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複:回複:釵頭鳳 作者:衛風 (穿成王熙鳳)17-25

17
我說她:“巧兒,這麽沒規矩,新姨娘在一邊你也不知道招呼一聲。”
尤二姐忙說:“這是巧姑娘吧?真是個聰明姑娘,跟姐姐一樣漂亮。”
巧姐抬頭看看尤二姐,規矩的站了起來說,嫩生生的說:“姨娘好。”然後又一轉頭撲進我懷裏麵,真是可愛。
不過可愛歸可愛,從她的表現看來,她還不是太明白這位姨娘出現代表的意義啊。
果然她接著又問了一個令我如坐針氈的問題:“娘,我爹呢?”
我愣了一下,嗯……這個問題……其實我大可直說,你爹是去入洞房,當新郎去了,不過新娘既不是我,也不是這位尤姨娘,而是一個你不認識的更新的姨娘,事實就是這樣。不過為了這孩子的……呃,那個,健康順利成長,為了不汙染她的純真的心靈,這話還是不該這麽說。
“你爹先睡了。”我說:“你在舅舅家過的開心嗎?”
“開心!”巧姐眯著眼,笑的眼睛如同彎月牙。這倒是,我現在既沒失勢,王家也還沒破落,自然不會有人虧待巧姐。
我衝她笑笑,她衝我笑笑。
唔,沒話說了,真糟糕。哄孩子的時候該說什麽話呢?我一點經驗也沒有,以往鳳姐和巧姐也並不親近,我找不到什麽可以借鑒模仿的。
我摸摸她的頭:“你也坐了一天車,快點吃些東西就去睡吧,明天咱們再說話。平兒,你和奶媽帶巧兒去安置。”我看看尤二姐:“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
尤二姐還是有點悲戚戚的,一副委屈狀,平兒倒是好言安慰了她幾句,叫小丫頭過來送她回東屋。
“奶奶,二姐還好說,那秋桐……”平兒有些不安的對我說:“奶奶到底怎麽想的,我都糊塗了。”
“秋桐隻長了張臉麵,沒有什麽謀略,怕她做什麽。”我說:“會咬的狗不叫……倒過來說,叫得凶的那一隻不過讓人覺得有些鬧心,她倒沒有什麽別的本事。”
平兒不再說什麽,張羅著服侍我卸妝換衣睡覺。這個時代沒有什麽娛樂,不過好在平兒今天沒有跟我去賀壽,已經把我吩咐的那些書找出來了。我隨便拿了一本薄的,掃眼一看,千字文。
好吧,權當重新熟悉繁體字了。
看了一會兒,困意漸漸上來了,平兒雖然一開始還撐著陪我一會兒,現在也已經睡熟了。我把帳子放下,躺了下來。
今天一天遇到好些事,最震憾的……是哪一件呢?
是路上遇著大雨偶入茶樓,遇到那有些離經叛道的江公子?是賈璉這紈絝的好色愚蠢令人厭惡?還是突然發現自己升級做了媽,女兒都老大了……
其實鳳姐才不過剛二十出頭啊。十七歲嫁到賈府來,十九的時候生了巧姐,現在巧姐也不過才五歲。要擱在現代,這年紀可真是風華正茂啊,但是在這個地方,就已經成了個“婦人”,而且還是已為人母!
賈璉昨天根本沒有正眼看過我,在他眼裏,這個原配老婆連爛茶渣都不如。詩裏說,紅顏未老恩先斷。我現在何嚐老?可是賈璉和鳳姐之間哪還有一點情義?
夜裏下了一夜的雨,我睡的居然還特別香。虧我一開始還覺得賈璉要是回來,我非得難受的晚上睡不著覺呢。第二天一早起來,尤二姐不知道是明天夜裏沒睡好,還是為了表現出自己賢惠知禮,又是一大早跑到我屋裏來立規矩。賈璉新得秋桐,自然是春宵苦短日高起,我也懶得管他,早上尤二姐來給我請安,巧姐也跑來說要和我一起吃早飯。我一邊把頭發挽起來,一邊說:“我這還要去老太太那兒請安,外麵雨還下著麽?”
“還沒停呢。”平兒說:“等這雨停了,天也該涼下來了。今天穿夾的恐怕都不行了,我把奶奶的錦緞麵子秋香山水灰鼠襖還有皮裙都收拾了出來,奶奶今天是不是穿這個?”
屋裏感覺不著,不過一場秋雨一場寒的道理我是明白的。寧可穿厚點,別回來凍病了又得吃藥。
“好。”我摸摸巧姐的頭,她倒真容易滿足,隻是摸下頭就很滿足很雀躍,笑的象一朵花。
不過尤二姐就是一臉苦相,還有黑眼圈。她不會一夜沒睡吧?而且她肯定不象我女兒那樣,隻需要摸摸頭就覺得很開心。
“巧兒跟著宋媽媽一起吃早飯吧,我去老太太那裏請過安,得半上午才能回來……”我想了想,指指床頭那本千字文說:“等回來了我教你識字。”
“識字?”
我笑笑:“對,你不想?”
“不是,”她說:“不過上次娘不是說我還小嗎?”
