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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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生第三十九章

(2024-05-03 09:04:40) 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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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家確實越來越厲害了,農業社那會兒,吳家槐弟兄一直最“革命”,唱高調,站高枝兒,改革開放,上級政策大翻個兒,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誰發財,誰光榮,他們搖身一變,又成了“先富起來”的“能人”,全村人的血汗成了他們發財的資本,好地挖成坑,變成一摞摞票子進了他們的腰包,有錢好鋪路,瞅機會發更大的財。鎮辦的食品廠,搞得一塌糊塗,關門了,縣委常委兼城關鎮書記趙臣把食品廠包給了吳家利,說,鎮裏不問你要承包費,隻要向國家交稅就行,還說,幹得好,鎮上辦個過戶手續把廠子送給你。吳家利回村跟吳家槐商量,吳家槐小老鼠眼眼皮一抹(音ma)撒(1),說,咱吳家辦大事兒的機會來了,你可勁地裂吧。

吳家利把磚廠交給滑皮,他和馬如花接手了鎮食品廠。兩口子在廠裏各處轉一圈兒,吳家利驢長臉拉得更長了,一大堆橫紋的眉頭結成肉疙瘩,馬如花在一旁看著,問:“怎麽,嚇著了,想打退堂鼓?”吳家利說:“這個廠子猛一說是殺雞殺鴨子,進來一看,又是生產線,又是冷庫,咱一竅不通,有難了。讓這些黃子踢蹬的,到處破糊爛蛋,弄起來費吭哧了。弄不好,把磚廠掙的錢砸這裏。”馬如花說:“鄉鎮企業,誰懂?不都是旱地拔蔥硬幹的?你沒聽廣播上說,人家請城裏的‘星期六工程師’給指導?我跟你說,我老家一個表哥叫孫誌學,是幹這行的,退休了,我把他叫來,技術上,就不愁了。”吳家利說:“那倒好,可是廠子忒爛糊了。弄起來,得錢了。”馬如花說:“你去找趙書記,叫鎮上想辦法,讓信用社給貸款,跟他說,不給貸款,咱就不包了。”吳家利說:“是個辦法,再讓家才找高書記,讓縣裏銀行給貸點,就弄起來了。到時候,真弄糟了,還不上,就去他老個屌的。”馬如花見吳家利眉頭開了褶,白他一眼,說:“看你剛才那慫樣子,虧了還是個男人。”吳家利說:“磚廠還不指望你?人家都說我是買賣精,可再精也精不過你。”

不過個多月,鎮上和縣裏都給了貸款,馬如花的表哥孫誌學來了,全廠看了,說,投點兒資,整修好,就可以開工,問題不大,一定賺錢。吳家利問:“怎麽原先他們弄成這樣?”孫誌學說:“那還用問?國營,集體,當官兒的,跑業務的,誰得勁誰撈,我原先的工作單位是國營大廠,七漏八淌,一個過地磅收雞的能圖多少萬的好處。工人偷,女工小褲衩裏藏雞肉,你想什麽廠垮不了?”馬如花一拍腚,說:“全明白了,我心裏有數了。”轉臉跟吳家利說:“當家的,表哥管技術,管生產,你抓全盤,管銷售,廠子內裏的事,交給我,我一準讓它撒沙不漏,誰坑人,弄死他。”

開工了,原先的工人都回來上班,生產正常,雞產品是快貨,原先的老客戶偎上門,不愁銷。凡管錢管物的,全用自己人,馬如花跟他們交代,好好幹,不吃裏趴外,除了明麵的工資,另有獎賞,誰背後拿黑錢,開除是輕的,你們知道吳家弟兄是幹麽的,到時候,一定讓你全家吃不了兜著,隻要犯我手裏,就別怪不客氣。又和吳家利商量,想了絕法子,成立保衛科,偏頭當科長,用的全是敢揍人的愣頭青。保衛科的人不光看廠子,還在車間跟班監工,發現偷懶磨洋工的,幹活兒不符合要求的,當場扇耳光,拿腳踹,工人都嚇得了不得,緊手緊腳地幹,走路一溜小跑,怕不知哪霎挨上。還規定,所有工人吃住在廠,月底提前停產,兩天整修設備,清理衛生,然後放假兩天。發現夜間爬牆外出的,被廠保衛科抓住往死裏打,這一招,大大提高了生產效率,偷產品的壞習氣也絕了根,投產第一個月就掙了錢。孫誌學老八板,跟馬如花說:“你這些法,是管用,可是忒不人道,弄得不像社會主義國家的廠子了。”馬如花說:“哥,不該我說了,你是書呆子,社會主義國家的廠子咋弄,我沒見過,可是它們一個個都垮了。這叫什麽客什麽待。你說工人挨揍,他好好幹,不就不挨揍?你不知道,農業社那會兒,社員一分錢不發,不聽嚷嚷的,也得挨揍,中國人就這樣,數驢的,不挨鞭子不過河。”吳家利說:“就這樣,還都願意幹,我跟工人講了,要幹就這個幹法,不願幹的,快滾。誌學哥,你不知道老百姓那個窮樣子,能月月掙票子,你再狠,他都幹。”孫誌學看看馬如花和吳家利,暗暗搖頭,心想,俺表妹這個娘們兒夠厲害,這兩口子真對付。

