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節 列兵的藍調(4)
被一堆女孩會審估計你們都有過這種經曆,但是被一群女兵會審的經曆我不知道你們有多少人有過。反正我當時想的是永遠不要再有,哪怕再讓我回去被狗頭高中隊暴錘一頓也比被女兵會審強。
回頭我想想還真是他奶奶的無法無天了!
一群女兵圍著一個堂堂的中國陸軍特種兵嘰嘰喳喳嘻嘻笑笑。
但是換了你你有什麽辦法?我那點子狂暴的想法都是事後想起來的,當時別說有意見了就是緊張了。
我隻能流著汗傻樂傻樂,問啥子說啥子。
看來小菲是她們的頭兒,軍銜都是上等兵。
其他的就是一堆小列兵。
但是由於性別優勢加上是小影的戰友和姐妹,所以地位絕對比我高。我再在野戰軍這個道理還是明白的,我又不是傻子。
小影還穿著睡衣笑著坐在床上看我被審——她後來告訴我群眾早就有這個要求了,人民軍隊講黨的領導小菲是唯一的黨員,講少數服從多數連小影都同意那就是全票了,所以我不得不挨審。
——就是看在小影想我擔心我這幫子女兵陪她哭的分上我也得挨審啊!
“這都是你寫的?”小菲把一摞子我給小影的信從自己枕頭下麵抽出來。
“啊,我寫的。”我承認。
我正納悶呢,結果另一個女兵也抽出來幾封:“這也是吧。”
我還沒反應過來。
又一個女兵拿了幾封:“我這兒還有呢!”
我就傻樂。
小影噗哧樂了,看來這是她們商量好的計策。
小菲就打量我:“看不出來啊!”
我就笑。
小菲:“說,你拿這手騙了多少女孩啊?我們小影是第幾個?”
我嘿嘿樂:“第一個,第一個。”
小菲:“呦嗬!還跟我們這兒裝嫩呢!小影早就告訴我們了!”
我沒辦法:“寫情書的第一個,絕對第一個。”
“這還差不多!”小菲就歎氣,“所以我說我們小影可憐呢!就這麽兩下子就被你胡弄了?早該讓我們先過過眼!不該這麽便宜你!”
小影樂:“好了好了!你看把他緊張的!他就山裏一個土豹子,差不多就行了!”
“小影!”另一個女兵就說話了,“這還沒嫁出去呢就先替這小子說話了?唉——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成成!我不說話了成了嗎?”小影抱住枕頭,“我不替他說話!咱們是一個陣營的!”
“拉到吧!誰跟你一個陣營啊!”小菲說,“你早就劃拉到山溝媳婦那個陣營了!我們這是替你惋惜啊!你說我們小影找個什麽樣子的不好非得跟了你了!”
我就點頭。
“呦!”小菲逮著話茬子了,“這就後悔了!小影看見了?這就要把你再推回來了啊?”
“沒有沒有!”我趕緊說。
女兵們就都樂了。
“好了好了!”小菲就把情書都塞到小影懷裏,“我們也就是組織組織看看得了,大主意還得你自己拿!這山裏來的小黑猴子也沒什麽可以問的!你自己留著吧,我們可不跟你搶!”
小影就笑著打她:“你倒是想呢!”
小菲笑著:“走!同誌們!咱們得給人家小兩口一個洞房的時間吧?”
“說什麽呢你!”小影就錘她。
小菲擋著:“等會,跟你說句正經話!”
“說!”
小菲就湊到小影耳朵邊嘀咕幾句。
“討厭!”小影臉一紅——她的皮膚又白又嫩,所以臉紅就特別明顯。
小菲哈哈笑著招呼女孩們出去了。
門關上了。
我局促不安。
“坐吧,傻什麽呢?”小影抱著枕頭對我說。
我就坐在椅子上:“你們屋女孩……你們屋女孩都挺厲害的啊!”
“她們就那樣兒!”小影噗哧樂了,“我們都鬧慣了。”
我就笑。
“幹嗎坐那麽遠啊?過來!”她往裏挪挪,拍拍身邊的床。
我就過去,乖的程度可以和警通中隊的大狼狗有一拚。
“把帽子摘了,我看看你的光頭!”
