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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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生開頭的話

(2024-01-11 21:59:57) 下一個

《蒼生》連載開頭的話

筆者史言前於2015年2月23日至7月10日在文學城論壇“海外原創”連載了第一部長篇小說《另冊歲月》,承蒙版主支持,絕大多數章節被“置頂”編排,網友閱讀者眾多,不少網友留言給予肯定及鼓勵,筆者不勝感激。該書於2019年在大陸以《往事》為書名出版發行(書中部分敏感段落及字句作了刪節)。此後,筆者費時 數年又完成了第二部長篇小說《蒼生》,表現自新中國成立到改革開放時期(上世紀50—90年代)約40年間中國農村的社會變遷,廣大農民的遭際命運,試圖為此一曆史階段中我國人數最多但又最為不幸,殊堪嗟歎的一個階層的生活樣貌留下一幅形象的圖譜。全書分上下兩部,包括序曲,尾聲共52個篇章,循前例,自2024年1月11日起,在文學城“海外原創”連載。

“都雲作者癡,誰解其中味”,筆者知道,寫這種題材的東西,大抵是吃力不討好的。但是,書中寫的是一個家族及其相關連的人們的事,其身後則是千千萬萬一代代農民,他們多少年來遭受著製度性的歧視,甚至於,在中國的現實生活中,“農民”幾乎是一個貶義詞,這是何等的荒誕。筆者像社會上許多人一樣對他們“哀其不幸”,但並不站著說話不腰疼,“怒其不爭”,因為以他們所處地位和自身條件,在高壓下何隻是“爭”,簡直就是掙命,掙紮,拚盡了全力,個人和家族才得以存活,有時還難免死滅。筆者為他們歌哭,實在是猶如“骨鯁在喉”,不得不發,希望得到讀者諸君的共鳴,並期不吝批評指正。

2024年1月11日

蒼生(上)

序曲

河灣村土改,大地主陳家主人陳鶴齡抗戰期間就死了,大太太,三太太兩個婦道人家不過挨了幾場鬥,受了些皮肉之苦,普普通通的莊戶人大車門張家倒遭了大難,老二張守學膽子小,生生給嚇死了,老大張守常心眼兒窄,眼見兄弟活支拉的,不這不那,無病無災,一個素常本本分分,識文解字,知理道法,從不招誰惹誰的老實人說沒就沒了,又心疼又憋屈,一下變呆了,見天窩在家裏,不肯出門,跟誰也不說話,整個人算是廢了,莊鄉說他是得“失心瘋”了。老兄弟倆一個嚇死了,一個疼瘋了。

河灣村在青山縣縣城東南,離縣城十五裏,從縣城通往鄰縣的官道從村後經過,一條淺淺的,清清的小河—村裏人就叫它清水河—在村東繞了一個彎,從北向南流,官道上有石板橋,過河方便。村子四周土地平展,靠河近的地方,平地裏打井,不多深就出水,澆水容易。本村和左右方邊的人們都說河灣是個好地方。

張守常兄弟在河灣村是老戶,薄有田產,雖說上幾輩兒也曾雄心勃勃,拚死拚活要過份大家業,張守常的爺爺還按照風水先生的提議,把自己家大門蓋成了寬寬大大,能進出馬車的大車門,但因為兵荒匪亂,時運不濟(1),到底也沒過成大家主兒,大車門雖在,但從沒進出過大馬車,白白賺了個“大車門張家”的虛名,到了也還是平平常常,年吃年穿的普通農戶。清光緒十三年,鬧土匪,張守常他娘被土匪搶走,不甘受辱,跳了山崖,他爹悲憤難平,長氣臌病死了,那年張守常六歲,他兄弟守學才兩歲,弟兄倆是奶奶拉巴大的,可憐守常自己還是個孩子,就天天抱著弟弟,奶奶說,俺學兒是常兒抱大的。沒了爹娘,兩兄弟覺得比旁人矮了一頭跟人說話,從不狂言辣語,更不敢跟人打架鬧亂兒,看見打架的,他們會躲著走。

張守常十歲了,對奶奶說:“俺兄弟六歲了,得讓他念書,日後他念出點兒名堂來,咱張家就有出頭之日了。”奶奶說:“念書是正辦,可是,讓你兄弟念書,你呢?”守常說:“咱家這麽難,俺倆都念書,哪能行?我下莊戶。”奶奶兩眼流下淚來,把守常攬在懷裏,說:“那就苦了孩子你了。”站在一旁的守學哭了,哽咽著說:“俺哥不上學,我也不上。”守常說:“小二,別說沒用的,聽奶奶的,叫你咋著就咋著。”又對奶奶說:“奶奶,你不用覺得跟個事兒似的,咱有地種著,沾打打就吃不清,比人家(2)租地種的強多了,我長大了,好好種地,俺兄弟再念好了書,到時候你老人家就?著享福吧。”

