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生劫言之卷-第七章:夢伊人(1)——舊夢難消
生者如何對待逝者,逝者便會如何回報生者 --------------- 在被言先生勒令塞下了了三四根香蕉之後,長發女的頭疼和昏沉感稍有緩和,終於可以和言先生建立正常的對話了。 “好吧,你現在可以說得清楚,你失眠的誘因到底是什麽了麽?”言先生強壓著心中的不耐煩,盡量溫和地問道。 “你……你也知道?你什麽時候看出來的?”神智剛剛清醒的長發女立刻被嚇了一跳。 “你是指眼角的血絲,那臉上厚得可以築牆的粉底都沒蓋住的黑眼圈,還有手背上的針孔?”言先生不屑道:“這看不出來才奇怪吧?” 言先生一開始就知道長發女是一個因為無法入睡才借酒消愁的人,不過他並沒有想到,在被他灌了那麽多酒,再配上“眠”字言咒的效果,居然還是不能讓她入睡。 酒精和言咒都無法解決的睡眠問題,恐怕就不僅僅是生理性失眠的問題了。 “是托夢麽?”言先生問道。 聽到“托夢”這兩個字,長發女的臉一下子就綠了。又緩上了好一會兒的勁兒,她才艱難地點了點頭。 長發女的名字叫尹璐,是一個剛從大學畢業一年,靠著自己的臉蛋,身材還有那一頭的秀發,靠平麵廣告,模特走秀和拍攝雜誌照片為生。 尹璐有一個從高中時代起就在一起的男友,名叫孫澤彬。 阿彬是一個內向的男孩,平時也不太喜歡和人交流,並沒有多少朋友。 但尹璐不知怎地,當初就被這樣一個憂鬱的男生給迷住了,並和他走到了一起,這一晃眼就是七年。 但當他們跨出了象牙塔,一切就都變了。 那個原本內向的孫澤彬,開始變得開朗外向了起來,而且不是普通的外向,是非常精於世故,八麵玲瓏的圓滑。 起初尹璐還很高興,以為自己的愛人終於開竅,學會了在這世上的生存之道,但時間一長,尹璐卻開始害怕了起來。 這個男人不是阿彬!不知怎地,她開始有了這樣的想法。 她開始焦慮,開始懷疑,接著便是猜忌與不信任……她可以感覺到兩人的感情走在崩潰的邊緣,但她卻隻是變得越來越神經質。 終於有一天,她看到了這個她愛了七年的男子,挽著另外一個女人的手,與她擦肩而過。 他從身邊走過,依舊和那挽著的女子談笑風聲,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尹璐這個人。 這個和他愛了七年的女人,現在在他眼中,什麽都不是。 這本該就是故事的結尾了,男人覓得新歡,女人以淚洗麵,最後靠時間衝淡一切。 但就在兩人無言的分手後不到一個月,尹璐忽然接到了孫澤彬的死訊。 自殺。 事業上正順風順水,感情上也正如膠似漆的孫澤彬,忽然就這樣毫無征兆地在家上吊自殺了。 “我當時還很恨他,所以根本不想去知道任何有關他的事,也沒有去了解細節。”尹璐說著,臉頰上劃過了一行珠淚:“我甚至還很開心,心想這是老天給他的報應,他是死有餘辜!我是不是很可怕?” 當一個漂亮的女人,臉上燙著熱淚,問身旁的男人自己是不是可怕的時候,男人唯一該做的事,就是將女人攬入懷中,又或是吻上她的熱唇。 ——當然了,如果你實在很無敵,你也可以參考一下言先生的答案。 “是滿可怕的,不過人都死了,你愛怎麽想也沒人管的著。”言先生極端破壞氣氛的一句話,差點說得尹璐的眼淚倒抽回自己的眼睛裏去。 “然後,就是鬼托夢了麽?”言先生淡淡道。 一開始還沒什麽,但過了一個多月後,尹璐忽然睡不著了。 因為孫澤彬來到了她的夢中。 孫澤彬既沒有說話,也沒有在夢裏拖著半個腦袋追殺她,更沒有說什麽“我死得好慘,死得好慘”,然後拽著她一塊兒進地獄似的。 他隻是在尹璐的夢中,在那蒼白一片的夢境中站著,看著,不說話,也不動。 他的眼神是死的,軀體是死的,笑容也是死的。 但他卻存在著,活生生地存在於尹璐的夢中。 所以,尹璐睡不著了。 起初她是自己拒絕睡著,她害怕自己一躺下,就會看到那張木然的麵容。 到了後來,她實在鬥不過周公,想要休息時,她卻完全找不到睡著的方法了。 她無論如何都無法入睡,即使是用自己的腦袋撞柱子,她也隻能將自己撞得頭暈目眩,卻連昏迷都無法要到。 她就是,無法睡著。 因為鬼托夢,造成的生理性失眠麽?言先生聽著尹璐的話,心理這樣思量著。 雖然像尹璐這樣嚴重的情況,言先生也從未見過,不過類似的事情,言先生還是處理過不少的。 在人死後,縛靈們都擁有七七四十九天的安息時,在這段時間裏,如果有親人和朋友的陪伴,縛靈們會得到平靜,在度過餘下的陽世劫難時,也會少一些痛苦。 相反的,如果在死後的“頭七”,都沒有一個人替他送終送別的話,那縛靈的怨氣,也會比平常重上數十倍。所謂的“怨親尋替”,也大都出自於這樣的情境。 這個孫澤彬,恐怕也是這樣的情形了。 現在孫澤彬雖然已經不在尹璐的身上,不過他的影響已經深種到了她的身體中,甚至都影響到了神經末梢。對於做夢和睡眠的害怕,已經讓改變了她的身體本能。 要解決這個問題,恐怕隻有先將病的源頭——也就是孫澤彬的縛靈給根除,才能從生理上徹底讓她睡著。 “那麽,你願意為一場遲來的美夢,付出什麽?”言先生斜眼看著尹璐,心理不知在掂量些什麽。 尹璐甩過擋在眼前的長發,露出她那漂亮的眸子,堅定地說道:“隻要我能睡著,隻要他不再出現,你要什麽我都願意給!” “哦?”言先生眉角一揚,徹底的來了精神。 看來休息日加班,拿三倍工資的好事兒,今天要發生在言先生的身上了呢。 ---
雙生劫言之卷-第七章:夢伊人(2)——照鏡子