我就摘了。
小影的眼睛就呆了。
我不知道她呆什麽。
小影的手輕輕的在我的頭上撫摸。
停留在一處傷疤上。
“新的?”她問。
我點頭。
“這個呢?”她又停留在一處傷疤上。
“也是。”
她把我抱過來,我的頭就靠在她的懷裏,我閉上眼睛,感受著她的芬芳。
“你又吃了多少苦啊……”
她的眼淚隨著這一聲長歎,就吧嗒吧嗒落在我的臉上。
我嘿嘿一樂:“我習慣了,不苦。”
她撫摸著我的臉。
我感到安詳。
“以後,不許你再受傷。”她撫摸著我的臉,認真的說,“聽見沒有?”
我苦笑,這是我可以決定的嗎?
“你個黑猴子呦……”
她把臉貼在我的臉上。
我哭了,無聲的。
我們的淚水流在了一起。
我回家了。
我知道這裏就是我的家,我永遠的安全的家。
我們沒有談演習,也沒有談死亡。
因為我知道,這種重大的事故軍內不會不通報的,她肯定知道很多詳情,也許比我還清楚。雖然肯定不可能傳達到她這個級別,但是我說過,在軍區總院,其實對於女兵來說無密可保的。尤其是狗頭高中隊的老婆還住在她的地頭準備臨產——但是,此事對於軍外絕對是嚴格保密的,就是軍隊內部,我至今都估計也許隻有副軍以上級別的幹部才會通報,各個特種大隊除外,因為跟他們的關係實在是太密切了。這個事故在軍內的特戰圈子是廣為傳唱的,但是至今都沒有對外公布過。——那個時候的事故透明度沒有那麽強,一般的部隊也根本不可能知道,軍外就更不要想了,就怕說什麽的都有,正常的事故被無限製誇大,這是中國人那點子最讓人受不了的管不好自己的事情就說三道四的劣根。我至今覺得是明智的,因為這跟非典不一樣,軍隊的事情憑什麽要老百姓說三道四的?我們自己都很痛心,再給我們添堵啊?軍隊就是軍隊,武裝力量就是要有犧牲的,如果四平八穩,我們還是特種部隊嗎?寫個小說隨便編個故事都說什麽的都有,要是新聞公布給證實一下是真的還不要把特種部隊給吃了?使不上勁就別給我們弟兄添堵啊?保衛著你們天天吃苦還有風險還要說我們這說我們那,我們有毛病啊?其實我現在絕對支持軍隊事故還是要保密,尤其是特種部隊的,幹你鳥事要對我們弟兄指手畫腳?特種部隊沒有自己的威嚴嗎?我們要把演習的前前後後都對全世界公布嗎?那軍隊還有什麽秘密可言?我們自己都不知道什麽天災什麽是人禍?一定要外行說話?軍隊不知道怎麽演習嗎?那還要軍隊幹什麽?你來當總長好了——這也是沒什麽可以解釋的,誰再跟我討論這個話題還是先操你奶奶的!我小莊就是糙人一個愛看不看不求你。
但是我知道她知道,還知道的很清楚。
所以她會這麽心疼我。
隻有小影會真的心疼我。
我知道,隻有她會心疼我。
我微微睜開眼,看見她紅撲撲的臉。
她笑,眼睛裏麵還有淚花。
“黑猴子小莊!”她捏了一下我的鼻子。
我也笑了:“你真好看,跟畫出來的一樣。”
“呦!看這兵當的你,都成什麽了?”她摸著我的額頭,“真沒辦法把解放軍戰士小莊跟以前那個小莊相提並論了,餓嗎?我這兒有餅幹。”
我搖頭。
我真的不餓,在她的懷裏,什麽苦都沒有了,這是我最幸福的一刻。
“你想要我嗎?”
我一怔。
再看她,很認真,臉紅撲撲的。
“想嗎?”
她再問。
——說實話嗎?想!不想我是人嗎?!
我不說話。
“你等等,我去拿樣東西。”她輕輕推開我。
我看她到小菲的枕頭下麵摸什麽——我當然知道是什麽。
“小影!”
我沙啞的喊她。
小影回頭笑:“怎麽?著急了?”
“給我一個夢,好嗎?”
