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隔,天差地別 --------- “老先生,你剛才說……‘昨天’?”言先生還沒開口,尹璐已經焦急地問道:“那今天是幾號?” “嗬嗬,小姑娘怎麽連日子都搞不清楚哪?”老人睜著白茫茫的雙眼,幹笑道:“如果老頭子我今天早上的廣播沒聽錯,今天是28號。” 28號?尹璐和言先生麵麵相覷。因為他們都清楚地記得,今天的日期應該是27號。 尹璐回想起了方才見到的日夜變換,莫非這一個顛倒之間,已經過去了一天的時間? 尹璐用眼神向言先生詢問,言先生隻是點了點頭。 我的老天,這都可以?尹璐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哎,果然還是沒有真的定住,言先生無奈地歎了口氣。雖說隻被帶離了一天,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可這樣一來,原本是今天所留下的痕跡,都被這一天的時間流水,給衝刷殆盡了。 現在言先生隻能期望,那個縛靈孫澤彬,沒有在這一天的時間裏出什麽三長兩短了。 ------------ 一樓: 言先生回過頭,稍微瞥了一眼老人。 雖說算不上滿臉朝氣,但至少他身上的生氣已經比昨日好上太多了。 是因為兒子身上的“不孝”被趕走之後,突然對自己態度上的改觀,才讓老人有了這樣的變化麽? “多謝民警同誌,還有昨天的那對小夫妻了。”老人還在自顧自地致謝著:“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現在我兒子已經好上太多了,今天還特意為我們老夫妻倆出去買電熱毯,他還……” “我沒有興趣聽,你自己多珍重就是。”言先生說完便和尹璐比了個手勢,往樓上走去。 “記得我一句話,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是言先生丟給老人的最後一句話。 老人笑著搖了搖頭,似乎並沒有將言先生的話聽進去。確實,生在喜悅之中的人,往往很難聽進別人的意見。 老人並不知道,言先生,總是對的。 “啪”,101室的門關上了。 -------------- 二樓: 當言先生二人剛到二樓時,一個小孩正好歡蹦著從202室內走了出來,跑到言先生麵前時,還回頭打著招呼:“我先走了哦!爹爹一個人在家裏要乖哦!” “你快走吧,再不走就趕不上二路汽車了都!”房內的“爹爹”沉聲說笑道。 小男孩“唉”了一聲,便蹦蹦跳跳地下了樓。 言先生看了屋內的“爹爹”一眼,這是一個長得挺高大的居家男人,衣著很普通,說話聲音也很普通,沒有什麽值得注意的地方。 雖然言先生也看見了男人眼角沒有完全擦淨的眼線,不過這也不過是一點點奇怪的嗜好吧? 普通的父子倆,言先生下完定論,便繼續走樓梯去了。 如果換成昨天,言先生碰到這對父子的話,又會發生些什麽呢?這個作為觀者的我們,也隻能想象了。 ----------------- 五樓: 一會兒,言先生二人就到了五樓。 一上到五樓,言先生就聞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 旁人或許不會在意這種味道,將它與垃圾的餿臭味搞混,可言先生卻很清楚這味道所代表的意義。 ——死亡。 這是屍臭與血腥味混合而成的臭味,雖然味道很淺,表明人死了並沒有幾天,但味淺卻層次多,說明在這兒丟了性命的倒黴蛋並不止一個。 循著味道找去,言先生停在了502室的門口。 “透” 言咒一出,綠眼即開。 “透”是一個類似透視眼能力的言咒(半年陽壽耗費),雖然它並不能真的讓言先生透視一切,不過像X光一樣掃透一堵木門,大致看清門內的情況還是做得到的。 在沒有必要的情況下,言先生才不想莫名其妙地闖入殺人現場,留下個把指紋鞋印啥的,到時候和警察糾纏不清起來也是麻煩事。 “四具死屍,都是中彈而亡的,看來是黑道尋仇的事兒。”言先生眼盯著木門,嘴裏自言自語著。 “死人?”尹璐驚叫了一聲:“這裏麵有死人?” “沒錯,是死人,”言先生閉上了眼睛:“還是死了一整天的死人。” “一整天?已經一整天了都沒人發現?”尹璐頗是驚訝。 言先生一笑道:“才一天而已,換作是你,會因為別人家發出一點點的臭味,就去報警說死人了麽?我估計要真等到警察上門,起碼得過個兩周吧?” “兩周?那不是都已經爛……”尹璐說到一半,忽然明白了言先生的意思,沒有再說下去。 如果沒有刺鼻到鄰居無法忍受的臭味,沒有影響到他們的生活,是沒有人會來關心別人家的死活的——這就是現代人的生活方式。 言先生並不在意他們什麽時候被發現,他奇怪的是,這裏死了四個人,他卻連一絲縛靈的氣息都沒有覺察到。 四個縛靈,就這樣消失不見了? 是被諭家的人“送靈”了?不可能,言先生立刻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因為如果是諭天明送靈的話,他絕對不會將死屍丟在這兒不管。而且如果是“諭氏送靈”,這屋內不會留下這麽重的怨氣。 縛靈們走得很痛苦,很不甘願,所以才會有怨氣。如果是諭天明來送靈的話,他們走得高興還來不及,又何來的怨氣? 那剩下的可能性,就是要麽他們是被這裏的陰氣源頭,很可能是幽煞級別的陰靈給“吃掉”了,要不就是被剛才的“時空”給卷了進去,現在也不知道被傳到哪個時代的哪個山溝溝裏了。 言先生更傾向於後一個答案,他甚至認為那個大樓的陰氣源也被卷進了“時空”,這樣就可以解釋為什麽一日之間,這棟大樓裏的陰氣就幹淨得一點都不剩了。 等一下,這血腥味……好像還延伸到隔壁的房間。言先生皺著眉循了過去,在503的門口又停下了腳步。 “抱歉,我們現在不是應該盡快上到603去嘛?”雖然為502室內的事所震驚,但尹璐還是急不可待地想解決自己的問題:“我們已經晚了足足一天了!” “不急,”言先生從兜裏掏出了一個類似萬能鑰匙的東西,嘴角一撇道:“我有感覺,我們要找的家夥,和這間房的主人,有脫不開的關係。” 說完,言先生便不再理焦躁的尹璐,自顧自地撬起鎖來。 ------
雙生劫言之卷-第十一章:心理保險箱