愛上同一個男人的兩個女人,就像是照著鏡子的同一個人,如此相像,卻又如此天差地別。 --------------- 尹璐好想吐。 那噩夢般的儀式一結束,尹璐就癱倒在了地上,大口地喘著粗氣,試圖將方才的惡心感從自己的五髒裏吐出來。 言先生已經算是難得的溫柔了。如果他將儀式再進行得快那麽一點點,像尹璐這樣虛長二十多年,其實所見所識都隻在自己生活周遭的女孩,即使是被折騰出什麽心理疾病也很正常。 但當尹璐的氣息逐漸恢複平靜時,她卻笑了。 這個人不是騙子,這個人或許真的可以幫到她!剛才經過的痛苦儀式更讓尹璐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隻要能擺脫自己的夢魘,言先生所說的那些代價,尹璐可以毫不猶豫地付出。 畢竟再這樣下去,尹璐能不能活過一個月都成問題。 反正自己年輕的時間,美麗的時間也不過是十幾年,之後人變得人老珠黃了,早死晚死個幾年,又有何幹係呢? 尹璐是一個很能想開,很能接受現實的人,孫澤彬離開時如是,現在亦如是。 “那現在,我們該做什麽?”胸中的抑鬱感終於稍稍緩和,尹璐便亟不可待地開口問道。 這個女人現在一心隻想擺脫那個她曾經深愛的男人,越快越好。言先生看著她的那頭長發,腦袋裏不知在想些什麽。 “我們先去找她吧,”言先生抬頭道:“就是你的那個‘阿彬’臨行前結識的新歡。” -------------------- 尹璐不知道孫澤彬離開他之後新租的公寓在哪兒,對“那個女人”的地址,卻知道的一清二楚。 當男人拋棄了她,她第一個想起的不是去找男人對峙,而是去看一看,那個擊敗她的女人,究竟是怎樣的人。 ——人心,是不是真的那麽奇怪?尹璐到底是愛阿彬,還是隻是無法接受自己輸了這場仗的事實? 關於尹璐心裏的真實想法為何,言先生不在乎,尹璐自己現在也不在乎了。 重要的是,她知道那個女人住哪兒,那個女人則一定知道孫澤彬住哪兒,那言先生就可以找到那個老在夢裏發呆的縛靈,一切就都結束了。 女人名叫姚笑盈,她的家就住離那棟陰氣鼎盛的大樓不遠的一個居民小區裏。言先生就憑著尹璐手上的信息,以及附近街坊的殷勤幫助下(對於問路時還給錢的冤大頭,大家都願意去宰上那麽一刀),隻用了十多分鍾就找到了她位於17號301的公寓。 “叮咚,叮咚……”在言先生按了五六遍門鈴後,房門才被緩緩移開了一條縫,一個女人側出小半張臉,看著這一男一女兩位訪客。 “是姚笑盈姚小姐麽?我們是……”“是你!”言先生剛想編一個能讓女人開門的身份出來,但話才說到一半,女人忽然瞪大了眼睛,看著言先生身後的尹璐驚叫出聲。 “我認識你,”女人眼中的光一閃即逝,聲音也回歸了正常:“進來吧!” 說著,她便鬆下了防盜鎖,推開了門。 一進門,言尹二人就聞到了一股刺鼻的氣味。 “大蒜?”言先生捂著鼻子皺著眉想去關門,卻險些被門後的畫像給嚇了一跳。 豹頭環眼,鐵麵虯鬢,門後這張頗有霸氣的人臉肖像,給人一種剛正霸氣,且不可親近的威信感。 “這是什麽?”尹璐悄聲問道。 “這不是什麽,這是誰。”言先生恭敬地對著畫像鞠了一躬道:“這是鍾馗像。” “你們轉過身來。”姚笑盈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被畫像吸引去注意力的言先生二人,立刻轉過了身。 他們剛一轉頭,就一人被姚笑盈潑了一杯水。 冰涼的水當頭淋下,尹璐立刻就想發火,卻被言先生製止了下來。 “這是浸過桃木的水,是驅邪用的,不用擔心它壞了你的皮膚。”言先生伸手示意尹璐冷靜,然後自己和姚笑盈說道:“大蒜,鍾馗像,還有桃木水……看來你查過不少的典籍,你的房間對於鬼怪們來說,簡直是一個‘一入即死’的地獄!” “你也懂這個?”姚笑盈將水杯放到一邊,拿衣服擦了擦手,也不道歉,隻是往沙發上一坐,斜著眼看著尹璐道:“我認識你,你也是他的女人。”說完,她將目光移到言先生的身上:“那你一定就是她找來解決那件事的人了。” “那件事?”言先生故作不知地托著頭沉吟道。 “和我就別打哈哈了,”女人嘴角一撇,笑得既似不屑又似無奈:“你當我是因為無聊,才把自己家折騰成這副人鬼不喜的腔調的?” “沒錯,我也看到他了。” …… ----------------- 姚笑盈的故事和尹璐極其相似,卻又大相徑庭。 她和孫澤彬是大學裏的同學,兩人感情的發展也就不去提他了,無外乎就是那麽一見如故,幾杯奶茶,再是校園內寧靜的街道,然後就該怎麽樣就怎麽樣了。 當言先生用眼神向尹璐詢問時,長發女也隻是困惑地搖了搖頭,畢竟孫澤彬到了大學就沒有再和尹璐同校,如果真是那時就已經有了教材兩船之事,那尹璐也隻能感歎自己遇人不淑了。 奇怪的是,在姚笑盈的故事中,孫澤彬並不是一個內向孤僻的男孩,相反的,他像是那種與任何人都能迅速打成一片的樂天派。他不僅不沉默寡言,還能言善辯得很,據姚笑盈自己說,當初孫澤彬就是靠自己那張能說得母豬上樹,老牛飛天的貧嘴,才將自己“騙”到手的。 但當他們一從學校畢業,一切就都變了。 那個開朗善言的孫澤彬,忽然開始不和她聯係,即使姚笑盈找上門,他也隻是沉默地關著門,任她在門外叫喊或哭泣,他都未曾開過門。 她曾在他的公寓外一守就是幾天,孫澤彬也就在屋裏這樣待著不出門,偶爾會出聲讓姚笑盈走,但從未發火,也從未踏出過房門。 當女人最終心碎離開時,兩人之間的關係,也就這樣莫名其妙地結束了。 這就是姚笑盈的故事,一個和尹璐的故事完全不同,卻又如此神似的故事。 姚笑盈和尹璐,就像是站在了孫澤彬這麵鏡子的兩麵,她們都以為從鏡中看見的是自己,卻不知道鏡子自己,有著別樣的心思。 如今,鏡碎。 兩個女人,兩個愛著兩種不同男人的女人,卻因為同一個人所帶來的痛苦,走到了一起。 究竟這兩個故事,孰真,孰假?抑或兩人的故事全都是真,假的,隻是孫澤彬這個人? -----------
雙生劫言之卷-第七章:夢伊人(3)——水仙花
