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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誌勇:胸懷悸動的聲音

(2024-02-24 05:38:32) 下一個

胸懷悸動的聲音

——王誌勇,梁仆牧師《約翰福音》講章序

 

主耶穌基督是上帝與人之間獨一的中保:“隻有一位上帝,在上帝和人中間,隻有一位中保,乃是降世為人的基督耶穌”(提前2:5)。這是我為梁仆牧師寫此序時心中時刻縈繞的信息。使徒約翰撰寫此書的目的就是:“但記這些事,要叫你們信耶穌是基督,是上帝的兒子。並且叫你們信了他,就可以因他的名得生命”(約20:31)。

若幹天之久,從頭到尾一字一句讀完梁仆牧師寫的這本關於《約翰福音》(1-10章)的注釋,讀完他發給我的他個人蒙恩信主與服事的見證,然後才稍稍敢為他寫序。寫完一稿,再反複修訂,實在沒有一氣哈成的才分。實話實說,為梁仆牧師寫序很複雜,首先是我給人寫序的要求很複雜(通讀書稿,了解作者,等等),其次是梁仆牧師的成長背景很複雜,第三是我們所處的時代和教會也很複雜。在這三重複雜之下,要本著“誠實和心靈”為人寫序,確實需要上帝的恩典和個人的勇氣。

梁仆牧師有很深的聚會所背景,他在本書中常常引證倪柝聲、史百克等人的著述;他也有很深的安息日複臨會背景,數次引證懷愛倫的著作,但他明確反對稱懷愛倫為“預言之靈”,屬於安息日會中的開放與歸正人士。其實,梁牧師本人也有很深的對宗教改革神學的研讀,對路德和加爾文的著述多有涉獵,路德更是他的至愛。他的學養也許反映了“麥田福音”所強調的“秉承大公教會兩千年來的聖道傳統”的大公胸懷吧。我雖然是改革宗神學立場、長老會牧師,但一直崇尚的是奧古斯丁在教會事務方麵的教訓,即:在基要教義上要同心合意,在非基要問題上要求同存異,在各種問題上都要有主內的愛心。

自從2000年在趙天恩牧師帶領下正式參與改革宗神學的傳講以來,越來越覺得在基督裏生命性的認知的重要性。每一代人、每一個人都需要重新認識上帝和自我,重新認識世界和社會,重新思考和領受基督徒的正傳,僅僅靠文本的傳遞和宣講是遠遠不夠的。上帝隻有兒子,沒有孫子,每一個人都需要親自認識上帝!這種認識必須來自個人心靈的經曆和聖靈的光照。除了這種活潑個人的生命經曆之外,再沒有別的捷徑。雖然我們注重曆史與傳統,注重人與人之間真理的傳承,但曆史和傳統並不能夠自動地落實到每個人的生命中。基督教正統神學之所以在很多人眼中成為“死正統”,並不是因為正統神學本身的問題,而是因為那些自以為相信或接受正統神學的人食古不化、食洋不化,並沒有通過祈禱和實踐去體驗正統神學所傳遞的真理,更不敢麵對當今時代的挑戰,積極尋求上帝賜給的新的亮光,而是把正統神學當成了自我標榜的“裹屍布”、打擊別人的“金箍棒”。此類做法,使得改革宗神學在很多人眼中成為令人憎厭的自吹自擂的“古墓派”、損人不利己的“殺人宗”!凱波爾明確地說,這些人不思進取,隻是想在信仰上守住過去的傳統和習慣,實際上缺乏“思想的力量和道德的勇氣”。[1] 我們今天需要的不僅是純正的教義,更是需要“上帝的大能”(羅1:16)!這種大能通過聖靈的內住和光照而在我們的心中運行,因此我們不僅能夠持守真道,更是能夠迎接新的挑戰,靠著聖靈的大能不斷得勝,靠著聖靈的大能彼此相愛。

我一邊打開聖經中《約翰福音》這卷書,一邊通讀梁牧師的書稿,這對我確實是個學習的過程。每一本書稿都是作者心血的結晶,牧者所寫的書更是上帝對其施恩光照的見證。在閱讀神學書稿的時候,我一直有兩大追求,一是追求更多地認識上帝在耶穌基督裏施行救贖的旨意,二是追求與作者本身有生命的相交,一同得蒙上帝的光照。很多人讀的是由文字符號到命題教義,我更願意通過閱讀和祈禱而與上帝和聖徒有生命的對接和交通,觸摸到上帝與人之“胸懷悸動的聲音”。感謝上帝,我們在此書稿中很有生命的得著,所以願意為此書寫序。