投產兩個月,吳家利和馬如花又有了“高招”,朝雞身上打水。馬如花說,電視上批評注水肉,說明市場上不少廠子往肉裏打水,咱也得學。人家打,咱不打,清看著別人發財,那不是傻了?打水,馬上開始。立說立行,吳家利派人上林城買回來一大堆給大牲口打針的針管子,工藝流程中新增加一項“打針”,在活雞掛上鏈條衝洗後,被電擊之前,先用大針管朝身上注射半斤清水,馬如花說:“這多出來的半斤到市場上賣了,是純利。”孫誌學不讚成,說這樣搞,違背商業道德,還說一個企業實行這種“文化”,不會有好結果。吳家利跟馬如花說,你這個表哥是個書呆子,還是強眼子,你好生跟他說說。馬如花說:“表哥,你說的是個理。這得看在哪裏,聽那說法兒,到外國,可能不興這樣搗鼓。你別忘了,這是在咱中國,老百姓窮,舍不得花錢,還想吃肉,有心眼的就想出了這個法兒,東西便宜了,賣得就快了。都在一個市場上,別的廠打水,你不打,你怎麽跟人家競爭?你咋這麽死心眼兒?咱朝雞身上打的是幹淨水,市民買去下鍋,也吃不死人,怕什麽?”孫誌學強捏著鼻子點了頭,可是廠子用自備井的水不夠用,馬如花讓人到廠子近處河溝子拉水用,那水像泥巴湯子,髒臭,嗆鼻子,孫誌學跳腳反對,說這就是害人了。馬如花和吳家利不聽他的,孫誌學說:“我幹了多年食品加工,沒做過這種事,這麽大年紀了,不為了掙點錢,在這裏喪德了。”第二天一早提包走人了。吳家利說:“你這個表哥,是個迂蛋,走了也好,省得咱弄點不地道的事事兒,他在裏頭打吊襻子(2)。反正咱生產線也有人頂上了,他在不在都不打緊了。以後掙了錢,咱招更高級的工程師。”

孫誌學離開沒幾天,吳家利和馬如花又生出新的更來錢的點子,弄開了更不地道的“事事兒”。廠子本來在當地收購飼養戶養的肉食雞,吳家利聽人說,鄰縣一家世界銀行貸款建的肉食雞龍頭企業,養雞戶隻交雞苗錢,雞吃的全部飼料都是公司供應,雞長成後交公司,公司扣下飼料款,剩的錢是養雞戶的“利潤”。吳家利說:“咱派人帶著車,上門收購這些養雞戶的雞,給他半價,他就高興得了不得。”馬如花說:“那能行?人家公司不找他?”吳家利說:“你想想,老百姓都窮瘋了,他養一千隻雞,交回公司,養好了,能落一千塊錢,公司不收病雞,要是有死的,病的,說不定還賠錢,他賣給咱,就算隻剩了八百隻,一隻給他一半的錢,他就淨拿一萬多,一下成萬元戶了,準有人幹。這個弄法,咱收雞少花一多半的錢,不一下子就發起來了?”馬如花問:“你去收,人家公司能讓?”吳家利說:“得有辦法,白天去人跟養雞戶說好,晚上去車拉。”馬如花說:“人家公司要是來人製止,不就糟了?”吳家利說:“你放心,那邊是大公家,半黑拉夜的,沒人破本兒管這個。”馬如花臉寒寒的,說:“能行?別再惹出麻煩。”吳家利說:“你不看看,這年頭兒,撐死大膽的,餓死小膽的。你不知道,我上南方跑客戶,聽說的那些事,搞走私的,賣假酒,假煙的,可發大財了。誰能搞走私?部隊的,好多是‘紅二代’,大人物頭子的孩子,那些事咱幹不了,眼前的財,為什麽不朝手裏抓?世界銀行和國家有的是錢,他們‘扶貧’,我這個辦法,一下子讓養雞戶成萬元戶了,替他們‘扶貧’了。”馬如花問:“公司問養雞戶要雞咋辦?”吳家利說:“好辦,留下些長得差的交給公司,其它的,就說都病死了。”馬如花說:“那以後公司就不跟他打交道了,咱也沒得收了。”吳家利說:“他們一個月出多少萬隻雞苗,不給老百姓養,上哪弄?死,它也得撐。”馬如花說:“那公司不就垮了?”吳家利說:“就是叫它垮,垮了好。到時候,咱有了錢,去把它收購過來。”馬如花說:“你一個黨員,弄這樣的事,能行?”吳家利說:“你這娘們兒,怎麽一時精,一時傻?黨員咋啦?黨員怕錢紮手啊?那些走私的,有幾個不是黨員?我們發了財,把廠子搞大了,我還是好樣的模範黨員哩。”

