁的來回穿梭著,好像很凶猛。但是我一看它油光水滑的灰毛和肥壯的身軀就知道,你現在把它丟回林子裏麵幾天就能給餓死。
跟人長的胖了一樣,狼長的胖一樣跑不動——所以在有限的關於中國特種兵的公開圖片和電視報道中,我總是聽有人抱怨咱們國家的特種兵太瘦,不如老美的電影裏麵的威風,我的意見就是看上去很美是沒有用的,拉到山裏跑跑路或者對錘你們就都知道了——施瓦辛格和史泰龍威風嗎?我保證三腳踢翻他們倆從此老老實實說自己就是練腱子肉作人體展覽的從此再也不敢穿個迷彩馬甲端著個M60用很業餘的動作冒充特種兵軍官,就不用說狗頭高中隊那樣的高手了,他還不是什麽正經的少林弟子隻能算是不爭氣的逐出山門的俗家弟子。我真正見到的洋人特種兵弟兄也沒有電影裏麵那麽壯那麽寬的,當然比我壯比我寬,那是人種的差異,但是在洋人裏麵絕對是苗條形的——包括一向以肌肉發達著稱的黑人特種兵兄弟,胳膊一伸也都是條狀的腱子肉,我沒有見過腱子肉往橫裏長的。但是同樣因為人種差異,天生人高馬大的海豹不是天生小猴子一樣機靈的越南人民軍特工隊的對手——越戰以後老美再也不敢在亞洲複雜山地耀武揚威就是這個道理,再多的戰斧再多的M1坦克再多的F-22再多的B-52轟炸機就是帶隱形作用B2的小老弟一起來都沒有用處,複雜山地還是要靠步兵一槍一槍打出來的,要是越南現在搞核武器化學武器你問小布什敢錘他嗎?就能欺負欺負伊拉克,雖然我也討厭薩達姆,但是我還是覺得小布什作的過了,有話好好說不行你就接著封鎖再不行你讓中情局在裏麵搞搞政變死幾個政客就得了你錘人家幹嗎?人家死了幾千戰士和平民,你死了100多戰士還連累了幾十個英國小兵,敢情都不是你小布什的兄弟姐妹孩子情人?你不是有個女兒嗎?你讓你女兒到一線當小兵我就沒有什麽說的,不然我就是覺得你作的太過了。我當過小兵,所以我更關心的是那些小兵,那些世界格局不關我蛋事。我再多說一句,在我個人看來,再先進的單兵裝備包括什麽叫未來戰士係統的在複雜山地和幹燥沙漠等惡劣的地形地貌氣候環境中也沒有用,林子裏麵的那種要命的潮濕和沙漠地形那種要命的酷熱幹燥沙塵對人類的電子科技是一個致命的傷害,如果這個問題不解決,未來戰士係統也是看上去很美的東西,生產出來大批裝備部隊打打伊拉克這種地形可能還是好使的(時間再長點呢氣候再惡劣點呢我就不知道了他們也沒有實戰用過),來林子裏麵試試?爬山過河的,能堅持多久不受潮?我一直表示懷疑。當然我不是越南人民軍特工隊的代言人,我對他們沒有什麽感情,要我錘他們我也不留情麵海錘不誤——就是為了苗連那一隻眼我也不會手軟,雖然我不是職業軍人而且極端厭戰平時也不關注什麽世界格局國家大事局部戰爭,用我的話講,特種兵就是“精銳炮灰”;但是該我上的時候我不會含糊,我不是隻說不練的人,不為了什麽勞什子看不見的東西,是因為我的兄弟在前麵我不能讓他們自己去,哪怕就是死我們也要死在一起,哪怕我隻有一口氣我也要死在自己兄弟的懷裏——我想說的就是,對於特種兵,身體頭腦靈活,單兵素質高,應變能力強是第一位的。