梁牧師此書分為兩個部分:首先是概論,其次是詳解。概論部分讓我們綱舉目張,首先有一個宏觀性的認識,正如爬泰山一樣,先對泰山有一個整體性的了解,然後逐章逐節詳解,帶領人步步攀登,仔細領略沿途的風光,直到最終登臨絕頂,享受“一覽眾山小”的暢快。他的作品不僅吸收了中西教會眾很多名家名典的注釋成果,更是有他自己的綜合與體會,為難得的教牧性、靈修性和處境化的作品。約翰被稱為主所愛的門徒——“愛徒”,最為深刻、冷靜地闡明了上帝的大愛。他所闡明的那種愛,正如煉淨了一切水汽和雜質的木炭,在那裏靜靜地燃燒,沒有劈裏啪啦的聲音,沒有時高時低的花樣,卻發出溫度極高的炙熱,因此曆代以來,無數聖徒對《約翰福音》心醉神迷,大得造就。

從教會曆史來看,約翰在馬太、馬可和路加之後,寫下《約翰福音》,特別針對的是當時教會中盛行的諾斯底主義異端(Gonosticm,又譯為“靈知主義”),初期教會五百年與此異端進行了殊死的戰鬥,聖經文本和純正要道才得到持守。美國曆史學家沃格林(Erich Hermann Wilhelm Vögelin,1901-1985年)在其係列著作,特別是《新政治科學》(The New Science of Politics)中提出一個著名的論題:現代性就是靈知主義時代,其特征是人謀殺上帝,以便自己拯救自己。邪惡的共產主義、國家社會主義都是現代版的靈知主義,即便西方自由主義也與靈知主義脫不開關係,啟蒙運動那種對於人類理性的強調也帶有世俗化的靈知主義的色彩。[2] 這種靈知主義從使徒時期就開始困擾教會,馬可安(又譯為馬吉安)乃是其中的代表性人物,“馬可安之所以被堪稱第一個基督教靈知主義者,就因為他區分了《舊約》的上帝——正義與施罰的創造神與《新約》的上帝——愛和自我犧牲的上帝,唯有基督才是基督信仰的基礎。據說,三一認信的信經針對的就是馬可安的唯獨基督論。”[3]

目前華人教會內很多地方盛行的基督教具有三大特色:一是在對聖經正典的認識上傾向於廢棄舊約聖經和律法,強調新約聖經和福音,把舊約聖經與新約聖經、律法與福音對立起來,甚至強調“以福音為中心”;二是在對上帝的認識上傾向於忽視上帝的三一性,強調唯獨基督,甚至強調“以基督為中心”。三是在基督徒與世界和文化的關係上傾向於把救贖局限於個人性的領域內,甚至強調“以救贖為中心”,也就是個人性的“信耶穌,升天堂”,缺乏對於受造世界的關注,更沒有耶穌基督所教導的祈求上帝的國度降臨在地上,上帝的旨意行在地上的心誌。

毫無疑問,作為基督徒,我們一致承認,舊新約聖經都是上帝所默示的聖言,是我們基督徒信仰和生活的最高標準。至於律法和福音的關係,保羅明確講“律法是我們訓蒙的師傅,引我們到基督那裏,使我們因信稱義”(加3:24)。那些未經上帝的律法訓蒙和引領的人,是無法真正來到基督那裏,在他裏麵因信稱義的。從路德開始的歐洲宗教改革的偉大成就,不僅僅是對因信稱義這一偉大教理的發現,更是在於發現了律法與福音的關係。律法是上帝賜給我們的順服上帝的標準,福音是上帝賜給我們的罪得赦免的應許。正統路德派強調:“對於聖經中所有的信息而言,律法和福音乃是根基性的”(“Law and Gospel are foundational for the message of all Scripture.”)。“如果傳福音是在講律法之前,就不是按正意分解上帝的聖言”(“The Word of God is not rightly divided when the Gospel is preached before the Law.”)。[4]