有時,鋼鐵遠不及人心來得枷鎖重重 ---------- 言先生不僅會調酒,會猜拳,會拆車(……),會抓鬼,居然連撬起鎖來都異常麻利!尹璐實在是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尹璐和言先生處得越久,就越不明白這個人。 “這個鎖被特殊加工過,有三個鎖層,真是麻煩。”言先生說著,鎖“啪嗒”一響,門應聲而開。 “一個強化鎖隻花了半分鍾,那一個普通的鎖不是吹口氣就開了?”尹璐輕聲抱怨了一句。 不過當尹璐走進了房間,便忽然忘記了剛才想做的感慨。 在這個一進門便可以望到頭的客廳裏,居然空白一片。沒有任何的家居擺設,甚至連牆紙都沒有貼。 空白,隻是一片的空白。 “這是個沒人的空屋吧?”尹璐又環顧了一圈道。 “沒人的空屋會加上特質的門鎖?”言先生淡淡一笑,直走到客廳走道的盡頭,轉頭看到了拐角處的臥房。 “哇,慘不忍睹。”言先生感慨了一句。 尹璐疑惑地跟了上去,轉頭一看,立刻也明白了言先生的意思。 這哪兒是人住的房間,這簡直就是經曆過地震的殘垣斷壁。 房門隻有半拉子還掛在門軸上,上麵那一半已經斷得不幹不脆地掛在一旁。門裏更是一大堆的磚石,將房間裏僅有的幾件家具砸得看不出原型來。 言先生抬頭一看,天花板上有一個很大的窟窿。看來這些磚石都是從那兒而來。 尹璐深吸了一口氣,因為她知道,這個洞連通到的房間,就是603室,就是那個孫澤彬的房間。 言先生皺了皺眉,他走到了磚石和破碎的床凳所組成的殘骸陣中,因為他注意到了一個奇怪的東西,一個不該存在在這個房間中的東西。 床頭櫃。 這個公寓幾乎沒有多餘的家具擺設,可見這個屋子的主人是一個極盡物盡其用的實用派。就連臥房裏也隻有一對桌椅加上一張床。 所以這個床頭櫃的存在,就多少顯得有些突兀了。 一個連多一張椅子都不願意為自己添置的屋主,怎麽會添加一個純便利用途的床頭置物櫃? 如果不是純裝飾物的話,那就是藏東西用的了。言先生思忖著拉開了儲物櫃的第一個抽屜。 錢,抽屜裏有不少的錢。一萬一紮的有三紮之多。 “哇!”就連一直因為缺少睡眠而精神不振的尹璐,在看到這些錢時,眼睛也稍微亮了一亮。 人,不管自己裝得有多清高,在麵對金錢時,難怕隻有一瞬,也難免會露出最本質的物欲。 不過言先生的注意力並不在這幾紮錢上,在錢旁邊的藥瓶,反而更加吸引言先生的眼球。 “Xenazine”,藥瓶上寫著這樣的藥名。 “美國貨,”言先生拿著藥瓶來回翻看了幾遍後,感慨道:“我都不知道現在的‘藥蟲’連這個都販得進來了。” “這是什麽藥?”尹璐矮下身,看著那密密麻麻的英文,顯得一頭霧水:“它很貴?” “貴倒是不貴,隻不過這種實驗性藥物在大海的那邊也隻是剛剛才通過藥檢,所以它倒運過來之後的價格,恐怕就很難說了。”言先生說著拿起一紮錢顛了一顛:“這種藥醫生都不可能瞎開處方,這裏卻有這麽大的批量,恐怕這一戶的戶主,為了這個藥,花了不少刀老毛子了。” 言先生將一個藥瓶塞進了口袋後便關上了第一格抽屜,順手拉開了第二格。 第二格抽屜裏同樣有幾個散落的空藥瓶,不過旁邊並沒有錢。 言先生並沒有立刻將抽屜推回去,而是用手指輕扣了扣抽屜的底部,聆聽著它的回想。 “抽屜是空心的。”言先生說完,猛地將抽屜一把抽出,用力朝地上砸了下去。隻聽“劈”的一聲,木質的抽屜斷成了兩截,足有五六紮錢從抽屜的斷口處漏了出來。 “我估計這第三格抽屜裏還有起碼六刀,”言先生總結道:“這些估計這些就是這戶人的全部積蓄了。” “有這麽多錢,為什麽不買一個好點的保險箱?為什麽隻有這麽些家具?”尹璐感到十分困惑。 “心理誤導。”言先生淡淡道。 如果有陌生人進到這個公寓內,首先會看到的是淒涼的空白客廳。他的第一反應就會和尹璐一樣:這個不會是個空房吧? 其次,即使這個陌生人進入到了臥房,看到那零散的家具,也絕不會想到抽屜的夾層裏會有這麽多的現金。 再退一萬步,縱然是被來者發現了床頭櫃的異樣,當他拉開第一個抽屜,看到了三紮錢之後,也就不會再去想說第一個抽屜裏是現錢,第二第三個抽屜裏會有更多的錢放在看不見的夾層中。 這一層又一層的心理誤導,遠比一個幾層密碼的保險箱要來得更有效果。 “如果在這樣的家裏放上一個保險箱,豈不是告訴全天下的人‘這裏有錢,快來撬’麽?”言先生揶揄道。 確實,在這樣的房子裏,一個不起眼的床頭櫃,要比一個紮眼的保險箱更為實在,也更為隱蔽。尹璐隻有有些奇怪,到底是怎樣的人,才會想到將屋子擺置成這樣一個樣子?在自己的家裏玩什麽“心理誤導”? “賊,”言先生用這個字解了尹璐的惑:“隻有懂得竊賊心理的人,才會設下這樣的布置;也隻有自己做賊的人,才會對盜賊防範到這樣一個程度。” 這個屋子裏沒有照片,沒有名姓,沒有任何可以證明屋主身份的東西。也隻有常年需要躲避的盜賊,才會在自己的家中也如此匿藏自己的身份。 這個賊,和這個房間,與樓上的孫澤彬,又會有怎樣的聯係呢?言先生看著頭頂上的窟窿,總有一種“兩者有著奇怪聯係”的感覺。 要證明這個感覺,就一定要上到603去看上一看了。 言先生歎了一口氣,透過窟窿看著603的天花板上孫澤彬的超大照片,他實在是不太想進到這個“水仙男人”房間去,把自己給惡心著。 可有時候人總要做一些讓自己惡心的事,縱然是言先生也不能例外。 哎,言先生歎了口氣,朝尹璐做了個手勢,示意自己先上去看一看,接著他便攀著破裂的家具和磚石上到了603。 ----------
雙生劫言之卷-第十二章:雙生之劫(1)——抽絲