一個人臥寢,就是一個人內心的真實寫照。 --------------- “你……你撒謊!”尹璐聽到激動處,指著姚笑盈喊道,喊了兩句,忽然又無力地將目光轉向言先生:“她撒謊!” “撒謊?你覺得我有什麽撒謊的必要麽?”姚笑盈倒並不激動,隻是無力地歎道:“而且現在撒謊,對我們的處境有任何的幫助麽?” -------------- 姚笑盈離開後沒多久,就傳來了孫澤彬自殺的消息。 姚笑盈很震驚,她並沒有像尹璐一樣不聞不問,她也無法不聞不問,因為警察會要對她做例行詢問,她也不得不去到孫澤彬了結自己生命的房間裏。 可怕,這是姚笑盈唯一能想到的,來形容孫澤彬公寓的詞。 說也奇怪,畢業的這一年多裏,姚笑盈一次也沒去過孫澤彬的公寓,每次她想去,孫澤彬都可以靠他的巧舌如簧含混過去,事情也總是就此不了了之。 那時她才知道,孫澤彬是個多可怕的人。 窗戶,大門,桌子,床頭……所有你可以想到的地方,都貼滿了孫澤彬的照片。 這已經不是自戀不自戀的問題了,這是瘋狂,癡戀自我的瘋狂——即使是一個再自戀的人,都無法忍受每天一睜眼,就活在幾百個自己之間。 到了那時,姚笑盈才明白,孫澤彬根本沒愛過自己,他也沒愛過任何人。 他是一個徹底與自己相愛的瘋子。 “那喀索斯。”言先生插嘴道:“極端自戀型人格障礙。” 人們都覺得自戀是一種惡心的性格,是一種怪癖,卻不知道,自戀其實是一種很嚴重的心理疾病。 不過要極端自戀成姚笑盈所形容的這樣的人,言先生也沒見過。 之後的故事也是這些步驟——鬼托夢,難入眠,把姚笑盈也折騰得曾經好幾天沒有合過一次眼。 不過姚笑盈和尹璐畢竟是兩種人,她所做的,是去查遍所有關於“托夢”有關的故事,翻遍所有可能抵抗托夢效果的資料,將屋子擺置成了如今的情形,才算勉強可以入眠。 “雖然這樣房子裏是臭了些,不過至少可以睡上一會兒了。”姚笑盈歎道:“可現在我都不敢走出這個屋子,生怕一出門,就會把他再帶回來。” “我認識你,因為我在收拾他遺物的時候,看到過你的照片。”姚笑盈說著起身從抽屜裏翻出了一張照片,遞給了尹璐。 “啪”,也沒有經過兩位女士的同意,言先生就老實不客氣地搶過了照片。 看到男人的長相,言先生隻能用大跌眼鏡來形容。 這就是那個讓眼前的兩位美女都痛苦得死去活來的男主角嘛?這就是那位好意思將整個房間貼滿自己照片的“水仙花”男人嘛? 平凡,言先生隻能用這個詞來形容照片裏這個站在漂亮的尹璐身旁,顯得是那樣微不足道的男人。 正正經經的小平頭,不大不小的眼睛,毫無特點可言的五官,消瘦無肉的身形……就這麽一個丟在人堆裏就抹不出來的主兒,居然前後兩個女友,都是那麽的光鮮照人。 “唉,我忽然想到了陳小春的一首歌。”言先生很不合時宜地哼起了小調:“愛情這東西,沒道理的……” “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吧?”姚笑盈不客氣地打斷道:“你準備怎麽辦?你有辦法對付這個混蛋麽?” “當然有。”言先生看著姚笑盈的眼睛,自信地說道:“我可以讓這個男人連灰都不剩下。” “我也希望如此。”姚笑盈嘴上這樣說著,眼裏卻看不到一絲的希望之光:“那在此之前,你就留在我這裏吧!” 姚笑盈嘴裏說的“你”,自然就是指的尹璐。 “我?”尹璐顯然對這突如其來的好意不明所以。 “是啊,你!”姚笑盈反問道:“怎麽?難道你覺得就因為我和你愛過同一個混蛋,我就會寧可你活活累死在外麵?這裏雖然味道不是很好聞,但至少你在這裏,還能夠小睡上那麽一會兒。” 她要幫我?尹璐愣愣地在心裏重複了一遍,還是不敢相信。 這個尹璐一直以來都認定成破壞自己七年感情的罪魁禍首,現在居然朝自己伸出了援助之手。 接受她的幫助,破碎的是自尊,換來的,是那久違的美夢。 尹璐呆住了,她不知道如何選擇。 她不用選擇,因為言先生已經替她選擇了。 “她當然可以留下,”言先生笑道:“如果我是白癡的話。” 說完,言先生將右手一揚,掌中的黃色粉末立刻飄散開來。 姚笑盈被這突如其來的粉塵撒了個滿頭滿臉,剛想發作,就聽到了言先生的嘴裏發出了來自地獄的幽鳴。 “圓” 在空中飄舞的黃色粉末隨著言先生的話音,忽然發出了耀眼的光亮。那光亮築起了一道牆,將姚笑盈給圍在其中。 “走兩步。”看到姚笑盈中招的言先生,壞笑著一甩手道:“沒事兒就到圈外麵來走兩步。” 姚笑盈的臉沉了下來:“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隻是實踐我自己說過的話,”言先生滿臉笑容道:“我要讓你連灰都不剩下。” “孫澤彬。” “……”姚笑盈聽到言先生用這個名字稱呼他,閉上了嘴。 “如果你不是那個我要找的男人,那你就走出這個圈試一試。”言先生直視著姚笑盈的眼睛,卻又似乎不是在看眼前這個女人。 言先生在看的,是藏在這對漂亮眸子深處的靈魂。 “姚笑盈”並沒有試著走出這個圈,因為“她”可以從這些閃光的粉末上感受到一股力,一股可以將“她”完全封鎖在圈內的陽之力。 “你是怎麽知道的?”“姚笑盈”歎了口氣,無奈地問道。 令尹璐吃驚的是,這次“姚笑盈”說話時用的,居然是一個男人的聲線。 那聲音對於尹璐來說,既是那樣得令人懷念,又是那麽得令人恐懼。 那是,她愛過七年的男人,孫澤彬的聲音。 ---------------------- 那喀索斯:神話中愛上自己水中倒影的男人,最終化成了水仙花,是自戀一詞的最初起源。
雙生劫言之卷-第八章:執戀(上)——瘋狂