“不小啦。”
而且更確切的原因是,沒有時間了。
賈府沒多少時間了,我所擁有的時間就更少了。
我對尤二姐說:“前些日子我就說了,你也不必天天來立規矩,外人麵前不錯了禮就行,沒人的時候不必講究。你也回屋去加件厚衣裳吧,要說話等我過了午得了閑兒再來。”
她低下頭,有些局促的絞著手帕,可是並沒有要走的樣子。
“好了,我去了。平兒,走。”
雨還沒有停,我們從遊廊上繞了過去,比平時多走了些路,但是好在不用打傘也就能到了。雨裏麵的宅院顯得格外溫柔而靜謐,有幾個穿紅著綠的窈窕身影從遊廊的另一邊走過來,遠遠的瞧見了我,有人招呼:“二嫂子。”
原來是那幾位姑娘,迎春探惜春還有寶釵黛玉,寶玉應該是要一大早就去上學的,所以他要麽就得趁我們來之前的時段就請過安,要麽就隻能等下學回來再來賈母這裏報個到。
“二嫂子,聽說你昨兒去給宋家拜壽,回來的半道上淋了大雨,我還擔心你會不會著了涼呢。”
探春可真會說話,好象我沒著涼她挺失望似的。其實我知道她不是那個意思,就是這話聽著心裏有點古怪。
“沒有,回來以後我讓人熬了薑湯,熱熱的喝了下去,倒是沒有傷風。三姑娘今天穿的這件衫子倒好,我看這袖口的花繡的不錯。”
“哪有什麽不錯,還不就是老樣子。”
我們這麽寒喧著進了賈母的屋子,可是賈母卻並沒有起來。弄得來的人都小小的緊張了一把,結果還是鴛鴦出來解釋,說老太太兒昨兒夜裏沒睡好,所以今天精神乏,請安就免了。
18
“老太太要不要緊?是不是請太醫來瞧瞧?”我問。
“多謝二奶奶記掛著,老太太就是犯困,二奶奶想是不放心,過了午再來看看,那會兒老太太肯定是已經好了的。”鴛鴦頓了一下說:“二奶奶,正好我有事兒找你。”
我笑笑:“咱們到你屋裏去說吧。”
探春她們顯然有些好奇,不過鴛鴦顯然並不打算和她們一起分享談話內容。
我跟她進了屋,鴛鴦掩好門,回過身來就朝我深深的福下身去。
我急忙伸手去扶,鴛鴦執意全禮,我差點兒被她扯的都站不穩。忘了說,雖然鳳姐沒有纏足,但是腳也不算大,要和人拉拉扯扯肯定不是強項。好不容易把她扶起來了,兩個人坐下來說話。
“多謝二奶奶……以前我也知道奶奶能幹精明,可是卻沒覺得奶奶待人熱誠。我也從來沒奢望過將來會怎麽樣,全家上上下下這麽多人,見麵誰不對我客客氣氣,我也知道這是因為老太太還在,我才有這個體麵。等老太太一去了,大老爺那邊兒,我知道是不能放過我的。我想著,老太太若不在了,我就剪了頭發當姑子去,再不然,還有一死……沒什麽可怕的。全家上下,就連老太太在內,都沒有象奶奶一樣為我說這麽一句公道話的……”她掏出帕子擦淚,我低聲說:“你看你,這也值得哭?老太太怎麽不疼你了?隻是老太太上了年紀,有些事想不到。就是這開籍的事兒,老太太早晚也會辦的,我不過是提前說了出來。”
鴛鴦一笑,清秀的臉龐上露出看破一切的坦然:“二奶奶說的固然是,不過老太太的脾性我是了解的……”
她沒再向下說,我也明白她沒說的話裏是什麽意思。有的話不用說太明白,不然就沒意思了。
這話我一提出來老太太就立刻表示了同意,說自己也是這樣的打算。但是她究竟有沒有替鴛鴦打算過,那隻有她自己知道了。
照我想,在這個家裏,她真的關心了誰?也許她對寶玉的慈愛絕對不假,但是慈母多敗兒,慈愛過了頭就是溺愛了。寶玉一直一直都不肯上進努力,不能說跟她的這種溺愛沒關係。
賈母MS也是很疼愛我的,又給麵子又給權,可惜……
這些不過都是一時風光,而且鳳姐得到了這些,真的就過的快樂了嗎?
“好了,你回老太太那兒去吧,老太太要是離了你啊,可是飯也吃不下氣也喘不順的。”我站了起來:“以後有空兒咱們再一起說話。”
我走出一步,忽然想到一件事。
就算老太太給鴛鴦脫籍,可是鴛鴦是不是就此能自由生活了?開玩笑!她爹媽哥嫂都是賈府奴才,她一個人脫籍了有什麽用?再者,她自己也說了,大老爺能放過她嗎?鬼才信,除非那大老爺死在老太太前頭。
“鴛鴦,我有句話……你先聽著,不用急著答應我。”我頓了一下,低聲說:“要是我有一天要離開榮國府,你願意不願意和我一起走?”
我不等鴛鴦從迷惑中回過神來,已經邁出了門。
留在這裏是沒有生路的,我幾乎可以預見到,我和鴛鴦的前路,都是一片晦暗。
我和她,還可以算上一個黛玉,我們都是仰仗老太太庇護才在這裏立足的。老太太一沒了,我們現在的風光安逸立刻就會變成水上浮萍沙上的堡壘,立刻就會冰消瓦解。
所以,必須趕緊的找後路。
我一定要離開這地方,不光因為老太太身體不怎麽樣,去日無多。更因為我現在要是回屋去,肯定會遇到讓我惡心的一個大活寶賈璉。
好了,我把那些倒黴的晦氣的事情都暫時拋開不理。
沒想到今天還在下雨,這年頭沒有天氣預報,天是晴是雨誰也說不準。我的計劃本來訂在今天要實施的,一下雨不知道會不會大受影響。
但是我還是得速戰速決,誰知道拖下去會是個什麽結果。
平兒迎上來,我問:“跟太太說過了麽?”