被瘋狂的表象所覆蓋掩藏的,是更為瘋狂的真實。 --------------------- 如果那個變成水仙花的自戀男那克索斯還活著,看到這個孫澤彬的家,估計也得羞愧地再跳河自殺一次。 言先生活了這麽多年,拍的全部照片加在一起,恐怕還趕不上他床頭照片的數量。 果然和姚笑盈形容的一樣,這裏真是一個讓人多看一眼都呆不下去的地方。 言先生當然不至於看得反胃,卻也有些被這些大大小小的“孫澤彬”們搞得頭暈目眩,所以,言先生閉上了眼睛,開始用鼻子嗅了起來。 如果不是時空搗了這次亂,如果換作是一天之前,這裏恐怕還被濃重的陰氣所籠罩著,除了陰氣的臭味,言先生恐怕會什麽都聞不到。 可現在,陰氣已經消散得差不多了,而一直被陰氣所掩蓋的氣味,也漸漸地變得清晰起來。 有一絲,似乎有一絲血腥味……不,這不是血腥,雖然已經非常之淺,不過這種詭異的臭味應該是……被這熟悉的味道勾起好奇欲的言先生,左眼放著熒熒的綠光,用低沉鬼魅的聲線念道: “感” 配上了“感”字言咒,那稀薄的味道立刻變得濃烈刺鼻,也證實了言先生對於氣味本體的猜想。 “福爾馬林。”言先生自言自語出這四個字。 雖然味道淺到常人無法察覺,但這裏怎麽會有隻屬於醫院的氣味?言先生的興致越來越濃,立刻推開了房門,準備循著味道找到它的源頭。 等等!言先生剛跨出臥房的門,忽然醒覺到一件古怪的事,他回歸頭打量起這扇臥房的房門來。 這扇門的兩邊,貼著孫澤彬兩張完全相同的照片,在照片中的孫澤彬,衝著鏡頭,伸出右手比著大大的“V”字,笑得陽光燦爛。 奇怪,如果真的是自戀狂,會放兩張一模一樣的照片在房門口麽?同樣的位置,他為什麽不讓給自己另外的“英俊”容貌呢? 一開始隻是有些狐疑地言先生,開始來回擺動起房門,不停地在眼前切換起這兩張照片來。 然後,言先生便發現了奇怪之處。 這兩張照片雖然笑得同樣燦爛,“V”字型的手勢也同樣爛俗,但仔細觀察後,這兩張的人衣物上的褶皺並不完全相同,而且兩人頭側的角度也並不完全一樣。 這不是一張照片,這是不同時間拍的,完全不同的兩張照片。 這就更不對了,既然有時間拍兩張相同的照片,為什麽不換一個背景,莫非是孫澤彬喜歡拿自己的房門玩“大家來找茬”? 總覺得還有些不搭的言先生,將“感”字言咒的效果,從鼻尖移到了雙眼,用那幾可比擬高倍放大鏡的雙眼,來察覺自己所感到的異樣。 終於,在強勁視力的幫助下,言先生終於發現了兩幅照片真正的不同——指紋。 雖然照片的分辨率沒有那麽高,但門內側的圖上,孫澤彬伸出的兩隻手指的指紋紋路,清晰的全是環狀紋。 但在門外側的照片上,“孫澤彬”食指的紋路卻變成了蹄狀紋。 同一隻手的同一根手指,怎麽會有兩種指紋紋路? 除非,這兩張照片非但不是同一張照片,不是同時所拍,甚至這兩張照片中的人,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 “該不會……”言先生的腦中冒出了一個想法:“這個孫澤彬不是那克索斯,而是無道刹那吧?” “啪啪啪!”就在言先生推測出門路之時,大門卻突然被叩響了。 “家裏沒人!”猜到來者是誰的言先生沒好氣地喊了一句。 “知道你不是人了,是我,開門。”門外傳來的是尹璐的聲音。 言先生歎了口氣,走到大門處邊開門邊道:“為什麽那些明明幫不上任何忙的女性角色,總是要跟在主人公的旁邊給他添亂呢?她們都聽不懂‘乖乖在那兒等著’這句話的意思麽?” “如果女主角不添亂,男主角哪裏來的英雄救美的機會?而且那些聽話乖乖呆著的女主角,到了最後不一樣會被大魔王抓走?”尹璐反唇相譏著走進了房間:“更何況我是‘付款’在先的,你總得讓我看到我買的東……” 當看到了這滿屋的照片,尹璐的話忽然就說不下去了。 這是當然的吧?就連言先生這個陌生人看了都會有些惡心,在和他相處了七年之久的尹璐眼裏,就恐怕不單單隻是令人反胃的畫麵了。 “等我查清楚自然會告訴你結果,你還是出去吧!”言先生似乎泛起了“微薄”的同情心:“如果你真的吐出來,那臭味會影響我的嗅覺的。” “你是狗麽?”尹璐勉強地笑了一笑,然後堅持道:“沒關係,我要看,我也該看!” 哎,女人……言先生感慨地歎了口氣,也不再反對,開始繼續自己剛才所做的事。 福爾馬林的微弱氣味是從廁所傳出的,莫非這個孫澤彬喜歡用甲醛衝廁所?言先生帶著這樣的疑惑,推開了盥洗室的門。 “我終於找到了我的另一伴” 一進門,言先生就看到了門旁鏡子上那血紅色的十一個大字。 可比起血字,在那洗漱架上那整整齊齊的雙人份的毛巾和牙刷牙膏,卻更吸引言先生的眼球。 言先生走到架旁,拿下了杯壁上貼著照片的杯子,左右對照了起來。 同樣的姿勢,卻不是同一張照片,也不是同一個人……果然是這樣啊!言先生基本已經可以肯定現在的情況了。 “另一伴?是另一半才對吧?”之後走進盥洗室的尹璐皺著眉頭看著血字的筆畫:“而且這好像也不是阿彬……孫澤彬的筆跡。” 言先生轉過頭想要回答尹璐時,那還沒來得及收回的強化視力,卻注意到了一個東西。 洗衣粉。 一袋洗衣粉十分突兀地倒在了無水的浴缸之中,白色的粉末也撒出了不少。 言先生矮下身,用雙手舀出了一把洗衣粉,仔細地觀察了起來。 “你是不是太久沒嗑粉了,見到白粉就往上湊?洗衣粉有什麽好看的?”尹璐莫名其妙地看著言先生。 言先生沒有回答,因為他根本沒聽見尹璐在說什麽。 此刻的他,已經封閉了除視覺外的所有感官,將“感”字言咒的單感官強化效果提升到最極致,如果說之前還隻是放大鏡的話,那現在言先生的眼睛,至少也能和普通的顯微鏡一較高下了。 又過了一會兒,言先生喘了口氣,閉上了疲勞的眼睛。 “喂,聽得見我說話嘛?”尹璐湊頭到言先生耳旁喊道。 “聽不見,你再大聲一點,我一輩子就都聽不見了。”言先生說著將捧著洗衣粉的手伸到了尹璐麵前:“來,接著!” “啊?”尹璐困惑地伸出雙手接了過來,然後再問道:“你也要我嗑粉?” “嗑什麽嗑,我要你把它煮了。”言先生一本正經道:“燒鍋開水把這個丟裏麵煮!” “……啊?” ------
雙生劫言之卷-第十二章:雙生之劫(2)——剝繭
本是同根生。 -------------------- 這一天裏,尹璐已經經曆鍋許多荒唐的事。她親眼看到一輛卡車被肢解成了鐵片,然後看到一條怪蛇從自己情敵的胸口爬出,最後還莫名其妙地穿越掉了一整天……尹璐現在都不能確定她所經曆的“這一天”到底是多長的時間了。 那些事雖然荒唐,卻還有跡可尋,但現在言先生做的事,卻荒唐得尹璐直想拿腦袋砸牆。 言先生居然在在孫澤彬家中的灶台之上,不緊不慢地煮起了開水。待水煮開之後,言先生就招呼著尹璐將手中的洗衣粉給丟了進去。 “好吧,在我徹底崩潰之前,我想再問一次,”尹璐忍無可忍地問道:“你到底在想什麽?拿洗衣粉煮粥喝?” 言先生搬了張椅子坐在鍋子前,看著煤氣灶上跳動的火焰,答非所問道:“你對這裏的感覺如何?” “如何?”尹璐苦笑道:“這是一個自戀狂的家,這是一個讓我睡不著覺的瘋子的家,我還能感覺如何?” 聽到尹璐的回答,言先生淡淡一笑,指著麵前的鐵鍋說道:“這個鐵鍋焦得很厲害。” “啊?”尹璐實在是不太理解言先生跳躍的思路。 “我是說,這個鐵鍋焦得很厲害,說明那個孫澤彬經常自己煮東西,相反的,”言先生又指了指靜靜躺在另一邊,上麵已經有些積灰的微波爐:“這個高科技的玩意看上去卻和新的一樣,幾乎都沒怎麽用過。” “拉開冰箱門,你就看得到裏麵放的全是生肉還有……”“即使冰箱裏都是蟑螂,又和現在的狀況有什麽關係?”尹璐幾近崩潰地打斷了言先生的話,她現在可沒心思聽你言先生一套套地搬弄,她隻想找出那該死的亡靈,把他解決掉,然後安心地睡上一覺。 “你沒明白我的意思,”言先生居然不嗔不怒地解釋道:“你也是自己一個人住的吧?你還記得你冰箱裏都是哪些東西?” 尹璐的怒氣雖然還是很足,但腦袋卻本能地回憶了起來。 自己家裏的冰箱?無外乎就是一些牛奶,冷飲還有速凍食品……尹璐似乎有些明白言先生想說什麽。 “你的意思是,如果一個人住的話,不可能一直有那麽多的閑情逸致,自己煮飯燒菜,將生肉燒熟,而且一點速食都沒有?”尹璐問道。 “你還是一個女的,都不可能做到,一個男人就更加不可能了。”言先生如是說道。 這是一個匆忙的時代,每個人的時間似乎都永遠不夠。 作為一個剛踏入社會的大學生,生在這個慢一步便會被拋棄的社會,或許可能會偶爾一天自己下廚燒飯,但一次速食都不吃,一袋方便麵都不預備,這也未免有些奇怪了。 尹璐不是一個笨蛋,她知道怎樣的人才會天天不倦地替男人做飯燒菜,她也注意到了盥洗室架子上那雙人份的洗漱用具,她明白言先生在暗示什麽。 “你是想說,除了我和躺在醫院裏的那位,這個姓孫的還有第三個女人?”尹璐有些麻木地問出了這句話,但立刻又覺得不對:“怎麽可能?哪個女人可以受得了自己的男人將照片貼滿整個房子?” “沒錯,沒有人可以受得了。”言先生點頭道:“可如果換一個情境,把這裏的照片,全都換成情侶的合照呢?那這樣的房子,是不是就稍稍可以忍受了?” 如果真的都是情侶合照,那恐怕這對膩歪的情侶隻會被說成是“非主流”,又或者說是愛得太偏激罷了。 “你不會是想說……”尹璐腦中閃過了一個頗為瘋狂的想法:“孫澤彬不是一個人住在這裏,有人和他同居……然後,那個人還長著一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 “你說話真繞,直接說是‘雙胞胎’不就得了!”言先生不耐煩道。 ----------- 雙胞胎,這是言先生最後的推論。 和言先生一貫的作風一樣,這隻是一個最合理,也最合邏輯的猜想。 這個猜想,就可以解釋為什麽姚笑盈和尹璐在兩個時間段,愛上了兩個完全不同的“孫澤彬”,而且在七年之間時間線都沒有任何的重疊。同樣也能解釋為什麽兩個女人會同時感覺到孫澤彬性格上的變化。 如果你在生活中接觸過雙胞胎,你就會發現,這些人大致上分成兩類:一類是極其討厭別人將自己和自己的兄弟姐妹做對比的,穿著打扮總是大相徑庭,如果一個喜歡運動,那另一個就會搞文學;一個人玩起搖滾朋克,另一個就會撫弄古箏……總之他們最討厭的事,就是別人將自己和另一人相提並論。 對於這類雙胞胎而言,他們最想得到的就是對自己個體獨立性的認可。 至於第二類雙胞胎則剛好相反,他們本身個性迥異,卻總喜歡穿著打扮的一模一樣,他們總喜歡玩“猜猜我們到底誰是誰”的遊戲,而且樂此不疲。 對於這第二類的雙胞胎而言,別人看不穿自己的偽裝,或是將自己和自己的兄弟姐妹認錯的瞬間,他們就會異常的開心。 孫澤彬兄弟的情況,就剛好是這第二種。 雖然言先生不知道這對兄弟童年的境遇,不過他們應該不是在一起生活長大的,否則二人的互換也不會有如今這樣的效果。 言先生也不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故事,同卵而生的二人,同時被父母因各種原因所遺棄,然後在不同的環境下成長,當這樣的兩人最終在人海之中相遇時,當他們看著對方,卻如同在鏡中見到自己時,那情境,那感覺,是何等的奇異,何等的難以名狀。 隻可惜,人生並不是電影,並不會在最完美的時刻亮出“THEEND”的字幕。 找到自己不完整的另一半總是美好的,可兄弟相遇之後,生活才剛剛開始。 ------------
雙生劫言之卷-第十二章:雙生之劫(3)——麵具
相煎何太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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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遇,相認,就代表著一個人,要介入另一個人的生活。
顯然,被介入的那一個,是一直靦腆內向的孫澤彬。
接著,進了大學之後的內向少年,轉身變成了一個開朗善言的行動派,還交了另外一個女友。
同時,當他麵對自己高中時期的青梅竹馬時,他卻依然如當初一般少言寡語,沉默如斯。
孫澤彬開始以兩種身份,交錯於兩個女人,兩群朋友之間,卻不被任何人發現。
可能在一開始,這種兄弟之間的身份互換,隻是為了應付某件突發事件,又或是開朗的兄長(就當他是兄長吧)要替內向的弟弟處理一些他處理不來的事……總之第一次的互換,可能隻是偶然。
但漸漸地,當他們發現這種互換所帶來的便利,當他們沉浸於旁人被自己欺騙而全然不覺的快感之中時,互換的次數便開始變得越來越多,越來越頻繁。直到最後,他們將“孫澤彬”這一個身份,徹底分化成了兩個。
一個是能言善辯的社交家,一個是沉穩內斂的孤僻者。
他們忽然發現,這兩者的交匯,才讓“孫澤彬”這個“人”真正的完整起來。
於是,他們一再地調錯,一再地交叉,直到最後他們自己都無法辨清,究竟誰才是本尊,誰又是那個抹殺了原本自己的人。
然而,每個遊戲都有被玩厭的一天。
在“究竟誰是孫澤彬”的遊戲中沉浸了至少四年的兄弟倆,忽然覺得乏味了。
他們忽然對這些看似自己愛人摯友,卻從未發現過自己異樣的人們感到乏味了。
這些人每個人都掛著一張“關切”的假麵具,對自己噓寒問暖,和自己把酒言歡,卻連自己究竟是誰都認不出。
即使是那深愛著自己的女子,隻要他們盡量裝作對方的樣子,模仿對方的舉止,她們就也不會有絲毫的察覺。
什麽愛得死去活來,海枯石爛,其實這些女人,愛的隻是“愛情”本身罷了,否則怎會連自己的愛人是否是同一人,都察覺不出?