愛,使人瘋狂。 --------------------- 從女人的嘴裏傳出男人聲音,這感官感受,不是一個“別扭”可以形容的。 “我還是不懂,”“姚笑盈”用著孫澤彬的聲線說道:“我究竟是哪裏敗露了?” “暴露?”言先生嗤笑道:“你就差在自己臉上貼上‘我被鬼附身’的字條了。” “首先是門上的鍾馗像,如果要鎮宅,鍾馗像要貼在門上,麵朝外。你聽說過把門神帖在門背後的事?況且不是手工繪製的畫像,根本沒有效力,如果你真的查過資料,這點你會不知道?” “還有大蒜味,不管大蒜是不是真的能驅邪,一個女人怎麽可能能忍受這樣大的氣味?可以驅邪的方式那麽多,為什麽你會騙騙選了這種最會刺激感官,效果卻最不明顯的方式?你是真想驅鬼,還是隻是想驅鬼給別人看?” “最後就是那桃木水了。”言先生指了指自己的手道:“你往我們身上倒完桃木水後,擦了擦自己的手。” “如果真是一個為了辟邪,寧可將家裏弄得如此煙霧繚繞的人,怎麽可能會介意自己手上沾到一些辟邪的桃木水,還要趕緊將它擦掉?” 尹璐聽了半天,這才明白了言先生的意思。 這個“姚笑盈”,從一開始就不是“姚笑盈”,而是孫澤彬。 她故意將自己裝得神神秘秘,弄這麽多好似可以驅邪辟魔的東西,隻是為了造成一個假象。 一個尹璐可以在這裏安心休息的假象。 差一點,尹璐有種逃過一劫的感覺,如果自己真的答應下來,如果言先生一離開,那究竟會發生什麽,尹璐想都不敢想。 但是,為什麽眼前這個女人會是孫澤彬呢?莫非是孫澤彬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去過韓國?尹璐也並不是完全的明白。 “還有,女人會像你這樣對待自己的情敵?”言先生仍在繼續著自己的分析:“這個長發女人就很痛恨你,你卻對她毫無感覺?還殷勤地對她伸出援手?” “怎麽?你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這樣的好女人?”姚笑盈忽然又用回了自己的聲線,媚笑道。 “這世上多的是好女人,”言先生笑著回應:“但對待自己男人的其他女人還如此之好的女人,恐怕也隻存在於小說中了。” “那……那她說的都是謊話對不對?”尹璐焦急地問道:“什麽四年的感情,什麽貼滿房間的照片,都是謊話對不對?” 言先生看著姚笑盈的眼睛,那帶著笑意的眼睛沉思了一會兒道:“不是,她說的是實話。” “她的目的隻是將我騙走,沒有在其他事上說謊的必要,如果讓我發現了她話的破綻,她隻有更難成功。”言先生說著笑道:“我說的對麽?孫先生?” “你不該管這閑事的,神棍先生。”又變回男聲的姚笑盈眼裏,冒出了不小的殺意:“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 “嗯,雖然我不喜歡當第三者,不過現在這確實是關我的事了。”言先生做了個“請”的手勢道:“所以現在就請你連灰都不剩下的離開吧!” 出乎言先生意料的,“姚笑盈”既沒有破口大罵,也沒有承認失敗,她隻是不屑地笑了笑。 “你真當我沒有辦法對付你的圓圈?”“姚笑盈”笑著將手伸向那堵光牆,結果剛一接觸,就像是被電流擊中一般被彈了回來。 “隻要陰氣的比例大大重於陽氣,你就不可能離開這個圈,你不用再嚐試了。”言先生嘴上說著,心理卻閃過一絲不詳的預感。 “原來這個圈隻能封鎖至陰之物麽?”“姚笑盈”笑著,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把小刀:“那我就放心了。” 正當言尹二人都以為這被孫澤彬的俯身的女人會將匕首擲向自己,而一個驚叫著逃竄開另一個則擺開架勢準備接招時,姚笑盈手中的刀卻轉了一個向,朝自己的心窩紮去。 “啊!”在尹璐的尖叫聲中,姚笑盈的胸口,綻放出了一朵鮮血之花。 這一變化,就連言先生都始料不及。難道是因為自己逃不出去,孫澤彬才想要一拍兩散? 不對,肯定有問題。言先生立刻衝進了圈內,拉開了女人持刀的手,看向姚笑盈的心口。 傷口雖然不淺,但隻是割開了皮肉,並沒有傷到心髒或者大動脈血管。 比起自殺,這更像是在自己的心口開一個門而已。 難道,這家夥是想……大概明白了孫澤彬想法的言先生,立刻就要伸手去堵住她胸前的傷口。 但被陰氣纏身的人,往往可以爆發出令人吃驚的力量。姚笑盈扔掉手中的刀刃,雙手抓住了言先生的手,硬是靠蠻力將言先生的手拉開,不讓他觸到那正泊泊地往外冒著血的心口。 這時的言先生,已經知道自己中了孫澤彬的算計。 言先生當然可以靠言咒輕鬆彈開姚笑盈的手,但隻要言先生在“圓”裏用一次其他的言咒,自己身上多出的陰氣,就會將自己也給關進“圓”的牢獄之中。 (作者注:這也就是為什麽在第二卷中,言先生在對付林晴和雙鬼時,連續使用了三次“圓”卻沒有使用其他言咒的原因之一。如果在使用“圓”的同時使用其他言咒,浪費陽壽當然是不值,如果一不小心將自己也給關進這隻進不出的牢獄,那就得不償失了。因為“圓”字言咒本身借助了外在材料,所以施咒時也不會產生過多的陰氣。解釋完,作者飄走。) “自己逃不出去,就把我也拖進來麽?”言先生冷笑道:“你以為這樣就可以讓我解除這道牆?” “我猜也不能,”這次,又換成了姚笑盈的聲音:“不過阿彬還有其他的辦法。” 此刻,姚笑盈的眼神非常的明亮,絲毫沒有被操縱的跡象。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他要附身在你身上?”言先生確實沒有算到這個可能性。 姚笑盈淡淡一笑:“怎麽?不可以麽?至少他現在,是和我永遠在一起了。” 在姚笑盈的眼神中,沒有痛苦,沒有遲疑,隻有一種墮入愛河的女人才會散發出的夢的光輝。 瘋狂,愛真的可以讓人變得瘋狂,可以讓一個女人背上背叛了自己的男人的靈魂,還沉溺其中不知自拔。 或許在姚笑盈的心裏,被那個她深愛的男人附身,是某種愛意的體現吧?