“已經說過了,奶奶。”平兒說:“車也備好了……隻是,奶奶非得親自去嗎?”
我嘴角彎了一下,我自己也不知道那是笑還是無奈:“怎麽辦呢?讓別人經手我不放心,就算不出麵,我也得親眼看著這件事了結掉。”
雨還下著,隻是沒有昨天那麽急那麽緊。秋雨綿綿,路邊的樹落了一地的黃葉,秋風秋雨秋葉黃……路上偶爾有穿著油布雨衣和蓑衣,打著傘快步經過的人,更加顯得淒涼。
我的車出了榮國府的側門後,拐了兩個彎一直向西走。
在鼓樓西大街的那兒的一家車馬店,後院裏有一處寬敞的台子。天知道這養馬的後院弄這麽大的台子做什麽,但是找來找去,這個地方倒是最合適的。我已經讓人提前通知過所有賈府放債的那些人,破落戶也好,小買賣人也好,甚至是暗娼我也不管,所有借了債的人,都得今天到這個地方來。
車進了那後院,來經辦這事兒的是旺兒夫婦兩人,很能幹,甚至還在那那台子上搭了個棚子,擺上了桌椅和茶具。
平兒撐著傘護著我走到那台子上。台子下麵的棚子裏已經聚了三三兩兩的人,一個個的神情有些惶然,也有些人是麻木沒有表情。我的車子到了之後,他們都有些震動,目光追隨著我的身影,從車邊一直到台子上。
這是金錢的魔力,這是鳳姐之前的倚仗也是她的枷鎖,最後她被這一筆負債打翻壓垮,再也翻不得身。
我坐在那兒,看著底下漸漸聚多了的人。
我把那本賬簿和那些按了手印的借據都帶了來,上麵的字有的是旺兒歪歪扭扭寫的,有的是借債的人寫的,指印一個個殷紅刺眼,讓人覺得觸目驚心。
看著天已經快近到了中午,底下的人也已經聚了不少了。
我歎口氣,鳳姐的高利貸居然放的這麽廣,底下的債務人,可是真不少啊。
我指指:“彩明,按簿子念名字吧。念到名字的人,喊一聲到了,就站到左邊去。”
底下人群裏有個人喊了一聲:“小人鬥膽問一聲,府裏……這位奶奶是要做什麽?”
旺兒上前一步正要喝斥他,我一抬手,旺兒立刻低眉順眼的又站到後麵去了。
“這位小哥兒,這下著雨,把各位都叫了來,我先給各位賠個不是,請各位聽彩明念了名字和借數之後,若是對得上的,就站到左邊去。等都念完了,我還有話說,各位請稍安毋躁,等會兒自有好處。”
被好處兩個字震懾了人群安定下來,彩明開始一個一個的念名字和借債錢數,有的幾兩,有的不過幾貫,一個一個的名字念過,一個接一個的人走到了那校場的另一邊。大多數人沒有雨具,有的就披著一張油布,有的縮著頭,舊棉衣擋不了寒雨,雨地裏的那些人,看起來猶如失了魂的鵪鶉們。
我心裏湧起一陣悲涼的感覺。可是,我卻也沒有能力再為他們多做些什麽了。
我打開袖子裏的金殼西洋懷表。這個表是泊來品,十分金貴,整個賈府也不過三塊,我這裏也有一塊。
已經是十一點了,光念名字就念了大半個小時,並不是人特別的多,而是有的人對自己的大名沒反應,念三四次才答應,彩明再指著借據問他是不是上麵的一兩,幾錢的銀子時,他點了頭,再站到左邊去。這樣一來就耽誤了不少時間。
“旺兒,你可把全部的人都通知到了?”
“是,奶奶。”
我站了起來,朝前走了兩步,平兒急忙把傘遮在我頭上。
我清清嗓子,忽然疾言厲色的說:“旺兒跪下。”
他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撲通就跪在了積了雨水的石台子邊上。
“旺兒背主妄為,私放賬貸,從中取利,壞我府中名聲。來人,就給我在這裏打他四十板子!回去再治他的罪。”
台下的人都愣了,我身後搶出兩個強壯的小廝來,擺過長凳,把旺兒往上一按,揮開大板子劈劈啪啪的打了起來,旺兒一邊叫嚷著“奶奶開恩饒命”“小人知錯”一邊“哎喲”“媽呀”的亂叫一氣。底下的人先前都愣著,後來卻紛紛要往台子前擠,看這打人的精彩場麵。
要不說中國人骨子裏看熱鬧的稟性是改不了的呢!不過也不光中國這樣,國外就是要處死什麽人的時候,那刑場不還圍著裏三層外三層的水泄不通啊。
旺兒被打的鬼哭狼嚎,最後沒了聲音,被人拖著出去,底下的人都露出驚穎的好奇的急欲得知真相的神情。
“來旺兒背著主子,借用兩府的名義在外放賬,現在已經被查了出來。各位多多少少都從他那裏借了錢。今兒把各位都叫到這裏來,就是要說,各位的這些賬,從今天起一筆勾銷!你們再不欠一分錢,本利全免,借據和來旺的賬簿都在這裏,我這就一把火盡數燒了,以後再有人以賈府的名義放賬,各位也不要再上當。若還有人拿著假造的借據去找各位收賬,盡可以扭著他去見保甲或是去見官!”我一揮手,後麵有人抬上大炭盆來,彩明和平兒紛紛把盒子裏的借據和賬簿全扔進了火盆裏。
台底下亂紛紛的的人聲忽然一靜。要知道那些按著紅紅的指印的借據,逼的多少人家破人亡寢食難安,現在那些一張張薄紙,卻都被火舌舔烤,吞沒,盡化成紙灰。
“我賈府以前沒放過賬,以後也不會有人放賬,再有這等居中欺瞞的人和事,請各位不要上當。今天下著雨,還把各位街坊鄉鄰都聚到這裏來,帶累各位淋雨受寒,回來每人走時,可到側門那領五百錢,回去打個酒吃,祛祛寒氣晦氣!”