一下子,“孫澤彬”們厭倦了。他們以為隻有自己帶著麵具在欺騙他人,可他們現在才發現,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不同的麵具。
每個人,都不是他自己。
於是,“孫澤彬”們決定離開。
他們決定和真心愛自己,也是唯一真正愛自己的人生活在一起。
所以,他們做了最後一次換位,替對方甩脫了各自的女人。接著,兩人便開始了隻屬於“孫澤彬”的二人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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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你這話的意思,就好像……”尹璐雖然打斷了言先生的推測,但自己卻又說不下去。
“你是想說,他們這樣根本不像是兄弟,倒像是私奔的小情侶是不是?”一如既往的,言先生總能一句話便擊中別人的要害:“有這種可能,他們一個外向一個內斂,其他方麵又相似得很,如果換成一男一女,說不定還真是天造地設。”
他們是不是那種所謂“禁斷的情侶”,尹璐不知道,言先生也不知道,事實上除了他們兩人,沒有人知道。
但這兩人除了彼此,沒有可以信賴或是依靠的人,這卻是可以肯定的事實。
——如果除了他們自己,都沒人可以分得清究竟他們的身份,那信任又從何談起呢?
所以,他們建立了這樣一個隻屬於他們二人的小窩,在房間中貼滿了隻有他們二人才辨認得出究竟誰是誰的照片,日子過得倒也自得其樂。
“我還是不懂,”尹璐忍不住插話道:“如果他們真的雙宿雙棲了,孫澤彬他怎麽有會自殺?他為什麽死了以後又會纏上我?”
“自殺的,不是你那個內向的男友,”言先生說著站起了身,將已經將水燒得滾燙的鍋蓋揭開道:“你來聞聞。”
尹璐疑惑地探過頭去嗅了嗅,在那滾燙的水汽中,帶著一絲刺鼻的臭味,雖然味道很淺,但已經夠讓尹璐本能地往後退了兩步。
“這什麽洗衣粉?怎麽煮了還發臭?”尹璐皺著眉頭問道。
“發臭的不是洗衣粉,是四亞甲基二碸四氨加熱分解後,釋放的小量二氧化硫罷了。”說這段話時,言先生說話的腔調立刻變得像是一個教書育人的老師一般。(看來言先生真的很喜歡角色扮演……)
“四……四什麽氨?”尹璐被這一連串的化學名詞給搞得有些懵。
“四亞甲基二碸四氨,這個名字你或許還不知道,但它的另外一個名字你肯定知道。”
“毒鼠強。”
“老鼠藥?”尹璐愣了愣:“洗衣粉裏怎麽會又老鼠藥?”
言先生搓了搓手指尖上殘留的粉末道:“你應該問的是,這些毒鼠強是用來做什麽的。”
不用再多說什麽,尹璐已經明白了言先生的意思。
這毒鼠強放在這兒,肯定不是為了毒六樓的老鼠的——既然對象不是老鼠,那就隻能是人了。
“……為什麽?”尹璐憋了半天,隻能憋出這三個字來。
“沒為什麽。”言先生拍掉了手上的殘粉,淡淡道:“很多事情,沒有那麽多為什麽。”
人生活在一起久了,不可能隻有歡樂而沒有矛盾。
我們可以常常在報紙上看到這樣的故事:因為雞毛蒜皮而引發的口角,最後失手拿菜刀砍死妻子的丈夫;因為被父母說長相較醜,於是便下毒殺害全家的女兒;還有鄰裏之間因為方寸之地的爭執,導致幾死幾傷慘劇的普通人等等等等……
其實並不需要多大的仇隙,有時那受害者認為很不起眼很小的細節,很有可能就是導致凶手怒火中燒,腎上腺素翻湧,最後真正行凶的導火索。
總之,事情就是這麽發生了。
因為某些除了他們沒人知道的原因,後來的那個開朗的“孫澤彬”,將自己內向的兄弟給毒殺了。
“你是想問,為什麽被毒殺的一定就是你的可憐男友吧?”都沒等尹璐說話,言先生就替她自問自答道:“因為鬼托夢。”
雙生劫言之卷-第十二章:雙生之劫(4)——鏡中人
人,是藏不住秘密的生物。 ------------------- 不管這兩兄弟究竟誰殺了誰,反正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他們一個人是被毒死的,而另一個是自己自盡的——前者雖然沒人發現,但後者都驚動到了警察,是肯定做不得假的。 不同的死亡方式,會形成不同類型的縛靈。 尹璐在夢中所見到的,以及俯身在姚笑盈身上的縛靈,絕不會是那個殺死自己兄弟的自盡者。 當一個身懷戾氣的殺人者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後,他會變成“幽煞”——一種遠比地鬼更為強大,靈體密度也更大的縛靈,他們會被困在自盡之處,愧疚之心讓他們隻能在固定的空間裏遊蕩,直到他們陽壽的終結。 恐怕之前圍繞著整棟大樓陰氣的源頭,就是這個“幽煞”了,言先生這樣思忖著。 尹璐和姚笑盈所遇到的縛靈,自然不會是這個無法邁出自己方寸之地的“幽煞”,也就隻能是那個被毒死的倒黴蛋了。 而言先生之所以敢肯定那個俯身者就是尹璐的那個“孫澤彬”,是因為他的處事方式。 他俯身在姚笑盈的身上,最後甚至棄卒保車地讓她在自己胸口開了一個洞,他所做所為的一切,隻是為了留下尹璐。 其實如果他隻是想傷害或是殺死尹璐,大可以直接俯身在她的身上,根本沒有必要兜如此大的一個圈子。 不管他是出於什麽原因,他這樣做隻能夠證明,他對於尹璐的愛戀又或是憎恨,要遠比對姚笑盈來得強烈得多。 所以,這個縛靈一定是和尹璐有著七年糾葛的寡言少年,而不是之後才冒出來的樂天派。 於是,言先生才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後來者動手除掉了原來的“孫澤彬”,之後卻又後悔懊喪,最終選擇了自殺。 