在特種部隊,什麽勞什子東西都是假的不能再假的,隻有人是真的,人的因素是第一位的。我後來看《第一滴血》係列的時候覺得很假,但是第二集有一點我是認同的——蘭波放棄那把裝有精密電子儀器改裝過的M16(好像是我記不清了)自動步槍,而是堅持要用最原始最簡陋的AK-47,可見編劇算是個行家——對於特種兵,最簡陋的裝備是最可靠的,因為經造。由於有過當兵的經曆以後,雖然我不是軍迷,但是對步兵單兵裝備的沿革是有關注的,畢竟跟你有點關係了,你總會拿自己的經驗和心得去體會穿上和使用之後的感覺。我覺得好像科研人員是不是沒有實際訓練過的原因,這種玩意越來越複雜越來越精密,我不知道在惡劣的戰場環境下你怎麽對付出現的零部件的損害和失靈——你可以給主戰坦克配維修連,難道你要給每個步兵班配個維修工程師嗎?他要是受傷或者掛了呢?——當然老美有錢可能有什麽辦法吧,我就不知道了。我隻是覺得隨著科技的發展,單兵裝備的沿革進入了一個比較大的誤區,當然這和各個國家不同的戰略指導思想是有關係的,老美打有限戰爭短期戰爭我們打人民戰爭長期戰爭性質是不一樣的——但是也不是我這個小兵考慮的問題了,何況我也不是個小兵了。
又扯遠了,還回來說那匹大灰狼。
那匹瘦削的一看就是在林子裏麵的跑路和捕食高手的大灰狼就那麽愣愣的看著我。
我也愣愣的看著它。
我們都傻眼了。
因為距離不到1米這麽遠,我們都能感覺到對方的呼吸聲,在眼睛裏麵也能看見對方的影子。
人類的智慧畢竟是比較發達的所以我最先反應過來,我在思考對付它的方法。畢竟我不是那種自以為是其實狗屁不是的大城市裏麵的大學生了,被錘了這麽久還是這麽厲害的錘再膽子小的兵也多少有點勇氣和膽識了。
後來我知道我們部隊的兵單身在林子裏麵訓練的時候遇見狼我不是第一次,但是這麽近的我絕對是第一次。
我肯定不能主動攻擊,跟這種動物相比我絕對不是徒手格鬥的對手。就是拿著個開山刀也不是對手,還不如拿一把匕首呢——就是我們俗稱的攮子,老偵察兵都知道,寒光閃閃,短小精悍,鋒利無比,越戰的時候我們軍區的偵察大隊還往上麵塗了毒液見血封喉——是不是違反什麽日內瓦公約我就不知道了,我說了這是小說你們不能把這作為什麽證據要這樣的話小說就沒有法子寫了——和攮子相比,開山刀太笨重了,我的胳膊一掄出去砍它要是沒有砍中,這狼絕對是要一躍而上攻擊我的要害的,是脖子是頭還是胸口我就很難說了,要看它平時的習慣和當時的心情了——如果是一把攮子,我的反應速度還是有點子自信的,回手就是一下絕對能給還在空中的它個厲害嚐嚐,然後看情況對峙反正不能那麽簡單就死;但是開山刀就不一樣了啊!我沒有可能把這麽長的大砍刀在那麽短的瞬間抽回來給它一下,隻有一麵有刃我不可能保證回手的絕對是能夠把刃那邊對準它而且能割到它,它的皮肯定也是千錘百煉出來的不是那麽容易割破的,頂多是把它頂一下然後再次激怒它接著上來襲擊我,那種情況下開山刀還不是一根棍子嗎?還不如棍子好使。——更關鍵的是如果我一砍未中,絕對是來不及抽手回來的!不可能有這個速度的!
那我怎麽辦?