奶奶提著點心盒子,去求告本村大戶陳家,陳家老爺素知張家本分,又遭了難,可可憐憐的,答應讓守學來陳家私塾念書,也不用花錢,到年下請先生吃頓飯就行了,請吃飯也不用山珍海味,大魚大肉,弄幾個家常菜,吃餃子就行了,幾句話把奶奶的眼淚快說下來了,回家交代守學可得好好上這個學,要不對不起陳家老爺。

弟兄倆一個幹莊戶,一個念書,念書的下了學也上地幹活,幹莊戶的,也跟兄弟學著認字。莊鄉都說張家弟兄倆是個正勁,日後定能過份好日子。人們見張家跟陳家走得近,也不敢無事地欺負。弟兄倆一年年長大,守常成了莊稼地裏一把好手,可是兵荒馬亂的,還時不時地鬧天災,張家也沒發起來,還是年吃年穿老樣子,守學念了一肚子的四書五經,大清光緒三十二  年廢了科舉,不興考功名了,上城裏開了個小鋪兒,當了刻字先生,一是能掙倆活便錢,二也省得一肚子學問白瞎(3)了。奶奶看著兩個孫子長大成人,給他們抬了親(4),又主張著給他們分了家,放心地走了,臨咽氣,囑咐守常:“守學念書念得呆而瓜幾的,又小膽兒,到啥時候你都得顧他。”

守常守學老弟兄倆各有一個兒子,守常的兒子叫德成,媳婦李桂芹婚後一連生了三個閨女(隻活了一個大的,叫帶兒,大名廣玳 ),張守常父子盼男丁心切,找人算卦,先生說,李桂芹犯“九女星”,要一連生九個閨女,下邊才可能是男孩,他們慌了,問先生可有辦法破解,先生說,此事說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他們急忙問,到底怎麽辦呢,先生說,隻需上泰山一趟,去求泰山老奶奶和送子觀音兩位大神,許下大願,就能得子,不過,就是有了兒子,起小名也要起女孩名,瞞哄那九女星。他們照先生說的辦了,果然接連生了兩個兒子,小名叫“四妮兒”、“五妮兒”,每添一個兒子,他們都認認真真地去泰山還願,並打算如法照辦,一鼓作氣,再要幾個兒子,他們帶厚禮去謝先生,那先生自然十分高興,越發神氣活現,高深莫測,但也很負責,交代他們,莫要貪心不足,要見好就收,這是瞞哄上天的事,豈可一而再再而三?惹惱了天神,麻煩大了。沒奈何,隻好從此打住,下邊果真又生了四個閨女,活了三個,一個小名叫小苦子,大名廣玥,是民國三十一年的,日本鬼子正禍害中國人,下邊一個小名叫小勝子,大名廣珍,鬼子投降那年生人,再下頭一個下生七天就死了,連名也沒起,好把幾年後又有了個妮子叫小九子,真應了那“九女”之數。守學的兒子德存很小沒了娘,守常家裏的對他十分疼愛,長大成人後又把自己娘家叔伯侄女靈芝說給他當媳婦,土改前,靈芝隻生了一個閨女玉兒,一個兒子廣培。有人說,這媳婦名字太尊貴,靈芝是多麽稀見之物,靈芝的後代自然也稀少。張家兩個媳婦生孩子的事,裏頭就有這麽多名堂。

這張家後來的事,根兒也就在這孩子上,當初奶奶給分家,兄弟倆是平半兒分的地和宅子,可是德成家孩子多,攤到人頭兒上的地畝少,德存的孩子少,攤到人頭兒上的地畝多,自從盤古開天,莊稼人沒地的想地,有地的盼地多,沒承想,到這會兒,地多成了毛病,還是要人命的大毛病,不光是毛病,還是罪,還不是一般的,小小莫然的罪,是大罪,天大的罪。張守學常年不在家,農忙時候家裏雇短工多,這就叫“剝削”。還有一條兒,弟兄倆分家的時候,守常要了西屋和西牆二門外的閑院子,分家後,新蓋了大門,把老宅的西屋改成了自己院兒裏的東屋,過了好幾年才蓋上了堂屋、西屋和小南屋,而把老宅的堂屋和東屋連大車門都留給了兄弟守學,這就讓守學家從外邊兒看起來也是富戶。土改,守常劃了貧農,還分了陳家三畝好地,守學不光往外拿了地,還劃了富農。工作隊同誌說,富農不是打擊對象,可是架不住你有仇人,就倒血黴了。村貧農團有個副團長叫吳家槐,是個二杆子(5),大個子,小腦袋,一對老鼠眼,打小不正幹,不學好,幾年前,和他兄弟家利趁黑夜偷張守學家的長果(花生),讓德存逮著了,兩人吱歪(6)過,還動了手,從那結了仇,張守學說,吳家弟兄是“二紅磚”,不能得罪,說不定啥時候他給你來一下子,就夠咱受的,德存當時年輕,又覺得自己有理,心裏老大不服氣,後來,還真就打這話上來了。

