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的約法與修道傳統

上帝的約法與修道傳統

——選自王誌勇《福音、國度與文化：三化異象與基督徒侍奉的天國戰略》

最終我們還是需要仰望上帝的恩典，賜予我們真正的聖潔和複興。這種聖潔和複興的特殊標記就是重新發現上帝的約法，正如當初約西亞作王時在聖殿中發現上帝的律法書那樣（王下22:1-20；23:1-25）。上帝說位格性的上帝，上帝的聖約乃是位格性的聖約，直接表明上帝與我們之間的位格性的關係。今日我們需要的教會改革，尤其是華人教會的改革，在本質和程度上要比十六世紀歐洲宗教改革所麵對的挑戰還要大，對此我們要有清醒的認識。

宗教改革五百年的時間過去了，我們已經有了足夠的時間和空間來檢討宗教改革的優劣。當然我們絕不是徹底否定宗教改革的貢獻，而是站在上帝所賜給我們的處境中，自覺地發揮承先啟後、繼往開來的角色。要繼承宗教改革的傳統，最重要的是牢牢地抓住聖約神學；要彌補宗教改革的缺憾，最重要的是恢複基督徒密契修道的傳統。有了上帝的約法，我們還要有修道的精神，從而塑造基督徒的美德。針對當今教會內部的荒涼，麥金太爾在其《追尋美德》這一名著的結尾處展望說：“現階段最要緊的，是要去建構各種地方性的共同體形式，使得文明、理智與道德的生活能夠在已經來臨的新黑暗時代中持存。而且，既然美德傳統能夠在從前的黑暗時代的恐怖中幸存下來，那麽，我們應該有理由懷抱希望。然而，這一次，野蠻人不是遠在邊界上伺機進犯；他們已經統治我們了很長時間。而我們對這一點缺乏意識，恰恰是我們陷入困境的部分原因。我們正在等待的，不是戈多，而是肯定屬於不同尋常的人，那就是另一個聖本篤。”^[1]

聖本篤（Saint Benedict of Nursia，480年－547年），又譯為聖本尼狄克或聖本德，是西方隱修製度的始祖，起草了著名的《本篤會規》，幫助眾人一同過靜觀心禱和群體生活。他不滿足於各種矛盾的學說，渴望安靜，澄靜內心，親自聆聽主的聲音，親自經曆基督教的真諦。後人評述說：“他承襲了來自東方的順服精神，這種精神幫助他從許多虛幻的學說中，能夠分辨出真理來；這真理是由宗徒時代，像至寶一樣，經過幾世紀師徒相傳下來的。每位都是藉著默想聖經及傑出隱修士及主教們的著作由徒成師。”[2] 目前教會所需要的不是具有博士學位和教授頭銜的理論家，也不是善於演講、鼓動人心的運動家，而是需要踏踏實實地靈修和建造的人。這樣的靈修必須從自己開始，這樣的建造必須從個人的家庭和地方教會開始。

可惜，在西方修道傳統中所蘊涵的這種“由徒成師”的傳統如今幾乎失傳，今日教會中充斥的多是自高自大、自學成才、自尋死路的人！筆者強調，沒有傳統，就沒有傳承——基督教真理是代代相傳的，具有曆史的延續性。上帝是位格性的存有，人按照上帝的形像受造，也是位格性的存有。這種位格性存有的特性之一就是曆史的延續性，不管是在“位格內涵”上，還是在“位格延展”上，這種曆史的連續性上不可避免的。李錦綸談及位格者“必定以最終極的目標來定向”：“在最終目標的價值判斷下，通過自抉，位格者統合了自己以致形成其‘位格內涵’，其意誌之意向又為‘位格延展’的可能性定向。因此，位格者的自由意誌有一定的個人曆史向度，不可能完全隨意（arbitrary）；位格者的曆史延續性，保證了一個人的行為有某程度的可預測性（certitude but not certainty），因為他會按照最終極的目標定向，又受個人已經形成的性格所支配。”[3] 當我們自覺地保持這樣曆史的延續性的時候，我們就能夠繼往開來，承先啟後。當我們對於這種曆史的延續性不知不覺、不聞不問的時候，我們仍然具有曆史的延續性，隻是我們所繼承和傳遞的往往是沒有經過曆史考驗和自我省察的錯謬的東西。不管是在大學研究院中的博士栽培之中，還是在在教會中各種形式的門徒培訓中，“由徒成師”乃是保持健康的曆史延續性的最好方式。