我感覺到恐懼真的開始升騰在心裏,然後在全身蔓延。
我的身子都發麻了,後脖頸子一陣一陣發涼。
它就那麽看著我,然後喉嚨裏有一種奇怪的聲音在低沉的吼。
我知道它在警告我。
然後它開始轉向我,開始後退幾步,前腿立後腿弓,整個就是一個標準的我們跑特種障礙的時候剛剛爬過低樁鐵絲網準備魚躍過齊胸火牆的姿勢。
它一定跳的比我高比我遠撲的比我狠比我快比我準。
不然它就不叫狼了。
它一定會在空中張開它的血盆大口露出真正的狼牙準確咬向我的喉嚨,然後那銳利無比的白牙會咬斷我的喉嚨我的血會一下子冒出來甚至是噴出來那牙也堅決不鬆開在我的肉裏越咬越深直到我連腿都不蹬了。
不然那牙就不叫狼牙了。
完了完了!
它要收拾我了!
和它收拾我相比,我更願意被狗頭高中隊收拾。
絕對絕望絕對恐懼絕對悲涼!
一句話,就是死。
我左手握緊我的開山刀右手握緊我的蘭花,左手是暴力右手是愛情典型就是現在老美最流行的賣座電影的標準元素。
但是不是拍電影。
因為不是切割畫麵不是三維畫麵不是電腦畫麵。
我麵前不到2米的地方是一匹真正的狼。
許多年後我在寫一個電視劇的時候想是不是讓那個野營愛好者的角色用一下我自己的情節,後來一想還是算了,這麽有戲劇性的情節用在那些勞什子導演和小白臉演員身上絕對是糟蹋了。我到不怕現在那個導演看見,因為我跟他不是兄弟他現在還欠著我兩集的稿費所以說他兩句不算什麽。現在寫這個小說我想還是自己用的好,以後拍電視劇再說——先說好,哪個導演找隻黑貝充數我是堅決不依的。怎麽拍或者怎麽訓狼不是我的事情,這點你們要學學老美。人家連熊都能收拾你們收拾不了一匹狼嗎?
因為真的是太有戲劇性了,以至於事後我自己都覺得跟夢一樣。
我等待著狼撲過來收拾我。
狼在醞釀著這致命的一擊。跟熊不一樣,狼屬於那種吃飽不吃飽都要襲擊任何看得見的活物的東西不然它就覺得不爽一定要咬死了才爽。何謂狼子野心?就是這個道理。
我隻有一次機會就是它在空中的時候我的開山刀的刀刃正好能夠對準它的肚子,我再用力一頂爭取能夠劃拉開它的肚皮——我知道肚皮是任何動物的最柔弱的地方絕對不像它的身上那麽糙。
但是有難度,而且很大。
狼在我的右側,刀在我的左手,而我是頭正麵對它身體側麵對它。
我的右手隻有蘭花,愛情是擋不住狼的。
若是那豺狼來了有獵槍但是我沒有獵槍,我隻有一把開刃不是特別鋒利的厚背開山刀,再有就是野蘭花,還有就是我這100多斤,不知道夠它老人家吃幾天的,還是它跟本不吃人肉就是咬死我拉到見不得我活著。
如果它撲上來我左手能不能把刀抽過來砍它?
而且我還跪著這是很不舒服的姿勢,從力學角度不是最佳的打狼姿勢當然任何角度講我跪著都不是打狼的姿勢,我這簡直就是專門來喂狼的。
狼的前腿在收縮,我知道它在積蓄最後的力氣。
我握緊我的開山刀,我是個士兵是個中國陸軍偵察兵不是泥捏的解放軍戰士是鋼鐵鑄就的紅軍前輩不怕遠征難解放軍戰士不怕打狼險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跟狼搏擊的動作上!
我握緊我的野蘭花,我愛小影她是我的夢因為野蘭花有她的芬芳在這裏這束小小的白色蘭花就是她真愛無敵愛情就是力量我就是死也要和她在一起!