土改開始後,吳家槐成了工作隊的大紅人,當了貧農團副團長,貧農團的團長梁仲山,是黨員,一個老實莊稼人,另一個副團長杜長英,是個女的,都不跟吳家槐惡(厲害),工作隊也信他的,貧農團的事兒,這姓吳的當一多半家兒。那天村裏在陳家場院開鬥爭會,天陰的多厚,小西北風溜溜的,人都凍得合合撒撒,陳家大太太、三太太在台子上挨鬥,上台訴苦的男爺們兒,特別是吳家槐的兄弟媳婦馬如花帶一幫潑辣娘們兒摁著兩人沒好地撕扯,掐扭,沒好地糟踐,陳家大太太歪倒了,拽起來,再一陣折騰,三太太像被狂風刮著的玉黍秸前仰後合,咬著牙,一聲不吭,直立兒地?著,張守學在台子跟前,他是富農,不敢往後搐堵(7),挨著陳家孩子—大閨女淑嫻、兒子和尚(小名),小閨女淑媛—站著,嚇得身子輕輕抖動,腿肚子老想轉筋,心裏勸自己,工作隊同誌言之鑿鑿,富農非打擊對象,自己大可把心放寬,不必庸人自擾。但是身不由己,他就是害怕,偷眼瞅著會台,越看越害怕,渾身哆嗦成一個蛋,快要站不住了,猛格丁地(8),台子上的吳家槐老鼠眼一眨巴,“嗷嘮”一聲:“富農分子,笑麵虎張守學滾上台來!”張守學聽了,像頭頂上炸響了一聲霹靂,他哆嗦著想朝台子上走,卻邁不動腿,霎那間,歪歪拉拉地倒在了地上,嘴角上出了些白沫,人事不省。 會場上一陣慌亂,張守學的兒子張德存,張守常的兒子張德成,大孫子廣坪,本家的苦瓜嬸子、苦瓜嬸子她兒二旺、兒媳婦紅蓮,連村裏的烈屬李老七、窮漢瘋子六、梁仲山的叔伯兄弟梁仲木也都偎過來,張家門裏柱子,幾個大男人慌忙來抬他,德存媳婦、德成媳婦、廣坪的媳婦劉如蘭,德存家的大閨女廣玉、德成家的兩個小閨女苦子、勝子哭了起來,吳家槐大聲嗬斥:“這不人還沒死嗎,哭個什麽屌味兒?”張守常站在一旁,一下傻了,似要跌倒。德成媳婦趕緊讓如蘭和兩個閨女扶著爺爺。梁仲山急得搓手跺腳,杜長英和德成媳婦娘家都是柿子峪的,解放前德成媳婦把她說給了這村的劉青田,那劉青田參加“革命”了,於今在本縣當幹部,杜長英素來和張家交好,這會兒,眼裏汪著淚,替張家人難過,又不敢說什麽。 吳家槐媳婦屈秀芝,瓜子臉,白麵皮,眉眼很受看,穿戴齊整幹淨,在會場最後頭站著,麵帶愁色,聽見台子上的吳家槐“嗷號”一聲喊,不是人腔,煞白的臉立時紅一陣青一陣,兩隻眼恨恨地看著自己男人,嘴裏嘟念:“這個喪德玩意兒。”刹那間又見被叫著的張守學像半截牆倒了似的跌到地上,疾步往裏走,張家爺們抬著張守學往外來,媳婦姑娘們緊跟著,屈秀芝擠到靈芝和李桂芹跟前,眼淚汪汪,低聲說:“兩個嫂子,對不住了,都怪俺家那個不是人的貨,他忒喪天良了。”靈芝說:“妹子,現在不是說這的時候。沒你的麽。”李桂芹說:“屈秀芝,吳家槐如今幹的就是這差事,現在時興這。你別朝自己身上攬不是。”屈秀芝跟著張家人往外走,李桂芹說:“秀芝,你回去開會吧,別跟著俺了,怕人家說咱。”屈秀芝說:“打心裏不願意開這樣的會,我是來看看他咋作作。回家,不在這陪他丟人。”邊說邊跟著張家人往外走。張守常的二孫子廣垣也在會場上,喊口號特別帶勁,一邊跟著咋咋呼呼,一邊還斷不了跟村西頭孫寡婦家的能能—河灣村最好看也最浪的姑娘—戳戳嘰嘰,他爹、他哥老遠看著,氣得了不得。 眼見二爺爺出這麽大的事,廣垣跟沒事兒人一樣,不這不那,故意把頭扭到一邊,不 朝那邊看,自己家人都走了,他照常留在會場裏,臨散會,工作隊隊長表揚了他。廣垣覺得很光麵(9),得意地看著能能,能能煞白俊俏的小臉兒高興地朝他笑,廣垣心裏樂滋滋的。

