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ikor

寫我喜歡的...如果你願意讀!
正文

莫念仙之心葬(第九章)

(2017-03-12 13:19:58) 下一個

  說話間,山門處的白衣身影,如同一簇月光般,飄移到了抄書人和莫予的麵前。
  抄書人對伏若贏的身形移動,早已熟識。此等身法,她也能做到,隻是不如伏若贏輕盈而已。
  隻是少年莫予看的有些癡了,幾乎不敢相信,原本隻出現在師傅房中的畫裏,還有師傅口中神仙一般的人物,如今真實的站在他的麵前。雖說之前在主事廳裏遠遠看過伏若贏,但遠不如此刻仙人就在眼前來得心馳神蕩。
  少年人緩過神之後,連忙拱手彎腰,膝蓋一彎,已然拜倒在地上。
  伏若贏長袖一甩,在莫予的膝蓋將將要觸碰到地麵的瞬間,將他整個人扶直了起來。嘴角一揚,輕輕吐出了幾個字:“莫公子莫要多禮,伏某人受不起。”
  抄書人心中微微詫異,按照莫予的說法,伏若贏和他的師傅九是長老頗有交情。按理說莫予身為晚輩,拜伏若贏這一跪,伏若贏理所應當受的起。但聽他口中語氣,似乎對莫予頗有些同輩相待之意。而且他口中稱莫予為莫公子,看樣子不像初見。
  莫予被伏若贏這輕輕一托,再聽到伏先生如此平易近人的言語,神情間更顯得謙恭:“伏先生,常聽師傅提及您。他老人家遍尋天下,都找不到先生的行蹤。他老人家常念叨,有生之年,希望還能見上先生一麵。想不到晚輩此生有此榮幸,能夠在此處遇到先生。倘若先生有空,可否在此地多彷徨幾日。晚輩即刻快書傳信,讓師傅來此拜探先生。”
  伏若贏輕輕一笑:“不勞煩九是長老長途跋涉。待過幾日,我辦完事後。自會轉道去一趟北方,親自登門拜訪長老。”
  莫予感激道:“如此甚好!真是有勞先生了!師傅他老人家若是得知此消息,不知該如何高興。”
  伏若贏淡淡一笑,笑容如春風拂麵。抄書人站在一旁,不由看的癡了。自十歲那年,他將她從地獄門口拉了回來,她睜開眼睛第一次見到了他。他的容顏就此烙刻在了她的心裏。十六年過去了,他的容貌一點都沒有改變。隻是他的笑容,比起當年,更加讓人如沐春風。
  無法想象,這樣如同拈花微笑的神佛一般的人物,會在十年前,讓她放火燒了九焰山的藏書堂。如果沒有那場火,老掌門人也不會一口鮮血,噴在化為灰燼的藏書堂前。從那之後,他就一蹶不振。否則按他的修為,怎會在這短短十年之內,就迅速老去,最終鬱鬱而終。
  抄書人依舊清晰記得十年前,湖上泛舟,她滿心以為伏若贏是來接她離開。但他卻讓她必須先替他做一件事,就是燒了藏書堂。
  十六歲的少女驚愕看著滿臉微笑的他,無法想象如此歹毒的一個要求,他居然能夠如此輕鬆的從口中說出。就如同對於虔誠膜拜在他麵前的信徒許諾一樣:“隻要你點燃那把火,我就許你一生所有願望。”
  少女忐忑問出:“藏書堂是掌門人的畢生心血所在,其中所藏典籍,不乏奇珍善本。為何要把它們焚毀?”
  這是多年來,少女第一次沒有馬上聽從白衣男子的吩咐,問出了理由。
  突然她意識到,當初白衣男子送她上九焰山拜師學藝的真正目的,就是為了三年之後火燒藏書堂。心想至此,少女不由渾身顫抖。來九焰山之前,她和伏若贏朝夕相處的年月,算起來不短不長整三年。而她呆在九焰山上,也整整三年。
  老掌門人楚道秋待她不薄,而且伏若贏曾經親口說過,他和老掌門人是舊識。既然如此,為什麽要處心積慮將她安排進九焰山,為的就是三年之後火燒藏書堂?楚道秋視書如命,藏書堂中萬卷書籍非數代人之苦心積累,如何能達到現今名聞天下的規模。將其毀於一炬相當於間接要了老掌門人的命。
  伏若贏依舊笑顏如畫:“北國之域,世界之盡頭,有一處無邊海域。傳說海中央,有一座月光城池。每過千年城門開啟一次,有幸登入城門之人,千年來隻有一個,就是九焰山開山立派之師祖尚無轍。九焰山的由來,就得益於師祖的那次月光城之行。他將此行的所見所聞,以及月光城的位置,記錄成冊,並藏入九焰山古卷之中。我要你找到這冊古卷,把通往月光城的地圖帶出來。”
  少女不解問道:“我將這冊古卷帶出即可,又何必火燒藏書堂?”
  伏若贏微微一笑:“藏書堂中雖奇書異卷,但皆是副本。所有珍藏書籍的正本,都存放在位於山腹之中的地下密室。藏書堂中雖有萬卷,但永不及山腹之中藏書之十一。尚無轍親手所書,描繪月光城池所在之處的古卷,就在山腹之中。今夜子時,你回到九焰山,放火燒了藏書堂。楚道秋必將罰你幽禁在山腹禁地,抄寫書卷,直到重新填滿一座新的藏書堂。你利用這十年的時間,找出古卷...”
  當時少女不明所以,為什麽伏若贏會提及幽禁十年的時光。當老掌門人對著化為灰燼的藏書堂以及十餘具被燒焦的屍體,幾欲昏厥。心痛無比地對她下了一道懲罰:“幽禁山腹禁地二十年,取十指指尖之血,混合朱砂,抄寫書卷,直到抄完被你燒毀的所有書卷。”
  直到老掌門人去世,新任掌門人特赦,將她從山腹禁地提前十年放出。她才知道伏若贏當初為什麽提到十年的時間,當年他已然算到了這一切。

