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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念仙之心葬(第四十二章)

(2017-09-10 08:50:45) 下一個

  紅衣女子心中一動,腦中兀自還在天人交戰,是否要告訴莫予實情。世間會鳥鳴之語的人可謂翎毛鳳角,錯過了莫予,又該上何處去尋覓能夠幫助她的人。然而如果告訴莫予實情,他還會幫自己嗎?先前莫予躍入深潭,她在逃與留之間做過艱難的抉擇。既然已經選擇留下來,那就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將他帶到那片黑海懸崖。

  終於紅衣女子開口說道:“不知你是否曾聽說過黑海。”

  莫予眉頭微蹙,答道:“可是斡魯思國邊疆的海域?”

  紅衣少女微微一愣,顯然並沒有料到居住在東南深山之中的莫予居然知道那片遙在天邊的海域。父親曾經說過,昆侖雖大,其上還有九重天,滄海雖深,其下還有十八重泥黎。何況在這廣袤的人間大地,有多少藏龍臥虎又豈是她這一個久居深山的小女子能夠想象。她的祖上,傳說中慣與各方上古神魔之獸為伍,瞪視昆侖,威懾百靈。隻是這些神獸早已失落了不下數千年,即便在她父親所認知的範圍之內,都想不起任何一個曾經鮮活存在過的能夠與鳥獸交流並責其臣服的先人。所以每當父親抱著敬畏之心談起先人的時候,她的心中卻是充滿了猜忌,認定了鳥鳴獸語和她祖上曾經流傳的眾多傳說一樣,都隻是屬於昆侖傳奇的一部分。然而在不久之前遇到阿念,一個消瘦沉默的女子,有一刻讓她懷疑,阿念或許就是從昆侖傳奇之中走出來的仙子,冷漠,不食人間煙火。倘若不是從阿念的身上取走了那塊石頭吊墜,這一個月來就真實地貼在她的胸口,神思迷離時按壓摩挲,提醒著她所遇到的那個傳奇之中的女子並不屬於她幻覺之中的一部分。

  所以對於莫予知曉黑海,驚奇之感在紅衣少女的心中隻是稍遜即逝,接著說道:“黑海之邊,有一片漆黑如地獄般的海域,常年烏雲密布,風雨雷電交加,從未被日月星辰之光普照過。海邊有一片連綿山脈,當中一座麵海的懸崖之上立有一根高聳入雲直插入天宇的水晶石柱,通體漆黑如墨。傳說通過這根黑色的水晶柱,尚須在人間輪回的靈魂能夠得與上古神靈交流,從而知道世間萬象的本源。”

  莫予的眉頭蹙得更緊,與上古神靈交流?難道阿念是去那裏答疑解惑?到底是什麽樣疑惑讓她在人世間無法找到答案,必須求助於上古神靈,而又是什麽樣的答案會讓她甘心自絕性命?

  紅衣女子接著說道:“隻可惜但凡是神靈,又如何肯輕易屈尊和凡夫俗子交流。隻有脫去了束縛靈魂的皮肉囊,才有資格與神交談。所以世人要解答心中疑惑,必須付出靈魂和肉體脫離的代價。隻有當肉體在極端痛苦的時候,靈魂才會拋棄肉體而脫離出去,這個時候不管靈魂有多麽卑賤,眼前的迷霧又有多麽濃重,脫離肉體的靈魂都能看到世界的真諦。”

  莫予“騰”的一下從石頭上站了起來,心跳不由加速。

  紅衣女子接著說道:“懸崖之上,生活著一群嗜食人肉的禿鷹。傳說這群禿鷹自盤古開天以來就盤踞在懸崖之上。它們是地獄的使者,也是與神靈交流的媒介。當一個人自願把她的肉體插在黑水晶柱上,讓黑色的水晶石貼著脊梁骨穿過五髒六腑,再通過喉嚨從張開的嘴裏穿出,保持著仰天嘶吼的痛苦姿勢。那麽她的靈魂就會被暫時固定在水晶柱上,親眼看著她的肉體被禿鷹一口一口啄食。直到最後一塊血肉被啄食幹淨,直到此刻,她的靈魂才會隨之破碎消亡。在這個過程之中,每一個稍縱即逝的瞬間都會被無限地拉長延緩,每一個痛楚的瞬間,都能揭開迷霧的一角,從而得到所有問題的答案。”

  莫予突然大聲嗬斥:“別說了!”