張守學被人七手八腳地抬回家,任老婆孩子怎樣哭喊著叫魂,再沒醒來,連一句話也沒給家人留下,就這樣“走”了。張守學唯一的孫子,他最喜歡的廣培,在鄰縣上學 ,接到信兒趕回家來,也沒說上一句話,趴到爺爺身上哭得鼻子一把淚一把。廣玉的未婚女婿林北生來吊喪,文文弱弱的,也哭得嗚嗚啕啕,幾個人拉不起來。有知道內情的說,這個林北生,他家是二紅廟村的頭號地主,爺爺跟著國民黨幹過,逃亡在外沒音信,爹娘給鬥得待死不活的,這孩子心裏苦啊。張家人想著二老爺子這一輩子,年紀輕輕就失了家,怕兩個孩子受晚娘的氣,再沒找“人兒”,他們想著他的恩德,想著他對他們的教誨。孩子們的名字都是他起的,德成、德存都有講究,下一輩兒,男孩子名字“土”字旁,講究的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聖人以厚德載物”,要後代永遠對土地感恩,不忘根本,女孩子名字都是“玉”字旁,講究的不是要模樣如花似玉,是要有好品性,要玉潔冰清。張家人覺得自己家塌了半邊天,可他們家廣垣卻跟著工作隊的人上外莊兒“觀摩”鬥爭會去了,沒在家,廣坪說,看樣兒,俺二爺爺發喪他也不回來了,他是有意躲了。張德成氣得要死,說:“都怨你娘,打小慣他。嬌兒無孝子,這話在他身上由了。”李桂芹跟老婆婆說:“娘,你聽聽你兒,隻要小五妮兒不著調,他就賴我。”老嫲嫲說:“德成,你也別沾邊兒賴四兩的。四妮兒打小皮實,省心,五妮兒下生白白淨淨,賴賴瓜瓜,肯生病,蚊子咬一口,哭起來沒完,不由得就偏疼他了。一樣吃麽,連苦子勝子都知道讓著她五妮兒哥。他也就慣了,不大顧人。也不是得為(10)地對他嬌生慣養,是叫那個事兒逼的。別拿著當事兒,有啥不地道的,常盼兒裏說他唄。”

張家老大守常從會場回到家,一頭鑽到裏間屋裏,再也不肯出門兒,躺在床上,兩眼啪嗒啪嗒掉淚,跟誰也不肯說話,說話也隻說半截話,端了飯來,好賴吃一口,吃完再睡,真像傻了一樣,兄弟的喪事,他都沒露麵。

莊鄉們想著張守學的種種好處,雖說是有學問的人,對誰也不拿大,見了人不笑不說話,給村裏人幫忙寫帖子,寫信,過年寫門對子,從不吃人一口飯,更不要人家錢,還白搭上紙張筆墨。這麽個好人死了,莊鄉們也難過,都說世事無常,誰也不知會攤上甚麽事兒,還說好人不得好報,張家門裏的,李老七、梁仲木,瘋子六兒齊搭乎地(10)都來吊喪,梁仲山,杜長英也來了,日後挨了工作隊的批評。陳家大太太開鬥爭會凍病了,發燒,動不了了,三太太白天不敢來,是趁後晌(晚上)帶著淑嫻、和尚、淑媛三個孩子來的。吳家槐媳婦屈秀芝也來了,還跟著上了林,聽說回家兩口子鬧了一架。發喪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坡裏,莊裏,房舍,樹木,一片煞白,發喪回來,張守常家裏的跟兒子德成說,這是天地給你叔舉哀呢,張德成苦著臉,說,天爺爺的心硬著哩,死個平頭百姓驚動不著他,打這往後,天地變了,看著吧,還不知道弄個什麽樣哩。

 1.不濟,不好,不吉利,不合時宜等等。2.人家,別的人,旁人。3.白瞎,瞎,在不同的情況下,有不一樣的含義,諸如假的,壞的,白搭的,亂搞的,等等,都可說“瞎”。4.抬親,即娶親,娶媳婦。5.二杆子,不受道德常理約束,敢於胡作非為的人。6.吱歪,即爭吵,吵架。7.搐堵,往後退縮的意思。8.猛格丁地,猛然間,突然……9.光麵,體麵,有臉麵。10.得(讀dei)為,有意或特意地。11.齊搭乎地,即一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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