  莫予自是聰慧少年,更懂得察言觀色。抄書人和伏若贏之間的神色,再明顯不過他們有事要談。所以他很識趣尋了一個借口,告辭先行離去了。
  麵對著一襲白衣,正低頭溫柔看著她的伏若贏,那眼神,仿佛天地之間隻剩下他們二人存在。抄書人的心中,蕩起陣陣漣漪,但片刻之後,卻漸漸平息了下來。地下十年時光,那十餘名被她燒死的同門師兄弟,就沉浮在她夢中深藍色的大海之中,神情哀傷得看著她。
  此時他們的眼神,就和眼前這個仿若天人的男子的眼神,相互交替出現在她的眼前。
  她曾妄想:“我本就來自地獄。隻要重見天日之後,能夠重新回到他的身邊,或許我會忘記一切。哪怕往後的日子,如同從未離開過地獄一般。”
  但如今,她知道一切都在悄然無聲之中改變了。在點燃那把火之前,她曾是那麽純真善良過。十年間無數次曾有過一己之私,想忘記所有,隻和白衣男子攜手遊戲人間,逍遙到老。但斷送在她手中的十餘條無辜人命,如何能夠讓她在重見天日後,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但她的一切都是伏若贏給的,連同她的性命,她又如何能夠逃脫的了與他命運相連呢?
  伏若贏曾說過:“你是我好不容易從地獄邊緣救回來的人,所以你一定要想盡一切方法活著。因為你不比常人,六道輪回之中不會有你。一旦你死去,魂魄將永墜地獄,受永恒的烈焰焚燒之苦,因為你曾釋放出一個本不該被釋放的惡魔。”
  所以她想擺脫這一切,唯一能做的,就是自絕性命。如果三界之中,有一個伏若贏無法找到她的地方,那應該就是地獄吧。但莫予,卻將她從地獄邊緣,再一次拉回了人間。她不知道該不該嗤笑,造物弄人。
  伏若贏一直靜靜站在那裏,離抄書人隻有咫尺之遙,默默的看著她。
  抄書人的目光和他對視,春風再也無法拂化她心中的寒冰。哪怕他的容顏,依舊讓她的心微微悸動。
  許久之後,他輕輕說道:“你變了。”
  抄書人默聲不語,卻在心中答道:“是的,我想我變老,也變成熟了。不再是當年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女孩,對你言聽計從,不問理由,不求後果,甘心為你下十八層地獄。”
  伏若贏說道:“傳說月光城的城主,體內藏有一顆神珠。自開天辟地以來,這顆神珠就吸收月光之精華。所以城主不死不滅,隻要月光還普照大地,他就會和月華同在。傳說這顆神珠,能夠聚集破碎之魂魄,哪怕這魂魄,已在塵世間飛灰湮滅。”
  抄書人依舊靜靜看著他,沒有言語。伏若贏所說的一切,她自然已經明了。師祖親手所書的古卷之中,記錄了一切。但伏若贏不知道的是,當年登入月光城中之人,並非隻有師祖一個,而是成功離開月光城的,隻有他一個。
  師祖離開之後,月光城震怒。世界盡頭,月華所及之地,萬裏冰川,永不消融。不知多少生靈,從此長眠寒冰之下。
  伏若贏接著說道:“我必須找到城主,拿到這顆神珠。”
  抄書人心中一顫,知道他的意思是說,他必須找到月光城,殺了城主,取出他體內的神珠。月光城千年開啟一次,月圓而開,月虧而閉。短短十餘日,倘若伏若贏不能殺了城主,奪得神珠。那他就永遠留在月光城之中。
