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學期一開始,我就同時做三手準備,托福GRE,考研班和找工作。其實關於考研我就是隨口說了一下,自己都沒當真。聽我提到考研的所有人裏麵,就隻有關潔當真了,她似乎很希望我留在國內考研而不是選擇出國。從某種意義上說,考研班似乎是和大四捆綁打包在一起的,好像在大三的時候,你根本就聽不到有這個詞的存在。然而就在你沒有意識到的某一個特定的轉折點,一下子耳朵裏麵充斥的都是各種各樣的考研班。關潔聽說考研班有用,就通宵幫我去排號報名所謂的政治班,數學班和英語班。基本上都是幾百號人一起上的大課,幾乎所有的上課地點不是某個大學的大禮堂就是體育館,這樣的上課環境對於我來說就是去找個涼快的地方睡覺。
陳文燈數學,林代昭政治,朱泰祺英語,基本上是那個時候的標配。好像隻要你能報上這三位專家的課,考試的時候就會行雲流水如有神助,差不多就算一腳踏入了研究生的行列。那些沒有報上名的同學們,甚至不惜花費高價去購買這些人的上課筆記。當我坐在芸芸考子中間昏昏欲睡,心中也曾閃過一絲愧疚,尤其是看到坐在我身邊的關潔那麽認真地記筆記,恨不得把老師說過的每一個字都用筆記錄下來的樣子。這些上課的地點多數隻有椅子沒有可供抄寫筆記的桌子,幾乎所有人都是把本子放在自己的大腿上麵彎腰埋頭記錄。中學的時候不曾發現,關潔專注學習的樣子,其實還蠻好看的。尤其是當她額前的碎發散落下來擋住她的視線,她邊埋頭抄寫邊用左手將碎發撩起夾在耳朵後麵,纖細的手指會不經意間順著碎發的末梢劃過光潔的脖子,每當這時,我的心總會似有似無被撥動一下…
考研班結束後關潔給了我一份課堂筆記的複印件,厚厚的三大本。說實話,我非常感動,但同時我也在心裏默默說道:“對不起,估計我要辜負你了。”
其實考研班開始之前,我就在心裏放棄考研了。我不是一個愛好學習的人,盡管一直試圖用老爸的理論來給自己的思想覺悟提高一個檔次:知識是財富,學習是在給自己積累財富。可似乎多年來,“不理女”才是我學習的唯一動力,失去了這個動力,我覺得呆在我所屬的世界裏挺好的。
最終我和關潔兩個人都沒有參加考研,她家裏早就替她找好關係安排好了首鋼裏麵的職位。大學生,國企,正式編製人員,對於大街小平房裏長大的家庭,已經足夠滿足了。她隻是陪我去上考研班而已,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真的要考研。
我出國前那陣子殷傑一直陪潘家園玉器店的老板在雲南看貨,他托他爸給我帶來一把刻有一條金龍魚的瑞士軍刀和一個不知道從哪兒定製的牛皮刀鞘。剛上初中的時候,有相當長一段時間內我和他都對刀具和武器有著無限的迷戀,或許是來自男孩子骨子深處埋藏著的某種英雄豪俠的情節。隻可惜當時並沒有像現在這樣普及的網絡,造成了我們對教科書以外的知識了解異常貧乏。我們對軍刀的概念僅僅隻是局限在膚淺的字麵意義上,而且在我們的知識結構中,提到軍刀,似乎能想到的最有名的就是所謂的“瑞士軍刀”。等出國了之後,才知道瑞士軍刀的家庭使用價值遠遠超過作為一種可適用於野外生存武器的價值,幾乎所有瑞士家庭的廚房裏麵都有一把瑞士軍刀。
隻是中學時期,九十年代,像瑞士軍刀這種舶來貨即便是在北京也不是輕易能夠買得到的,隻有在使館區那一片外賓專賣商店才能找得到。價格是二十四美金,但是不能用美金或者人民幣結賬,必須使用一種叫做外匯券的特殊票據付款,票麵上一般印有類似長城之類的圖案,麵值寫的是“人民幣”的貨幣單位,有一百的,五十的,還有十塊的。在外賓專賣商店,裏麵所有的商品都用美金和外匯券這兩種價碼標價,但是卻不收任何形式的真實貨幣包括美金,隻收外匯券。就好像以前在食堂裏麵吃飯,雖然貼的是人民幣的價簽,但隻收飯票不收人民幣。一般這種外賓專賣商店是不允許中國人進入的,服務對象隻限於外賓。
殷傑送的這件別有意味的出國禮物,讓我想起初二時有一次在和他騎車在北京城裏瞎逛,晃蕩到使館區的一家外賓專賣商店,在他們的櫥窗裏麵看到過這樣的一把瑞士軍刀。當時我們兩個毛頭小子想要進去看一眼,被門口的保安給攔了下來。要不是殷傑攔著,我差點和保安動起手。我們兩個都是不點大的孩子,初生牛犢不怕虎,要不是人家讓著我們,估計還真得吃不完兜著走。隻是那時氣憤的心情如今仍然記憶猶新,被趕走之後我對殷傑說:“等我以後出國了,這玩意我他媽買一堆回來砸死他們。”
殷傑隻淡淡笑了一下:“切,等以後咱祖國強大了,這玩意咱還真他媽的不稀罕。”
其實到了2000年以後,這種隻服務外國人的特權商店對中國人的限製就不那麽嚴格了。大概是因為那個時候進口奢侈品已經不再屬於稀缺物品,即便是外國人也很少光顧這種商店。對於中國人來說,真想要買進口商品並不一定非得去這種商店,所以門口的保安以及櫃台裏店員都很識時務,隻要你給人民幣,他們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偷偷將商品賣給你。而且比較中肯的說,這種特權商店裏麵舶來品的價格比外麵的專賣店要低一些。當然再過了幾年之後,這類型的商店在北京已經幾乎絕跡了。
隻是上了大學之後,我的興趣移到了別處,軍刀和武器早就不在我的興趣範圍之內了。我不知道殷傑是怎麽找到當年我看中的那把瑞士軍刀,因為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我都留意過瑞士軍刀,哪怕到了瑞士之後,也曾有意無意去店裏看過瑞士軍刀,都找不到上麵刻有金龍魚的款式。殷傑說你他媽的什麽眼光,那上麵刻的不是金龍魚,是一種蛇頭魚身的怪物。當然最終我倆也沒有達到統一意見,到底上麵刻的那玩意是魚還是蛇。這把軍刀隨著我飄揚過海來到了歐洲,不論我去何方,它永遠呆在我的重要物品盒內隨我一起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