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事情--羊入虎口

外婆娘家家境不錯，是地主，家裏孩子好像也不多，常常掛在嘴邊的隻有一個娘舅（外婆的哥哥）和一個姨媽（外婆的姐姐）。外婆下麵還有沒有兄弟姐妹就不知道了，也許有，但是從未聽她說起過。


外公家雖然不富裕，但是都是讀書人，外公的媽媽算是中國第一代基督徒，應該說是個開明家庭。外公和外婆的結合完全是媒妁之言，其實兩個人的屬相是不配的，但是外公家裏因為信仰的原因，完全不計較這些。外公家三兄弟和一個妹妹，成年以後就從寧波到上海謀生，新婚不久的外婆也跟著到了上海。


雖然外公的媽媽是基督徒，但是外公家的孩子們，除了最小的妹妹受洗，其他三個男孩都沒有入教會。外婆則是佛教徒，家裏拜有佛像，常常吃齋，屬於很虔誠的那種。但是，到了上海以後，外婆的人生似乎從來沒有順過。


從二八花季到步入中年，前後生過十二個孩子。可是前七個是生一個死一個，並且都不是生病沒錢看醫生之類的原因，也不是生出來就死的。都是養到好幾歲，因為莫名其妙的原因就沒了。我現在還記得，我們小時候，比如我媽媽端著一碗湯，外婆就會不停地關照，千萬不能從小孩的頭上過。其實，一小碗湯，一個大人應該可以端得穩穩當當。我外婆的理論是，如果有什麽要存心撮苛的話，一碗小小的湯也是可以致命的。


總算，到第八個孩子以後，連著三個孩子都好好的，到第十一個，還是個很可愛的男孩。兒子在寧波人的家庭中，是很有地位的。尤其是當時我外公外婆已經都步入中年了，所以這個兒子是寶貝得不得了。一生出來就拿八字去算命，可以怎麽樣，不可以怎麽樣。算命的說，這個小孩六歲（或者五歲）那年，某個日期之前，晚上不能出門，尤其是不能碰到和尚。過了那個時候，就百無禁忌了。


那一年，外婆是當心得不得了，根本就不讓這個孩子出門，每天更是在家裏燒香拜佛，祈求平安。總算，一切順順利利，到了那一天，碰巧家裏又有客人來。全家歡歡喜喜，招待客人吃晚飯，吃過晚飯客人回家，要送客，那個孩子也吵著要送。想想隻不過送到弄堂口，於是外婆（或者外公）就抱著孩子去送客人。有些事情真的不由人不相信，到弄堂口就碰到一個和尚。那孩子當天晚上就發高燒，第二天一命嗚呼。


外婆當場就昏過去，當時已經懷著我媽媽了。旁人連忙把她的褲帶剪開，據說這樣做以後，去的那個就不會帶走肚子的那個。從兒子走到我媽媽出生，外婆的日子是怎麽過來的，沒有人能夠想象。據我大姨媽說，外婆還是希望能再生一個兒子。


等到我媽媽出生以後，外婆發狠，把家裏所有的佛像都扔了。她說，她從年輕開始就虔誠地拜佛，但是佛連一個兒子都沒有給她保住，所以從此以後，外婆不再信佛了，什麽都不信了。她的命就是這樣苦，為什麽這樣苦，因為她這隻羊嫁給了我外公這隻老虎，所謂羊入虎口，無處可逃。


晚年的外婆雖說已經不再信佛了，但是她的飲食習慣絕對絕對受到早年信仰的影響。下一篇就講講外婆燒的小菜。



下集預告：落蘇豇豆河鯽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