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膏畫畫粉餅遝遝

祖母在親戚朋友中有個很響亮的外號“密斯佛陀老太”。這個外號源於文革後，市場上剛剛開始有了化妝品，我的孃孃們興高采烈買來。祖母掃了一眼就說“奧喲，我還當是啥厄好貨來，阿拉從前才用密斯佛陀”。

“密斯佛陀是啥麽事啊？”大家聽到這四個字都吃不準是什麽。記得當時我表哥還兩手拜拜油腔滑調說了一句“密斯佛陀，阿彌陀佛”。

“小寧弗要瞎話三起，密斯佛陀麽就是阿拉從前用厄化妝品牌子呀。美國貨，俠氣讚，唇膏畫了嘴唇皮琅一眼也弗幹，就算吃老酒顏色也弗會噠了玻璃杯朗鄉。”

“真啊姆媽？哪能有介靈厄麽事，儂弗要騙阿拉奧。”在當時，祖母所說的簡直就像童話，大家都不太相信。“該有啥稀奇啦，呶，最讚麽是伊一隻粉餅。裝了鐵盒子裏，遝了麵孔朗鄉，皮膚看上去老適宜厄”。

“啊？粉餅是啥麽事啦？哪能可以裝了鐵盒子裏啦？”那個時候好象都是直接把腮紅塗在臉上，最多先抹點雪花膏。“戈捺就弗懂來，化妝化妝，最最要緊麽就是皮膚顏色。胭脂弗遝弗要緊，粉餅俠氣要緊，賽過打底。”

祖母越說越玄胡，聽得人也越來越糊塗。當時在場的鄰居老太太總結性地說了一句“看到伐，還是捺姆媽懂經來。”這個外號也就這樣傳開了。

有時，有女孩來找我祖母請教化妝問題，我那時候還在讀小學，所以不太記得具體內容了。不過，有一點印象很深刻。祖母從來不說塗唇膏，都是說畫唇膏。確實，她實際操作起來總是先用唇膏沿著上下嘴皮畫出一個唇形來，然後再往中間塗。所以我的化妝品清單裏，始終沒有唇線筆。

漸漸的，不斷有人從香港從台灣從美國回上海走親訪友。當他們臨走時問祖母要帶些什麽東西時，我祖母時常說“其他無沒啥，要麽儂下趟回來幫我帶兩支密斯佛陀嘴唇膏”。我還記得孃孃們經常去梳妝台的抽屜裏偷偷拿出來用。

後來每次我從香港回上海送給祖母的都是密斯佛陀。隻是我的孃孃們再也不會去偷用了，市場上可以買到這個品牌。

祖母一直到過世前，臨去醫院還對著鏡子畫唇膏遝粉餅。至今大家隻要提起祖母總會感歎道“該個密斯佛陀老太啊，太懂經了！”


下集預告：沒有新仇隻有舊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