我沒有恐懼了,來吧。
咬我。
狼的眼睛絕對是狼光四射,狼的身軀絕對是狼勁十足,狼的動作絕對是狼性大發,狼的心情絕對是狼的不行不行的了狼見了活物就是這個狼德行。
狼要撲我了。
我的呼吸停止了準備抽手出刀是緊接著後滾翻還是前滾翻還是側滾翻還是怎麽滾翻都沒有決定,看我到時候還能不能滾翻吧我也說不好苗連教育我對敵要隨機應變陳排教導我格鬥要一往無前我都記著你們說我是不是個好兵?
在狼即將出擊的一瞬間我聽到幾聲嚎叫。
我操他姥姥!這是遇上狼群了!
我都能想象出來群狼撲我是個什麽情景,肯定是要咬死不算還要碎屍萬斷搶著我胳膊的還不高興因為搶走大腿的肉更多。
然後,我就看見身邊的草叢動。
我操!
然後,我就看見身邊的草叢有幾處在動。
我連心裏罵的勇氣都沒有了。
等死吧沒想到我小莊一條英雄好漢沒有死在殺敵的戰場上而是喂狼。
然後,我就看見三匹狼在離我不到半米的地方出現了。
毛茸茸的跟小灰毛線球一樣。
三個小狼崽子。
它們嬉鬧著,嚎叫著,這個咬這個的尾巴,那個咬那個的耳朵,跟小狼狗一樣滾來滾去的。
它們闖進了不知道是解放軍戰士打狼的戰場還是解放軍戰士喂狼的現場,不知道戰爭氣氛的來臨血腥氣息的升溫隻知道自己嬉鬧喝水再嬉鬧再喝水。
就在我們之間。
我一伸手就能抓著的位置。
甚至有走到我膝蓋邊的,就差跟狗崽子一樣往我身上撲了。
它們還不知道我是個什麽東西,因為它們還不會捕食。
我先看小狼再看大狼。
大狼先看小狼再看我。
我要是出手,小狼崽子我收拾一個是沒有問題的,跟倆月的小狗崽子一樣大一腳一個一手一個一把大砍刀下去起碼倆沒有猶豫的。他媽的收拾不了大灰狼收拾幾個小灰狼我也不算虧了!我的眼睛對著小狼崽子露出凶光,慢慢舉起了開山刀。
大狼那種威脅的吼叫聲消失了,狼再沒有腦子也知道小狼崽子的危險。
然後我就看見了大灰狼嗓子裏麵的聲音變了。
不是威脅,是哀求。
嗷嗷的,聲音很小,但是傻子都知道是哀求。
目光也沒有狼性,是母性,這是所有的動物都有的。我小時候挨我爸爸打的時候,我媽媽就是這麽看我爸爸的。
我也傻眼了,小狼崽子我打還是不打?
大狼可憐巴巴的看我,然後四腳一窩趴下了,跟狗一樣低著頭,還是可憐巴巴的看著我。
這回我看懂了。
來吧,打死我,放過我的孩子。
小狼崽子不知道危險啊,來回在我跟前滾來滾去嬉戲打鬧喝水玩水,有一隻跑到大灰狼的鼻子上舔著。
我看見了大灰狼的眼中有淚水。
淚水?狼的眼淚?
真的是狼的眼淚。
一滴,那麽大,渾濁的,但是落了下來,到了它瘦削的臉頰上。
它的眼睛可憐巴巴的望著我,嗓子裏麵也是可憐巴巴的低沉的哀求,嗷嗷的,斷斷續續的,好像生怕惹我生氣。
我舉著刀的左手僵化在空中。
我打還是不打?