尹璐沉默了,對於言先生如此瘋狂的推斷,尹璐也隻好沉默。 她沒有問“為什麽在殺了阿彬之後,那個男人會覺得後悔”,因為她也看到了盥洗室大鏡子上的那十一個字。 “我終於找到了我的另一伴。” 他是他生命中缺失的那另一半,也是他生命中唯一可以依靠的另一伴。 可是,他卻因為一些連自己都覺得荒誕的理由,親手將另一個自己給扼殺了。 那鏡子上的血字,就已經寫出了男人胸中的痛。 在燒開了那一鍋水之後,言先生便又和尹璐來到了盥洗室,看著鏡子上的血字,言先生忽然沒來由地問了一句:“你還想見見那個孫澤彬麽?” 還沒等尹璐回答,言先生便用一旁的毛巾裹在手麵上,然後舉起拳頭,罩著“另一伴”的“伴”字的單人旁砸了下去。 ——作為一個六樓的住戶,“孫兄”根本就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處理掉“孫弟”的屍體,所以“孫弟”的屍體仍留在這個房間內的概率極大。 而言先生起先所聞到的福爾馬林的氣味,就傳自於這塊鏡子之後。 利用福爾馬林防腐,這樣可以抑製屍臭味的散發,也可以保全屍體的完整性。不管是出於掩人耳目,還是出於良心譴責,“防腐”都是必要的行為。 人在掩藏了一些秘密之後,即使不是刻意為之,也總會在一些信息裏有意無意地透露出來。這是人心理上必要的宣泄,否則也就不會有像“驢耳國王”這樣的諧趣故事流傳至今了。 所以,這“另一伴”的“伴”字,會不會既不是錯別字,也不是雙關詞,而是殺人的“孫澤彬”對於自我的一次宣泄呢? 言先生是那種一有了想法,就會去立刻實踐去證明其對錯的人。更何況即使自己的假設錯了,壞損的也不過就是一塊玻璃。這樣的嚐試,何樂而不為? 所以,言先生毫不猶豫的砸了下去。 隻要用力得當,砸碎玻璃所需要花費的力氣,其實遠沒有它所造成的視覺效果來得巨大。 “!”鏡麵的玻璃應聲而碎,鏡子的背後果然不是實心的水泥牆,言先生伸手探了探,這鏡子離牆居然足有三十公分的距離,橫著塞下一個人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當言先生剛想在往附近摸一摸時,一個物體忽然碰到了言先生的手。 雖然隔著毛巾,但言先生還是能感覺到這“東西”傳來的冰涼。 言先生一抽回手,那個“東西”就從鏡子的裂口中蕩了出來。 那是一隻手,一隻人手。 看到了這隻已經有些腐爛,散發著詭異臭味的人手,尹璐想要尖叫,卻叫不出聲。 如果不是孫澤彬奪去了她的睡眠,她現在恐怕早已昏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尹璐當然認得這隻手,這隻牽了自己七年的手。 孫澤彬的手。 言先生麵無表情地用裹著毛巾地手抓起了孫澤彬的手,湊到臉前看了看,又聞了聞。 “死了已經快三個多月了,居然還沒有徹底開始腐爛,多虧了這新起的槍密封性不錯,還有福爾馬林用的也不少。”言先生說著開始在兜裏翻找起什麽來。 “現在我們該做什麽?”尹璐愣了好大一會兒,才算恢複了常態:“我們知道了他們誰是誰,誰又是怎麽死的。可到底怎樣我才可以不再見到他,才可以徹底地睡一個安穩覺?” 言先生終於從兜裏掏出了他一直在翻找的東西——打火機,然後淡淡道:“很簡單,燒了‘它’!” 被“時空”跳躍了這一整天的時間,言先生本就沒有指望還能再找到這個可以四處遊蕩的縛靈。可能是和本該在這裏的幽煞一起,被“時空”給卷走了吧?言先生隻好做著這樣的推測。 不管孫澤彬在哪兒,隻要將他的屍身給火化,他就會失去他的“形”,即使不能讓他徹底消失,也會讓他的戾氣降低一些。 本來一個普通的縛靈,就不該有能影響人意誌,甚至給人洗腦,操縱別人行為的能力。他們所能做的,應該就是在夢裏嚇嚇對方,在生者的耳邊呢喃而已。 隻有那種自己肉身一直得不到安置,甚至是曝屍荒野的縛靈,才會有如此大的戾氣,再加之女人對他本身的感情,才能達到如此的效果。當然了,是不是幽煞的巨大陰氣使得一直身處其周圍的縛靈在靈體的性質上發生了一些改變也猶未可知。 無論如何,隻要將縛靈的屍身焚化,都可以降低他們的戾氣,這倒是一定的。隻要孫澤彬不能再影響尹璐的心智,那總有一天,他帶給尹璐的傷害也會被抹平。 時間,永遠是對於傷痛最有效的一劑良藥。 這孫澤彬的身上本身就塗滿了易燃的福爾馬林,配以一兩個最簡單的言咒,要將它燒至灰燼也不是難事。 “那好吧!”尹璐歎了口氣:“那就燒吧!” 言先生點了點頭,打著了打火機內的火石。 在火光的映襯下,那蕩在鏡子外的枯手,顯得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
雙生劫言之卷-第十二章:雙生之劫(5)——叛之手
永遠不要把事情交給女人去做,因為你永遠不知道她們什麽時候會背叛你——言先生理論,第七條 ------------------- 言先生並沒有立刻就去點著屍體,真能一點就著的隻有汽油,腐屍又不是枯木,並不是那麽容易就可以焚燒的。 言先生先用打火機在腐手旁過了一過,大致測了一下屍體的“燃點”,接著便將打火機收了起來,從另一個兜裏掏出了一把黃色粉末撒進了鏡子上的裂痕裏。 “那個粉……不是什麽‘圓’用的麽?”尹璐清楚地記得當初言先生是如何用這種粉末,將被附身的姚笑盈給困住的,可現在他往死屍身上撒這個做什麽? “這個粉不是隻能用在‘圓’字言咒上,”言先生解釋道:“還可以用在許多不需要耗費陽壽的言咒上,例如現在這個……” “引” “言咒”之聲一出,黃色的粉末便開始閃光,隻不過這次它沒有變成閃著金黃的光之牆,而是閃著紅光鑽入了腐爛的屍體之中。 