  紅衣女子的身體微微顫抖,似乎那慘絕人寰的一幕就在她的麵前重演。她不敢和莫予的眼神對視,那雙幽深的眼睛如同兩眼深不見底的深潭,從中源源不斷流淌而出的痛苦足以將她淹沒。

  許久之後,莫予顫聲問道:“她可曾說過什麽?”

  紅衣女子答道:“她一直用鳥鳴之語和啄食她血肉的禿鷹說話,我不曾聽懂一句。但我知道她把需要解答的問題的答案托付給了啄食她血肉的禿鷹,讓它們轉告給一個會鳥鳴之語的白衣男子。”

  莫予低吟一聲:“伏若贏!”

  紅衣少女:“不錯,她是稱呼那位白衣男子為伏先生。”

  莫予低聲呢喃:“那你可知曉她問的是什麽問題?”

  紅衣少女脫口答道:“她問的是,世間是否有方法能夠聚集早已飛灰湮滅了幾百年的破碎靈魂。”

  莫予隻覺得胸口一緊,如遭重擊,一口甜腥的血又湧進了嘴裏,順著嘴角流了出來,雙腿發軟,渾身顫抖,頹然又坐回了地上。阿念是為了讓伏若贏不來找他,用他體內的九首銀虎去聚集木雨歡的破碎魂魄,才甘心受靈魂與肉體以最慘烈的方式分離的痛苦,去尋求一個讓伏若贏放過他的一勞永逸的方法。她為什麽要那麽傻?即便伏若贏不來找他,僅為了月光城之中慘絕人寰的屠殺,終有一天,他和九首銀虎,也必須站到伏若贏的對麵。

  紅衣少女心中有些不忍,原先隻道阿念甘願以慘絕人寰的方式犧牲血肉和靈魂,隻為替伏若贏去問一個問題的答案。想必伏若贏是她心中最為重要之人,興許她貼身所藏的石頭吊墜就是伏若贏所贈。她的家族隱居深山,素來不問世事。年少時父親曾跟她提及過一些從先祖那邊流傳下來的傳說,某一個傳說中有過兩個白衣勝雪的男子和一個紅衣似火的惡魔。從模糊的記憶中,她依稀記得其中一位白衣男子就姓伏,此人通曉鳥鳴獸語。

  倘若不是兩月之前的家中巨變,她不得不流落江湖,她一直以為從父親那邊聽來的傳說,就如同流傳在昆侖山中無數關於神的傳說一樣,都是遙不可及的神話,與她這種隻想在凡塵俗世之中平平淡淡過完短暫而平凡的一生之人毫無交集。然而或許是上蒼注定了她這一生將不會平凡,讓她走出昆侖山,在塵世間追尋流落凡塵浪跡人間的神的足跡。這兩個月來顛沛流離,輾轉數千裏,才知道原來崇山峻嶺之外的江湖是如此之大,江湖之中更是藏龍臥虎。而伏若贏不是一個神話傳說,他是一個真實行走在人間的上古仙人。

  先前在風臨村中沒有找到要找之人,紅衣少女還在盤算世間會鳥鳴之語的人或許隻剩下伏若贏。虧得當日留下阿念的吊墜,屆時可以用此來求伏若贏幫助自己。但此人天涯留名,問世間又有幾人有幸尋得他的蹤跡?縱觀人海茫茫,山河之大,不知有生之年能夠尋得到他。哪知卻歪打正著,在風臨村外遇到了莫予,萬沒想到他才是刻有“莫予”二字吊墜的真正主人。最重要的是他也會鳥鳴之語,而且看起來對阿念用情頗深。

  莫予心中甚是痛楚,稍微平定了之後,顫聲問道:“她的遺骨今在何處?”