我說。
她納悶的看我。
“我在山裏,在天上,在水裏,無論多苦,我都能挺過來,就是因為——我有這個夢。”
我聲音沙啞的說。
小影轉過身看我。
“真的,我不敢破壞它。”我說,“破壞了,我就挺不住了。”
小影看我,淚花開始閃動。
“有夢比沒有好。”我的聲音更沙啞了。
不用我告訴她我有多苦,看我的傷疤她就已經知道了。
小影閉上眼睛,淚水滑下來。
我什麽苦都不能對她說,因為我們的紀律就是訓練的一切都是保密的,演習就更加是保密的。隻要跟特種部隊有關係的,都是帶密級的。我們的紀律嚴格到了隻要出基地的範圍就不準戴臂章,抓住就是處分。所以沒有人了解我們,也沒有人知道我們吃著什麽樣的苦。
我甚至對小影都不能說。
小影自己也明白。
她無聲的哭了一會,低下頭睜開眼:“黑猴子,那你想要什麽?”
“我想要你抱著我。”
我沙啞的說。
小影慢慢走過來,把我抱在自己溫暖的懷裏。
我就什麽都不需要了。
真的。
隻要她抱著我,讓我靜靜的哭一會。
第五十四節 列兵的藍調(5)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很久,但是我總是覺得時間太短太短。
輕輕的敲門聲。
小菲在外麵:“可以進來嗎?”
“進來!”小影問。
我要起來,她還是抱緊我:“怕什麽?”
我不好意思的笑。
她就刮我的臉:“特種兵還害羞啊?”
小菲就進來了:“呦!我來的不是時候啊!”
“說,什麽事兒?”小影問。
“主任找你。”小菲說,“你轉外科的報告批下來了。”
“那我去去就回來。”小影拍拍我的臉,“你要乖乖等我。”
我點頭,笑。
小菲捂住嘴:“那我走了!”
“你陪他說會話吧,我估計他一個人呆著都害怕。”小影笑著去拿軍裝。
我趕緊悄悄把臉轉過去。
我聽見小影在係索的換衣服。
我的餘光看見小菲驚訝的看看我,又看看小影,小影還錘了她一下。
小菲不可思議的點頭:“我現在真信了,世界上還真有童話故事啊!”
“說什麽呢你!”小影胡亂的用濕毛巾擦把臉,梳了幾下頭,把軍裝的扣子係好,轉臉看我:“小菲陪你聊會兒,我一會就回來啊!”
我點頭,笑:“我等你就是。”
小影就笑:“小菲,她要不乖你就替我揍他!”
“呦!”小菲誇張的,“我哪兒打的過他啊?人家可是特種兵啊!”
“狗屁!跟我這兒,他就是黑猴子!”小影笑著說,“他敢還手我就回來收拾他!我走了!”
她轉身出去了。
小菲跟我在屋裏。
這是我參軍以後第一次和除了小影以外的第一個女孩單獨在一起。
你們覺得用局促不安就能形容了嗎?
“喝水!”小菲大大方方的拿出一罐可樂打開給我。
我接過來,喝了一小口。
小菲就看我:“那些小酸詩真的是你寫的啊?”
我點頭:“對啊。”
小菲仔細打量我:“真的看不出來啊!野戰軍現在真出人物了!”
“我算個什麽人物啊?”我笑,這是真心話。
小菲就拉把椅子坐過來:“哎,跟我說說你們山裏有什麽好玩的?”
“也就是山山水水吧,別的都沒什麽了。”我說。
“我們能去玩嗎?”她問。
我給可樂噎了一下。
“這城裏都沒什麽好玩的了!”小菲說,“怎麽樣?我跟我們主任說說,派輛大轎子車,把我們女孩拉幾十個過去玩玩?也去看看你們特種部隊到底什麽樣!另外,再打打搶,你們那槍我就在電視上見過,沒打過!你跟你們領導說說?”
我頭就大了,我算個屁啊?跟誰說?直接領導狗頭高中隊?還不別管什麽科目直接就上格鬥課先錘了再說?大隊長?那不是越級報告嗎?我鳥歸鳥,但是這事兒涉及軍人的原則,我作不出來。再說大隊長未必同意啊!
“不至於吧?”小菲說,“我們軍區總醫院又不是外人!二炮的山溝都邀請我們去,你們特種大隊就那麽保密啊?”
“我不知道跟誰說。”我苦笑,“我跟誰說啊?”
“唉——真是高看你了!一點活動能力都沒有啊!”小菲歎氣,“你們大隊長姓什麽?”
“姓何。”我說。
“成!這事兒我自己辦了!”她點點頭。
這麽牛逼啊?我仔細看她。
她不再說這個了:“小影說你是大學生?”
