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中國人的近代史觀中,有一種自虐的心態,就是過分地訴諸悲情,甚至是過分地留戀於悲情,似乎被侵害、被奴役、被壓迫的事實,就是獲得正義、獲得尊重、獲得話語權的理由;似乎我們現在有場合、有機會、有能力去展示和訴說我們的傷疤,就是獲得了最後的勝利,這仿佛是祥林嫂通過不斷地訴苦就能扼住命運的咽喉!
當然,作為受害者,我們有權利也有必要去控訴。但僅僅控訴對我們有意義嗎?比控訴更重要的是,是我們要反省:為什麽我們會挨打?為什麽總是在我們的國土上發生大屠殺?
被屠殺、被征服、被奴役,是我們民族的悲劇,更是我們的恥辱,絕不是我們的榮耀,或者是某種理直氣壯的依據。僅僅控訴暴行,在恥辱之外訴諸悲情,絲毫也不能減弱我們應有的自責。而我們這個民族最擅長的就是把悲劇搞成悲壯的正劇,並且回避現實的問題。
看大屠殺的報道,經常是我們成百上千人被十幾個日本兵看管著就能分批殺害,就像猶太人排著隊有秩序地被殺害一樣,南京城的三十萬冤魂,有多少是手執利器抗爭而死的呢?我們的雙手難道不能捍衛自己嗎?我們的雙腿難道隻為下跪而生嗎?聞聲總想:為什麽不反抗呢?如果反抗,哪怕是逃跑,至少也可以跑出一部分人,至少可以把那幾個日本兵幹掉。陳勝吳廣當年都算過帳,知道“等死、死國可乎?”,為什麽後世想不到“絕路有時也是出路”?為什麽都到了“最危險的時候”,還不“被迫著發出最後的吼聲”呢?!是有僥幸心理?但幾乎誰都知道是難以幸免的。相比起幾十萬人被同時屠殺的慘劇,不加反抗地束手就戮才是我們更大的恥辱!
聞聲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什麽讓我們的先輩們麻木到甚至失去了為求生而拚一把的勇氣?如果對自己命運都如此絕望和放棄,又怎麽能指望為了所謂“中華之崛起”而奮鬥呢?又怎麽能不“內戰內行、外戰外行”呢?又怎麽不麵對內部的“敵人”“像嚴冬般冷酷無情”,對待外部的敵人則“像春天般的溫暖”,甚至為了內部互掐而連戰爭賠款都放棄了呢?
有人說,在滿清時期的對日作戰中,因為反滿所以抗日不力,聞聲不客氣地認為,這是為自己的怯懦找借口。一個真正有血性的個人,即使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對於同族的強權壓迫也要有反抗的勇氣,何況外來強敵。按照那種邏輯,如果進屋的強盜多來幾個,比如再來個“八國聯軍”之類,我們更可以“坐山觀虎鬥”、“不戰而屈人之兵”,即使這“山”就是自己的家園。
我們的問題就在於,習慣了扮演異族的奴隸或某些權勢的奴才,卻總是不願意承認,總是要為自己找借口,去證明當奴隸或奴才是多麽地無奈和有理,是多麽地臥薪嚐膽、韜光養晦。到了風雲突變後,幸存者隻要通過控訴失敗者(這失敗者往往不是被幸存者打敗的),就能證明自己也是某種程度的勝利者。
對待曆史,我們總在嚷嚷傷疤好痛,無論這種傷口是外族侵略還是同胞強權造成的,可我們什麽時候才能看到傷疤的背後,關鍵是我們自己的衰弱與無能呢?自己跪慣了,站不起來,舊傷疤上一定還會再添加新的傷疤。當什麽時候我們真地學會了偉大領袖所說的“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我們或許才可以真正擺脫被欺淩被奴役的命運,不論這種欺淩和奴役來自何方。
年年七七,今又七七,痛定思痛,何止七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