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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念仙之心葬(第三十七章)

(2017-08-06 08:34:41) 下一個

  阿念冷笑一聲,冷眼看著九是長老,一言不發。

  莫予上前兩步,又擋在了阿念和九是長老中間。他臉上的神情,自是痛苦無比,最終卻還是開口懇求道:“師傅,此事和阿念無關。一切事情皆因弟子而起,請師傅放阿念離開這裏。”

  阿念和九是長老皆臉色大變。幾乎同聲呼喝出聲。

  隻是阿念呼喝的是“莫予!”她意欲阻止莫予再說下去,泄露了月光城中所發生的事情。

  而九是長老驚呼出聲卻是“阿念!”二字,聲音之中充滿了驚駭之情。

  合歡淨月閣的一眾弟子,均未曾見過師傅如此失常。所有人都和莫予阿念一樣,注視著九是長老,臉上露出疑惑神情。不知這“阿念”二字,為何引起九是長老如此驚懼。

  九是長老定了定心神,伸手將莫予往邊上推開了些,動作雖輕,神態卻是不容置疑,莫予不由向側方退出去兩步,然而他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九是長老和阿念二人身上,一旦九是長老做出任何不利於阿念的舉動,哪怕折了自己的性命,也要保得阿念周全。

  九是長老盡量平緩心情,對阿念和顏問道:“姑娘名叫阿念?”

  阿念麵無表情,依舊一言不發冷冷看著九是長老。

  身旁的莫予輕聲呼喚了一句:“阿念!”

  阿念這才輕輕點了點頭。

  九是長老接著問道:“姑娘能否把你的左手給我看一下?”

  阿念不知九是長老是何用意,她對這個枯瘦老者本就沒有一絲好感,所以原本並不想伸出左手。但看到站在一旁的莫予臉色焦急,她猶豫了一下,緩緩將左手從衣袖之中伸了出來。五根手指修長纖細,雖然上麵布滿新傷舊疤,但和常人手掌卻並無兩樣。

  九是長老伸手抓去,阿念的手掌本能往後一縮,想躲開九是長老這一抓。但長老的手,似乎憑空多長了數寸,就在阿念以為她要躲過長老抓過來的掌風之時,她的左手已被牢牢鉗製在了長老枯瘦的五指之中。

  莫予剛想開口說些什麽,九是長老抬眼一掃,無聲之中自帶威嚴,製止了莫予有任何進一步的舉動。四周的空氣,全都沉寂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一枯瘦如樹枝,一茭白如玉石的兩隻手掌之上。許久之後,九是長老臉上的神情漸漸柔和了下來,他的目光,從阿念的手移到了阿念的臉上,眼中流露出一抹慈愛之情,聲音也因心緒變化而顯得柔和了許多,他輕聲說道:“你是阿念,你真的是阿念!”

  阿念猛地抽回手,看著神情突然大變的九是長老默不作聲,不知這老頭為何突然如此。莫予和其餘一眾弟子,更是從未見過師傅的臉上,有過如此慈祥勝似祖父一般的神情。

  雖說此時阿念的左手,五根手指早已悉數張開,不似兒時那般畸形纏繞在一起。但在撫養她的十年歲月中,九是長老不知曾多少次試圖通過她左手所結之佛印,解讀阿念來人間的使命。剛才他細細查看過眼前這位同樣名為阿念的女子左手掌紋,和二十年前墜入天坑之中的女童阿念一模一樣。再細細端看她的麵容,從她的眉宇間,依稀還能看出當年十歲女童的模樣。

  天坑深不見底,又為困龍之局。別說當初年僅十歲的阿念,哪怕連九是長老墜落其中,都不能保證全身而出。當日他傷心欲絕,隻在天坑洞口痛哭呼喊,並未下到坑中查看。又因在幻境之中行走數日,早已耗盡了他身上所有氣力,哪怕當時有心,也無力能夠下到坑底。後來又遇到了伏若贏,便聽從他的提示,匆匆趕去莫家村救下莫予性命。之後他曾數次回到天坑,想找回阿念的屍身,都隻下去一半便無功而返。

  天坑所在之處原名為獨竹城,是一座早在上古就已失落的城池。伏若贏和伊尹師兄弟二人在無意中尋到了這座城池的遺址,於是在上麵重建了一座城堡,作為兩人的常居之所。在後來圍剿伏伊二人的大戰中,以非魚子為首的一眾修仙門派布下陣勢,將整座獨竹城擊入地下,形成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巨大天坑。坑下當年布下的困龍之局餘陣的陣勢還在,寞小天被困其中數百年,為了護住木雨歡的屍身,他又不知做了多少修補改造,其中的凶險程度早已非昔日的困龍之局所能比擬。下到坑中數次無功而返之後,九是長老便已認定阿念跌入其中早已屍骨無存。

  如今活生生的阿念就站在麵前,讓九是長老有種仿若隔世之感,她又是如何逃得一死?