  而即便他殺了城主,又如何能夠逃的出月光城?數千年來,眾人隻知師祖一人去過月光城,殊不知有多少人,永遠留在了那裏。
  抄書人不想伏若贏去月光城,這也是她尋死的另外一個原因。她想帶著那張通往月光城的地圖一起下地獄,地圖隻有這一份,隻要伏若贏找不到她,那他就去不了月光城。但莫予將她從地獄邊上拉了回來。或許冥冥之中,一切早有定數,就像伏若贏所算好了的一樣。
  伏若贏的神情,難得出現一刻憂傷愴然:“為了它,我尋找了數百年。”
  時間對於他來說,隻不是是滄海一粟。他就如同傳說中的月光城主一般,隻要日月還升在天空,哪怕人類已經滅絕,他依舊會存活在星空之下。不死不滅,或許也是一個負擔。最怕的是,伊人已經遠去,而他,卻還心存執念。
  雖伏若贏沒有明說,但抄書人已經猜測到,這顆神珠,定然和一個已經逝去的芳魂有關。那位女子,不管是誰,已經過了數百年,他卻依舊執著。數百年,對於抄書人來說,是那麽漫長,而對他來說,或許隻是翻書一頁的時間。
  抄書人輕歎一聲,緩緩伸手入懷,掏出當年他所贈送的花麵皮鼓。上麵已經裂開了一道難看的口子,這倒也省了麻煩。她將手探入口子之中,從裏麵掏出了一個用油布層層包裹的小包,將它遞到伏若贏的麵前。裏麵,是通往月光城的地圖。
  自負如伏若贏,他隻讓抄書人帶出地圖,並沒有讓她將整卷師祖手書帶出。天地間,他自負無人能夠阻擋的了他。隻要找到月光城,哪怕再用千年時光,他也會將神珠取出。抄書人的眼角微微泛起一絲酸楚,是怎樣的女子,讓他如此為她癡心數百年。
  伏若贏伸手接過包裹,不緊不慢,既沒有顯得過於急迫,又沒有過分遲疑。就如同接過一杯多年不見相交清淡如水的故人,遞送到他手中的茶水一般。
  抄書人將油布包裹遞交到他手中之後,把破裂的花麵皮鼓重新放入懷中。邁開緩慢的步子,朝九焰山山門緩緩走去。
  伏若贏在她身後輕輕叫了一聲:“阿念!”
  抄書人停住了腳步,卻並沒有轉身,隻輕輕問道:“先生還有何吩咐?”
  伏若贏身形一閃,又輕飄飄移到了被他稱為阿念的女子麵前:“阿念,天亮之後,我就會離開此地。你想跟我一起離開嗎?”
  阿念抬頭和他對視:“先生如果要阿念跟您走,阿念自然會聽從先生的吩咐。”
  溫柔的目光漸漸從伏若贏的眼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阿念所不熟悉的,淡淡的,冷冷的,如同陌生人一般。
  阿念站在原地,等待伏若贏的吩咐。
  又是許久之後,伏若贏的目光漸漸柔和了下來,說道:“好,那我要你留在這裏,守在那個叫莫予的少年身邊。在我回來之前,不能讓他回到北方,更不能讓他回到合歡淨月閣。哪怕不惜一切手段。”
  阿念心中一寒,不惜一切手段。當年那一把火,燒死了和她朝夕相處三年的同門師兄弟。害的慈祥如祖父的老掌門人,鬱鬱而終。如今的不惜一切手段,是屆時有必要,就殺了莫予嗎?以阿念的修為,殺了莫予?莫不說阿念沒有自信她有那個能力。哪怕她真能僥幸要了莫予的性命,如今她還真會去做嗎?
  阿念低垂下頭,閉上了眼睛,輕輕點了一下頭:“好!”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