底下忽然有一個上了年紀的人撲通跪倒,大聲喊:“奶奶的大恩大德小的無以為報,小的在這裏給您磕頭了!”
有這一個帶頭的,其他人也紛紛的拜謝,我沒辦法讓人一一攙扶,隻說:“各位免禮,原是我們府裏的仆人私自放賬……”
我的聲音被下麵的人聲音淹沒,那些人在泥水裏跪倒的樣子讓我覺得舌根發苦。
火盆裏的火焰熊熊,我隻是想要這一把火燒掉我的麻煩,卻沒有想過會得到他們的感激。
這些人他們得到的太少了,所以這樣算不上恩德的舉動,都可以令他們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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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人的慢慢散去了,我也走到停車的棚子底下,丫頭擺上矮凳,我扶著她的肩膀踩著凳子上了車。
“奶奶……你今兒這麽做,可不大妥……”平兒說:“這事兒是瞞不住人的,要是太太知道了……”
我點點頭說:“太太早晚會知道的,這世上哪有紙裏包得住火的。”我身上的衣裳也潮了,濕嗒嗒的很不舒服。我扯扯肩膀,又拉一拉袖子。太陽穴有點疼,一跳一跳的,鳳姐的身體也不是很強健。
但是總比我要好多了。原來我的那身體啊……算了,過去的事情就不去想了。現在這身體雖然不夠強,但是比我原來的那可是寶馬車和破三輪的區別。
“這事兒說出去,其實可大可小,隻是奶奶今天這樣一弄,旁人原來不知道現在也都知道了,這以後可怎麽好……”
“嗯,這也沒什麽,大不了把我休了?”
平兒急了:“奶奶,你這是怎麽話說的!”
“我知道。”我拍拍她的手,平兒對鳳姐還是很忠心的,這個我相信。
“不過我本來就是這樣想的。這個賈府,我本來也不想待了……”平兒的臉都青了,我急忙換了話題:“我逗你呢,不至於此。太太就是知道了,頂多是把我的管家差事卸了去,還能怎麽著我?我早不想幹這吃力不討好的差事了。就是平姑娘你啊,以後可能沒有威柄風光嘍,和我一起當閑人吧。”
“奶奶,你早就……”平兒吃驚的看著我。
“嗯。”我點點頭。
王夫人和刑夫人得不得罪都一樣,賈母隻要不死,她們都不能把我怎麽樣。至於賈璉,他不厭棄我我還厭棄他呢。如果他現在就寫休書,那我真的要謝天謝地,馬上打起包袱走人。
“對了,平兒。”我小聲和她咬耳朵:“你覺得要是太太把我擼下來換她自己管家,府裏一個月得花出去多少錢?”
平兒哧的一聲笑,又急忙做出正經的表情:“奶奶,這話可不好亂說。”
“我也沒亂說。”就憑王夫人那個水平……賈府可以完全不用等人來抄了,自己估計就就先敗光了。
“旺兒呢?”
“在後頭車上,跟興兒他們在一塊兒呢。”
我們沒有再說話,車子吱嘎吱嘎的朝前走。在這個沒有橡膠輪胎和減震裝置的年代……坐這車其實不是多享受。但是下雨天轎子不方便,而且總比走路要強多了。
可我正在自己安慰自己,給這個車子說好話的時候,忽然車廂重重的震動了一下,轟的一聲響,差點沒有歪倒,可是明顯的一邊已經陷下去了。
平兒掀開簾子問:“怎麽了?”
趕車的說:“平姑娘,剛才不知道哪兒滾過來一塊石頭,撞在咱的車輪子上了……”
平兒不耐煩的說:“車還能走嗎?”
“走不了了。”我從簾子縫裏看到他抹了一把臉上潮乎乎的雨水:“輪子被撞壞了。”
平兒咬著唇,我看她很想罵一句廢物,隻是忍住了沒吭聲。
雖然平路上有塊石頭很奇怪,但是也不能太責怪他,畢竟這天還下著雨,他戴著鬥笠也很影響視線。
“這可怎麽好!”這事兒讓平兒更加焦躁不安起來:“要是耽誤了時候,府裏肯定會知道了,再說今天出來的事……”
“別擔心,我們坐後麵的車子也行,讓其他人再找輛車,反正都可以回府。”
我想,車到山前必有路。
但是我絕對沒想到這路來的這麽快。有一輛深色的青色車子從我們後麵駛過來,上麵搭著上好的油布遮頂。
我的車夫還沒有打算著去向人求助,那車自己停了下來,車簾一挑,露出一張臉龐,真是讓我意想不到的一個人。
“這車輪好象是不能再用了啊。”那輛車的車夫說,不過我的注意力卻不在車夫身上。
那輛車上的人竟然是我見過的人。自打我來到這地方,見過的人可是沒有幾個,賈府外就更少了。可是這個人就是昨天我在茶樓見到的那個江公子,不過他今天穿著一身寶藍色的綢袍,看上去比昨天……少了幾分不羈,多了幾分貴公子的氣派。
“咦?這不是……”他微笑著說:“真巧啊,今天又遇著夫人了。怎麽,車壞了麽?”