  九是長老突然心中一動,問道:“姑娘是否認識伏若贏伏先生?”

  阿念一愣,如實答道:“我自幼由先生撫養長大。”

  九是長老長舒一口氣,果然如此。當日伏若贏讓他去莫家村救下寡婦腹中遺孤莫予,而他自己卻悄然去而複返,從天坑之中救起阿念。可伏若贏為什麽要這麽做?難道隻是當初他想收阿念為徒而自己不同意嗎?伏若贏為何執意要收留阿念呢?多年前伏若贏初見阿念時那嘴角淺淡的一笑又浮現在九是長老眼前,那抹淺笑,就如同寞小天的謎團一般,一直縈繞在九是的心頭永無法消散。

  如今這一切都已不再重要,阿念並沒有死,僅此一點就已經足夠。但同時九是長老心中大驚,這是否也意味著寞小天也並未曾消失,當年他的手觸碰到繈褓中的女嬰阿念時看到的幻象終究還是會成真?成年之後的阿念,依舊會是重新封印寞小天之人嗎?心想至此,九是長老的眼角不由自主朝莫予的身上瞥了一眼。十年未見,莫予的身形手法遠在他的預想之上,可在粗布藍衫的青年人身上,無論如何都看不到紅衣似火的寞小天的影子。

  天空之中,突然傳來一聲尖利鳥鳴,眾人抬頭看去,隻見一隻巨大的白色鷹隼,在他們所站之處的高空之上盤旋飛翔。鷹隼背上,一白衣男子衣袖飄飄,來人正是伏若贏。

 

  阿念的臉色頓時煞白,她想不到伏若贏來的是如此之快。盡管淩安已死,伏若贏未必已知莫予九頭變身的真相。但她還是不由手腳發軟,渾身顫抖,有種即刻要倒地暈厥之感。她轉頭看向莫予,隻見他眉頭緊鎖,雙目微微眯起,抬頭仰望天空之中的白衣男子,臉色十分淡漠,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九是長老卻麵露喜色。想不到踏破鐵鞋無覓處,能在此處尋得伏若贏,無論如何也要留住此人與之一敘,好解多年來他心中的眾多疑惑。

  片刻之後,鷹隼希革撲扇著巨翅落到離眾人數丈之遠的地麵上,伏若贏身形一晃,已從希革背上飄了下來。腳剛落地,眾人還沒看清他是如何移動的,他的身形就已經站到了九是長老麵前三尺之遠,躬身朝九是長老施了一禮,臉上笑容微微蕩漾,讓見其笑顏的眾人如沐春風:“長老,別來無恙!”

  九是長老慌忙上前,彎腰還了一禮:“想不到能在此處遇見先生,真是何等幸事!”

  伏若贏淡淡一笑,深藍色的眸子微微一眯,眼神卻越過九是長老,直直看向此刻正站在九是長老身後,一臉蒼白的阿念。無言之中,阿念的心頭一震,雙腳微微打顫已不由自主朝前邁去。她從伏若贏的眼神裏,讀懂了他的命令:“你還不過來?!”

  然而她顫抖著的身軀剛剛邁出一步,莫予伸手一抓,已將阿念冰冷的手抓在掌中。阿念恍恍惚惚,頓時呆立在原地,不知是該向伏若贏走去,還是該留在原地和莫予呆在一起。

  伏若贏眼神在莫予的臉上一掃而過,不做絲毫停留。他嘴角的微笑更甚,轉頭看向九是長老,緩緩說道:“想必長老已經和阿念見過麵了,伏某無須多做解釋。長老也不必猜忌了,她就是當年的阿念。”

  九是長老沒有料想到伏若贏會如此直白,此亦也承認了當年他去而複返救下了墜入天坑之中的阿念。隻是那日伏若贏明知阿念並沒有死,卻還在天坑洞口任由九是長老拉住他的衣袖老淚縱橫,痛哭疾首。九是長老實在想不明白其中緣由,便也不再拐彎抹角,直接問道:“先生既然知曉阿念並沒有死,當年為何不坦誠相告?”