吳家利這一手厲害,他就像神功大師,乾坤大騰挪,把那家世行貸款的肉雞公司的資產弄到自己手裏,很快就發了起來。過了不久,吳家利聽說,河南有一家跟這家公司一樣的大食品公司,他跑去承包了離那公司不遠的一家食品廠,用同樣的辦法,截收那個公司的活雞,給工人發高工資,黑白地幹,一盼子把那個公司搞趴了窩。短短兩年,吳家利的小食品廠掙了大錢,擴建了新冷庫和生產能力更大也更先進的流水線,廠子取名“金利食品”,還成了外貿出口定點廠,當然出口產品會嚴格執行衛生標準,內銷產品照常注水。搞出口,要產值,把企業做大,擴大影響,還賺出口退稅。外銷衝“銷量”,內銷掙大錢,財大氣粗,一連收購了三家已經關停的國營和集體食品廠,金利食品變成了“金利集團”,像發麵饅頭一樣膨脹起來,像神仙作法,轉眼間,小個子成了巨人。他三弟吳家才是縣委常委,宣傳部長,找報社電視台來做專題報道,報上登,電視台播,金利集團成了明星企業,吳家利自木洋(3)地說:“吳家祖墳上冒青煙了,河灣村一個泥腿子成大集團的老板了。”

集團掛牌以後,各地記者紛紛泱泱偎上采訪,有個外地的商報記者會哄吳家利高興,兩人越說越投機,飯桌上,那記者說,吳老兄,你發財快,我可聽人說了,裏頭有道道兒。吳家利說,怎麽,你想揭我老底兒嗎?那記者說,咱是朋友,好弟兄,哪會呢?說實話,老弟佩服你,你老兄有兩下子,算得上亂世英雄。吳家利高興得一雙小眼眯成兩條線,說:“什麽‘兩下子’,也算不上‘英雄’,就一條,看透了,摸準了,瞅準機會兒,像貓抓老鼠,下口就裂。隻要能發財,什麽法,都敢使,不能前怕狼後怕虎。顧慮這顧慮那,吃屎也趕不上熱的。”那記者感歎說,也難怪,農民搞企業,確實不容易。吳家利說,你這話說到點子上了。我跟你說,俺弟兄們從解放到現在,一直是吃得開的,可是再怎麽著,你還是個農民,到人家機關幹部,公家廠長經理跟前矮一頭。在先,農民死死地拴在農業社裏,改革了,沒人管了,可是,到社會上,誰也看不起。都說,鄉鎮企業,個體戶搞假冒偽劣,那是站著說話不害腰疼。老農民,到街麵上,兩眼一抹黑,啥條件沒有,不來點陰的損的,咋發財?我承認,不論啥產品,假冒偽劣,五花八門,大多是農民鼓搗的,農民旁沒屌辦法。當然了,這些孬產品,多半也還是賣給農民,農民窮啊。我跟你說,我幹這一老套,第一為發財,發大財,還有一條,就是賭氣,讓那些蹲辦公室喝香茶吹大氣兒的廠長經理知道我的厲害。有的記者,還有上邊管工業的跟我說,企業大了,要考慮發展戰略,我點頭應著,心裏想,屌的“戰略”?瞅門道,鑽空子,就是我的“戰略”。

吳家利的買賣搞得這般紅火,他老婆馬如花有一多半的功勞。從廠子開張,馬如花就像個多嘴的婆婆管著一百下裏的事,更像個看家狗,恨不得睡覺都睜一隻眼,盯著全廠的角角落落。從收購活雞,到加工,入庫,直到產品出庫,裝車外運,哪裏都有她。人們覺得她像孫悟空會分身術,全廠有多個馬如花同時管著各處的事,誰都不敢跟她打馬虎眼。她兩隻曾經不難看的大眼睛天天滿是紅絲,就像孫悟空的火眼金睛,能看透明裏暗裏的一切,誰也別想跟她來虛圈套。她身上好像有瘮人毛,誰見了都害怕,哪怕她不在跟前,你也覺得她正瞅著你。管錢管物的不敢私下搗鬼,幹活兒的跟不上趟,嚇得腿肚子轉筋。外邊都傳說,吳家利的食品廠“潑婦治廠,黃金萬兩”,馬如花聽說了,罵道:“放他娘的狗屁。”