雙生劫言之卷-第八章:執戀(下)——女人心
女人心,海底針。 ---------------- 言先生不在乎這兩人之間病態的關係,他隻在乎孫澤彬又讓姚笑盈回來掌控身體,他自己又做什麽去了。 心胸處的傷口,孫姚的主控權替換,姚笑盈對於孫澤彬的瘋狂的愛……線索在腦中串聯到一起,言先生終於想到了這道難題的答案。 “你其實,不知道你身體裏的男人想要做什麽吧?”言先生眼中帶著憐憫的眼神問道。 姚笑盈對於言先生憐憫顯得不屑一顧:“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如果他需要,讓我死我也不在乎!” “是嘛?”言先生對於女人的瘋狂,實在隻能覺得無奈又悲哀:“那如果他想要你付出的,是你對他的愛呢?” 姚笑盈一愣,還沒明白言先生說的話是什麽意思,心口忽然傳來的劇烈疼痛,就讓姚笑盈無法再專心思考。 傷痛不是從仍在留著血的胸口傳出的,而是在更深處,身體的更深處。 心髒的深處。 這五髒六腑都被撕扯的感覺,就好像自己的心髒是一個蛋,現在蛋裏的生命正要破殼而出。 接著,姚笑盈便看到了一條蛇。 ------------- 尹璐的視線被言先生所擋,她並沒有看見這條從姚笑盈胸前傷口處爬出的“蛇”。 也因此,當尹璐看到那條長逾半米的大家夥落到地上時,才會發出高聲的尖叫。 這是一條通體泛紅,身寬與姚笑盈心口傷的傷處大小剛好相符(大約直徑五公分)的蛇。 這條蛇最詭異的地方,是在舌頭上,長著兩個如梅花鹿角一般的鼓起。那蛇角透著翡翠一般的綠色,在紅色蛇皮的映襯下格外顯眼。 “果然是‘執戀’,”言先生歎了一口氣:“今天什麽日子,居然一天就見了兩次‘魔’!” 在姚笑盈緊抓著言先生手的空擋,孫澤彬用自己的陰氣,將寄宿在姚笑盈心裏的心魔“執戀”,給逼了出來。 當執戀一離開姚笑盈的身體,姚笑盈立刻就失去了意誌,癱坐在了地上。但縱然已經昏厥,姚笑盈的雙手還是死死地鉗住了言先生的手,完全沒有鬆開。 這是怎樣的一股執念,可以支撐著如此嬌小的女子,在意識離去之後,都還緊抓著自己的“愛情”。 “女人……”言先生看著這樣一個女子,在感到無奈的同時,心底也有微微的欽佩。 如果不是背後傳來的呼救聲,言先生或許還會用更溫柔一些的方式,來擺脫姚笑盈的這雙手。 “救命!”尹璐的呼救聲將言先生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園”字言咒的效果,對於陽質體生物體的“執戀”並沒有效果,那條赤身綠角蛇在離開宿主之後,一睜開雙眼,便竄向了尹璐。 “執戀”是是與宿主關係最緊密的一種“魔”,即使是離了體,對於情敵的恨意卻仍殘留在“執戀”體內,因此,當“執戀”一判斷出尹璐是“那個人”,便立刻嘶著聲攻了過去。 “執戀”不是真蛇,也不會有毒,被它咬上一口倒是沒事。但如果被它鑽進了體內,入心即讓人愛戀癡狂,如果入腦,這倒黴的宿主就會徹底瘋瘋癲癲,被關進“非正常人類研究中心”了。 別看尹璐叫得很慘,這女人跑起來腿腳甚是麻利,在沙發和櫥櫃之間來回穿梭,“執戀”蛇居然一時間還她追不上,不過誰都看得出,發生“女主角跑啊跑,怪物走啊走,女主角忽然跌倒,怪物上去把她吃掉”這種爛俗恐怖電影裏的劇情,也是遲早的事。 言先生歎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痹” 幽鬼般的聲線,慘綠的眼眸,言先生終究還是使用了言咒。 在“痹”字言咒的效果下,言先生隻是輕拍了一下姚笑盈的手腕,那“鐵鉗”也就鬆開了,姚笑盈則徹底躺倒在了地上。 開了言咒眼的言先生,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個男人的陰魂,正站在姚笑盈的軀體之上,對著言先生笑著。 “我說過,你的圓圈是攔不住我的。”男人的聲音聽來是那麽冰涼,那麽冷漠。 “利用心愛自己的女人,用完之後再將她像垃圾一樣當作墊腳石,”言先生笑著回道:“我很欣賞你的行事作風。” “散。”言先生手一揮,泛著黃色光芒的粉末立刻就四散飄落不見,光牆也在瞬間便坍塌下來。 “雖然我很欣賞你,但是我說過,會讓你連灰都不剩下,”言先生淡淡道:“言先生說話,從來都是算數的。” 這不是恐嚇,不是威脅,言先生的語氣平靜如常,他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一個遲早都會發生的事實。 “嗬嗬,那我等你。”幽魂說完這句,立刻消散在了空氣之中。 “言先生,救命啊!”看到光牆消失的尹璐,趕緊高喊道。這一喊,腳下一個拌蒜,“噗”的一聲便倒在了地上。 在尹璐的驚叫聲中,“執戀”蛇已經爬上了她的腳,張開嘴便準備往她腿上咬去。 “啪嘰” 自己散掉“圓”字言咒效果的言先生剛好趕到,飛起一腳,就將赤蛇踢飛到了房間的角落。 “執戀”也是異常執著,剛一落地,立刻又向尹璐竄了過去。 但這次,在“執戀”和尹璐之間,多了一個言先生。 因為言先生身上的劇烈陰氣,“執戀”本能地愣了一愣,抬起它的蛇頭看向言先生。 它看見了言先生的左眼,看見了那綠色的言咒眼中的那個字。 這是一個隻有“魔”才能看清,才能看懂的字。 接著,“執戀”身上便開始冒出了青煙。沒一會兒,它便徹底化成了煙霧消失不見。 “它……它去哪兒了?”尹璐從地上爬起,確定自己沒有被咬傷後,才怯生生地問道。 “這個你不懂,也不需要知道。”言先生閉上了眼睛:“反正,它不會再攻擊任何人就是了。” 尹璐“哦”了一聲,像剛想起什麽似的,飛奔到了姚笑盈的身旁,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她還活著!”尹璐驚叫道。 “她活著與否與我們無關。”言先生冷冷道:“如果現在不去追的話,我們就不會知道你男朋友的縛靈去到哪裏了。” “你……你還是不是人?”尹璐拚命按著姚笑盈的心口,試圖想止血:“救人要緊啊!” 對於一個想要害自己的情敵,也不能眼見她死在自己的麵前。女人啊女人,言先生縱然可以將她們玩弄於鼓掌之間,可女人心,言先生永遠不懂。 言先生歎了口氣,從口袋中掏出了電話。
