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囑（下）

祖母遺囑的內容隻有我爸爸知道，因為我爸爸算是遺囑執行人。完成了這件大事情以後，祖母一門心思就是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種種花，寫寫字，訪訪朋友，拜拜菩薩，還參加過一個老年合唱團。

子女似乎對遺囑也不是太認真，每人向我爸爸打聽。我爺爺是獨養兒子，我爸爸底下全是妹妹，我弟弟隻有我一個姐姐。朱家三代單傳唯一的孫子，大家都理所當然認為，所有的東西都是給我弟弟的。

我第一次帶老李去看祖母的時候，正好臨近春節。因為他學醫，祖母很高興，對我說“阿奶現在放心了，捺兩個寧，一個老師一個醫生，下趟總歸有飯吃。”那個冬天，祖母咳嗽很厲害，老李還用了祖傳的秘方給祖母治療。

從祖母家出來以後，他感歎了一句“唉，你們家的人看上去是一代不如一代啊！”我厥倒。這個家夥亂說話的後果就是，他的女兒，當然也是我可愛的女兒在五官上吸取了兩個人的缺點。看到過我女兒的人都實事求是地說“捺女恩眼睛無沒儂大。”

我們回去以後祖母去醫院拍片子，查出來是肺炎。過了一段時間，當我懷孕的時候，祖母再去複查，是肺癌。大家都難過又緊張，祖母倒是蠻平靜的。她拒絕了醫生保守療法的提議，而是堅持要做手術。

祖母當時已經八十好幾了，大家小心翼翼地勸她“姆媽，開胸腔是大手術，儂想想清爽奧，吃得消伐？”祖母主意很定“我看了交歸書，癌該樣麽事隻有開脫。弗開厄閑話，一直來身體裏鄉，賽過等死。”

祖母臨去醫院前，把自己打扮得整整齊齊漂漂亮亮。我的孃孃後來開玩笑時常說“真是吃弗曉老太，去醫院還來了畫嘴唇膏。”手術還是成功的，醫生都對家屬說“捺姆媽節棍厄，八十多歲厄老太，求生欲介強，阿拉弗達碰到。”

在女兒出生前兩個星期，我父母來了。那時候，祖母還沒有出院。之前我還是很擔心的，萬一祖母不好，我不僅不能回去，還要自己做月子。

女兒順利出生，大家都很高興，祖母也做太婆了。記得，我打電話回去，祖母一再關照我“儂要是吃力，就拔毛頭吃奶粉。”想想祖母在醫院裏還舍不得我，怕我勞累，我對祖母說“阿奶，儂好好叫養，過幾厄號頭我帶小毛頭一道回去看儂。”

很多時候天總是不隨人願。正當大家為祖母手術成功而慶幸時，祖母在出院前的複查中查出癌細胞已經擴散了。而自己的兒子也不在身邊，祖母讓孃孃打電話給爸爸，但是她隻讓孃孃問一下爸爸能不能早點回去。

當時媽媽就對我們說了一句“捺阿奶想尼子了。”老李立即通知我公公婆婆馬上出發來接班。爸爸媽媽在他們到的當天飛回上海了。由於祖母的年齡，不可能進行第二次手術，所以隻能做做化療。不久，也是大冬天，祖母就去了。

媽媽打電話通知我的時候，我正在給女兒喂奶。媽媽關照我，要打碎一件餐具。我不知道這是什麽習俗，但還是照做了。祖母的葬禮我沒有回去參加，隻是聽爸爸媽媽講了宣布遺囑的情況。

在遺囑中，祖母給每個子女都留下了東西。或者幾件紅木家具，或者一點存款，或者一些首飾。祖母的意思是“麽事弗多，留作紀念。”至於我，則讓爸爸媽媽幫我把祖父母的幾本相冊收好。我要讓我的女兒從這些照片中認識她在天上的太公和太婆。


全文完，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