沒過一會兒,屍體的表皮顏色開始漸漸泛紅,出現了一粒粒類似疹子一樣的突起。 “這是……” “你不用管這是什麽,我也說不清楚,你隻要知道,這是一個把人變成有機燃料的言咒就是了。”言先生說著將打火機遞給了尹璐:“你來吧,隻要再打著一次火,你就可以徹底和你的過去告別了。” 尹璐有些茫然地接過了打火機,看著那隻露在鏡子外麵的腐手,一下子竟有些不知所措。 隻有再來一個火星,這一切都結束了,尹璐也終於可以睡上一個安穩覺,那個一直讓她“魂牽夢縈”的孫澤彬,也可以徹底離開自己的生活了。 可是,讓尹璐親手將自己曾經愛過的人焚化至灰,她卻難免躊躇。 正當尹璐仍在猶豫時,她的手卻自己動了起來,“啪”地一下便打著了火。 是潛意識在作祟麽?尹璐有些無奈,卻又有些釋懷。既然自己做不了主,自己的“本能”替自己做次主,倒也不錯。 但接下來尹璐的手,卻做了一件別說是自己的本能或是潛意識,就算是天借了她八個膽,她也絕不會做的事。 她的手忽然自己將打著的打火機,用力砸向了一旁地言先生。 言先生就好像是預知到尹璐會有如此反應一般,稍稍往旁側讓了一步,別躲開飛擲而來的打火機。 事還沒完,一旁的尹璐忽然抓起了一旁洗漱架上茶杯中的牙刷,倒抓著牙刷,將尖的握柄一頭朝下,就像是握著一把匕首一般,朝言先生紮了過去。 此刻,尹璐才徹底明白,這根本不是什麽潛意識,也不是什麽一時失手。 她的右手,現在根本不聽她自己的控製。 就好像,這隻手有了自己的靈魂一般。 似乎完全沒有準備的言先生,卻敏捷地躲過了這一紮,還一把抓住了尹璐的手腕。 “我就知道事情不能交給女人去辦,”言先生拍落了尹璐手中的牙刷道:“你永遠不知道女人什麽時候會背叛你,或者至少是她的手會背叛你。” “你……你在說什麽?我的手到底怎麽了?”尹璐想用左手抓住右手,可尹璐的右手就像是著了魔似的不聽她的控製,拚命想掙脫言先生的鉗製。她甚至能感覺到她的手現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立刻將言先生的脖子扼住,讓這個討厭的諷刺之聲再也發不出來。 “她在問你怎麽了呢,‘手’先生!”尹璐右手的力氣出乎意料的大,言先生幾乎就快要製不住了,可他卻依然不改自己愛嘲諷的脾性:“又或者你是因為看到了自己的‘本體’,感到異常親切,所以才情不自禁地想出來呢?” 在尹璐詫異的眼神中,言先生淡淡地念出了那個名字。 “孫澤彬” ------------------------- 當言先生一念出那個對於尹璐猶如鬼神一般的名字,尹璐立刻感到有一股奇怪的麻木感,從自己的右手往上升,而當那麻木感傳達尹璐的大腦時,尹璐便立時失去了意識。 她的腦袋失去了意識,可她的身體並沒有倒下。相反的,從她右手上傳來的力量變得更大,這一次“她”也終於掙脫了言先生的手。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我在她身體裏的?”尹璐抖了抖手腕說道。 話雖然是從長發女子的口中說出的,可這卻並不是尹璐的聲音。 這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這個聲音言先生在“一天”就聽到過,在姚笑盈的嘴裏聽到過。 這是那個正躺在鏡子裏靜靜腐爛的,孫澤彬的聲音。 “我是言先生,我什麽都知道。”言先生笑了笑道:“我雖然不知道你具體藏在哪兒,但我知道你肯定不會眼看著我將你自己給燒掉。尤其在聽到我編的故事之後。” “編的?”尹璐皺著眉頭重複道。 “是啊,就是‘燒了屍體就會失去附身能力’的故事,聽著很像是真的吧?”言先生一臉奸計得逞的壞笑:“你還想繼續和尹璐糾纏,還想和她玩一些奇怪的遊戲,所以還不想失去這個能力吧?” “我說過,這不關你的事。”“尹璐”的眼中殺氣凜冽:“你不該來管我的閑事。” “我也說過,我會讓你連灰都不剩下。”言先生淡淡地回應道:“我也說過,我說話算數。” “那你就試試!”“尹璐”怒吼著衝了上去。 “哎呀!”言先生故作被嚇到狀往後退了一步,接著他左眼的顏色便忽然變綠。 “圓” 言咒出口,黃光乍現,立刻在言先生和尹璐之間豎起了一道光之牆。 猛撲過來的尹璐撞上了牆,立時被彈得向後退了好幾步。 既然燒屍的事是假的,那黃粉的效果當然和‘引’字言咒無關了,言先生在故作撒粉焚屍時,早在兩人之間劃出了一道粉之界限。 後麵是浴缸和牆壁,身前是黃光之牆,雖然沒有真正的“圓”,卻已經將“尹璐”給困住了。 “這次,我可不會這麽容易就讓你出來了。”言先生在牆的另一側,悠然地笑著。 ----------------------
雙生劫言之卷-第十二章:雙生之劫(6)——行諾
你可以做到欺騙天下人,但卻很難做到從不欺騙自己。 ------------------ “我進來啦,我出來啦!我又進來啦,我又出來啦!你打我呀,你再抓我一次試試呀!”眼眸的綠色消失之後,言先生便不時跨入“牆”內挑釁“尹璐”,當“尹璐”追過來時,言先生便又蹦出了“牆”外。如此不停周而複始著,言先生似乎玩得自得其樂,並沒有打算停下的意思。 “怎麽啦?是你女朋友的身上沒給你準備刀,你不能再從她身上挖出一條‘執戀’蛇來麽?”跳累了之後,言先生的嘴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還是說,你自己也清楚,即使挖出了她的心髒,你也不會在上麵看到你的名字?” 如果眼神可以殺人,那言先生早已被“尹璐”(孫澤彬)的憤怒給撕成碎片了。 “瞪我也沒用,這個世界沒有人愛你,你的女朋友不會,你的兄弟也不會。”