我點頭,說了自己學校的名字。
“怎麽想起來當兵的?獻身國防啊?”
我老老實實說為了小影。
她歎氣:“真幸福啊!”
我也不知道誰幸福,就笑。
“你的詩——”她看著我,“寫的真夠酸的!”
我又給噎了一口還沒來得及說話,小影進來了滿臉笑:“黑猴子!你們聊的還挺投機的啊!”
“得了!我的任務完成了!”小菲起身,“走了!大學生特種兵!”
她笑笑,走了。
我看了一眼她的背影。
“呦!”小影看我,“依依不舍啊?”
“沒有沒有!”我趕緊說,“你說什麽呢?”
“切!”她拍拍我的光頭,“你也得有這個膽子啊!我可告訴你,你招惹誰都行,千萬別招惹小菲啊!你可招惹不起她!”
“我,我是那人嗎?”我急了。
“別跟我這兒裝活力28成嗎?”小影笑,“你那點子出息不都花在女孩們身上了嗎?”還在“們”上加了個重音。
“那不是過去嘛!我現在……”
“成!你現在是軍人!是特種兵!”小影坐在我腿上抱著我的脖子,“真是個黑猴子了!原來怎麽沒看出來你還是個特種兵的材料?”
“我自己也沒看出來。”我老實的說。
“跟這兒呆多久?”她問我。
這一問我想起來了:“晚飯前我就得回去,我們又要走了。”
“去哪兒?”
“去……”我停住了。
小影笑:“不問了!問你也沒有用!我去問我的兵!”
我知道指的是狗頭高中隊的老婆,就笑,反正不是我說的就行。
我拿出我的挎包,把包的好好的禮物拿出來:“這是給你買的。”
“什麽啊?”
小影笑:“你個山溝裏的黑猴子還有什麽審美啊?什麽東西?”
“你打開看看。”
“不看!”她還是抱著我看著我,“我就看你就夠了!”
我有點失落,但是還是不說,我已經變得在女孩麵前沉默了。
她見我不求她,就嘟嘴了。
我還是明白了畢竟是有經曆的再傻也是有點子過去的:“你看看?”
“就不看!”
“你看看,我求你!”
“不看不看不看!”
“好,看看。”
“不!”
她嘟著嘴,跟孩子一樣。
我笑了:“你不看我給別人了?”
“隨便!”她清脆的說。
“小菲住哪床?”
“那個啊!”她一指。
我就扶她下來。
“幹嗎啊?”
“我給小菲。”我起身。
“有病啊你!”她急了。
我看她眼睛裏麵有淚,馬上就坐下。
“開玩笑啊!怎麽了?咱們以前不是老開玩笑嗎?”我說。
小影:“現在一樣嗎?現在見你一麵容易嗎我?你知道我多害怕嗎?你又是天上,又是地下,又是水裏的,我就怕……”
她捂住自己的嘴,哭出聲了。
我就趕緊把她抱過來:“我不是好好的嗎?”
她點頭,鬆開手,呸呸呸了幾聲。
又孩子一樣笑了——我喜歡愛哭又愛笑的女孩,就是因為小影,我覺得女孩的臉就應該善變,才有樂趣。
“我看看!”
她就拿過來撕開外麵的禮品紙包裝。
一條白色的連衣裙。
她就哈哈大笑。
“怎麽了?不喜歡?”我趕緊問。
“不是不是,”她笑著說,“你的我都喜歡。不過你也不看什麽季節了,給我買裙子?”
我就不好意思的笑了,我哪兒有什麽季節的觀念?部隊就那幾套軍裝。
“我看看樣式怎麽樣。”
她就打開裙子的包裝,一看商標嚇一跳:“淑女屋?”
我點頭:“我覺得就你穿上好看。”
“你你……你知道這多少錢嗎?”
她張大嘴。
我當然知道,這是我將近10個月的津貼。
一分沒花。
就是為了給小影買禮物。
那時候當兵,多***窮啊!
小影就又哭了還抱著我:“黑猴子小莊,你幹嗎啊?”
我說:“怎麽了?不就是一條裙子嗎?”
“以後不要給我買禮物了,好嗎?”她說。
我不說話,心裏想該買還得買說了有屁用啊?
“我現在就換上!”她起身打開裙子,“穿上給你看看!”
她脫軍裝,我趕緊閉上眼。
一會兒,我聽見她說:“好了!”
