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人過留名
作者:郭知熠
古人雲,人過留名,雁過留聲。說明人的一生,要留下自己的名聲來該是有多麽重要。這個問題曾使我百思不得其解。從 理性的角度來看,人過留名是完全沒有必要的。一個人死了就是死了,名聲是否留在世上對他來說已經毫無意義了。為什麽一個人要留名於世,並且喜歡留名於世呢?為什麽有些人為了留名於世,甚至還要不擇手段呢?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真正思考過這個問題。但筆者發現,對這個問題的思考是沒有解答的。因為人過留名的意義,我們是沒辦法找到的。可是,我們每個人都在自己盡可能的範圍內,做著人過留名的美夢。一方麵是人過留名的毫無意義,另一方麵是我們每人對名聲的不懈追求,這個追求是自發的,自覺的,被動的,甚至是無法控製的。這兩個方麵構成一對我們永遠無法理解的關於人生的固有矛盾。
在美國的匹茲堡大學校園內,有一座高高的教堂。每年新生入學的時候,這個教堂就會發一些關於它曆史的小冊子給每一個路過的人。翻開這個小冊子,你就會發現這個教堂是由個人所捐贈的。當然,這個人不可能是一個窮人。他捐贈的目的是為了紀念他的母親,並且將他的名字和他母親的名字一起留進這個龐然建築裏。捐贈一座教堂或者其它的建築給一些大學,這是那些富人們在世上留名的一貫手法。富人們為了留名,不惜用金錢購買。原因自然是他們有錢。
至於那些沒有多少錢的人,他們就不能用金錢去購買一座建築來捐贈了。可是,他們仍然對留名於世有興趣。他們會怎麽辦呢?筆者發現他們的方法,相比之下,就有些可笑了。
有些人在一座建築落成時,花一些錢,買下他們的名字被刻在路邊的石塊上的權利。建築商也利用世人想留名於後世的心理,預先將這些石頭出售,趁機發一點小財。可惜,這些名字經過幾十年的風風雨雨,經過多少人走路的摩擦,後來已經完全脫離了原來的本相,字跡也變得模糊不清了。筆者有時走在那些石板上,停下來想辨認那些模糊的字跡,卻發現那是完全不可能的,心中不免要感歎一番:那些花錢買下刻其名字在石板上的人們,可曾想到過,有一天他們刻在石板上的名字將會因為歲月的侵蝕而變得完全無法辨認?可曾想到他們的名字無法得到永生?!
從另一個角度講,即使這些名字不隨著時光的流逝而變得模糊,可是,能夠踏上這塊石板的能有多少人?踏上了這塊石板後,能夠停下來看看那些字跡的又有多少人?辨認出來這些字跡後,能夠把這個名字和一個有意義的東西聯係起來的又有多少人?對於絕大多數走在這塊石板上的人來說,這些名字和一個無意義的符號完全沒有兩樣,這些名字和那些落在路邊的樹葉也完全沒有區別。那麽,這些人把他們的名字刻上這些石塊究竟有什麽意義呢?歸根結底,我看一點意義也沒有。
以上我們談到的兩類人之中,一類是富人,他們為了出名而捐贈建築物;一類是不太富有的人,他們捐不起建築物,但他們仍然想辦法把他們的名字跟某塊石頭連在一起,讓路過的人看到他們的名字的光輝。但還有一些人,不管走到哪裏,他們就把他們的名字留在哪裏。他們把自己的名字留在課桌上,他們把自己的名字留在廁所裏,他們把自己的名字留在大路邊,他們把自己的名字留在他們所到過的每一個風景區。但是,這些名字就如同那些路邊的花草一樣,對世人來說是完全無意義的。
即使那些無論是生前還是死後聲名卓著的人,在他們死後,他們的聲名對他們有任何意義嗎?也完全沒有。他們的名字即使留在曆史中,受千秋萬代的景仰,他們已經不知道了,他們的名字對於他們來說已經毫無意義了。毛澤東說,有的人死得重於泰山,有的人死得輕於鴻毛。死了就死了,重於泰山也好,輕於鴻毛也罷,對他們本人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了。
所以,你就能夠知道為什麽蘇軾的感歎具有永久的感人魅力。“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不管你是一個風流人物也好,不管你是一個平常百姓也好,總有一天,你都要被時間的浪濤吞得毫發無存。一個人隻要不再存在,世上的一切(包括名聲等等)對他就毫無意義了。
所以,所羅門在《傳道書》中說,“虛空的虛空,虛空的虛空,凡事都是虛空。”日光之下的勞碌不過是虛空,世上的虛名也不過是虛空。甚至榮華富貴,錦衣玉食,統統的一切,說到底,都是虛空。人的一生最終會陷於無限的恐怖的無法了斷的虛空之中。
首發於《華夏快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