言先生繼續火上澆油:“隻有一個女人肯為了你生出‘執戀’——哎呀,我搞錯了,那不是為了你,是為了你的兄弟,那個將你當作老鼠一般殺死的好兄弟!” “老鼠?我?”“尹璐”用男人的聲線冷笑道:“你錯了,他才是老鼠!如果沒有我,他隻是一隻躺在臭水溝的老鼠!” “在遇上我之前,他隻是一個乞丐,一個流浪漢,一隻隨處可見,抬腳便可以踩死的臭蟲!是我找到了他,我給了他身份,讓他成為另一個‘孫澤彬’!” “我讓他成為我的,讓他發揮自己的才能,讓他找到了自己的女人,是我給了他一切,是我創造了他!” “沒錯,我很喜歡互換身份的遊戲,這個遊戲讓我看清了這個世界,沒有人在乎你是誰,沒有人會愛上真正的你,他們愛的隻有他們自己!” “可他還有我,他的創造者,他是我的另一半,他可以代替我,愛上我自己!” “所以你帶著他離開,住進了你們的小屋。”看著眼神透著瘋狂的孫澤彬,言先生諷刺道:“你有沒有問過他願不願意?” “問他?”孫澤彬冷笑道:“我為什麽要問他?沒有了我,他什麽都不是。你會和你的影子詢問之後,再決定改走的方向麽?” “沒錯,他一開始還不願意離開那個他用我的身份贏回的女人,可我告訴他,如果讓那女人知道,他曾經隻是一個一無所有的臭蟲,他根本就不是那個她以為自己愛著的男人,那個女人又會如何?” “他還是跟我走了,他是我的影子,沒有了我,他哪兒都去不了。” “我為他構建了一個這樣的天堂,一個隻屬於我們的天堂,可他居然還不滿意,居然把我當成了瘋子。” “最後,影子居然生出了取代了陽光的想法。” “他殺了我,在我的酒裏下了藥,毒死了另一個自己。他以為這樣,他就可以變成真正的,唯一的‘孫澤彬’了!” “他錯了!” “即使是死了,我還是他的太陽,他還是我的影子!” “我讓他吃不下,睡不著,我威脅他,隻要他敢踏出這個房間一步,我就殺死他至愛的女人。” “他怕了,他以為把我砌在牆裏,用鏡子擋住,就可以讓我徹底的消失。” “我沒有消失,所以他隻能死。” “可惜,即使他死了,他也隻能成為我的看門狗,除了守著我,他哪兒都不能去!” “他為了他愛的女人和我對抗,可他的女人卻願意為了我挖出自己的心,很諷刺對不對?” “因為我才是孫澤彬,也隻有我才是孫澤彬!他,他什麽都不是!” 瘋子,真是一個瘋子。即使是言先生,也隻能對孫澤彬做出這樣的評價。 這麽一個瘋子,讓言先生所有的推測全落了空。 他的兄弟變成了幽煞,不是因為對逝者的眷戀,而是因為恐懼。 他害怕自己的兄弟會加害姚笑盈,加害那些他所深愛的人,所以縱然是變成了鬼怪,他也想要看住孫澤彬,守住他的墓穴。 鏡子上的血字恐怕也不是他的手筆,而是孫澤彬瘋狂的又一項佐證。 隻可惜,幽煞隻能守護著屬於自己的空間,卻無法阻止那些可以四處遊蕩的縛靈。 不僅如此,幽煞本身所具有的陰氣讓孫澤彬的縛靈產生變化,讓他變成了可以控製人心靈的怪物。 這就是所謂的命麽?即使是死後,影子,也始終隻能是影子而已麽? “至於這個女人,她不是一直愛著我麽?”“尹璐”指著自己說道:“那現在她和我真正的‘融為一體’了,她不該感到高興麽?” “不,”言先生搖了搖頭:“感到高興的隻有你自己而已,你現在控製的這個女人,連一秒鍾都沒有愛過你!” “你胡說!”“尹璐”的眼神變得愈發瘋狂:“她是愛我的!他也是愛我的!所有人都是愛我的!” “胡說的是你,你又不是雷蒙德。”當“尹璐”陷入自己的瘋狂而一時之際,言先生已經一下竄到了“她”的身前。 當“尹璐”發現言先生的行動時,言先生的手掌已經按上了“她”的腦門。 雖然隻是匆匆一瞥,但“尹璐”卻已經看到了言先生手上有一個字,一個不知何時寫上去的血字。 這似乎是一個由十數個簡單的漢字偏旁組成的詭異漢字,尹璐的眼睛看到了這個字,在她體內的孫澤彬的縛靈,卻感到了一陣涼意。 (作者注:言先生在第二卷中,第一次對付地鬼時用過的“驅魔咒”,可將言咒之力轉化成隻對陰魂有效的陰爆。忘記的複習第二卷去~) “我玩夠了,現在,你給我滾出來吧!”言先生說著,左眼的綠意又重新盎然起來。 “破” 尹璐的人站著一動沒動,但卻有一個摸樣清晰的形體,從尹璐的身體裏被硬生生轟了出來。 言先生已經十分控製力道了,這一下不僅要把孫澤彬給趕出來,還得確保他的靈體不被打散——言先生所要的,可不隻是打散這個孫澤彬的軀體而已。 孫澤彬的靈體剛一落地,言先生便將繪製喝血字的手伸向了身後的光牆,嘴裏念道: “散” 光牆隨著言先生命令而消失,可黃色粉末卻並未散落消失,反倒化作點點辰光,圍繞在了言先生的手旁。 當孫澤彬剛掙紮著想起身時,言先生的手掌已經閃耀著晶瑩的光點,按到了他的麵前。 “你實在不該惹火我的,”言先生閃著一綠一黑的雙眸,嘴角一撇道:“至少不該惹到我許下承諾。” “封” 那傳自地獄的幽暗聲音一落,孫澤彬立刻隨著那黃色粉末噴散而開,帶著那斑駁的黃色閃光,漸漸消逝。 “我誰都會欺騙,卻不會欺騙我自己。”言先生看著最後一粒粉塵的閃光消失不見,淡淡道:“現在,你就和真正灰塵去討論誰會愛你吧!” 孫澤彬一消失,尹璐的身體便失力倒下。 言先生回身接住了尹璐下墜的身體,尹璐的頭倒在言先生臂彎之中,卻並沒有醒來。 相反的,長發女臉上帶著一絲潛潛的笑容,發出了沉沉的鼾聲。 她終於,得到了她渴求許久的 安眠。 ----------------- 言之卷也完結了。
(未完待續)
雙生劫言之卷-第十章:再臨地獄(下)——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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