2

小小的鎮辦食品廠成了金利食品,金利食品又成了金利集團,吳家利成了大老板,坐在大老板桌後邊的皮轉椅上簽字,出門坐豪車,天天送往迎來,應酬不斷。不少客商甚至官員身邊跟著如花似玉的“小蜜”,讓吳家利看得眼暈,他暗想,怎麽他娘的還興這樣?馬如花偷偷說他,有錢了,在外頭看著漂亮大妮兒,心癢癢了吧?吳家利回道,別胡咧咧了,咱不弄那個。當年,吳家是窮光蛋,大嫂把娘家表妹馬如花從老家找來嫁了吳家利。吳家利覺得找這個媳婦是上了天堂,土改後,吳家弟兄跩了,吳家利跟媳婦的感情沒變樣。一是馬如花模樣不難看,再是馬如花潑辣,明交代他,背著我弄花花事兒,弄死你。吳家利總是說,家裏有這麽好的媳婦,沒心胡來,也不敢胡來。吳家利知道吳家槐的毛病,心裏不讚成,覺得當莊本裏的,弄這個,丟人還挨罵。可是,吳家利如今身份不一樣了,接觸的人“上檔次”了,跟客商,當官兒的在一起,那些人的“小蜜”,還有酒店,歌廳,會所那些女招待,一個比一個漂亮,模樣俊俏,腰身細軟,說話像唱歌,滴溜溜亂轉的眼瞅著你,像扔出看不見的繩索拴你,吳家利覺得這些妮子真讓人眼饞心癢。他暗自尋思自己瞎白有錢,跟人家在一起,土得掉渣。心想,看人家享的啥福,咱也不是沒錢,怎麽就不行。成立集團的這年夏季,吳家利到廣東跑業務,客戶派一個姓張的女公關陪他,逛街,吃飯,晚上一起回到酒店房間。吳家利裝模做樣地說:“張小姐累一天了,回去休息吧。”那小姐說:“今天真是累了,你先看電視,我想在這裏衝個澡。”吳家利心跳得快起來,含糊應著。裝著扭了臉去看電視,哪裏看得下去,耳朵聽著浴室裏衝水的聲音,心裏想著小姐光著的身子,渾身燥熱,漸漸打熬不住了。不多會兒,小姐披著浴巾從浴室款款出來,嬌聲說:“謝謝吳老板。”吳家利不由得站起來,兩步走到張小姐跟前,色迷迷耵著她饞死人的光身子,說:“不客氣,張小姐,你真漂亮。我一輩子頭一回見這麽俊的大閨女。”張小姐“噗哧”笑了,說:“那剛才還攆不迭。”吳家利說:“我……我是尋思……你陪我轉轉,哪能……”說著,不知怎地伸手去抓小姐藕瓜般的小手,小姐說:“吳老板,你跑一天,出不少汗,也洗洗吧。”吳家利說:“我光顧喜歡你了,差點忘了洗澡這事兒了。”說著,迭忙跑進浴室,一個屁時辰,放大水衝完,擦了幾下,趿拉著拖鞋出來,見張小姐隻穿個小背心,短褲衩,半躺在大沙發上,吳家利像餓虎撲食一樣,脫了自己的小短褲,就跟張小姐滾在了一起。那張小姐是知道規矩的,提醒吳家利,戴了房間裏備好的“套套”,兩人像浪濤翻騰一般,好個折騰,雖然房間裏溫度很低,但兩人還是大汗淋漓,完了事,吳家利說,真叫自快。又摟著張小姐,說:“哎,張小姐,你不知道,剛才一邊跟你親熱,一邊想,先前真是白活了。”張小姐說:“哪能呢,你是大老板,幹那麽大事業,怎麽會……”

第二天,那客商跟吳家利開玩笑,說:“怎麽樣,張小姐的招待,還滿意吧?”吳家利臉紅了,說:“不好意思。你老弟,夠意思。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我保證,咱往後就是鐵哥們兒,哥也保證對你夠意思。我還交代你,對張小姐,你不能虧待。”客商說:“好,心疼張小姐了。你等著,今晚上,我讓比張小姐還漂亮的伺候你。”吳家利說:“不,還是張小姐吧。”客商又說:“我可聽說,你老兄是黨員啊,你們有紀律,不怕犯錯誤?”吳家利嘿嘿一笑,說:“信那個做麽?這員那員,不都是人啊。”從那以後,吳家利對這事兒上了癮,心想,人說“家花不如野花香”,一點兒不假,誰都知道好麽兒好吃,打這往後,不難為自己了。

