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婚慶典

有一年祖父母向子女提出，今年不做生日，大家搞不清是什麽路道。祖父開口了“我交捺姆媽結婚５０年了。”祖母跟著補充道“呶，阿拉商量過了，今年麽就慶祝慶祝金婚。”

“奧喲，想弗到阿爸交姆媽已經結婚介溪多年數咾。”孃孃說出了大家想說的話。“是啊，捺看看捺阿哥頭琅鄉白頭發多少。”我媽媽總是比較清醒的，那一年我爸爸４９歲。

於是大家就商量怎麽辦這個金婚。有的說，要去照相館照一張全家福；有的說，洋派到底，到賓館裏去辦；還有的說，幹脆大辦幾桌，把親戚朋友都叫來。

“拍全家福，蠻好。八古捺大阿姐伊拉一家門來新疆，全家福少脫一家門，捺看哪能？”
“到賓館，蠻好。八古該弗叫洋派，叫衝頭。要去捺去，阿拉弗想拔寧家斬，捺講呢？”
“請親眷朋友，蠻好。八古阿拉弗是討新婦，弗是嫁女恩，捺覺直叫寧家摸銅鈿好伐？”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點想弗落。“捺要哪能就哪能，阿拉子女才無沒意見，隻要捺開心就可以了。”我爸爸代表大家表態了。

“阿拉麽就想向以前過生日該能來了屋裏鄉大家鬧漭鬧漭。糕團麽弗要了，我交捺姆媽去凱司令訂一隻大蛋糕。小菜麽，捺自介去商量，一寧燒一隻。”祖父篤悠悠地說。

“還有節目，我交捺爺年紀大了，唱也唱弗動跳也跳弗動。今年麽，捺表演拔阿拉看。呶，還有捺小寧，平常一歇歇要付學費來，一歇歇要買琴書來。阿拉銅鈿拔捺摸得去莫牢牢，該趟麽看捺真功夫來。”祖母篤悠悠地補充。

有了目標就好辦事，接下來一段日子，大家大會小會開了無數次，終於把菜單訂出來了。冷盤；熱炒；海鮮；大湯；點心，最後搞下來每個大人要燒兩三樣菜。他們給我們小孩布置了一個挺奇怪的任務，就是他們燒好菜以後，我們要裝飾盤子。

我表哥就帶著我們到人家飯店賣熟食的地方去看，我記得我們去過綠楊邨梅龍鎮還有珠江酒家。也沒看出什麽名堂，商量下來就是每個冷盤上放一把香菜，每個熱炒周圍放一圈黃瓜。

對於表演節目，大家都好像胸有成竹。想想也是，他們大人京劇拉，評彈拉，滬劇拉，越劇拉都會幾段。我們小孩有學鋼琴的，有學吉他的，有學長笛的，有學小提琴的，還有一個學女高音的，平時都一直在練，拉出來就是。

到了那一天，大家打扮得漂漂亮亮去了，祖父母倒還是中裝。也許是大家庭第一次搞這樣的活動，沒有先例，大家到了以後不知道做點什麽。忘記了是誰提議，幹脆做點以前沒做過的事情，拿幾個沙發墊子來給祖父母磕頭。笑死。

後來還是祖父母提議，一家講一句話祝賀他們金婚，然後他們照慣例給大家發紅包。那天大家講的都挺肉麻的，比如“祝阿爸姆媽永遠恩恩愛愛；祝阿奶老爹繼續相親相愛；祝外公外婆甜甜蜜蜜。”講一句，大家轟笑一場，當然那天的紅包比往年都大。

中午吃的還是大排麵，“阿拉屋裏太節棍了，該幾年光是大排麵大概吃脫好幾隻豬玀”。又笑死。吃完洗把臉就要表演節目了。

我爸爸是老大，就從他開始。爸爸知道，他的京劇肯定唱不過祖父，所以那天他唱了一段評彈。“舅舅，儂來了唱太監調嘛。”表哥一說，大家又轟笑。然後的節目就有點弗尼弗三了。

人家好好唱一首意大利歌，有人說象駒叫；人家彈彈吉他，有人說在彈棉花；人家吹吹長笛，有人說是把小寧測絲；人家拉拉小提琴，有人說伽木頭。總之，不說不覺得，說出來還覺得挺像，笑了肚皮痛色。

這時候又聽到隔壁房間裏傳來滴滴篤篤劈劈啪啪的聲音。大家跑過去一看，原來我最小的兩個表弟，一個在打算盤，一個在打字。祖父祖母連連點頭稱讚“蠻好蠻好，還是阿拉東東交飛飛來三，技能表演。”

鬧哄哄搞了半天，大家肚子好像有點餓，但是看看時間才下午四點多。晚飯還太早，隻能把奶油蛋糕提前吃掉了。那時候，奶油蛋糕上麵的裝飾還比較簡單。旁邊有幾根綠的東西，中間裱著兩朵粉紅色的月季花。

吃過蛋糕，大家還是跳舞了。那時候，祖父因為骨刺增生，腿有點瘸。大家都不好意思叫他再一個一個帶了。不過，祖父終究還是看不慣，快三音樂一響，就拉起了我祖母的手。於是大家自動讓位。不得不佩服祖父，雖然瘸著腿，但是轉起圈來一點不走樣。祖母也還是依然上身筆筆挺。

那天晚飯以後，是大家一起動手收拾桌子，分菜。金婚慶典以後，祖父母才真正放手讓子女們自己去操辦大家庭聚會。當然，最最方便就是電話一通知，大家在某個飯店等。記得，從外麵吃完回到家，祖父母常常講的就是“吃現成，蠻好，八古……”。


下集預告：悼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