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金森《低於光亮，還要更低》（Fr1068）

（Emily Dickinson，1830 – 1886）

1068. 低於光亮，還要更低

（美）狄金森

舒嘯 譯

低於光亮，還要更低，

低於青草與泥土，

低於甲蟲的地下洞穴

低於三葉草的根部，

 

超出任何手臂所能及

即便是巨人的臂膀，

超出陽光所能照耀到

即便一天有一年長，

 

高於光亮，還要更高，

高於鳥飛出的弧線 -

高於龐斯彗星的煙囪 -

高於肘尺的增添，

 

超出猜測所能奔騰

超出謎語所能馳驅 - 

真希望能夠把擲環投到

我們與逝者的距離！

（J949 / Fr10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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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記：狄金森又在思索死亡。一如既往地好奇，沒有一絲驚懼與哀傷。

第一節是講逝者下葬入土，因而“低於光明，還要更低”。

第二節、第三節都在講逝者的靈魂。那靈魂與我們相距遙遠，即使是巨人的手臂也無法觸及。如果一天有一年那麽漫長，陽光也追不上；那靈魂又高高在上，高出了明亮的天庭，高於鳥兒們所能飛出的弧線，高出了彗星，高於不可能增添的高度。

第三節第三行中，“彗星的煙囪”：這裏應該是特指編號C/1823 Y1的彗星，由法國天文學家讓-路易·龐斯（Jean-Louis Pons）於1823年12月29日觀察到。他第一眼看到這顆彗星時，還以為是山丘那邊煙囪裏冒出的煙氣。隨後注意到，這“煙氣”一動不動，進而確認了這顆彗星。

 

第三節第四行中，“肘尺”是一種古老的計量單位，是肘部到指尖的距離。《聖經》馬太福音6:27講：“你們當中誰能因著憂慮使自己的壽命延長一刻呢？”這句話也可以譯為：“你們當中誰能因著憂慮使自己的身材添加一肘尺呢？”狄金森反其意而用之，說即使不可能的成為可能，肘尺得以添加，仍舊要高過。

 

最後一節則感歎死亡是一個我們猜不出的謎語，對死亡的理解超出了我們的能力。

巴赫《三部創意曲》第4號（d小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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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ckinson 原詩：

“Under the Light, yet under”

Under the Light, yet under,

Under the Grass and the Dirt,

Under the Beetle's Cellar

Under the Clover's Root,

 

Further than Arm could stretch

Were it Giant long,

Further than Sunshine could

Were the Day Year long,

 

Over the Light, yet over,

Over the Arc of the Bird —

Over the Comet's chimney —

Over the Cubit's Head,

 

Further than Guess can gallop

Further than Riddle ride —

Oh for a Disc to the Distance

Between Ourselves and the Dead!

（J949 / Fr10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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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文詩歌選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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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倫（Byron）《西庸的囚徒》（片段）

雪萊（Shelley）《一朵枯萎的紫羅蘭》

丁尼生（Tennyson）《航過沙洲》

惠特曼（Whitman）《大路之歌》（片段）

惠特曼（Whitman）《哦，生命啊！》（-- 紀念 Robin Williams)

惠特曼（Whitman）《致冬天的火車頭》

狄金森（Dickinson）109 首

葉芝（Yeats）《茵尼斯夫裏的湖島》

艾略特（T.S.Eliot）《J·阿爾弗雷德·普魯弗洛克的情歌》

奧登（Auden）《一九三九年九月一日》

康明斯（e e cummings）《有一個地方我從未去過》

狄蘭·托馬斯（Dylan Thomas）《死亡也不會占得上風》

狄蘭·托馬斯（Dylan Thomas）《不要溫和地步入那永恒的黑夜》

史蒂文斯（Stevens）《罐子軼事》

比利·柯林斯（Billy Collins）《致我最愛的17歲高中女孩》

遵老同學獨舞先生命，玩笑譯“Someone Like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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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譯】葉芝（Yeats）《當你老了》

【改譯】葉芝（Yeats）《一九一六年複活節》

[覺曉]