吳家利在廣東跟張小姐辦了那事後,怎麽也放不下,覺得張小姐這樣的,像又好看又饞人的仙桃,再想想自己的老婆,就是烤糊了的土豆子,一點滋味兒沒有了。人生在世,不憨不傻,何苦放著福不享?打那,弄這事成了吳家利的一大愛好,像吸煙喝酒一樣上了癮。上外邊出發,客戶招待,這是必備的“節目”,就是本公司的人跟著他,知道老板好這一口,也專住有這種“服務”的酒店。就在這前後,縣城有人新開了一家會所,接待老板和官員。會所裏有座金花樓,裏邊服務的是號稱“五朵金花”的五個絕色女子,當中最漂亮的一個叫厲媛,據說是會所老板花高價從外地“挖”來,專門為領導服務的。這厲媛小姐不但美貌超群,更兼氣質脫俗,不是一般的迷人,據說,什麽樣的男人見了她,很難不被她迷住。這角兒來了不到三個月,竟搭上了縣委一把手,這位書記年過四十,少壯有為,風流倜儻,妻小都在林城,被厲媛小姐迷得入魔,兩人已經約定,書記先設法安排厲媛到政府部門工作,跟老婆離了婚,兩人就結婚。吳家利心想,堂堂縣委書記怎麽還弄這個,這姓厲的到底有多好,得去會會,看看比廣東那張小姐怎樣。吳家利說是去見一個大客戶,特別理了發,刮了臉,穿上最好的西服,去那會所見上了厲小姐,一見,就暈了,她不是凡人,是仙女,很快又覺得她不隻是美女,簡直就是妖精,你讓她看一眼,就把魂勾去了。吳家利心想,能跟這妮子好上,才真是不白活呢。厲小姐知道此人是赫赫有名的金利集團的老板,但是嫌他太土,隻草草應酬,不願深交。吳家利上了勁,破大本,沒命的砸錢,那厲小姐暗想,跟姓吳的搭上,能發大財,就跟吳家利粘糊上了,吳家利被弄得五迷三道,一心跟她結成夫妻,讓她天天陪著自己,馬如花知道了,跟他鬧,吳家利鐵了心,也下了狠心,哪怕馬如花為這死了,他也豁上了。馬如花見硬鬧不行,就來軟的,和孩子一起跪地求他,吳家利頭揚得老高,不看他們,甩下一句話:“我已經定了,非找厲媛不可,誰說也不行。”馬如花心想,隻剩最後一個辦法,讓大哥吳家槐治他。誰想,那邊吳家槐出大麻煩了。

3

吳家槐六十五、六了,還當著河灣村的書記。趙書記說他是“與時俱進”的好幹部。他三弟家才在縣裏官越做越大,二弟家利成了大老板。吳家槐守著老根據地,在村裏吐口唾沫砸個坑兒,說一不二,可自個兒的事不遂心。早些年,他參加這運動那運動,老婆嫌他待人“狠”,他幹的是這個,不狠行嗎?不狠,人家就會讓他“小孩兒拉屎——挪挪”,旁邊子去。更麻煩的是,他“下頭饞”,為這,老婆恨他,“文革”中因為鬥死屍那些事,老婆受了刺激,長了神經病,瘋死了,他去了塊心病。老婆死後,他想找個年輕的、模樣好看的,沒處找去。他名聲臭,沒人肯跟他。再有個糟心事,兩個兒子跟他娘一溜子,煩惡他,大兒子紀東當了兵,去部隊以前,在中學裏談了個對象,成分不好,吳家槐不同意,散了,紀東從那慪著不找,直到他娘死了第二年,他嬸子馬如花把娘家一個侄女(名叫馬玉英)說給他,才強捏著鼻子結了婚,他在部隊上提了幹,還是很少來家。二兒子紀先上縣土產公司當了工人,他娘死了後,寧願在集上買瓜幹煎餅吃,也不肯回家,問他,他說,商業部門沒有星期天。九零年,紀先在土產公司跟一個煙台來的女草編老師搞對象,這老師是個獨女,紀先跟她上了煙台,在那邊結了婚,不回來了。吳家槐瞎白兩個兒,一個指望不上。

早些年,吳家槐在村裏時不時地打“野食兒”,跟能能偷偷相好了不少年,文革清隊,他得罪了張廣垣,能能不囉囉他了,過了不少日子,費老大勁續上“舊情”,沒弄合適,能能稀好個閨女跳井死了,能能疼壞了,說麽也不再跟他來往,交代他,他硬來,就告他強奸。再以後,張廣垣罰了勞改,能能恨死他了。那能能日子過得不濟,衰敗得沒個人樣,看不得了,送上門來,吳家槐也不屑搭理她了。現今社員自己種地,怕他,巴結他的少了,他成老頭子了,也難跟姑娘媳婦“嘻嘻流流”了。他大大膽,上城裏發廊洗腳房那種地方去過幾回,老三跟他說,哥,不是小年紀了,娶兒媳婦了,得注點意,讓人逮住,一家人都陪著丟人,你一輩子也完了,吳家槐再不敢了。

這幾年,村幹部的工作,主要是問村民要“提留”和計劃生育,不像生產大隊那麽多事了,吳家槐見天上村兩委待盼子,村裏各處轉轉,回家來,一個大院子,三口屋,出來進去就他跟兒媳婦兩個人。兒媳婦隻上過小學,沒什麽文化,模樣俊俏,瘦瘦筋筋,性子懦,小膽兒,天天跟個小兔子似的,坡裏回來,忙活著做飯,恭恭敬敬給老公公盛上飯菜,端到堂屋裏,自己回廚屋吃飯,除了有時候,跟公爹說說承包田裏的事,別沒呱啦。她還有個煩心事,結婚幾年,一直沒懷上孩子,為這時常愁眉緊鎖,見了公爹,不得不露個笑臉。