它繼續看我,甚至還往前爬了爬,跟受過訓練的狼狗動作一樣。
它的意思是我離你近點,你打我的頭方便點。
我看著它的眼睛。
一個母親的眼睛,在哀求我。
我的刀很慢很慢的放下了。
它一下子起來,我的刀又舉起來,它又趕緊趴下跟訓練有素質的警通中隊的狼狗一樣。它嗷嗷哀求著叫著,意思好像是你別誤會我把孩子帶走。
我的刀又放下了。
它慢慢的看著我站起來,眼睛裏麵沒有凶光,我這回仔細看著,也就沒有舉刀。
它對著小狼崽子低沉的呼喚幾句,仨小狼崽子跟灰毛球一樣滾過去在它的腿邊滾來滾去還往它身上爬老掉下來,笨拙的跟小狗熊一樣。才兩個月啊!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
狼就警覺的看我,我趕緊舉刀。
它看出來我沒有惡意,就輕聲呼喚著小狼崽子慢慢的後退慢慢的看著我。仨小狼崽子滾來滾去,跟著它一直跟到林子裏麵去。
然後我就看見它轉身帶著仨小狼崽子走了。
消失在叢林深處。
我舉刀的手一下子軟下來。
刀咣啷一聲掉在身邊的河灘上我也倒了四仰八叉全身鬆軟這會兒感覺到後怕渾身發抖哆嗦著跟打擺子一樣連光頭的頭皮都哆嗦著臉上還流眼淚鼻子還流鼻涕。
然後我就這麽哆嗦著躺著右手還緊緊握著蘭花。
我把蘭花放在鼻子前麵聞著芬芳。我的手還在哆嗦著於是蘭花也哆嗦著。
小影的芬芳。
然後我看見天色黑下來了。
這一天,對於我比一個世紀還要漫長。
第三十二節 孤獨流浪在叢林(5)
記不清過了多久了,我才慢慢的坐起來。那個時候天色已經全都黑了,四周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但是也是一種恐怖的漆黑。我真的沒有這麽晚一個人在山裏呆過,步兵團的偵察連不會這樣作,軍區偵察兵比武也不會這樣作——但是這個*****的狗頭大隊是會這樣作的。
這種孤獨的感覺,我不會忘記的。雖然以後我習慣了這樣的孤身訓練,但是我說過了第一次的經曆會很深刻的。
我的眼睛已經看不見指北針和地圖了,我就看天上的星星和周圍的地形地物,憑著自己對地圖的記憶辨別自己的位置和通往目標的路程。按照那張地圖,我現在應該是在那條叫做小清河的河邊,往前麵走10公裏左右有一條四號公路橋,我要穿過這條公路橋才能繼續前進——我已經可以肯定了這一點。我當然不能沿著公路走,那是傻子才作的事情,但是我可以按照公路上的裏程路標確定自己的準確位置,下麵的路就好走多了。如果我天亮前到達那條公路橋,那麽我就可以在橋邊的樹叢中間休息一個小時,公路兩側的樹林是有風的,山裏的公路總是相當於整個大森林的一個通風口的角色再加上有河的通風所以是一個十字通風口風力很足,又有早上的陽光,我可以曬曬濕透的衣服,幹燥點跑路,雖然很快就會潮濕,但是總是比一直潮濕好的多的多。
這個時候我的哆嗦沒有停止,不再是因為害怕,而是寒冷。
山裏的氣溫下降極快,本來是又潮濕又炎熱,但是太陽一下去就變成了又潮濕又寒冷,幾乎沒有什麽過渡,好像就是一下子變成這樣的。這到底是個什麽原理我至今也不明白,這不是我們小兵操心的事情,我們隻操心怎麽對付寒冷,原理留給科學家那些坐辦公室的。
關鍵是現在我怎麽對付?