我有種奇怪的感覺,這個人看起來絕對不象是當街調戲人的那種登徒子,難道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總覺得這個人出現的太巧合也太詭異了一點。
“啊,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那個人掀開車簾,跳下車來的動作很輕盈靈巧:“不如這樣吧,反正我離家很近,夫人不妨先坐我的車回府去,也免得家人擔心。”
我看看他的車,很緊固,有著不張揚的貴氣。
“那怎麽好意思。”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他嗬嗬笑著說,就那樣站在雨裏,不客氣的說,他沒賈璉的皮相生的好。但是他比賈璉多了點東西……唔,靈魂,還有思想。他的眼睛是這樣告訴我的,他不是一個得過且過的人,最起碼看他清亮的眼睛,一定不是沉湎酒色的紈絝之徒。他沒提起昨天的我的傘,似乎根本我沒有借給他一把傘一樣。
真是……很沒道理的,我又一次想起了許仙白蛇借還傘的相遇相會……雖然我的生活閉塞,但是不代表我不知道這兩個千古流傳的愛情悲劇。梁祝,還有白蛇傳。
當然我不是白蛇,他也不是許仙。雨霧朦朦,這個時代的人不會把雨中相會說成是浪漫。他們……也許並不懂得浪漫。
我也不懂得,隻不過,在這個時候突然看到這樣一個人,產生了一些胡思亂想,僅此而已。
反正我出格的事情做的多了,不在乎再多一件。
“其實我們還有一輛車……”我指指後麵那輛。
“啊,那是下人們乘的車,夫人豈可以屈就。”他笑微微的說:“請夫人換乖我的這一輛吧,以免再多耽擱時候。夫人到了府上,讓車夫趕著車自行回來就是了。”
“江公子盛情難卻,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平兒就是這點好,鳳姐若是做出決定,她不會當麵頂撞反駁。
我們一起下了車,然後上了這位江公子的車。當然,車夫還是他的。
怎麽說呢,這車從外表看起來隻是大方不失貴氣,可是裏麵卻完全不是這麽一回事兒了!我的車裏除了坐凳沒放別的多少東西,靠角落的小抽屜裏有時候會裝一些胭脂梳子等物。女人是需要補妝的,這一點無論古代現代倒是都一樣。我那個時代的女性也會隨身帶著化妝包。
但是這個車子裏……實在讓我沒辦法不聯想到叔叔的那輛車。看起來,這輛車的主人恐怕是想把一生都放在這車上,無比舒適的坐椅,車壁上有一個又一個小小的格扇,可以聞到淡淡的酒香和點心的甜美氣息。座椅下的下麵放著幾本書,我掃過去一眼,似乎是話本小說,總之不是什麽中庸大學之類。甚至一邊的車壁上還有一個固定在那裏的托架,上麵有暖包裹著的茶壺,邊上還塞著杯子。
平兒湊過去聞了聞,小聲說:“奶奶,那裏頭不是茶水,是暖熱的酒。”平兒仔細看過了車裏的這些東西,然後低聲下結論:“不知道是哪位公候府上的車子啊,可是不記得有哪一家姓江的公候能有這麽一輛車子。”
“也許不是他的……”我不知道為什麽,好象心裏就覺得應該回頭去看一眼似的。掀開的一角車簾,讓我能看到已經向前駛動的車子原來停留的位置上。那兒站著那位江公子,他身後的書僮正把傘遮到他的頭上。
可是,為什麽,他身旁還站著一個穿著玄色布袍的人?我一眼就認出來這人就是昨天在茶樓和他在一起的人,一直沒有說話,存在感也不那麽明顯……
這人從哪兒冒出來的?
兩次看到他,一次是逆光,一次是隔著雨幕,都看不到他的長相。真的很奇怪……這個人的存在感,並不是那種淡薄而軟弱。不是那樣的,其實他不是淡漠,而深沉吧?他站在那個江公子的身旁,就象是流淌的溪水與平靜的深潭一樣,人們總是會注意到活躍的發出聲響的溪水,而卻無法在第一時間發現深潭的存在。
“奶奶,”平兒有些不安:“這人恐怖與咱們府裏並非世交,不知道會不會……”
“放心吧,他們總不能把咱們拐了賣了去。”
平兒握著我的手,沒有再說話。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每一步,邁出去的方向究竟是不是正確。
但是,我總得去嚐試。
我得改變原來既定的命運。
我再回頭的時候,已經看不到那站在街上的人了。
20
丫頭媳婦們撐著傘,我在二門處下了車。青石鋪的路麵閃著一層潤澤的水光。我吩咐平兒給那趕車的人賞錢,那個人怎麽也不肯接,也沒有多說話,又趕著車走了。
經過這一上午的折騰,我和平兒的臉色都不怎麽好看。因為陰雨天的關係,脂粉也顯得沒了顏色,跟牆灰一樣貼在臉上。
“奶奶,先傳飯還是……”
“先洗把臉,飯就端進來咱倆一塊兒吃吧。”我問門上的上廝:“你二爺在不在家裏?”