漠視曆史性的傳承乃是異端邪說的突出標記；沒有傳承，就沒有傳道——傳道人必須領受來自師長的係統的栽培，聆聽上帝通過師長傳遞的真理體係，藐視這種師徒性的傳遞乃是狂妄自大之人的突出特征！最後導致的不僅是傳道人本身的膚淺，更使得真理傳承完全被打斷，每一代都要從頭做起，重新回到蠻荒時代，沒有文明的積累，隻有謬誤的重複。筆者在教會中大聲疾呼的就是重新恢複這種注重薪火相傳的師徒傳承，這乃是耶穌基督所吩咐的大使命的精義（太28:18-20）。不尊師重道，首先表明的是個人的狂妄和無知，沒有任何謙卑受教之心；其次，在師道不尊的處境中，老師隻能獨善其身，不可能對牛彈琴，把珍珠投在豬麵前。當然，感謝上帝，因著他的恩典的保守，世界和教會中總是有學有所成的老師，也總是有甘願學習的學生，所以真理和知識能夠代代相傳，我們不必像以利亞那樣哀歎“隻剩下我一個人”（王上19:14），上帝在各個時代都有他所興起和保守的餘民：“但我在以色列人中為自己留下七千人，是未曾向巴力屈膝的，未曾與巴力親嘴的”（王上19:18）。

筆者把宗教改革時期所闡明的律法與福音合一之道落實為對摩西律法和修道精神的恢複，本書中所提及的“三元傳道”就是在聖約與國度框架下強調律法和福音。律法側重的是智慧，就是上帝啟示的訓誨與學問，這需要真理的傳承。不接受摩西律法的人，在任何意義上都不是真正的基督徒，正如主耶穌藉著亞伯拉罕之口所見證的那樣：“亞伯拉罕說：若不聽從摩西和先知的話，就是有一個從死裏複活的，他們也是不聽勸”（路16:31）。福音本是上帝的大能，注重的是生命的經曆和轉化，這需要生命的親證。真正領受福音的人，必然有生命的改變，這種改變是在靈修過程中逐漸顯明的。沒有深切的禱告和默想，不渴慕得見上帝的麵，這樣的信仰仍然停留在功利主義、實用主義的層麵，這樣的基督徒不管如何在行為上轟轟烈烈，都缺乏基本的自知之明，他們最終聽見的就是上帝可怕的宣判：“我從來不認識你們，你們這些作惡的人，離開我去吧”（太5:23）。

我們可以說，摩西律法為我們啟示了最好的公共神學，因為摩西律法向我們啟示了上帝所悅納的治理全地的藍圖和原則，基督教憲政始終是以摩西律法所顯明的聖約為框架、律法為標準的。[4] 修道精神乃是耶穌基督所啟示的福音精神的最好體現，因為這種修道精神的精義就是真正背起自己的十字架跟隨我們的師尊耶穌基督。沃格林在談及靈性意識與理性意識的平衡時指出：“在猶太傳統中，通過一再重申律法書（the Torah）的權威，用以抗衡各種形式的先知的權威，從而能夠反製各種形式的靈性極端。唯獨在律法書中，其宇宙起源論在實際上擺脫了各種主張神靈在宇宙之中的殘餘影響，引導我們承認人就是獨一上帝創造的世界的公民。”[5] 不管是在群體性的公共領域中，還是在個人性的靈修領域中，上帝的律法都是保守我們的信仰和行為不至於走向偏頗的幹城。

高舉上帝的律法，乃是最有效地抵擋各種異端邪說的方法。上帝賜給我們律法，正麵的作用就是讓我們分別為聖、齊家治國，反麵的作用就是識別奸邪、繩之以法。筆者高舉上帝的律法，渴慕隱修的生活，深信二十一世紀華人教會缺乏的就是真正的公共神學與靈修神學。求主帶領，在完成本書的寫作、編輯與出版之後，倘若上帝允許，筆者也想告別繁忙的教牧生活，至少過五年相對隱居的生活，一邊深度靈修，一邊完成《本體、境界與功夫：三路靈修與基督徒正常的生活》一書，本書將根據中世紀密契與克修神學、清教徒的稱義與成聖之道，直麵以弗洛伊德、榮格、奧修等為代表的心理學與新紀元運動，為基督徒提供個人全麵實現的範式和途徑。

 

---

[1] Alasdair MacIntyre, After Virtue, third edition (Notre Dame, Indiana: University of Notre Dame Press, 2007), p. 263.中文譯文出自李晉， “徐誌躍：等待另一個聖本篤”，https://www.jianshu.com/p/e8de3cb30f27
，2018年6月19日查考。

[2] M. Regina Goberna，《本篤小傳》，本篤會修女譯（台北：光啟，2014年），10頁。

[3] 李錦綸，《道成肉身救贖源》，10頁。

[4] See Daniel J. Elazar, Covenant & Polity in Biblical Israel: Biblical Foundations & Jewish Expressions (New Brunswick, New Jersey: Transaction Publishers, 1998); Covenant & Commonwealth: From Christian Separation through the Protestant Reformation  (New Brunswick, New Jersey: Transaction Publishers, 1996); Covenant & Constitutionalism: The Great Frontier and the Matrix of Federal Democracy  (New Brunswick, New Jersey: Transaction Publishers, 1998);  Covenant and Civil Society: The Constitutional Matrix of Modern Democracy  (New Brunswick, New Jersey: Transaction Publishers, 1998); 

[5] Voegelin, The Ecumenic Age, p. 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