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撫燕園
舒嘯
（2018年2月19日，一時興起）
1.
任風呼嘯
步過雲峰雲穀
晦明昏曉
自海上登陸
目光所及
氣息飄動上升
我掠過蘇醒的大地
田疇和擁擠的城鎮
五分鍾
在城西北一隅
我輕撫到你
這蔓延的巨城
已把你層層包圍
但是
你的輪廓
你的塔尖與飛簷
你靈氣的一池秀水
更有你的氣息
對於我
仍是那麽不辨自識
三十年前
定格為
奇異的淵藪
精神的魅力
2.
我曾艱難地選擇去哪個同時的講座
我曾爭辯得血脈賁張
我曾無數次逃課
我曾和朋友在淩晨醉臥石舫
我曾在三角地鼓動過人民大會堂前擦鞋服務
我曾和上千的同學去大街漫步
我曾在水房盡享地下水的清涼
我曾經用自行車馱了老學者穿行違章
一邊討論著魯迅尼采老莊
我曾在湖畔激情繾綣
或是靜觀柳枝點出輕漪微漾
我拾撿過你每一年的落葉
我注目過借景而來的西山夕陽
3.
那是在一年最後的時辰
我和戀人
在冰封的湖心
慢舞輕吻
岸邊黑暗處
突然響起
口哨圓舞曲
一曲終了
我們向鍾亭的方向
揮手致謝
那位黑暗中不知名的朋友
你從來可記得
那個除夕深夜
4.
“同學，可以聊聊嗎？”
你我並不相識
我全然隨機地停下自行車
招呼著你
我還說我不是壞人
你竟不再遲疑
於是，那個86年悶熱的傍晚
我們環繞了校園
從湖邊散步的大師
說到西緒福斯神話
從大海坨山到兆治的酒館
你還說
喜歡馬拉多納
而不是普拉蒂尼
幾個月後
在學五的門口的階梯
一個頷首的趨勢
一個未展開的笑意
就是我們
再一次
和最後一次
相遇
5.
另一年的新年
雕梁的辦公樓前
飄動的雪花
和老校長的白發
於是，不再頑皮地自稱“丁石”
後來更有“老丁，英雄啊” （注1）
6.
那個暑假的下午
我曾在一體
遭遇忽至的暴雨
不願在簷下躲避
就狂嘯著“痛快”
一路徐步而去
等轉過宿舍區的一彎
我驟然吞下了
再一聲狂喊
前邊
一對戀人也在狂雨裏
款款徐步
遊逸出了這個時間與空間
白裙與深色的長褲
失卻了原來的形體
又為勃發的年華擎起
你斜倚著他的胸側
他摟住了你的肩頭
你右臂輕繞他的腰後
左手拎了白色的鞋
惦著的足跟
更是晶瑩剔透
你們的背影
描寫著此時此刻
描寫著無時無刻
今天，或許你們已天海相隔
而當時，對著你們的背影
我無聲地祝福
祝你們今晚熱烈地相擁
我衷心地祝福
祝他吻遍你全身的肌膚
7.
那天之前，
你從未觸摸過黑白棋子
那天之間
你看著空棋盤，茶飯不思
那天之後
你的棋藝可以敵住年級高手
午夜的林蔭道上
激情蕩漾過風中的波
學四濃黑的墨色裏
辨得出梵高的耳朵
那應該是史上最失敗的殉情
未及膝的湖水
擊敗了你的自沉
你懷抱的《安娜·卡列尼娜》
或許都沒有沾上水痕
而這一失敗也成就了
日後知名的學者
你渾厚而響亮的男中音
曾是係裏的驕傲
不知道你是如何
率先感受到商業的大潮
量子與黑洞
讓位給了那個南方小漁村的喧囂
更有你
深邃而敏銳
義無反顧地
探討著主義
三十年後
你的名字
仍為這一年級
贏得驕傲與敬意（注2）
8.
喚你一聲
“中關村精神病院”
是對你無上的禮讚
吼上一句
“X你媽，北大”
是我們意切的情話
9.
象牙之塔
未必盡是有限
雖然
海洋的險惡和浩瀚
隻在想象之間
而想象之間也有著
巴黎的咖啡館
和從空曠到空曠的安第斯山
曲曲轉轉
環環相連
亦可通天
一載載
一歲歲
當今之世
舍我其誰
任性地堅守、傳遞
理想與浪漫
狂思與好奇
是一時的見證
是一生的基因
神會默契
是每一級學子共同的語境
揮之不去
是每個人永恒的記憶
10.
就是在你一方純粹的土地
我舒展了羽翼
去途遙遙
霞光染紅的海
和晨曦點燃的峰脊
荒原袒露著崎嶇
大漠起伏一如美麗的胴體
但此時
是曾經的湖畔音樂會
恢宏的樂章響起
隨了動野晨飆
東來紫氣
我輕撫到你
夢外夢裏
---------------------------------------------------------------------------------------------------
注1：第5節寫給丁石孫校長。一九八七年元旦白天時，多位同學因在天安門廣場“散步”被拘。傍晚，在辦公樓前，丁校長的關切與沉著的目光與聲調，讓喧嚷的同學們鎮靜下來。接著，丁校長統計著白天“進去了”的同學們。隨後，他立即聯係了各個“局子”，當晚把所有同學要回。
一九八八年春天兩會上丁校長發言，盡顯其開明的思想、對學生真正的理解和關懷。次日，三角地出現“老丁，英雄啊！”的橫幅。
注2：第7節分別為五位同學/朋友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