雙生劫言之卷-過場休息:醫院的休息室
某市立醫院的第二手術室前,尹璐正在焦急地等待著。 在她的對麵,兩個男人肩並肩地坐著,一人手裏晃蕩著酒瓶,一人翹著二郎腿,樣子極度與當下環境不相符。 這倆哥們,自然就是同樣都被攪了難得休息日的言先生和李醫生。 “真沒想到你會在這裏。”言先生晃悠著自己的二郎腿道:“今天你不是應該在自己家裏醉成一灘爛泥才對麽?而且這不是你以前的醫院麽?” “還不是因為你!”李醫生抱怨道:“你逞英雄也就算了,別把被打傷的人扔在大馬路上就尥蹶子跑了啊!害得我還得為你收拾殘局。要是被醫管的那些人知道我在大馬路上拿電鑽鑽別人腦門,我的執照能保不保得住都是問題!” “你還好意思抱怨,說得像是這件事和你沒關似的,”言先生毫不客氣地反駁:“你別以為我猜不到是誰給這女人出的主意,讓她去找我的。你明知今天我想休息還給我找麻煩,你執照掉了也是活該!” “喲,難得你也會因為女人困擾啊!”酒勁兒上頭,李醫生也難得的多話起來:“我讓她去找你,還不是因為看你那副‘想起初戀’的愁苦麵容,我好心好意送了這個女人給你,你不但不感激,居然還給我添了那麽多麻煩,還咒我丟執照,你什麽人哪你!” “嘿,我說你還真好意思……” “咳!咳!”實在有些聽不下去的尹璐,幹咳了兩聲道:“你們說的女人就在這裏,能不能麻煩你們……” “你閉嘴!”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轉頭罵了一句,然後轉過頭繼續著自己的爭吵。 “……”尹璐哭笑不得地閉上嘴,在兩人的爭吵聲中,靜靜等待著手術室內的結果。 現在靜下來想了一想,尹璐又開始有些為自己的選擇後悔了。 自己為什麽會拚命去救這個讓死人上身,企圖加害自己的女人呢?還因此放棄了對孫澤彬的追趕,萬一要是真的沒有機會再找到他,難道自己就真的這樣永遠的清醒給折磨死麽? 尹璐現在真的很懊惱,如果現在再讓她來選擇一次,恐怕結局便會完全不同。 就在這時,手術室的門被推開,一個嬌小的身影從門裏走了出來。 她走到了李靖穆的麵前,鬆了口氣道:“你送來的人已經搶救下來了。” 尹璐聽到這句話,鬆了一大口氣,方才那反複的心情,也全然不見了。 至少,自己救下了一條人命,尹璐的心理,浮過了一絲喜悅。 女護士這一說話,言李二人立刻都閉上了嘴,李靖穆點了點頭說“謝謝”,而言先生則是一對賊眼上下亂瞟地打量著她。 女護士顯然是被言先生看得很不舒服,往李醫生這側移了一步道:“隻是失血過多而已,胸前那個開放式的創口我們已經包紮好了,估計也就是一個月的功夫,她就可以出院了——前提是她不會再想用這種累人的方式自殺的話。” “她不會的,這點護士小姐你可以放心。”言先生插嘴道:“護士小姐有什麽想完成的願望沒?如果有的話,我倒是……” “別聽這家夥神神叨叨,他的精神有些問題。”看出言先生在算計什麽的李靖穆,趕緊打斷了二人的對話:“總之謝謝水水了,今天你幫了我的大忙了。” “不,是你幫了我的忙才是。”雖然有口罩擋著,但這個被李靖穆稱為“水水”的女孩臉上的羞意卻很是明顯:“李醫生你要是……要是……” “要是你想得到這個家夥的話,我也是可以幫忙的。”女孩正卡在關鍵的當口,言先生又很不識時宜地插話道:“隻要你給一點小小的報酬,我就可以讓這個老家夥對你百依百順俯首帖耳,你覺得如何?” “你……下流!”水水又羞又氣地跺了一下腳,便扭頭走掉了。 “誒呀,你居然還認識這麽純的貨色啊!”言先生眼睛盯著水水離去的背影,對李靖穆說道:“真是的,這麽可愛一小姑娘居然就看上你這麽個食古不化的老東西了,真不知道是你桃花運太足,還是她就這麽倒黴。” “你剛才在做什麽?別打我朋友的主意。”李靖穆正色道:“這話好像在我當初決定幫你的時候,就說過了吧?” “哦?她是你的‘朋友’嘛?我看不像啊!”言先生繼續打著哈哈:“哪兒一開始氣鼓鼓的像是想要你全家人命似的,但一被你‘謝謝’就又臉紅得和番茄似的朋友?” “隨便你怎麽說,總之離她遠些就是。”李靖穆知道言先生是一個不弄到好處絕不收手的人,他趕緊走口袋裏掏出一把鑰匙扔給言先生:“這就當成是我對你的謝意吧!” “你什麽時候學會我那套送沒用小玩意兒的習慣給學去了?”言先生把鑰匙翻來覆去看了半天,疑惑道:“這破鑰匙有什麽用?” “這是三樓休息室的鑰匙。”李醫生用眼神瞥了眼尹璐道:“手術室裏麵的女人恐怕還要一個多小時才能醒,你不如帶著這個女的,去那兒休息會兒?那裏還有床哦!” 言先生當然明白李醫生在暗示些什麽,隻要是男人都懂他在暗示什麽。 “嗯,好吧,反正我還有話要問那個自殺的瘋女人,不如去休息一會兒也好。”言先生故作正經地說了一句,然後湊到李醫生耳邊道:“看你夠意思,醫管那兒我擺平,那個水水你也自己留著吧!對了,那裏應該有‘那個’吧?” “有,傑士邦和杜蕾斯都有。”李醫生心領神會道:“這已經是傳統了,你放心吧!” “咳咳,我還在這裏!你們說的話我聽得一清二楚!”尹璐實在聽得忍無可忍,出言打斷道。 “你閉嘴!” “……” ------------ “我真的……像你的初戀女友?” “你覺得,這個問題適合在現在這個情況下問麽?” “不是,我隻是在想……” “你覺得現在是想事情的時候嘛?你覺得我會是這種多愁善感的人麽?你隻是比較像我的一個舊相識而已。” “這倒也是……所以,你給我的‘開價’真的有優惠過?” “如果你能乖乖閉上嘴把‘首付’給付了,我就考慮再給你一個優惠價!” “嗯…嗯…啊!” ……………… 三樓的醫生休息室裏,傳出了床架搖動的聲響。路過的醫生和護士們都會心照不宣地一笑,私下裏八卦究竟這次又是誰和誰在裏麵巫山雲雨,然後默契地繞行過去。 ---------
雙生劫言之卷-第九章:此時彼時
