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酒微甘
唯讀書與寫字不可辜負
在我的印象中，似乎叫Kate的女演員都很美麗有氣質，而叫Emily的女詩人都是落入凡間的精靈。
《呼嘯山莊》難道不像一首詩？病態的力量，火熱的激情，而她的詩也具有同樣的氣質，有幾首將永遠留存於各種詩歌選集中。
艾米莉·勃朗特是一個斯芬克斯。 她出生在一個默默無聞的牧師家庭，三十歲時離開人世，隻留下一部著名的小說和一些詩歌。人們對她的直接了解隻有兩封簡短的信、兩篇寫於 13 歲和 16 歲的日記，以及兩篇寫於 23 歲和 27 歲的生日日記。據說，當艾米莉和安妮雙雙入土之後，夏洛特很可能銷毀了她們的所有書信，甚至她們的文學作品。 所以，關於艾米莉，我們還能知道些什麽？
她住在英格蘭北方的荒原上。那裏的春天像一把利刃。
她母親的護士瑪莎·希頓（Martha Heaton）說艾米莉是最漂亮的一個。父親說她是一個勇敢而高貴的姑娘，“她是我的得力助手。是我的掌上明珠！”夏洛特說她比男人更堅強，比孩子更單純。
她喜歡在荒原上散步，鄰居回憶說，她從荒野散步回來時臉上“被神聖之光照亮”。
姐姐夏洛特說艾米莉一生中從未交過朋友，妹妹安妮就是她的朋友。她在外人麵前極度不適，據說她有三年時間隻和家人和仆人說話。她與哈沃斯人的交往還不如“一個修女與偶爾經過她修道院大門的鄉下人的交往”多，她欣賞他們的方言，研究他們的家譜， “但她很少和他們交流。” 這不免讓我想到，她好像對人類失去了信心？
艾米莉喜歡動物，與鄉間的流浪狗做朋友。她有一條叫Keeper的狗，分別叫Victoria 和Adelaide的兩隻鵝，她還養了一隻鷹，她給它取名Hero，但是把它關在籠子裏。也許她也打獵？因為她父親教她射擊，他們曾經用手槍進行練習。
艾米莉喜歡畫畫，為自己和她的狗Keeper畫過一些粗略圖畫，畫得不算好，但她的鋼琴彈得不錯。她還自學德語。
艾米莉喜歡《聖經·詩篇》第130節: “我的靈魂等候你，勝於守夜的等候天亮，勝於守夜的等候天亮。……”
她有一個有趣但又古怪的習慣，她喜歡在日記裏展望未來，過了 20 歲之後她和安妮約定每四年寫一篇回憶錄，在她生日那天打開。從她僅有的兩篇日記看，她會記下她們現在在幹什麽，對她們彼此身體健康感到滿意，同時預測四年後，她們會在哪裏，會幹什麽。
有時候女孩們對自己最殘酷。殘忍就像春天的雪一樣漂浮在艾米莉所有的裂縫裏。“先跟他講道理，然後再抽他！”當她的哥哥布蘭韋爾惹父親生氣時，六歲的她對父親如是說。十四歲那年，她被一隻患狂犬病的狗咬了，據說，她大步走進廚房，從火爐後麵取出紅熱的鉗子直接夾在了自己手臂上。
她生命的最後幾個月中，在痛苦和疾病麵前，她殘酷地對待自己，是一個真正的堅忍者：“她既不尋求也不接受同情。 提出任何問題，提供任何幫助，都會惹惱她；她不會主動放棄任何一項日常活動。 你必須眼睜睜地看著她做她不適合做的事情，卻不敢說一句話。”1848年一個冬日下午2點，她死在了家中的沙發上。
這個質樸的靈魂隻來人世三十年，沒有朋友、孩子、性、宗教、婚姻、成功、薪水，也不害怕死亡。她一生中總共隻工作了六個月（在哈利法克斯的一所學校），1839年4月，她回到家中。此後，她一直待在家裏，做飯、熨衣服和打掃衛生。她說這給了她平靜。然而，她的詩歌從頭到尾充滿著監獄、地窖、籠子、柵欄、束縛、鐵鏈、鎖著的窗戶、狹窄的框架、痛苦的牆壁……。
評論家們把她的監獄理解為19世紀北英格蘭偏遠教區的牧師之女所受到的限製。他們對她用極端的詞匯表達監獄生活感到不耐煩。“在勃朗特的很多作品中，這些詩歌的自我戲劇化和裝腔作勢接近悲劇的邊緣，可能變成庸俗哭泣。”
“為何這樣誇張？”一個評論家問道。“她渴望自由。她難道沒有嗎？一個相當令人滿意的家庭生活，一個最令人滿意的夢想生活——為什麽要這樣拍打翅膀？她感到自己被困在了對我們來說是看不見的籠子裏？”
被囚禁的方式有很多種。自由，對不同的人意味著不同的事物。
也許我們隻看到勃朗特三姐妹神話的一麵，她們被塑造成浪漫主義的叛逆者和孤獨的天才，事實上，她們的生活和家庭都很奇怪，根本談不上幸福。父親是個孤僻的人，獨自在自己的房間裏用餐；母親在她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撫養他們長大的姨媽布蘭韋爾也獨自在房間裏用餐。兩個姐姐在她們不到10歲時也去世了。哥哥布蘭韋爾是個酗酒者和癮君子，他喋喋不休地威脅要自殺或謀殺他們的父親，身體和精神上的墮落，震顫性譫妄的發作，最終導致了他的死亡，讓這個家庭經曆了一場地獄般的折磨。哥哥去世後不過幾個月，艾米莉就去世了，再過幾個月，第二年，妹妹安妮也走了。隻有夏洛特多活了幾年。幾年而已。