  紅衣少女輕輕歎一聲:“我離開之時,她的遺骸還掛在黑海懸崖的水晶柱上。”

  莫予隻覺得呼吸加速,胸口劇痛,再一次從地上站了起來,直視紅衣少女怒道:“你!你怎會如此心狠!哪怕萍水相逢之人,也不該將她的骸骨留在那裏任憑風吹雨打。”

  紅衣少女也從地上站了起來:“將骸骨留在黑水晶柱上是她心之所願。靈魂已滅血肉不在,又何必布革裹屍千裏而還?還不若讓骸骨相守在靈魂破碎之處。而且她死之前說過,黑色水晶柱過於凶邪,縱然能解世間之人心中疑惑,但必須以如此慘烈的痛苦作為代價。縱有千般疑惑,得到答案之時也是魂飛魄散之刻。世間又有幾人能同她一般,通曉鳥鳴之語,將得到的答案托付鳥禽相告。還不若將骸骨留在水晶柱上,一朝伏先生得知信息,定會趕去那裏,將整個黑海懸崖夷為平地,斷了那凶邪之地再迷惑世人。”

  莫予低歎一聲,這確實是阿念處世的性格。

  突然他心中一動,阿念問的是如何聚集破碎消散的靈魂之法,並把答案交給了啄食她血肉的禿鷹,如此說來世間確實存在聚集靈魂之法。隻要去黑海懸崖詢問那群禿鷹,就能得到答案,定要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聚集起阿念的靈魂,並把她帶回來。隻是不知伏若贏是否已經得知阿念死在黑海懸崖的消息,那裏是否已經被他夷為了平地。

  於是莫予急忙問道:“這是何時發生的事情?”

  紅衣女子說道:“據今已近一月。”

  莫予心道:“已近一月!黑海距此不下數千裏,哪怕日夜兼程,也需一月。原來澄水城中一別,她雖身負重傷,卻還是馬上動身去了黑海。”

  他不由心中更痛:“那日她悲憤離去,但心中卻並未怨恨我。反而還是惦記如何找到其他方法來聚集破碎靈魂,讓伏若贏不來尋我。她對我如此赤心相待,而我卻還指責她從背後刺死了淩安師兄。不論她的遺骸是否還在黑海懸崖之上,我都必須盡快趕到那裏。倘若伏若贏已用阿念問得之法,將她的靈魂聚集帶走,那便是極好。倘若沒有,那終我之力也需將她帶回來。”

  心想至此,於是莫予說道:“姑娘可否帶我去黑海懸崖?”

  紅衣女子心中大喜,她做了如此冗長的鋪墊,等的就是莫予的這句話。但她臉上卻不動聲色,輕歎一聲:“千裏迢迢,或許連她的骸骨也被禿鷹啄食殆盡,你這又是何苦呢?”

  莫予躬身行了一禮,語氣誠懇:“方才出手有得罪姑娘之處,還望海涵!隻因阿念是我至深所愛,我與她有婚姻之約,雖未行禮,但我心中早已當她是我的妻子。哪怕她屍骨無存,我也必須去她葬身之處看上一眼。”

  話以至此,倘若再假做推托,反倒顯得自己不夠誠懇。於是紅衣女子說道:“好!就為你是如此重情重義之人,我也必須帶你去黑海懸崖。”

  莫予連忙施禮道謝:“如此多謝姑娘了!”

  紅衣女子嫣然一笑,說道:“我叫折掘邦媛。”

  莫予沉吟道:“折掘?不知折掘姑娘是否和西北綠野宗宗主折掘崇有淵源?”

  聽到“折掘崇”三個字,折掘邦媛雙眼一紅,但很快忍住了幾欲奪眶而出的淚珠,說道:“他正是家父。”

  莫予疑惑:“哦!聽聞綠野宗位於西北昆侖山中,距此不下數千餘裏。不知折掘姑娘為何會到此處?”

  折掘邦媛臉色黯然,轉頭看向正熊熊燃燒的火堆,長歎一聲:“還真是說來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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