聖經啟示和大公教會一致強調的是耶穌基督是上帝與人之間唯一的“中保”(提前2:5),《威斯敏斯德信條》8章專論“中保基督”,未有一字提及“中心”,不曉得我很多改革宗神學的同仁們一窩蜂似地轉向“以基督為中心”。“中保”是法理性的術語,是指聖約的保證人或擔保人,其含義是明確無誤的;“中心”則是哲學性、文學性的術語,具體的含義往往是由使用這個詞的人自己來決定的。宗教改革強調“唯獨耶穌基督”,乃是強調唯獨耶穌基督是上帝與人之間唯一的“中保”,絕不是“中心”。因此,周必克博士在談及加爾文神學的精華的時候強調:“如果我們要把加爾文主義約化為一個概念,最安全的就是采納華腓德的說法,改革宗就是以上帝為中心(To be Reformed means to be theocentric)。”[5] 我的學術恩師瑞慕勒先生更是一針見血地指出:“所有人都理解基督的獻祭是救贖的唯一根基,所有人都是‘在基督裏”界定上帝的揀選。如果基督中心論是指別的,比如把‘基督事件’視為上帝全部的信息,因此也是神學的中心(這是典型的二十世紀的說法),這顯然對第二世紀到十九世紀之間的任何神學家和神學作品都不適用。無論如何,要評價加爾文與現代社會早期其他改革宗作者的關係,‘基督中心論’(christcentrism)並不是一個很有用的範疇。”[6]

以上談及我對當今中國教會中流行的“以福音為中心”、“以基督為中心”以及“以救贖為中心”的關注和看法。當然,梁牧師此書並不是學術性的駁異作品,而是教牧性和靈修性的。可以說,此書充滿教牧和靈修氣息,我自己也很得造就。在當今時代,最需要的可能不是那些“搞神學研究”的冷冰冰的經院化學者,也不是字義上錙銖必較的教理學家,而是真正的有純正信仰、生命經曆和教牧之心的“教父”——具有為父心腸的牧者,這可能是中國教會最亟需的。難能可貴的是,梁牧師不僅旁征博引,更是通過禱告和默想直接來到上帝的麵前,也以為父之心直接把自己的領受分享給教會中的眾聖徒。讀他寫的作品,如詩歌,如散文,如詠歎,行雲流水,跌宕起伏,深深感受到生命與真理愛河的湧流。他的寫作風格,就像勤勞的小蜜蜂,到處采集花蜜,然後再辛苦地釀造成蜜,雖然他沒有在腳注中一一注明文獻的出處,不是今日嚴格意義上的經院派學術著作,但其質樸和甘甜確實能夠直接滋潤每一位讀者的心。

雖然本書涉及很多比較艱深的神學問題,需要很多哲理性、曆史性、教理性的考究,為此我也專門以書麵和口頭形式和梁牧師多有交通,上帝賜給他寬廣、謙卑之心,能夠以最大的善意領受我的建議,我很為他感恩。本書確實代表了福音派神學的諸多精華,也是中國大陸近來少有的出自一線牧者的解經之作,必能對熱愛上帝聖言和教會的人有諸多助益。惟願聖靈光照,使我們通過梁牧師“胸懷悸動的聲音”能夠聽到使徒約翰“胸懷悸動的聲音”,並且直接聽到主耶穌基督“胸懷悸動的聲音”,成為他懷中的“愛徒”。故此,我誠心誠意把這本書推薦給大家,求主潔淨使用。

 

                                 王誌勇

                            主恩基督教會主任牧師

                            美國雅和博研修院院長

                  二零二一年三月四日於弗吉尼亞雅和博心齋

 

[1] Abraham Kuyper, “Conservatism and Orthodoxy: False and True Preservation”, in James D. Bratt, ed., Abraham Kuyper: A Centennial Reader, p. 73.

[2] Eric Voegelin, The New Science of Politics, see The Collected Works of Eric Voegelin, Vol. 5, Modernity without Restraint (Columbia and London: University of Missouri Press, 2000).中譯本《新政治科學》,段保良譯(北京:商務,2018年)。

[3] 劉小楓,“靈知主義:從馬可安到科耶夫”,見劉小楓編《靈知主義及其現代性謀殺》(香港:道風書社,2001年),16-17頁。關於靈知主義這一異端的具體主張,請參考羅賓遜、史密斯主編的《靈知派經典》,楊克勤譯(上海: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2008年)。

[4] See C. F. W. Walther, The Proper Distinction between Law and Gospel (Saint Louis: Concordia Publishing House, 1986); Law & Gospel: How to Read and Apply the Bible (Saint Louis: Concordia Publishing House, 2010).

[5] Joel R. Beeke, Living for God’s Glory: An Introduction to Calvinism (Orlando, Florida: Reformation Trust Publishing, 2008), P. 40.

[6] Richard A. Muller, Calvin and the Reformed Tradition: On the Work of Christ and the Order of Salvation (Grand Rapids: Baker, 2012), p. 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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