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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嘯
四月23日是世界讀書日。想到一件曾在留言區提及的陳年舊事。
說來慚愧,俺小時候是讓老師頭痛的“大文淘”。接老師下茬、與老師辯(tai)論(gang)、明裏或暗裏無視老師要求,諸如此類事情常犯。(這裏說“慚愧”,倒是真心實意。因為我的中學老師們人都很好。還因為若幹年後,當我自己客串站在講台上時,曾暗自慶幸:幸好“我”不在下麵。)
當年犯事,有時是帶了惡作劇的調皮心理,有時則自以為滿懷沛然正氣。也不知道那時哪一種更令老師惱火。
這件陳年舊事起自後一種。
中學語文課中俺喜歡學的是古文和魯迅。偏偏這些文章裏,間或出現一種喚作“通假字”的勞什子,每每令俺“顧此耿耿在,仰視浮雲白”。
吾愛祖籍周樹的迅哥,吾更愛真理。又一次遇到“通假字”時,俺很自然地就把手高高舉起。
(間或寫通假字的迅哥, 1881 - 1936)
-- “這明明是白字。為什麽魯迅還有古人寫的白字就要稱作‘通假字’?”
--“不對。這不是白字。這是現代漢語還沒有規範時,大家混用的。”
--“那麽,現在規範了,就給他糾正過來不就好了?”
--“那不可以。要保持作品文字原貌。”
--“魯迅用繁體字。課本上成了簡體。怎麽沒有保持原貌?”
--“繁體隻是寫法。與這個沒有關係。”
本來俺還會繼續爭辯下去的。無奈前麵一節課上,俺已經站過半節課了。雖說經過長期的(被)修行,俺在教室內和樓道裏的站功已經相當紮實,終究乾坤大挪移心法尚未煉到二十幾層。於是在老師嚴厲的目光中憤憤落座。
大約一學期,或一學年後,某次區裏(或市裏)統考,語文考卷前麵照例有些填空“送分”題。其中一道題是:
“《威尼斯商人》是 國戲劇家 的作品。”
俺不知觸動了哪根神經,在後麵的空格處揮筆填下:
”殺屍比牙“。
想了想,又在“殺”、“屍”、與“牙”三字之上各牽出一小斜線。三線相交之處標上:
“(注:通假字。或譯‘莎士比亞’)”。
寫罷自覺無懈可擊,滴水不漏、天衣無縫,既批了通假的嘴巴,又讓閱卷者無可奈何。以如是等等妙法克服怨敵,心滿意足,煞是得意,想來嘴角多半還咧了咧,壞笑一二。
不久某日,鈴聲響處,老師陰沉著臉踏入教室,然後一列一列地逐一發回那次統考的卷子。
到我這裏,老師把考卷重重地拍在俺麵前的課桌上,雙眼在鏡片後狠瞪了瞪。那目光將冷若冰霜與怒火中燒有機地結合在了一起。
俺定睛一看,隻見閱卷者竟然還是”有可奈何“:俺的得意之作被一個相當醒目的大大紅叉封住了銳氣。
卷子發完後,老師回到講台後,劈頭蓋腦地把俺臭罵一通。從俺對通假字的理解是何等荒謬,直到俺如何置班級乃至學校之榮譽於不顧。
老師講了很多,現在已經不記得具體內容了。不過,“中心思想”大約是(借用迅哥句式):通假這種事,你也配?!
課後,一位”文淘“哥們循例向俺道賀。
俺搖著頭,如杜丘冬人“作為檢察官犯下如此罪行”般追悔莫及。看那哥們一怔,俺緩緩道出緣由:”早知道挨這麽長時間罵,讓老師花費這麽大力氣,就真應該把前麵那個填空‘通假’成蒼蠅的‘蠅’了!“
(蠅國細巨家殺屍比牙,1564 - 1616)
俺夥同這位哥們還發起過車車歹歹的“白字運動”。此為後話,按下不表。
(而後來至今,俺是認同通假字之意義的。)
世界讀書日怎麽想起來這段少年頑劣之事呢?
是因為4月23日是殺屍比牙(或譯”莎士比亞”)的生日 -- 和忌日!
不服不行吧?!莎士比亞用生死教給咱們啥是“戲劇性”。 貝多芬有兩個生日,莎士比亞生與死同月同日。偉人就是偉人。
而且莎士比亞不但自己死在這一日期,還拉上了堂吉訶德他爹。對,塞完踢死(或譯“塞萬提斯”)和莎士比亞是“同年同月同日死”的!這哥倆,英語世界的偉大文豪與西班牙語世界的偉大文豪,實現了桃園結義的盟誓。
(塞萬提斯,1547年9月29日-1616年4月23日)
當然,戲劇性不能缺少意外細節:是同一日期,但是不同一天!在莎士比亞時代,英國用的是儒略曆(Julian calendar),西班牙用的是在儒略曆上改良的格雷戈裏曆(Gregorian calendar),即現在的公曆。按照公曆,莎士比亞實際上是那年五月三日去世。
一些尚存的理想主義,或稱為老幼稚,或成為脊梁吧。
Titus Andronicus的確很血腥,但是現代人恐怕知道的不多。
那可不是我的奇想,是舒嘯本人的。
同祝周末。
我和老師們最多是抬杠,和兩位校政教處主任大超過。第一次為出刊物,第二次為要受處分的同學抱不平。現在回想小屁孩的自己上躥下跳,倒也好笑。
4. 既是“翁”,又為“婭”,這顯然是 gender-fluid,稱“they”。與時俱進。
你一定是老師津津樂道的學生。
絕妙!
“蠅國細巨家殺屍比牙”改作“蠅國細'鋸'家殺屍比牙“,”巨變鋸“,一字之改,更使人毛骨悚然。看來北大沒把你變成死板的學究。將來寫回憶錄就用這做書名吧。那就會像約翰·格裏森姆(John Grisham)的書那麽吸引人。
為什麽不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呢?
幹脆通假為“殺弑匕婭”如何?
1、 不遺不漏,實現了全方位、無死角的更換;
2、 保持完全相同的音調,讀來琅琅上口、絕無歧義;
3、 前三字殺氣騰騰、凶光閃閃,最後一字卻峰回路轉、美不勝收。這個名字不僅充分體現了“殺翁”身為“細巨家”的高超職業素養,而且蘊藏著其經典作品所投射的神秘感、罪惡感以及對美的終極追求。
也是因為這個,我每每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去“指點”女兒。:-)
出生或去世於今天的作家還不止莎、塞二位。因此已是作家的今天最好當心。而想要培育作家的父母們應記住。哈哈。
我差一點也想寫讀書日,幸好沒有,不然還不讓舒兄“貽笑大方”了,哈哈:)
愛的是火花,恨的是斷篇!
特別是遣詞造句,幾乎可以“通用”。等閣掌門人來斷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