我睜開眼。
如果說世界上真的有仙女下凡的話,就是那天。
小影,白色的裙子。
仙女。
還能有誰呢?
“發什麽傻啊?”小影敲敲我的光頭。
“跟畫出來一樣好看!”我感歎。
“你怎麽就這句了?沒有別的了?信上不是挺能說的嗎?”她苦笑,“看這個兵把你當的呦!”
我笑,我心裏美。
因為,仙女是我的小影。
第五十五節 列兵的藍調(6)
很多年以後,我在安靜的時候,總是會被一種情緒莫名的打斷。如果我在碼字,就會愣在那兒老半天,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如果我在釣魚,就會一坐一下午,一直到黃昏我看見死魚刁著我的餌翻了白肚,才拿去小馬紮走向自己那輛切諾基。
然後呢?
然後我會哭。
我會坐在電腦前或者趴在方向盤上靜靜的哭一會。
其實感觸最明顯的往往不是我,是我經曆過的那些女孩們。
因為,她們都知道在我麵前千萬不要穿白色的裙子。
否則,我會翻臉。
毫不留情的翻臉。
我從來就是這個狗脾氣的,平時懶洋洋的好像對什麽都漠不關心,但是見不得兩樣東西,而且都和女孩有關。
一個是女孩穿迷彩色的T恤或者牛仔褲。
一個就是女孩穿白裙子。
馬上就能翻臉中間都沒有過渡。
所以現在想想,那些女孩也真的是很不容易的。
那條美麗的白裙子就留在了我永遠的記憶中,成為深深的青春隱痛。那時候已經是秋天,不至於深秋,但是部隊已經統一換了秋裝,我們體能訓練完了脫去汗濕的迷彩短袖衫擰汗的時候,風吹在身上還真的是冷颼颼的。——其實現在回憶起來,我就想說,你們知道什麽叫震撼嗎?就是那一張張黝黑的臉一口口雪白的牙用嘶啞的聲音互相笑罵著,脫掉短袖衫在擰汗水的時候,那一身身黝黑的精肉,每一塊都能爆發出驚人的力量。你看到那樣幾十個光頭小夥子在一起嬉笑的時候,不用他們故意嶄露什麽殺氣,一種感覺就會油然而生。
那就是——震撼。
絕對打到你心裏的震撼。
——說句心裏話,隻要你看到這個畫麵,你就永遠不會對中國陸軍失望。
——說句心裏話,弟兄們當時的心裏就是來誰錘誰沒有猶豫的,隨便你怎麽來隻要你敢跟我們的祖國對錘那我們就是一把匕首直接插進你的心髒直接弄死你不留情麵,跟你沒有什麽道理可以講。據說,我再說據說啊!——當我們的國家遭受奇恥大辱的時候我已經退伍但是聽我在部隊的戰友說那個狗頭高中隊,當時他已經是大隊參謀長了居然在俱樂部的電視前麵在一群兵前麵哇哇大哭然後就連夜寫了一封血書內容是什麽我不說你們自己想吧,當然上級沒有同意也不可能同意啊)還批評他不顧全大局。這是肯定的,國家有國家的考慮層麵你個狗頭高中隊才能考慮多遠?連我當時都知道韜光養略打不起就別惹搞好經濟再說你個解放軍中校副團級特戰軍官怎麽就整不明白呢?——所以我說他是個鳥人天生就是個鳥人的操性,當個大隊參謀長就是最大的出息了他要當了大隊長還了得?
——說句心裏話,當時我們那幫子弟兄的遺書都準備好了,都統一放在中隊幹部的一個文件櫃裏。因為我們是24小時待命的快速反應部隊,是高風險科目和任務的特種部隊,這事那事連著不斷就是不打仗事情也難免發生譬如訓練譬如演習譬如各種非戰爭狀態下的軍事行動(包括幫助地方公安對付玩恐怖活動這口子的)都可能會出事。但是我們害怕嗎?當然怕!不怕還是人嗎?但是我們沒有權利怕,因為你是軍人,你是中國陸軍特種兵。為祖國犧牲是你的天職為信仰玩命是你的本分不然你穿個特種部隊的馬甲幹什麽?