“二爺一早往東府裏去了,好象是珍大爺請二爺有事商議。”
我進了院門正往裏走,尤二姐身邊的丫頭青姐正站在那兒探頭探腦的,一看到我,急忙迎了過來,喚了聲奶奶,下麵的話卻又不說了。
“什麽事?”
“尤姨奶奶身子不舒坦,早飯吃了都吐了,到現在就喝了點兒水,看起情形不大好,所以來回奶奶一聲,是不是打發人請大夫來給瞧瞧。”
我站住腳想了想……難道尤二姐現在已經開始害喜了?這可比書裏反應的時間要提前了啊。
“也好,等吃過飯,就打發人去請個相熟的大夫來看看。”我繼續往屋裏走,可是青姐還亦步亦趨的跟著。
我問她:“還有事?”
“不不,沒有。”
我看她一眼:“沒事就回去伺候姨奶奶,問問廚房今天有沒有什麽清淡的菜給姨奶奶端兩樣來,在這裏忤著做什麽?”
青姐沒有善姐那麽伶俐,也膽小的多,被我說的轉身一溜煙兒的回東屋去了。
平兒扶著我進了屋,更衣,洗臉,我懶得再上脂粉,在臉上塗了一層杏仁脂就算了,話說一卸妝之後,臉色是顯得有些黃。
也許是鳳姐的體質需要增強,也可能是與塗了粉的臉色對比才顯得差別太大。但是公平的說,鳳姐呃,皮膚不錯,很細膩,摸上去的手感象摸著絲綢,而且沒有雀斑啦什麽,非常幹淨的一張臉。
丫頭把飯桌抬進來,平兒跟著進來,替我卷起袖子,添了一碗飯,我說:“你也吃吧。”
她答應著坐下,又替我挾了些筍片,才說:“剛才青姐還是想說件事兒的。”
“唔?什麽事兒?”
“上午我們走了之後,西屋的和東屋的拌嘴呢。”平兒說:“不知道她哪裏聽來的,說東屋的以前就……”平兒把聲音壓低:“不清不白的,指桑罵槐說了好些難聽的話。”
“那東屋的是因為聽了這些才病起來的?”
“那倒不是,”平兒說:“她倒不是裝致拿喬的人。早起就反胃了……”平兒忽然想到一件事,筷子頓在半途:“東屋的會不會是……”
“可能是吧。”我也沒有把話說死。不過秋桐這麽快就去找尤二姐的麻煩倒是我沒想到的。但是這次情況不同。原來的鳳姐唆使張華打官司,才把那些事弄得盡人皆知,尤二姐連門都出不了。但是這次我並沒有張揚,秋桐的消息倒是夠靈通的啊。這府裏的關係錯綜複雜,連鳳姐捆了兩個得罪尤氏的婆子,都可以轉了三個彎引出刑夫人來找碴,秋桐要是家生子的話,七大姑八大姨的都在這府裏麵,要知道東府那邊的事情其實一點也不難。
平兒還在抱怨:“這也太不把奶奶放在眼裏了。”我笑笑:“秋桐多半是覺得他是老爺給的,比我都不差什麽,不過昨兒隻是擺酒稱她姑娘,東屋的卻是在外頭正兒八經燒紙抬轎娶的二房姨奶奶,心裏不忿。行了,別念叨她們兩個了,吃了飯,還得到老太太那裏去,對了,你吩咐人,可要請個好大夫來給東屋的看看,要真是有了身孕,那自然另有一番道理。”
平兒答應著,又多看我一眼。我問她:“你看什麽?”她抿著嘴一笑:“我看奶奶不搽脂粉,倒也好看,和上了脂粉又不一樣。”我猜她剛才想說的恐怕不是這句話,也沒有再問。上午出去折騰了大半上午,倒是胃口變的很好,吃了滿滿一碗飯還沒夠,又添了一次飯,雞皮蝦丸湯酸酸的很合口,我喝了不少,撐的肚子漲漲的,靠在那裏一動也不想動,小丫頭端水盅和漱盂進來,後麵兩個端著水盆巾帕,我漱了口淨了手。這時代沒有自來水和抽水馬桶,可是傭人多的很,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貴婦少奶奶的生活幸福的象豬一樣,傭人們提供了各種服務與便利……
不,更正一下,與豬還是不同的。畢竟豬不用動腦子,可是當這個二奶奶可是得時時小心在意,實在累心。
我重新上了一點脂粉,因為聽說這個時代的粉為了保質防腐,都加了鉛的成份在裏麵,所以一般又叫鉛粉,還有個詞不是說“洗盡鉛華”麽。想起來就有點怕人,能不用我還是不想用。但是要見人是沒辦法的。三從四德的說頭裏麵,有一條就是講的婦容,這時代的女人,哪怕是我看到的上夜坐更的婆子們,臉上也塗些粉,耳朵上也掛著墜子,就算沒有釵簪花鈿,也得弄塊包頭巾,把自己拾綴的利利落落的。
我出去的時候特別繞了一下路,旺兒雖然已經成家,但是兩口子都在我這裏當差,我從東邊夾道走,繞過穿堂,左側裏有一間下房,旺兒現在正趴在裏頭哼哼唧唧,我站在門口,屋裏有股黴味,我不想進去。
“傷的重麽?”
