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者】:先生當然是說得對的,但我覺得很多佛教修行的人並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而是大部分人都在要求一個法門,或修行的方法。比如說我自己,我讀書,讀博客,看視頻,聽講座,然後我覺得我明白non-duality這個道理了,我非常認同先生講的一切,但是我不能live it. 我的認知和實踐不一致。如果我明白了道理,但我仍然整天憂鬱,擔心,焦慮,害怕,那一定有問題。我知道我現在說的都很duality, 但現實(不是真實)中我每天的經驗都是duality的,我明白一切都是能量和無限,但怎樣在每天duality的經驗中,同時享受non-duality的無限呢,不把這些經驗當真呢?我問自己,如果現在我失去我所有的東西:健康,金錢,工作,家人,我能不把這個經驗當真,說一聲”去他的“,品味這個能量就過去了嗎?顯然做不到。所以現在能做的也就是每天做著duality的修行,希望逐漸增加對non-duality的敏感度。但我覺得這個並不矛盾。不知先生怎麽看。
【明亮】:你可以把這個認為是一個探尋寶藏,好像你是一條狗,具有敏銳的嗅覺,鍛煉這個嗅覺的敏感度,聞出一切中的神聖。這個寶藏不在遠處,就是你自己,和你無距離,但如果敏感度不高就聞不到味道。這個鍛煉不是所有人做的,而是你獨自做的。很多人一直陷於這樣的思路中:為什麽別人可以聞到,而我不行?不要管“別人”,你根本無法確定別人明白不明白,隻聽到了他們在這樣宣稱,你無法確定真的有“別人”。你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你自己的經驗,在你的經驗中感覺到了“別人”,但你真的可以確定他們存在嗎?你隻能說這些都是你自己的經驗。這個情況和夢裏的情況一摸一樣,你能確定夢裏麵的“別人”真的在那裏嗎?你隻能說這一切都是夢經驗而已。所以,對於你來說,唯一隻有《你自己》才能明白,“別人”的情況都是思想想象出來的故事而已,與你何幹?一定不要偏離你自己,就像NISARGADATTA大師說的:駐在“我是”中不轉移。如果你明白了,那麽整個存在都明白了。
第一方麵:痛苦到底是怎麽產生的?痛苦是因為你對現實的顯現形態有要求。比如,你在大沙漠上旅行,太陽直曬,水沒有了,身體開始虛脫,如果思想把這個情況確定為不理想情況,那麽就陷入了心理上的痛苦。但如果沒有思想的判斷,僅僅是太陽直曬水沒有了,造成身體虛脫,這些僅僅是經驗的變化,如果沒有心理的判斷,就沒有痛苦了。接下去身體支撐不住倒在沙土上開始迷離了,這時心理上開始想象了,我快死了,我快完蛋了,我的一切都要結束了,這怎麽可以呢?這種想象直接導致痛苦,因為心理把這個情況確定為不理想情況,需要逃脫,需要改變,但又逃脫不了改變不了,身體不得不呼吸停止,這就痛苦了。反之,如果沒有心理的判斷,身體照樣開始迷離了,最後呼吸停止,隨它怎樣就怎樣了。不同的是,前者是痛苦的過程,後者沒有痛苦。造成痛苦的原因就是思想希望經驗的顯現模式符合思想的要求,符合要求了,就開心了,不符合要求了,就痛苦了。為什麽你會整天憂鬱,擔心,害怕?因為思想對於經驗有嚴格的要求,思想希望的理想情況可能是:沒有經濟問題,沒有社交問題,沒有家庭問題,沒有工作壓力,沒有任何問題。但實際經驗顯現卻經常不符合思想的要求。思想上對經驗有要求,其實就是因為錯以為自己有一個中心和位置,這個中心位置和周圍環境是分開的,需要保護的。什麽是“思想”,思想就是確定自己在某個中心位置,確定自己在某個中心位置就等同於個體“我”的幻覺。正因為把自己定義為處於某個中心位置的“我”,那麽思想判斷就處於控製地位了,對經驗的要求就產生了。任何不符合“我”的利益的就是不理想情況,糾正或逃離不理想情況恰恰就是痛苦的根源。這就是為什麽我指出,追求幸福恰恰就是造成了痛苦。真正的明白者不追求任何東西,因為他對經驗顯現形式沒有任何要求。