——再說句心裏話,在我的遺書裏麵,我的骨灰是屬於父母的,而我的日記是屬於小影的。我生於父母養於父母自古忠孝不能兩全,既然我選擇了特種部隊隻能先盡忠再盡孝,要是不能盡孝我就隻能含恨九泉下輩子再報;我愛小影小影愛我我應該對得起她和她共渡終生一輩子就讓她這麽刺叨我因為我喜歡聽,但是我們都是軍人,我們有同一個信仰我相信她會理解我,我的日記她愛留就留不留就扔掉我也沒有怨言,但是我隻是想讓她知道曾經有這麽一個小莊從童年就開始迷戀她,最後這個小男孩長大成人成為軍人成為特種兵還是迷戀她,沒有別的原因,就是因為她是小影,就是我心裏的天使,我的日記上麵的文字不是用鋼筆寫出來的,是我心裏流出來的血,是思念和向往,都是給她的。
——那時候,我18歲,我的戰友兄弟都比我大,但是也不過20多歲。我們傻嗎?現在我也不覺得,一個國家都是聰明的不行不行的和自私透頂的人還叫國家嗎?都考慮你自己那點子破事兒還能叫國家嗎?沒有我們這幫子小兵你們能在這兒安生看帖子胡說八道嗎?早不知道什麽操性了!還跟我們談政治?安定就是最大的政治!我們小兵都知道你怎麽就不明白?國家大事你管的了嗎?那是首長們的事情跟你有蛋子關係啊?你真以為老美啊?你瞅瞅電視裏麵那個什麽地方的立法院打的罵的跟菜市場一樣皮鞋亂飛髒字滿堂女議員的錄像印成光碟滿世界都是就是民主就是自由啊?!丟人嗎那樣的政府有威嚴嗎?!中國13億人一人一個主意小康都要球年實現!你餓肚子了還是怎麽了?覺得中國不好奔美利堅去!我告訴你們中國就是再操性我也願意在這兒!死也死在這兒!因為這是我的祖國!我不後悔作小兵我不後悔吃了那麽多苦我就是死了我也不後悔!就因為這是我的祖國!她對不起誰也沒有對不起我!拍心窩子想想有什麽對不住你的啊?是有問題是這是那不是在慢慢變好嗎?20年前你吃什麽現在你吃什麽?這麽簡單的道理你都整不明白還跟我們小兵出來的扯什麽國家大事啊?讀幾本書了不起啊書我也讀過幾本不比你少多少想怎麽樣?我告訴你們有一種情感是永遠不能放棄的!就是你再怎麽樣你也是中國人!這裏是你的祖國!這不是政治是親情!你生在這兒長在這兒這裏就是你的母親!母親就不能有做錯事情的時候?就不能有打錯你的時候?就不能有說錯你的時候?一點委屈都沒有受跟我們這些吃了這麽多苦的小兵扯什麽蛋啊?要是你說咱們祖國怎麽不好你覺得我們小兵心裏怎麽想?我們為了什麽付出青春?我們為了什麽付出汗水?我們為了什麽流下淚水?我們為了什麽付出了健康和生命?——在特種部隊裏麵你能找到一個身體完全沒有毛病的兵或者幹部嗎?不是關節炎就是老寒腿!好多上點年歲的幹部都有心髒病!就是訓練演習這事那事整的毛病!——那你說我們為了什麽?我們小兵就這個思想素質不跟你扯那點子破事,我們就是為了我們的祖國!愛說我高調就高調,本來不想說這個因為我不好說這個,但是現在我氣的不能不說,我說我們弟兄犧牲又不是求你替我們說話,就是告訴你們我們小兵都是怎麽過來的!我告訴你我是沒死,但是我就是死了我也不後悔!因為我有信仰!我的信仰就是我的祖國我的母親!再好再壞她是我的母親!大事我管不了我是小兵我就要作好自己的本分!我的小說你愛看不看,你說我們的祖國我們的信仰我們的軍隊不好我就是不樂意聽!因為你在汙辱我的青春!我付出那麽多汗水淚水鮮血痛苦和夢想,我為了什麽?我們爬山涉水穿草原過沙漠日夜兼程,我們為了什麽?——告訴你,小兵就為了一個——祖國!如果祖國需要,我的命都是她的!現在也是,我脫下了軍裝我也是一個小兵!如果祖國需要我現在就上戰場!
你敢嗎?
——不敢就老實呆著愛看不看,真***氣的我要命!