平兒扶著我,在一邊冷笑:“哪能呢,他事先已經墊了牛皮和棉花,聽著打的啪啪響,真有落到身上的勁兒不到十之一二,這是做給那些人看的。”
旺兒趴在那兒賠笑,今天倒是多虧了他配合。雖然我也的確查出來,他有在中間動過些手腳,但是今天把黑鍋全讓他背了,他心裏要說沒有委屈抱怨那是不可能的。
“行了,你在中間搗鬼,當我不知道麽?這一次,我是洗了手,你也就從裏麵脫出來了。等過了這幾天,你就到東山莊子上去,那兒原來的莊頭兒王富我已經許他脫籍家去了,你以後就在那兒……”
我話沒說完,旺兒已經要從鋪上爬起來磕頭,看他的動作就知道根本沒什麽重傷,卻還擺出一副傷重的可憐相,又要做出殷勤的姿態,我忍不住好笑:“你趴著吧,別再起來了。你裝的也怪辛苦的,我忍笑也忍的辛苦,肚子都疼了。”
平兒陪著我抄近路去賈母的院子,小丫頭打著傘跟著。平兒低聲說:“奶奶,剛才興兒他們說,車已經趕回來了,隻是輪子壞了,得送去好生修整。”
“唔,修就修吧,這兩天就不坐了。”
“還有,剛才我吩咐人去請王太醫,可是回來說王太醫已經不在京裏了,家人說是謀了軍前效力,前兒就已經動身離京了。可巧與王太醫住的鄰近的有一位胡太醫,不然就請他來瞧瞧?”
胡太醫?胡庸醫吧?
我小聲念叨了一句,平兒沒聽清楚,睜著一雙明澈的眼睛看著我。
“這個人可沒聽說過,不知道醫術怎麽樣。”
“橫豎也是太醫院裏的,該不會錯吧?”
“是叫胡君榮嗎?”
“這個我可沒記清,”平兒想了想:“好象是叫這個名兒吧?奶奶怎麽知道?”
其實這個胡太醫未必是很糊塗的庸醫,一般大夫總不會連喜脈也診不出來。書裏尤二姐的遭遇,多半是鳳姐在後麵指使著那胡太醫亂用的猛藥。
“還是別請這人了,”我說:“打聽著有千金科,專診婦人小兒的請一個來,又不是病急,用不著亂投醫。”
其實這件事沒有懸念,因為我知道尤二姐的確是有身孕了,隻不過看她的樣子也瘦瘦的不象是太強健的樣子,就算沒人算計,不知道她能不能順利生養下來……畢竟這個時代,小孩子夭折的機率都在十之四五,差不多一半對一半了都快。
平兒又用眼覷我,我問她:“你又看我做什麽?”
她用帕子掩著嘴笑:“沒什麽,我看著奶奶今天的精神倒好。”
這麽說著話已經一路走到了賈母的院子這裏,丫頭們紛紛說“二奶奶來了”,打簾子的上來攙扶的好不殷勤。我問:“老太太睡午覺了不曾?鴛鴦哪裏去了?”
正說著,鴛鴦從裏麵迎出來,笑著說:“二奶奶進去吧,老太太今兒是不睡午覺了,正想找姨太太和太太一起來抹牌呢,二奶奶來的正好。”
我看她穿著件鴨蛋青的長夾背心,站在門邊亭亭玉立如一枝玉蘭花。鴛鴦的頭發特別好,既黑又濃,挽起來之後根本用不著裝假髻。她算是賈府裏所有丫環們的尖兒,雖然並不濃妝豔飾,卻自然與其他女孩子不同。別的不說,就說她頭發上那枚金絲五鳳銜珠釵,肯定是賈母賞她的,這首飾無論樣式,做工,珍珠的質地都十分精致華美。
她又轉頭吩咐小丫頭:“老太太吩咐去請姑娘們來,一起說說話解悶,下雨天別都悶在屋子裏頭,一起坐坐聚聚才好。”

21
賈母穿著件琵琶襟的衫子斜靠在美人榻上,看到我進來的是否,眼睛笑眯成了彎月牙:“我正想著讓人去叫你過來,可巧你就來了。”
“要不老太太怎麽最疼我呢。可見我最和老太太貼心不是?”討好一個老太太我倒不會覺得又什麽不好意思的,權當自己尊老愛幼發言美德。
“就你嘴乖。” 賈母指著圓凳藍我坐下,小丫頭奉茶給我。
“我可不知道老太太在找人湊牌局呢,兩收空空就來了.”我笑著對平兒說:“你家去給我取幾吊錢來,省的老太太又說我耍賴,小氣。唉,我今天又不知道得輸多少了。”
我話沒說完,賈母已經笑的前仰後合,直叫鴛鴦過來撕我的嘴。其實要討賈母開心也不難,輸給她幾吊錢,她樂嗬嗬了,比送什麽值錢玩器之類的那可要劃算的多。
賈母愛熱鬧,愛吃食。以前鳳姐要是弄到什麽新鮮的吃食也都不忘了孝敬賈母一份。比較近的,似乎又炸鵪鶉,還又新鮮鹿肉之類的挺不少,隔三岔五的就有孝敬。對了,盧雪庵聯詩的時候他們吃的那鹿肉,似乎就是鳳姐得了,送到賈母這裏來,又被寶玉和湘雲給算計了烤著吃的。
我忽然想起來今天有新鮮野雞,正好晚上吃。

不一會邢夫人和王夫人都來了,四個人正好湊了一桌抹牌。這種牌可以稱之為紙質的麻將,鴛鴦坐在賈母後頭對我使眼色,邢夫人和王夫人根本就使活動的抹牌發牌機器,根本也沒有想過要贏,隻是她們要麵子自重身份,不會象我這樣明目張膽的放牌給賈母吃。
賈母樂嗬嗬的和牌收錢時,我看見邢夫人的嘴角不屑的撇了一下。

其實她不時因為不屑而是因為嫉妒吧?我歎口氣,這就叫順了姑情逆了嫂意,誰也不能討所有人的喜歡。邢夫人和鳳姐的關係已經沒法改善了 ,其實鳳姐真的坐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令她仇視的事情?沒有隻不過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出身不同,性格不同,地位不同,待遇不同,甚至人生價值觀都不一樣,再加上一幫人挑唆煽火,嫌隙漸漸的成了仇怨。隻是現在賈母在,所以邢夫人不能把我怎麽樣。等賈母一過世,邢夫人是正經的婆婆大人,要收拾兒媳婦那還不是小菜一碟?指望王夫人護著嗎?我看看她,王夫人臉上沒有表情,線條倒算是柔和,隻是……她是個明哲保身的人,況且等她有了自己的兒媳婦之後,侄女兒的死活她還管麽?