當人的神經麻木之後,一切的刺激都可以產生快感,或者至少是被人腦誤解成快感。 ----------------- 尹璐早就知道這一切會發生。 當她躺在那張並不舒適的鋼絲床上,在言先生的身下發出曖昧喘息聲的尹璐,腦袋裏卻想著這樣一句話。 從看到言先生的第一眼,尹璐就預見到了現在的情形。 當尹璐走進那家白天營業的酒吧時,她隻想嚐試用酒精來麻醉自己的腦袋。 而當言先生坐到她的身旁,和她玩起了剪包錘,尹璐腦袋裏便閃過了那個字。 性。 這是一個比酒精更容易麻醉人心的東西。 這不是尹璐的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16歲時,潦倒的尹璐靠著將自己賣給商人做情婦,為自己賺回了大學的學費,母親的醫藥費,還有她人生中的第一輛桑塔納。 20歲時,她又為自己贏回人生中的第一份平麵合同——即使那意味著她必須在攝影師的床褥之間展現自己的妖嬈身姿。 這就是這樣的世界,你要得到一些,就要失去另一些。 如果拿身體去交換金錢並不可恥,那麽現在她所交換的,是自己的性命,為什麽要為止懊喪呢? 所以,尹璐並不後悔。 事實上,當尹璐逐漸適應這個世界的規則後,她不但不痛苦,甚至還有些樂在其中。 ——當人的神經麻木之後,一切的刺激都可以產生快感,或者至少是被人腦誤解成快感。 但現在,尹璐卻不再快樂。 言先生說自己沒有在尹璐身上看到自己愛人的影子,他說尹璐隻是與自己的一個“舊相視”有些神似。 他撒謊。 沒有任何一個男人,會像他這樣溫柔地觸摸一個陌生人。 沒有任何一個男人,會像他這樣輕吻一個“舊相識”的額頭。 男人在做“這件事”時,總是喜歡看女人的表情,欣賞女人的喜悅,從而襯托自己的威武。 但言先生並沒有這麽做。 他沒有看尹璐的臉,一次都沒有。 他隻是將自己的頭,深埋在女人的黑發之中,不願意抬起。 尹璐知道,言先生是透過撫摸自己,去回憶那再也無法觸碰到的過去。他害怕看到了她的臉,夢,就醒了。 所以尹璐不快樂。 她並不是因為言先生在自己身上看到了別人而不快樂,她不快樂的是,自己在言先生的身上,看到了那些她認為不會再有的東西。 愛她的男人將當她作是泄欲的工具,她愛的男人現在卻恨不得將她一起帶離人世。 而現在這個在自己身上喘息的男人,這個撫摸著自己卻愛著別人的男人,卻將她當作了一個人。 一個女人。 尹璐很不快樂,但她卻又希望時間就此停止。 這,又是為什麽呢? ---------- “碰碰碰”,兩人的歡愉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給打斷。 “給我一個理由,讓我不把你扔到火星上去。”言先生喘著粗氣,心情異常惡劣地說道。 “動手術的女人醒了。”門外說話的是李醫生:“我猜你想知道這些。” “……好吧,再給我兩分鍾。”言先生沉吟了片刻,然後房間內再度傳來了鋼絲床搖晃所發出的響動。不過這次搖晃的速度顯然更快更疾。 閑來無事的李靖穆就這樣站在門外,掐著表算了起來。 ……三,二,一!兩分鍾剛好走完,床第之聲也同時停歇了下來。 言先生赤著上身便推開了門,一邊往身上套著汗衫一邊抱怨道:“這女人就這麽會挑時間醒?真是讓人掃興!” “還掃興?你已經在裏麵待了足有一個小時快了!”李靖穆哭笑不得道:“你當真哪方麵都是怪物啊!” “道家的玄黃之術中,就專門有一門房中術。”言先生神秘一笑道:“你猜言咒裏會不會有這一條?隻可惜身為鰥夫的你,是用不上了。” 言先生說著拍了拍李醫生的肩膀,帶著衣著仍十分淩亂的尹璐朝病房走去。 ------------- 姚笑盈醒來後第一件做的事,就是哭。 她不顧護士的勸阻,也不怕扯動胸前的傷口,就這樣哭著,不停地哭著。直到言先生和尹璐走進了病房。 李醫生雖然已經離開了這家醫院幾年了,但他的影響力似乎仍在,他隻是做了一個手勢,本來在姚笑盈身旁的護士就都心領神會地離開了病房,而李醫生自己也隻是說了一句“盡快”,便關上了房門。 姚笑盈一看到言先生,哭勢忽然小了很多。 “我認得你。”姚笑盈深呼吸了好半天,才算完整地憋出了這幾個字。 “我知道,是我救了你。”言先生也並不客氣。 “謝謝。”姚笑盈說完這兩個字,便低垂下了頭。 尹璐認得姚笑盈的表情,那被深愛之人背棄的表情,這是隻有真正經曆過背叛的人才能懂得的表情。 現在的她,既不憤怒,也不痛苦。 隻是,萬念俱灰。 在那瞬間,在知道自己被背叛的一瞬間,那感覺就像是世界的顏色忽然被抽離,一切都變成了黯淡的黑白。 忽然間,你找不到任何的色彩,也不想去找到任何的色彩。 你不想報複,不想追究原因,隻想就這樣活在跳幀的黑白電影中,不在願意見到任何色彩的斑斕。 姚笑盈不在乎孫澤彬利用他,不在乎孫澤彬已經是一個亡靈,甚至不在乎去為一個亡靈犧牲自己。 但孫澤彬要姚笑盈付出的,卻是她唯一不舍的,愛。 在那一刻,姚笑盈的心已經死了。 “我想知道,你男朋友的公寓在哪裏。”言先生沒興趣,也不在乎姚笑盈的想法,他想要知道的隻是那個地址而已。 “好啊,我告訴你。”姚笑盈木然地答應著,接著報出了一個地址。說完之後,她便又沉下了頭。 尹璐看著這個在一個多小時前還想要害自己,現在卻連自己是誰都不在乎的女人,忽然生出了一絲悲憫。 一絲同樣身為女人的悲憫。 ------- 要到了地址,便沒有再留下的必要,他帶著尹璐轉身便離開了病房,任姚笑盈繼續活在自己的“黑白電影”之中。 在離開醫院之前,言先生和李靖穆最後對了一次話。 “不如……你就和那個小巧的女護士處一處吧?”言先生故作深沉地長歎道:“那件事已經過去這麽久了……再不鬆鬆筋骨,你小心不勃啊!” 李靖穆透過窗戶望著病房內的姚笑盈,沉默了半晌,才回了一句話。 “Been-there,done-that,and-never-do-it-again.” 言先生聽著這句話,又歎了口氣,搖著頭走出了醫院。 ------------------ 言先生終於出來了,鬆了口氣……
雙生劫言之卷-第十章:再臨地獄(上)——時空的惡作劇