——扯這麽遠真是不應該但是我不說不爽真是氣的不行不行的請大家理解!我小莊你說我什麽都成我就是一個鳥人,但是你不能說我的祖國我的民族和我的軍隊,因為我是為了這些付出的!你現在告訴我都白付出了?你有那個資格嗎?——你去對我們榮譽牆上的那些名字大廳裏麵的那些年輕的臉說,你去告訴他們你們這些傻子死了白死,你以為會怎麽樣?——我告訴你,你夜夜惡夢!他們是什麽?為了信仰犧牲的真漢子真男人真爺們!你算個蛋啊跟我們弟兄指手畫腳?
——我告訴你們本來一句政治都不想扯那不是我的強項你們也不愛看!但是情緒一激動我隻能這麽說,當兵出來的愛***誰誰誰愛包涵不包涵牛逼你衝我來!別跟那兒說三道四的!
——哎呀呀扯的有點遠了我對不住朋友們倒了大家看愛情的胃口扯回來扯回來!說哪兒了我***也忘記了我找找前麵咱們還說藍調還說藍調。
哦,白裙子。
小影就穿著那條白裙子跟我在軍區總院大院裏麵晃悠,還一個勁要拉我的手。我見個幹部就鬆開見個幹部就鬆開搞得小影都不高興,但是我還是不敢也不是不敢是不好意思。
秋風冷颼颼秋意涼綿綿但是小影就穿著那條白裙子專門配了一雙小白短靴子露著白皙的胳膊和小腿。
我握著她的手的時候知道她其實冷,因為她的手很涼。
但是她還是笑著在落葉如飛的花園裏麵走。
不管別人怎麽看她。
我知道,她的世界裏麵隻有我。
隻要是我給她的,她都喜歡。
哪怕是秋天給她一條白色的裙子。
我知道,就是冬天她也會穿上的。
愛情是什麽?
這就是愛情。
就這麽簡單。
她不知道我要麵對危險,但是她不知道我是怎麽樣的在千鈞一發中命若琴弦。
這些我不會告訴她,除了保密,就是不讓她擔心。
我看著她穿著白色的裙子在紅色的落葉中旋轉自己,就眼角發濕。
女兵就一定要喜歡迷彩服嗎?
她們為什麽不能喜歡漂亮衣服呢?
小影飛來飛去一會抱著我的脖子晃悠自己一會爬上假山,就象我們在中學的時候逛公園一樣。
但是我知道,我還是要走。
因為我不再是那個小男孩了。
我是軍人,是中國陸軍特種兵。
我要開拔了,明天。
我聲音沙啞的:“小影。”
她從假山上跳下來笑著:“什麽?”
我伸出手把她抱過來:“我想抱抱你。”
這是我第一次主動抱她。
她抬頭看我:“黑猴子,你怎麽了?”
她伸手撫去我臉上的一滴淚水。
“沒什麽,我該走了。”我輕輕的說。
她的失落難過傷心我永遠忘記不了。
她埋頭在我的懷裏,貓咪一樣緊緊的貼著我。
“答應我,”她抽泣著說,“不許再受傷了。”
我不知道說什麽。
“你受一次傷,我的心就疼一下。”
她看著我說。
我點頭:“我會小心的。”
她仔細看著我,突然一把捧住我的臉緊緊的吻著我的唇,緊緊的。
我們的唇吻在了一起緊緊的好像長在了一起。
兩個小列兵一個男孩一個女孩一個18一個19一個綠軍裝一個白裙子,在秋風落葉的下午,在眾目睽睽的軍區總院花園緊緊的吻在一起。
落葉片片飄落。
我們閉著眼睛,嘴唇在一起淚水也在一起。
不管旁邊有什麽人。
我們的世界隻有我們自己。
很多年以後,我給一個歌手朋友講了我的這段感情故事。他連夜就寫了一首歌,和一個女孩一起唱的。後來好像給別的什麽用了,但是我想還是抄在下麵。雖然沒有跟他打招呼,但是我想他是不會介意的。
《承諾》
(男)總以為天地間我不是那麽優秀
但是那瞬間的鑄就
人民才是唯一的理由
我又看到你眼中的淚花我將麵對多少千鈞一發
隻想對你說句安慰的話
還是我說你放心吧
(女)從那天見到你穿上神氣的製服
就知道你已經向國旗和人民
莊嚴的敬了禮
(男合)向國旗敬禮向人民敬禮
向家裏說一句
請放心吧
我隻想說在盛名之下
請放心吧
是我們唯一的承諾
……
雖然是很多年以後,但是聽到這個小樣的時候,我還是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