第二個方麵:當你說:“我仍然整天憂鬱,擔心,焦慮,害怕,那一定有問題”。這是什麽?這是思想上的解釋定義。思想把無限發散的現實解釋成為可以確定的情況。思想把無限過濾成了片麵有限的看法。其實,你無法確定這句話中的每一個字是否真的是這個情況。首先,你無法確定“我”存在。如果“我”存在,你必須得找到這個“我”,但你在身體裏麵任何地方都找不到這個“我”,你也無法在身體外麵的任何地方找到這個“我”。雖然你有“我”的感覺,這不否認,但你無法確定到底真的有沒有這個“我”。如果你無法確定或找到“我”,你怎麽可能確定“憂鬱或擔心”這個情況呢?你怎麽能夠確定“焦慮和害怕”呢?如果你無法確定主觀“我”,那麽“焦慮害怕”的對象在哪裏?你可以品味上麵這個邏輯,“我整天害怕憂鬱擔心焦慮”這句話看似是合理的,其實完全是心理層麵的幻覺,是《不在》的夢。
雖然思想告訴你“我在焦慮”,但手指頭在焦慮嗎?不在,耳朵在焦慮嗎?不在,視覺在焦慮嗎?不在,聽覺在焦慮嗎?不在,土地在焦慮嗎?不在,天空在焦慮嗎?不在。如果你仔細看看,沒有一樣東西在焦慮,隻是思想企圖告訴你“有一個我在焦慮”這個故事情節。這個故事情節是幻覺。同樣地,當思想告訴你:“我很害怕”,但身邊的家具沒有害怕,廚房裏麵的碗筷沒有害怕,窗外樹上的鳥兒沒有害怕,家裏的那隻貓沒有害怕。其實,你也沒有害怕,僅僅是思想告訴你“有一個我在害怕”。是一個從來都不存在的“我”幻覺在幻覺害怕。雖然“我”陷入了“害怕”,整個“我在害怕”就是一個《不在》的夢幻。現實完全不是這回事。
身體會消亡的,這僅僅是經驗顯現形式變化了,但這不是“我”死亡了,因為從來就沒有以某個中心位置為基點的“我”。既然從來就沒有“我”在,那麽身體的死亡僅僅是經驗變化了,和“我”沒有任何關係。經驗就是經驗,並不發生給某個主觀“我”,但思想卻編織出一個幻覺“我”來,為經驗形式的無限變化負責。不存在的“我”要為無限的現實負責,哪裏做得到呢?這就是痛苦的本質。
第三方麵:你不需要《知行合一》。你不需要消除“憂鬱,擔心,害怕,焦慮”。因為根本沒有一個受體“我”在那裏。如果真的有一個“我”在那裏,那麽《知行合一》才是合乎邏輯的。如果沒有“我”,誰要“知道”?誰會“行為”?誰和誰合一?如果你發現了“我”這個主觀本身就是幻覺,那麽“客觀世界”也就是幻覺了,那麽整個語言邏輯都是幻覺了,都不成立了。這樣就簡單至極了,沒有必要《知行合一》了,沒有必要消除“憂鬱擔心害怕焦慮”了。如果無法確定有“我”在,就無法確定有“憂鬱擔心害怕焦慮”。這些思想概念就瓦解了失效了。
我不告訴你如何《知行合一》,我超越這層思維邏輯的合理性。我告訴你《知行合一》本身就是《不在》的幻覺,既然是不在的幻覺,還糾結什麽呢? “不合一“就不合一,這僅僅是看似的覺知效應,不是真的情況,默默地說聲:去它的,完事了。
“我憂鬱“?這也是不真成立的思想幻覺,是《不在》的,默默說聲:去它的。
“我擔心“?這也是不真成立的思想幻覺,是《不在》的,默默說聲:去它的。
“我焦慮“?去它的。
“我害怕“?去它的。
我不建議你去排除“擔心害怕焦慮憂鬱”,我告訴你這些都是夢幻,是《不在》的幻覺。既然是不在的幻覺,就不必要把這些思想判斷當真了。
擔心就擔心吧,這是OK的,因為它不是擔心,而是神聖本身。
害怕就害怕吧,這是OK的,因為它不是害怕,而是神聖本身。
憂鬱就憂鬱吧,這是OK的,因為它不是憂鬱,而是神聖本身。
焦慮就焦慮吧,這是OK的,因為它不是焦慮,而是神聖本身。
你不再希望獲得涅槃,因為你明白了,當下即刻的“凡間”恰恰就等同於終極的神聖。
正是這樣的明白,涅槃過來找你了,而不是你去找涅槃了。
高級瑜伽不解決問題,高級瑜伽發現根本沒有問題,因為你對現實沒有任何要求。沒有任何要求就不可能有任何問題了。
高級瑜伽超越了一切“修正”,“解決”,“確定”,“選擇”,“改變改善”。這些修正解決改善選擇都是《不在》的幻覺,別當它們真了。
合一不是“你”這個人可以做到的,合一是發現根本沒有“你”這個人後的自然狀態,是不需要做的默認狀態(DEFAULT STATE)。如果還有一個“你”去努力達到《知行合一》,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落入了死循環。
你問我,我如果失去了健康金錢家人工作,能否做到不當真?