我渾身潮濕風一吹那種寒冷嗖嗖的連骨頭都開始打戰,我嘴唇哆嗦著把開山刀插進背後的刀鞘,然後撐著拐杖拿著蘭花站起來。然後我再次感到腳腕子的疼痛,因為寒冷疼痛加劇了,但是還是在我可以忍受的範圍內。不過我知道走路是比較麻煩的事情了,尤其是我的目標是沿著河灘上的鵝卵石走10公裏到達四號公路橋才可以休息。不然你怎麽辦?在這種野狼出沒的勞什子山裏睡覺?雖然公路上也會出現狼,但是畢竟有人類的文明痕跡,心裏踏實一點。
當時還有一個悲涼的想法,要是在公路附近被狼吃了,殘骸還有機會被人發現。要是在這片大山裏麵,誰知道有沒有下一個弟兄從這裏路過呢?這個幾率太小了,死了還是有個什麽東西留下好,不然怎麽給老爸老媽交代?怎麽給小影——一想起小影我的心又開始疼。
走!
解放軍戰士死都不怕我還怕疼怕走路?
我當時真的是拿這句話來激勵自己,因為我那時候已經徹底的是一個軍人,一個合格的士兵。
雖然還不是一個合格的特種兵。
我邁一步就疼一下邁兩步就疼兩下邁三步就鑽心的疼然後這種疼就連環起來,中間不分下了就是連著疼。
我在陰風中一直打著哆嗦但是必須堅持。
因為我若隱若現總是聽得見狼叫。
我實在沒有勇氣再次麵對那張灰色的瘦削的臉了,我真的知道什麽是陰森森的狼牙了所以我必須趕緊走。
如果走到四號公路橋,明天天亮我開始走,走到天黑前50公裏怎麽也能走完——要是腳腕子沒有受傷的話我有這個自信,但是現在沒有。
但是也得走!
我哆嗦著嘴唇輕聲哆嗦著唱歌給自己壯膽不敢大聲唱因為怕招來狼:“過得硬的連隊過……過得硬的兵……過得硬的戰士……戰士紅彤彤……過得硬的連隊過得硬……過得硬的兵……過得硬的戰士樣樣紅……”
唱著唱著淚水再次滑落現在是不確水了因為河就在旁邊。
但是我冷,我餓,我疼。
但是還是得走。
*****的高中隊!*****的狗頭大隊!
我在心裏罵著嘴裏唱著隊列歌曲想象著苗連陳排走在我的身邊笑容滿麵:小莊小莊堅持就是勝利革命軍人要有老紅軍的傳統精神要發揚南泥灣精神自力更生豐衣足食——
我還想著小影在前麵連跑帶跳不時往河裏扔個石頭打水漂玩一下子在水裏能跳4下一飛好遠,她在中學打這個有一套:小莊你看我的打的好不好看?說啊,我打的好不好看——
“好看。”
我哆嗦著答應著,淚水在臉上一流下來就被風吹的淅瀝嘩啦。
風一吹更冷了,但是我不敢離開河灘進入叢林。我隻能這麽在風口走,一步一步忍著疼痛踩著鵝卵石堅持往前走不敢停留更不敢回頭不敢東張西望就這麽堅持著蹣跚著往前走。
因為,我知道林子裏麵有狼。
它們不知道在哪兒看著我。
和死亡比起來,寒冷、饑餓、孤獨、疼痛算得了什麽呢?
我就反複低聲哆嗦著唱著那首《過得硬的連隊過得硬的兵》那首全軍戰士都會唱的隊列歌曲,臉上不時流過眼淚,有時候還跟小影說幾句話。
小影連蹦帶跳一直在我的前麵帶著我。
她的身影帶著我。
她的芬芳伴著我。
很多年前,那個18歲生日還有16天的小列兵就是這麽走在那條叫小清河的河岸。
他的腳腕子崴了生疼生疼的,渾身濕透渾身哆嗦但是一直在唱著革命軍歌心裏想著一個女孩就這麽蹣跚的走著。
走著。
而這,在他真正的特戰軍旅生涯裏麵跟那些孤獨寂寞恐懼寒冷等等相比,隻是一個開始。
路,其實不在腳下,在你的心裏。
我不到18歲的時候,就知道了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