吳家槐從白到黑守著這樣一個模樣俊俏,腰身苗條的兒媳婦,暗暗胡思亂想,時常給她買年輕女子需用的洗浴,護膚,穿的用的東西,馬玉英說,紀東有給我的錢,我自己買就行。吳家槐說,紀東不在家,當爹的,就得關心你,疼你。馬玉英說,感謝爹。馬玉英有時暗想,老公公對我這麽好,別再沒安好心,如花姑偷偷跟她說過,你公爹熱女人,你得小心他。馬玉英又覺得,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哩,公爹再不是物兒,他當著書記,還能“扒灰頭”?別髒心爛肺的胡猜摸了。可是日久天長,兒媳婦在眼前晃蕩著,吳家槐越來越眼熱心癢。晚上睡不著,上院子裏,盯著兒媳婦房間看,燈光裏,兒媳婦的身影在窗子上晃來晃去,他悄聲屏氣上兒媳婦窗前,從窗簾縫往屋裏偷看,看見兒媳婦脫衣裳,饞得要死,下頭竟出了那個。兒媳婦睡下了,拉滅燈了,吳家槐垂頭喪氣地回屋,躺到床上,翻來調去睡不著。他也想,原先那些事,胡來就胡來了,再怎麽著也不能弄這事,幹了這事,可就真是人家罵的,成畜類了。不行,不行,哪怕浪死,也不能走這一步。可是,他又饞得忒厲害了,就自己給自己找理由,兒媳婦這麽年輕,男人常年不在家,說不定也想哩,如今這年月,哪哪都亂套了,縣委書記迷上野雞了,聽說有個當大官兒的把一個婦女娘倆都鼓搗了。再說,這孩子有毛病,不懷孕,就算兩人偷偷那樣了,也出不了啥事兒。神不知鬼不覺,大門裏頭的事,外人不知道,到時候,兒媳婦跟兒子隨了軍,就啥事兒沒有了。吳家槐自己跟自己掙歪了多時,這天夜裏,怎麽也忍不住了,就走到兒媳婦門前,小聲喊門:“玉英,我肚子疼的厲害,你開開門,給我拿點藥片。”馬玉英急忙起來,找了藥片,開開房門,伸手遞給公爹,沒承想,吳家槐沒接藥片,一步邁進屋門,伸手把燈拉滅,抱住兒媳按到床上,馬玉英嚇得渾身哆嗦,喃喃說:“爹,爹,別,別……”吳家槐一邊抱住兒媳的頭親幾口,一邊說:“玉英,對不起,爹忒疼愛你了,忒稀罕你了,爹忍不住了。”馬玉英人全癱了,不能喊,不能叫,隻好任他擺弄,吳家槐出了毒,馬玉英一個勁哭,說,不能活了,吳家槐象哄孩子一樣,好歹勸她不哭了。怕她出事兒,吳家槐就在兒媳婦屋裏睡了。一連幾天,吳家槐不讓馬玉英出門,頓頓給她做好麽吃,到晚上,就在她屋裏睡,吳家槐說給她買這買那,還說給她娘家打錢,馬玉英生性懦巴,到這樣了,也沒法兒了,心想,到哪步算哪步吧,打那就?著吳家槐搓掰了。吳家槐慣會哄弄女人,日子多了,兩人也就真有了“感情”,到晚上,關上大門,像夫妻一樣過了。