人生沒有如果,隻有既定的事實——前提是你不遇見“時空”。 ---------------- “為什麽剛才那女人報地址的時候,你看上去為什麽那麽驚訝?”坐在言先生的身旁的副駕駛座上,看著駕駛著“借來用顛顛車不知道多少號”的言先生臉上帶著哭笑不得的表情駕著車,尹璐忍不住問道。 “因為在把你從卡車車輪下救出之前,我就在那棟樓裏。”言先生無不感慨地歎了口氣:“暮然回首,那‘鬼’就在燈火闌珊處哪!” 尹璐並不明白言先生所說的話,隻是愣愣地“哦”了一聲,然後任由破車將她顛簸到孫澤彬的住處。 那棟六層樓的地獄。 ------ 下了車,走到大樓的入口前,感受著熟悉的陰氣,言先生忽然有些想笑。 如果當時,他是選擇繼續向上走,而不是追逐那個並不存在的幻影,事情又會變成什麽樣? 這就是人生,沒有那麽多“如果”的支流,隻能流向大海這一個終點,沒有回頭路。 ——至少本該沒有。 當言先生準備跨入大樓時,他卻忽然停下了腳步,在片刻的停頓後,言先生開始後退。 當退出十數步後,言先生便開始低下頭搜尋起來。 尹璐看著言先生在同一個地方兜了好幾圈,皺著眉問道:“你在找什麽?” 然後,言先生給出了一個讓尹璐吐血三升的答案。 “菜刀,我在找菜刀。”言先生說著用腳在地上畫了一個圈:“一個本該在這裏的菜刀。” “我們追著線索來到這裏找阿彬,你現在卻在找一把菜刀?一把插在地上的菜刀?”換作任何人是尹璐,在不眠不休四五個夜晚,又經曆了翻天覆地的床上運動之後,還要陪一個人遍地找菜刀,都會有一些歇斯底裏。 “刀不在這裏,連痕跡也不在這裏,”言先生還是依舊習慣地無視崩潰的客戶,自言自語著:“這不是我們在現在該看到的。所以如果不是我們搞錯了時間,就是時間自己搞錯了。” “哈?你到底在說什麽?”尹璐從歇斯底裏的女人,變成了摸不著頭腦的丈二和尚。 “時空!”言先生若有所悟地看著眼前這棟大樓,丟下了這兩個字。 “X的,這裏居然連‘時空’都有!”言先生哭笑不得地抬起了頭,望著天空,睜開了他綠色的左眼。 “開” 綠眼一開,言先生就看到了一塊大得鋪天蓋地的氣團,朝自己壓了過來。 “這下糗大了。”言先生剛說完,便被那無形的氣團給埋了起來。 -------- 尹璐看不見那詭異的氣團,但當言先生撲過來時,尹璐也感到了心頭莫名的一陣壓抑感,就好像什麽東西忽然鑽進她體內似的。 接著,尹璐便看到了她意想不到的事情。 天空,變黑了。 現在應該還隻是下午,陽光應該還很刺眼,但就在瞬間,晴空變成了黑夜,太陽也換成了明月。 尹璐還沒回過神,言先生已經將他拉到了自己的身下,低沉陰森的聲音急促地念道: “定” 然後,尹璐便失去意識。 --------- 說到“時空”,恐怕沒有幾個人會比言先生還要了解了。他卷入“時空”的次數最少也上了兩位數,以至於現在他都可以分辨出幾種“時空”之間的差別。 這從高樓墜下的“時空”,應該是將人關入自己世界的“時空輪回”,但不知怎地,這個“輪回”上給人“破”了。 不知道是誰被這個“時空輪回”給卷了進去,然後又硬生生地在上麵開了個口子逃了出去——估計不是這裏陰氣源頭幹的,就是那對人鬼搭檔做的了。 真是的,你們要做也做全套麽!隻開個口子就放著不管,不知道“時空”是會變異的嘛?言先生實在是很想這麽吐槽。 “時空”是一種非陰非陽,又非活物的奇怪存在,而當它受到傷害後,便會產生性質上的根本轉變。 現在,這個“輪回”是變成了“漩”還是“流”,就連言先生自己也不知道了。 言先生能做的,隻是盡量讓自己定在現在的空間點,盡量希望不會被“時空”給卷到太過奇怪的時間或地點去。 當“時空”的氣團最終徹底爆裂的瞬間,言先生掐好時點念出了“定”字言咒,然後也隻好靜待這時空破裂的結束。 風,終於止了。 言先生睜開眼睛,望了望天,又望了望周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還在這棟筒子樓的入口前,天上太陽的位置也沒有太大的變化。 還好,看來並沒有完全被卷進“時空”,隻是被它稍微帶過了一下而已。言先生鬆了一口氣,搖醒了身下的尹璐,確認她沒有被“時空”給衝壞腦袋後,便扶著女人一起走進了大樓。 不對,好像有些不一樣。言先生一進入大樓,便發現了古怪——陰氣,不見了。 那原本彌漫在整座大樓裏的令人窒息的陰氣,好像全都消失了。 言先生困惑地往裏走了兩步,走到了那原本布滿怒蛛的101室門前。 怒蛛的屍體也全都不見了,不應該啊,如果不用唾液化之,怒蛛的屍身起碼也要八個小時才能消散幹淨,但言先生這才離開多久,怎麽就連一點殘留的味道都已經聞不到了? 言先生又往後退了幾步,向外張望了一下。 菜刀雖然是不見了,但刀痕卻在那兒,太陽的位置也是正確的,該不會是……正當言先生陷入沉思時,101室的門忽然開了。 從門裏走出的,是一個身高幾乎和體寬一樣的“正方形”胖子。 言先生認得這個人,胖子臉上那被手肘打出的大大腫塊,就是言先生的手筆。 胖子看到站在自己門口的陌生人,困惑地上下打量了言先生幾眼,然後便走出了大樓。 ——對了,他確實沒見過我,那時候也是剛醒就被我打昏了。 言先生這樣想著,踏上了超通往二樓的樓梯。 “是民警先生麽?”101室的門內,傳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 是那個盲眼老人的聲音,言先生對聲音的記憶力很好,所以不用回頭也知道。他比較驚訝的是,這個老人居然可以光靠自己的腳步聲就猜出自己是誰。 言先生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他並不希望再去招惹沒有必要的人和事。 “謝謝你了。”雖然言先生並沒有回應,但老人還是自顧自地說著:“謝謝民警同誌你昨天的幫忙了。” ……等一下……昨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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