  伏若贏微微一笑:“當年的阿念,確實已經死了。你眼前的這個阿念,隻是伏某在地獄門口拉回來的亡魂,又為她續了命而已。前塵往事她已不記得了,就如同你們凡間之人所說,過了奈何橋喝了孟婆湯。”

  九是長老一驚,難怪阿念看到自己時的眼神,如同見到陌生人一般。此時他的心中,有諸多疑問,包括當日從幻境之中破陣而出的寞小天,還有糾纏了他二十年的關於莫予的身世來曆。隻是這些問題,都不便在他人麵前提及。

  伏若贏似早已看出九是長老心中所想,他清淡一笑,說道:“本在數年之前,在九焰山上初見莫公子,曾允諾他去北方專程拜訪長老。哪知後來突發變故,誤了行程。不想這一耽擱,五年光陰已悄然而逝。如今在此處遇到長老,伏某心中是何等欣喜。正好此處東去百餘裏,有一小鎮未被火災殃及。長老可否願隨伏某一同前往,在鎮中尋一僻靜茶館,細細互道別來之情?”

  九是長老心中甚是歡喜,以此看來,此次伏若贏必會回答他心中所有疑問。他向一眾弟子交代一番,便跟著伏若贏向東而去。而自阿念被莫予伸手拉住,伏若贏就再也沒有看她一眼。

  等到九是長老和伏若贏的身影消失在眾人視線之外,合歡淨月閣的弟子遵循師傅吩咐,找了幾塊還未被火焚燒殆盡的竹竿木板,從隨身攜帶的換洗衣物上麵扯下的布條搓成繩索,綁了一個簡單的擔架,將淩安的屍體放了上去。他們會將淩安的屍體,抬到最近可以買到車輛馬匹的村莊或城鎮,再日夜兼程運回北方。

  而莫予和阿念,就留在原地,等九是長老和伏若贏回來。

  很快,澄水城中又空空寂寂,隻剩下默然相對而站的阿念和莫予二人。希革早在伏若贏和九是長老離開之時,也拍拍翅膀,雙足點地直衝雲霄。自始至終,它也不瞧阿念一眼,自是對先前阿念拔劍相向,餘怒未消。

  阿念的手依舊被莫予拉在手中,兩個人無語對視了許久。莫予輕聲問道:“為什麽?”

  阿念努力作出展顏一笑,臉色卻是異常蒼白:“這樣難道不好嗎?去了他,沒有人會知道你九頭變身之事,九是長老也不會把你當成寞小天轉世。先生雖對你如何從月光城安然回到中土有所懷疑,但他絕然不會想到苦苦尋找的神珠就在你體內。”

  莫予本以為阿念會出口辯解,哪怕是一句簡單的否認,即便是謊言,他也會選擇相信。但阿念卻說出如此一番言詞。莫予隻覺得有些天旋地轉,麵前站著的人變的遙遠陌生。他漸漸鬆開了阿念的手。一顆淚珠在阿念的眼中滾了幾滾,在滴落之前她轉過了身,背對著莫予,仰天發出一聲長哨。

  希革從雲層深處晃了出來,在空中環繞盤旋,卻並不降落在地。清晨和金雞一戰,阿念受傷不輕,如今加上心情激蕩,她本就不似常人,被人誤會她隻會選擇沉默不語清者自清,根本不會開口辯解,更不會將心中抑鬱之事發泄出來。此時她隻覺得雙腳虛浮,頭重腳輕,一股甜腥之氣難以抑製,從胸口處湧了上來,嘴角漸漸有血絲浮現。

  希革心中對阿念餘怒未消,但關切之心卻更甚。它在空中看的真切,阿念的身形搖搖欲墜,終於它長嘯一聲,以俯衝捕捉獵物之勢疾飛而下,雙足利爪一鉤一帶,在阿念身形倒地之前,將她的雙手臂膀牢牢抓在它的利爪之中。頃刻間提著阿念直衝雲霄。

  空中有一水滴飄落,莫予伸手接去,落在他手心的,是一滴猩紅的血。他隻覺得胸口如遭重擊,朝希革遠去的方向跨出兩步,嘴角動了幾動,一聲“阿念”最終隻回蕩在他空空蕩蕩的心中。

 

  不知呆立了多久,背後傳來一聲怯怯的低聲呼喚:“莫予師兄!”

  莫予從漫無邊際的恍惚中清醒了過來,轉頭看去,隻見雁瑤站在他的身後。不知道她已經在那裏站了多久,俊俏的臉上毫無血色,眼角猶掛著淡淡水霧,嘴唇微微顫抖,似還未從今晨大火焚城的惶恐之中回過神來。

  莫予強忍住心中的悲痛,對雁瑤說道:“雁瑤,你沒受傷吧?”

  此時雁瑤再也不顧其他,一下子撲進莫予懷中,放聲大哭。

  莫予遲疑了一下,伸手環抱住雁瑤,輕輕撫摸她的頭發,就如同兒時那樣。然而他的雙眼,依舊看向遙遠的雲層深處,那裏是阿念消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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