吳紀東在部隊幹了這些年,結婚後,媳婦一直在老家。馬玉英模樣俊俏,性情溫柔,勤力孝順,紀東對嬸子給找的這個媳婦是中意的,雖然常年不在家,但兩人感情不孬。可惜一直沒懷上孩子,紀東盼著自己能辦配偶隨軍了,把玉英接到部隊,把毛病治好,有個孩子,就心滿意足了。前不久,吳紀東提了副營級,夠資格了,立馬請假來家。到家後,卻發現玉英跟原先不大一樣,有點說不出的味兒,像是有點裝裝擺擺,不大自然,紀東暗暗有點疑惑,莫非玉英在家有別的“事兒”了?但隨即打消了這念頭,不可能,玉英不是那樣的人。夫妻久不在一起,乍回來,好一番親熱,紀東就不胡尋思了。玉英心裏有鬼,一心盼著紀東快些辦好手續,兩人離開家,就啥事也沒有了。誰想到,紀東無意中在鋪裏沿床單下頭,看見了幾根白頭發,而玉英是沒一根白頭發的。吳紀東心裏生疑,是怕玉英這麽漂亮,有村裏浪蕩貨勾引,看見這幾根白頭發,他頓時覺得渾身的血不再流動,頭脹得柳簍一樣大,心跳得要從胸膛裏蹦出來。他從很小就知道爹的毛病,也知道娘是為麽害病,為麽死的,可是,他怎麽也想不到,他能跟自己的兒媳婦來下作的。吳紀東打小生性沉穩,多年的部隊曆練讓他更加沉穩,他壓住自己的惱怒,隻說有點頭疼,出去轉轉,回來後,收拾了香紙,喊了玉英一起去給娘上墳。在墳上,兩人磕了頭,燒完紙。玉英見紀東一直緊繃嘴唇,臉鐵青,心裏慌張,說話聲音哆哆嗦嗦:“紀東,咱……回家吧。”吳紀東把臉一沉,滿是血絲的眼睛滾著淚,故意壓低聲音,說:“你知道,咱是給誰上的墳。這裏邊埋著的是我平生最愛,最敬的,我苦命的娘,我做什麽事,都會先考慮娘讚不讚成,絕不讓她生氣。現在,坡裏四外沒人,在娘墳前,你跟我說實話,我不在家,你是不是做了對不起我的事。你不用慌,我不逼你。你想想再說。”吳家棟這邊說著,馬玉英就哆嗦成一個蛋,不等吳紀東說完,馬玉英撲騰跪在吳紀東跟前,咽聲說:“我是被逼的……我沒辦法……我對不起你,你把我弄死,我眼皮不眨……”吳紀東伸手把馬玉英拉起來,說:“好了,我明白了。我相信,你是被迫的。我不怎著你。一夜夫妻百日恩,盡管出了這種事,我也不恨你,你是受害的。明天,我就送你回娘家,你也不用再回來了。到時候,我把離婚證給你寄去。你走了,我就說,辦隨軍,還缺少一個文件,馬上回部隊。”馬玉英可可憐憐地說:“你原諒我行嗎?”吳紀東說:“我跟你說,我不是狠人,如果你不幸被別的壞人欺侮了,我能原諒你。但是現在這個情況,不可能。你別再說了。”第二天一早,吳紀東騎自行車帶著馬玉英,上縣城汽車站,把她送上了去黃河北的長途客車。出了汽車站,直奔城東清水河,正當盛夏,河水滿滿蕩蕩,吳紀東在河岸上坐了很久,天黑大會子,吳紀東站起來,回頭看一眼身後燈火通明的縣城,一頭栽進烏渾渾的波濤裏。

這天晚上,吳家槐等了一夜,吳紀東沒回來,他知道壞事了。頭一天他就看出兒子和媳婦不正常,兩人從墳上回來,媳婦低著頭,沒吃飯,就回屋睡了,兒子不搭理他。第二天一早,兒子一聲不吭,推了自行車,帶上媳婦往外走,吳家槐攆出去,問:“紀東,你兩人上哪?”兒子不情願地回答:“送她去黃河北。”吳家槐想,莫非他跟兒媳婦的事露餡了?這下完蛋了。他又勸自己,別胡尋思了,兒子怎麽會知道,他是諸葛亮,能掐會算?媳婦不傻不愣,會跟男人說這個?兩人不高興,可能是兒子想起他娘活著那些事,煩他這個當爹的,兒媳婦也跟著難受了。別嚇自己了,興許是兒子跟媳婦一起上黃河北了。過了兩天,有人發現了吳紀東的屍體,公安局根據他身上帶的證件,知道死者是河灣村支書吳家槐的兒子,縣委宣傳部長吳家才和金利集團老板吳家利的侄子,大吃一驚,立即電話通知吳家槐認領屍體,又急忙報告了縣委領導。吳家才慌了神,心想,老混賬哥作出大事了,急忙上車,去找公安局長,局長很沉痛,說,怎麽會出這樣的事?吳家才說,家門不幸啊。這孩子在部隊幹得不孬,這回是來家帶媳婦去隨軍的,看樣子是在河邊看水,失足落水了。你就讓法醫出個證吧,得跟部隊上有個交代啊。公安局長心領神會,連連點頭,說,部長放心,我一定辦好。出了公安局,急慌慌去金利集團找二哥吳家利,兄弟倆關上辦公室門,吳家才急得捶自己胸膛,說,老東西闖大禍了。吳家利說,嫂子死了,我跟他說過幾回,讓他大差不離地找一個,他就不聽。你不找就不找,再怎著,也不能弄這種事哎。吳家才說,這要讓人知道了,咱吳家就名聲掃地了,老家夥還得去吃現成的,我跟公安上安排了,哄弄過去拉倒。兩人正說著,馬如花“噔噔”闖進來,指著吳家利的鼻子罵:“這就是你哥幹的好事。我好心好意把俺娘家侄女說給紀東,這不是把他們害了嗎?你們看看,當哥的在家扒灰,把兒子逼死了,你吳家利在外頭泡野雞,也得逼死幾口。”吳家利說:“姑奶奶,你別嚷嚷好不?都怨我,我改了還不行?”吳家才說:“哥,不怨嫂子嫌你,你的確忒胡來,有錢燒得不行了?你不想想,跟縣委一把手爭女人,能有好下場?再說,有大哥這事就夠咱喝一壺的了,你就別再添亂了。你不想想,沒有二嫂,你能有今天嗎?”