答案是,你不能做到的。為什麽,因為有一個“你”去“失去健康金錢家庭工作”。隻要這個“你”在,就不可能做到對於一切經驗中發生的事情不當真。因為你一直對於“你”在當真。
隻有對於“我”不再當真了,才能對經驗中的其它事情不當真。這就需要不斷品味經驗了,在品味經驗的過程中,“我”的重要性越來越低,因為你逐漸發現真正的你自己是無限了。並非有一個“你”去“知行合一”,而是發現根本沒有“你”在,那麽留下的就是自然的默認狀態了。
總結,如果你明白了我上麵討論的第一第二第三點,你就開始明白痛苦的症結在哪裏了。我不是說你的生活中一定會出現或一定不會出現難以忍受的麻煩,經驗是無法預測的,因為經驗的顯現形式是自發自動的,沒有邏輯沒有因果的。你不但無法預測一年後會發生什麽,你甚至無法預測下一秒鍾會發生什麽。
你有必要去預測經驗的顯現形式嗎?完全沒有必要,因為一切經驗的顯現形式都和“你”無關,因為根本沒有“你”在。你認為是你自己的那個以身體為中心的“我”是徹頭徹尾的《不在》。而真正的你自己卻是無限發散的開放本身。一切都可能發生或不發生,不由個體“你”的意願為轉移。無論你痛苦不痛苦,害怕不害怕,該發生的必然發生,不該發生的必然不會發生。一切都是無限的意誌,和個體“你”無關。所以你可以安心了,無論發生或不發生什麽,都是OK的,都是神聖的意誌。
神聖是不需要獲得的,神聖就是真正的你自己,你自己就是無限的發散開放,你自己就是無限的無法確定。你什麽都不要做,隻要簡單的一看,看明白了和你沒有距離的神聖,這就夠了。經驗中的一切其實都是神聖,你卻看不出來,你跟隨思想編織出來的片麵故事情節,把沒有“我”的現實解釋成為了“我”,把不是世界的現實解釋出來“有時間有空間的世界萬物”了,陷入了“我”和“我的世界”的夢幻中。
在實際瑜伽過程中,一開始有明顯的兩個狀態,一會兒“無我”了,自發自動了,一會兒“我”在了,感覺是我的選擇或行為了。會在這兩個狀態中來回反複。沒有明白者指點迷津,你會覺得這是神經不正常,你會感覺很不舒服,為什麽一會兒我是上帝,另一會兒我就是“人”呢?這時候就是明白者指點的意義了:這種反複其實就是非常好的,絕對正常的高級瑜伽,表麵看無法維持“無我”,其實就是高效的成功的瑜伽進行式。我就是這樣的情況下很多年。每次反複會自動地深入,你也不知道是怎麽深入的,某一個時候,雖然反複好像還在進行,但越來越分不清哪個反複到哪個,好像無限發散掉了,不再有明確的“個體”和“無限”的分界線了,不再有“我”和“無我”的分界線了。“我”的感覺在的時候,即是“無我”了,不再分開了。“無我”的感覺在的時候,即是“我”了,不再分開了。我把無法說的說出來了,你當然現在還無法體會這種“無限的發散”,但如果你一直這樣允許自己反複的話,你就越來越明白這種《無限發散》或《無限的無法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