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到達柏林的時候是個秋。很多年後,我還一直認為柏林的秋是世界上最美麗的秋。當然夏梅會說,美麗的或許不是秋,而是走在秋天裏的人。因為和她之間,如秋一樣燦爛,又如秋一樣凋零,所以難忘。
不管怎樣,我喜歡這座城市,經過戰火的曆練和新世界的洗滌。滄桑和糾結,炫彩和繽紛,是我對秋天中的柏林的第一感覺。現代化的索尼中心,被炮火轟去了一半的古老教堂,讓你有種時空穿越的感覺。偶爾能在街上遇到一手拎著酒瓶子一手抗著共產黨黨旗的老頭,逝去的信仰在他的心中該是怎樣悲傷和沉重。
我不屬於任何宗教或黨派,所以理解不了信仰破滅的絕望。但我知道最傷悲莫過於,有些東西遠去了,你卻還在原地徘徊。
學生宿舍區在一條林蔭路的盡頭,路旁種滿了高大的栗子樹。這是一種野栗子,隻能看不能吃。每年秋天這些樹會結滿栗子果,成熟後就成批往地上掉。十分懷念深秋的傍晚,踏著夕陽的餘光踩在沙沙作響的落葉上,時不時踏上一顆栗子,腳底板下傳來輕微的‘咯嘣’一聲脆響。這是柏林的秋給我的聲音。
那個時候的柏林人幾乎不說英文,即便多數人其實是會說英文的。我想大概還處在於對德意誌優越感破滅的接受與否的糾結當中。我的德語水平隻是新東方德語速成班幾個月突擊以及應付德福考試的水平。說白了,就是處在書麵水平的最底層。我覺得自己算比較幸運,或者說是應付考試的能力比較好。總之德福的成績還不錯,所以出國前我還信心滿滿。等到了柏林之後,才發現原來柏林人所說的日常德語與我在書本上所學的標準德語相差甚遠。當時就有些暈菜了。
德國不同地方的德語就如同在中國大學裏聽到來自不同地方各帶方言的普通話一樣,真正說標準德語的人並不是很多。我的半吊子別說口語交流了,按照美帝主義的笑談就是:How are you?Fine,thank you。And you?的水平,幾乎就是照搬書本上的套話,不在乎語境和別人問你的具體是什麽意思。萬一人家不按照套路出牌,直接給你來一句:What's up?我會直接聽成‘wo cao’而瞬間歇菜。
似乎又扯的有點遠了,說好的,隻是想純粹回憶走散在舊日風景裏的那些紅顏。
所以說,在美麗的柏林的秋,我遇到了美麗如柏林的秋的女人——杜俐顏。
杜俐顏是北大化學係畢業的,我不會用‘高材生’來形容她。因為她除了身材高了點之外,和“才”幾乎挨不上邊。本科畢業時保研夠不上資格,考研又嫌累(我知道夏梅又在酸溜溜小聲嘀咕:考研估計是考不上吧!)。托福GRE成績出來之後,美帝那邊拿不到有獎學金的offer。正好柏林自由大學有個英文項目,學時兩年的研究生。不要求德福成績,對托福成績的要求也不是太高。當時德國的教育還是全免費的,所謂的自費其實就是沒有獎學金,但需要自己負擔的隻有生活費,所以她就來了。
和她相識其實和浪漫,一見鍾情,美麗邂逅什麽的都沒有關係。說實話,當時我的態度還不是很好。那是學期前的選課,所有選課必須在電腦上完成。我的學生宿舍裏麵還沒有通網絡,所以去了學校公共機房選課。
可惡的選課係統沒有英文,隻有德文版。我正焦頭爛額將不認識的單詞挨個輸入德語文曲星時,邊上一個女聲小心翼翼卻又有點不禮貌的問道:“喂,中國人嗎?”
就這一句,將我腦中正翻譯一半的句子給打斷了,心中暗罵一句:“你大爺的,這幾個詞爺爺剛給捋順,弄了個半明半白,現在又得重來一遍。”
不過還是轉頭去看聲音的來源,那一刻,我看到了杜俐顏的臉。第一眼我並沒有驚豔。或許心中有‘不理女’的隱形標準,所有的女人對我來說,分為兩種:是“不理女”和不是“不理女”的女人。後來我把“不理女”和杜俐顏的照片放在一起給夏梅看,夏梅說其實杜俐顏更加漂亮,“不理女”撐死也就算清秀吧。我把這歸結於夏梅的嫉妒。
第一眼看到杜俐顏時心中還是震了一下,這是一個正常男人對一個漂亮女人的本能反應,杜俐顏介於清純和豔麗之間。
我習慣用花來比喻女人,‘不理女’是百合花,高雅純潔,如同雲裳仙子不落凡塵。杜俐顏是梔子花,清麗可人,馥鬱芳香,曾讓你深信是一生永恒不變的愛。夏梅是茉莉花,清淡素雅,卻總有暗香襲來。
夏梅說她自己不是茉莉花而是紫丁香,盛開時千朵萬朵,而她就是芸芸眾生之中微小的一朵。隻有駐足耐心尋找,你才能找到其中擁有五瓣花瓣的那朵。據說找到了它,就能找到幸福。
當我看到“梔子花”杜俐顏時,有片刻的呆滯,然後輕咳了一聲,回答道:“算是吧。”
梔子花眉頭一皺:“那到底是還不是呀?你不會是GBC吧?”
我一愣:‘什麽是GBC?’
梔子花花枝一顫,笑道:‘就是German born Chinese?’
我恍然大悟‘哦’了一聲,隨後答道:‘我算是BBC吧。’
梔子花微微一愣:‘BBC?電台嗎?你不會是英國人吧?’
我一本正經搖頭道:“都不是,我是Beijing born Chinese。”
這下梔子花是笑得花枝亂顫了,很自然就坐到了我的身邊。她北大化學係,我北京化工大學,專業算是相近吧。除了少數德文教學類的課她不選,英文教學類的課,我倆就幾乎選了一樣的。
這就是我和她的初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