在《呼嘯山莊》中，廚房是主要場景，大部分激情或暴力場麵都發生在那裏。希刺克厲夫在廚房裏偷聽到凱瑟琳的半句話（“嫁給希刺克厲夫會降低我的身份”）後，從廚房的後門跑出去消失在荒野中，如果他能堅持聽到後半句（“所以他永遠不會知道我有多愛他”），他的靈魂就能得到解放。艾米莉很知道如何製造惡魔。她將他所有的時刻一分為二，廚房的門則永遠敞開。而這些能將人扭曲成痛苦惡魔的故事，就是在一個有著溫暖火爐的廚房裏編造出來的。
想象一下，三姐妹坐在廚房桌前一邊削土豆，一邊編造她們想象中的世界——安格利亞和貢德爾。廚房黑暗而狹小，窗外是冰封癱瘓的荒野。目光所及之處，是綿延數英裏的平原，一直延伸到純白的天空。
在貧窮的中產階級家裏，生活很簡單，早上，她們常常喝蘇格蘭燕麥粥，她們的狗總是安靜地趴在桌下，等早餐結束後，它們總會分到一份。晚飯往往是牛肉加土豆，飯後甜點總是布丁，牛奶布丁、蘋果布丁， 勃朗特家沒有糕點。
在 1834 年 11 月 24 日的日記中，艾米莉和安妮·勃朗特描繪了這一天牧師家的生活。艾米莉寫道：“我們要吃晚餐了。我們晚餐要吃煮牛肉、蕪菁、土豆和蘋果布丁，廚房很亂。”她還說她正在削蘋果，後來家裏的女仆塔比讓她削土豆，因為夏洛特正在做蘋果布丁。 夏洛特說，塔比做布丁的手藝非常好，動作敏捷，但智力有限。
其實，夏洛特並不擅長烹飪或烘焙。夏洛特在 1839 年寫給一位朋友的信中把這一切都寫了出來。她說：“我負責熨衣服和打掃房間”，“艾米莉負責烘焙和廚房”，但是夏洛特討厭家務，“我不做廚師，我討厭做飯。我不會做奶媽或女仆，更不會做女伴......除了做女傭，我什麽都不會做。”老實說，她能不能做好女傭的工作也令人懷疑。她在信中寫道：“我第一次嚐試熨燙衣服時把衣服燙壞了，這讓姨媽非常生氣；但現在我做得更好了。”
相反，艾米莉卻是家務主管，負責做飯、熨衣服和打掃衛生。家中老女仆塔比在結冰的哈沃斯街上滑倒，摔斷了腿並留下了永久性的跛足，在她越來越老，行動也越來越不便之後，艾米莉接手了許多烹飪和烘焙工作。她製作的麵包質量上乘，遠近聞名，人們都說她製作的麵包是村裏最好的。霍沃斯的文具商約翰·格林伍德（John Greenwood）對艾米莉一家非常熟悉，他說，經常可以看到艾米莉：“在廚房裏烤麵包，她的手藝十分嫻熟。” 為夏洛特作傳的伊麗莎白·蓋斯凱爾寫道：“家裏的麵包都是艾米莉做的；任何人路過廚房門口，都可能看到她一邊揉麵，一邊從打開的灶台上學習德語；但無論學習多麽入迷，都不會影響麵包的美味。”
今天我準備做艾米莉常吃的蘋果布丁。
先取一個蘋果，去皮、去核、切丁，倒入攪拌器中，加兩杯牛奶，攪碎，濾去蘋果渣，將牛奶倒入鍋中，加1/2杯糖、1/4杯corn flour （注意是corn flour，不是corn starch，這兩者是不同的）、視個人口味也可加一點點vanilla 香精調味，中火煮至粘稠狀。這個過程要十分小心，不要粘鍋。然後將其倒入玻璃杯中，放入冰箱冷卻。
與此同時，再取一個蘋果，去皮、去核、切丁，倒入鍋中，加 一湯匙糖、少量肉桂粉，中火炒至蘋果變軟，白糖融化成焦黃色時，關火。待冷卻後，加到布丁上。
一道十分簡單的甜品。
艾米莉在1834年11月24日的日記裏寫道：“我在想，如果1874年一切順利，我們會是什麽樣子，我們會是什麽樣子，我們會在哪裏？ 那一年，我54歲，安妮55歲，勃蘭威爾58歲，夏洛特57歲，希望我們都好，到那時，我們的報紙就結束了。”她的計算有誤，但又有什麽關係，反正她的時間在1848年12月19日就停下了。
No coward soul is mine
No trembler in the world's storm-troubled sphere
I see Heaven's glories shine
And Faith shines equal arming me from Fear
……
Vain words, vain frenzied thoughts! No ear can hear me call—
Lost in the vacant air my frantic curses fall…
Unconquered in my soul the Tyrant rules me still—
Life bows to my control, but Love I cannot kill!”
我喜歡讀這幾篇。
你家廚房的柚木桌是圓台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