吳家才從金利集團出來,急趕急乘車去河灣,吳家槐接到凶信一下栽倒在辦公室裏,村委的人把他抬回家,滑皮等兩三個人忙來伺候。吳家才來了,謝了滑皮他們,讓大家回去休息。人都走了,吳家才關上大門,回屋來,悄聲問:“俺哥,怎麽會弄到這地步?你幹瞎包事,讓紀東知道了?”吳家槐硬撐著坐起來,“啪啪”抽自己兩個耳光,說:“哥不是人。紀東讓我害死了。”吳家才恨恨地指著吳家槐,說:“你確實不是人了。紀東混到這樣不容易,末了這麽個下場。尋思這事,紀東知道了這事,他怎麽辦?他覺得沒法活了。他為保全吳家,不聲張,把玉英送走,自己跳了河。”吳家槐又“啪啪”扇自己的臉,說:“哥也不活了。”吳家才又說:“按起你做的事來,是該死。可是,你得知道,你這時候要是出了事,外人會怎麽想?你不要臉,我跟家利和孩子們還得要臉哩。你也別拿著那臉發惡氣了,到這樣了,你把臉扇爛也沒用。你死也得撐。快些把紀東的喪事辦了,你愛咋著咋著吧。”

吳紀東的喪事辦過去了。出事後,吳家槐就起不來了,裏裏外外,都是家利、家才弟兄和馬如花操持。喪事上,馬玉英哭得死去活來。吳紀先接到電話,從煙台趕來,在哥的棺材上碰頭,幾個人拉不住,從進家門到離開,沒跟吳家槐說一句話。喪事過去,馬如花送馬玉英回了娘家,幾個月後,黃河北那邊玉英娘家人給馬如花來電話,說,玉英回去後,一直不吃不喝,得了厭食症,死了。吳家利交代馬如花,玉英死的事,不能讓外人知道。

事過去了,吳家槐人垮了,吃不下飯,睡不著覺,睡著了做惡夢。紀東死了,紀先走了,兩個兒都沒了。玉英死的事,他也聽說了。他有時自己念叨,算上屈秀芝,光自己家,我就背著三條人命,這些年,村裏死我手裏的多了去了,在夢裏,屈秀芝和紀東,玉英三個,張二旺,丁鳳霞,徐寡婦,靜靜多子那幫小妮兒追著打他,沒多久,他瘋了,又哭又叫,抓了屎朝嘴裏填,往自己臉上抹,家利、家才怕他說不該說的話,急急慌慌送他去了瘋人院。

(4)

吳家槐在河灣村掌權幾十年,老百姓讓他害苦了,誰也拿他沒法,自己把自己作完蛋了。村民們覺得頭頂上一塊大石頭落地了,總算直直腰。張廣坪跟幾個爺們私下喳咕:“人不報天報,吳家槐這回真倒了,不知上邊換誰。”梁仲木說:“換誰也比他強。”李老七說:“吳家弟兄稱霸這些年,好人都打趴下了。你煞住眼看看,咱村誰能挑這副擔子?上邊的心思跟老百姓兩立著,還不知道怎麽搗鼓哩。”

吳家槐垮了,鎮黨委一邊通知鮑華臨時照管村裏工作,一邊研究新支書人選。正好這時有個新精神,安排能人(就是先富起來的人)治村,讓有本事的人當村支書(不是黨員的,立即讓他入黨),據說這樣,村裏的工作就能搞上去,建成“社會主義新農村”。縣委書記正為吳家利跟他爭厲媛作難,就提出讓金利集團老板吳家利兼任河灣村支部書記,高西華和趙臣兩個領導做吳家利的工作,吳家利暗自高興,但裝擺著拿勁,說,我這裏一大攤子,哪裏顧得上村裏的事。縣裏應許吳家利兩個條件,吳家利高興壞了,裝作很勉強地接受了縣鎮的安排。吳家才跟他說,你得知道進退,領導夠意思了,你不能再跟“一把兒”爭那個妖精了。吳家利說,出了老大這事,我很受刺激,我想好了,跟她徹底斷開。吳家利給了厲媛一張五十萬的銀行卡,把她打發了。厲媛本來就不是真喜他,不過是從他身上撈錢,跟他就是演戲,現在錢到了手,樂得急忙脫身。很快,縣委書記成了林城副市長,厲媛被安排到市公路局當了辦事員,跟著“一把”去了林城。

吳家利由鎮黨委一位副書記陪著到河灣村“就任”村支書兼村委主任,鎮上副書記說,吳家利同誌是縣鎮兩級黨委選中的,是治村的“能人”,一定會讓河灣村取得突破性的發展。吳家利是以金利集團大老板的身份,“屈就”小小的村支書的,不過是問問村裏的大事,日常的事都讓滑皮他們管。吳家利跟他們鼓勁,說,老大出了事,咱村有人暗地裏高興,他們喜歡了半喜歡,河灣村還是咱的天下,你們看看,瘋子六死球了,李老七病病歪歪,張廣坪張慶河爺們那可憐相,張廣垣還在大牢裏。他們這擋子人白屁,翻不了天。

1.抹(音“媽”)撒,一開一合。2.打吊襻子,拿繩索朝後拖拽,使反勁。3.自木洋,自快,十分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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