今早多倫多暴雨，想他的墓碑也是濕透。

[覺曉]

今天是古爾德誕辰九十周年，過來聽聽他的巴赫。

[舒嘯]

回複 'cxyz' 的評論 : 哈哈。小C幽默。這類“手誤”是我自己常有。尤其是現在輸入法都試圖“協助”人們選字。

[cxyz]

回複 '舒嘯' 的評論 : 嗬嗬 不好意思，詩人的名字都寫錯了，暴露了文盲本質……

[舒嘯]

回複 '暖冬cool夏' 的評論 : 謝謝暖冬光臨。大約就是狄金森才能把一首思考死亡的詩作寫得這樣流暢自如了。正如暖冬指出，“under vs over, 上天入地”，還要“further”。

[暖冬cool夏]

雖然意思還是沒有完全讀懂，但是這首狄詩的結構非常對稱，用under vs over, 上天入地，其他兩節的further開頭。舒兄的翻譯也是保留了此詩的這個特點，讚一個。

[舒嘯]

回複 '星如雨86' 的評論 : 多謝星如雨惠顧。所言極是。而你妙筆下的幾處幻夢，就正可以作靈魂上天入地來讀：https://blog.wenxuecity.com/myblog/71217/202109/36974.html

[舒嘯]

回複 '大馬哈魚' 的評論 : 謝謝大魚的鼓勵。汗顏不已。委實不敢稱遨遊，除非“犬泳”算數。哈哈。

[舒嘯]

回複 '覺曉' 的評論 : 承蒙覺曉惠顧、鼓勵、品評。

覺曉過謙，所感深得原文妙處。狄金森詩作中善用“頭韻”，“Guess can gallop”的“g”,“Riddle ride”的“r”，“Disc to the Distance ”的“d”皆為實例，讀來生韻生趣。隻可惜譯筆力拙，無法在譯文中體現。

[舒嘯]

回複 'cxyz' 的評論 : 謝謝小C光臨。有道理，孩童看待死亡可能確實是沒有後來的恐懼，而更多的是好奇。

[星如雨86]

很有意思的小詩，靈魂確是可以上天入地的，超出身體的束縛也超出了自我意識，也許將演變成更為廣博的生命形態

[大馬哈魚]

回複 '菲兒天地' 的評論 : 舒博法文和英文的功力同樣深厚，在詩的海洋裏遨遊。俺負責打卡，沾點兒文藝氣息！

[覺曉]

這首詩第一行就是一個亮點，充滿意象。翻譯更添了中文的美，“低於”真的比原版的“under ”來的動人，文學性十足。
然最後一節英文單詞的趣味俯衝而至，前三行，“Guess can gallop”的“g”,“Riddle ride”的“r”，“Disc to the Distance ”的“d”。讀起來，陶醉在字音的微小趣味裏。
很有意思，前三節以小逗號結尾，最後一節以驚歎號結束。整首詩好像一氣嗬成。
不懂英文詩，隻是寫自己的微不足道感受。

[cxyz]

在狄克森的詩中經常讀到童真…

[舒嘯]

回複 'spot321' 的評論 : 謝謝點點惠顧。我多年前初遇狄金森，正是兩首關於死亡的詩。那兩首詩對死亡的平靜、好奇的打量，一下子讓我喜歡上了她的作品。“未知生，焉知死”，其實也可以說，未知死，焉知生。

同祝周末。

[舒嘯]

回複 '菲兒天地' 的評論 : 菲兒新頭像的背景很是……“眼熟”（哈哈）。見悄悄話。

[spot321]

死亡是一個永恒的話題，就像向往生命一樣永恒。雖然不知道逝去的人到底有沒有靈魂，但是生與死之間確實存在著某些瞬間的心靈感應。祝周末愉快！

[菲兒天地]

超出任何手臂所能及
即便是巨人的臂膀，
超出陽光所能照耀到
即便一天有一年長，

一直對這句印象最深。多謝舒兄的佳作，回頭給你交作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