賈母又贏了一次牌,然後邢夫人也贏了一次,不過贏麵不大,賈母笑著數錢給她,我轉頭看那邊,黛玉她們正在一邊下棋的下棋,聊天的聊天……我心裏忽然生出一種荒唐的抱怨來——怎麽讓我附身變成了鳳姐而不是黛玉呢?好歹還是花季少女,沒有一個爛渣渣的好色鬼老公,沒有一個恨我如眼中釘欲拔之而後快的婆婆,沒有一屁爛賬整天焦頭爛額,沒有一個不知道如何去對待的女兒……
算了,她們也有她們的身不由己。首先我不想變成黛玉,天哪,肺病加憂鬱症的身體比我原來心髒病加哮喘的身體似乎是好那麽一點點……真的隻是一點點而已,寶釵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迎春則是嫁給了一頭狼,比賈璉可恐怖多了。起碼賈璉他不踢打欺淩老婆————最起碼目前是沒有打過。探春去和番,惜春出了家……
元迎探惜,其實是一句原應歎息。

我又點心不在焉,又放錯一張牌,這次是王夫人贏了。本來我就不怎麽會玩兒,有概念和有牌技完全是兩回事,反正幾圈下來,除了我,其他人都有進賬,唯獨我一直在輸錢。邢夫人的臉色更難看了。我下家是王夫人,對家是賈母,我放好牌,吃牌得益的是王夫人。點炮的話,和牌的也多半不是她,她肯定覺得我是在故意討好王夫人和賈母,唯獨不把她放在眼裏。就像是那個有名的丟斧子的故事裏麵說的,你隻要心裏想著斧子是鄰居偷的,那麽她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你都會覺得他是偷了斧子的表現。現在邢夫人多半也是這麽看我的,他一定覺得我時時處處都在瞧不起她給她難看。連我心不在焉放的牌,那也是有意的討好王夫人而忽視她,貶低她。

賈母玩了一會,笑著說散了吧。我笑著說:“也該散了,再玩我就輸精幹了,恐怕得把衣服首飾都脫下來抵在老祖宗這兒,才得贖身回家去呢。”

賈母笑的更開心,王夫人抿著嘴角,很有大家風範的也微笑了,隻有邢夫人,那扁扁的唇三分象笑七分象是鄙薄。

賈母看起來笑嗬嗬的什麽都不在意,但是她其實應該是什麽的都看在眼裏了,隻不過在她的地位上,有句話叫做難得糊塗,很適合她。有的事知道要裝不知道,又的事看見要裝沒看見。有的事情是心裏明白的,但就算是賈母也沒有辦法。

比如,榮國府日漸衰敗,還又寧國府的荒淫混亂。

她知道,可是她能怎麽坐呢? 她已經活不了多久了,抱著一種得過且過,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的心態,在享受著她最後的時光。
我們這邊牌局散了,我走過去,探春和寶釵下棋,抬起頭來向我笑了笑:“二嫂子,你今天又輸了不少吧?”

我笑笑:“我本來玩牌就不行,純是逗個樂兒。”

我還想看看她們下棋,以前我也沒有接觸過這個,總覺得既風雅又有奇趣,棋道高手們總是與一段又一段傳說相伴相隨的。可是隻看了兩眼棋盤,黑的白的交錯繁雜,我隻覺得眼前的景象似乎會動,會旋轉,別說想看出誰勝誰負。誰占上風誰居弱勢了,隻覺得那黑的白的眼色都是會動的,交錯著相互纏繞相與敵對,我隻覺得頭暈目眩,身體一歪,要不是伸手扶住了一邊丫頭的肩膀,差一點就摔倒了。

探春急忙站了起來扶住我另一隻手:“二嫂子,你怎麽了?”
“沒事……”我笑笑,坐了個深呼吸,不再看那棋盤就沒有這種感覺:“我還想看看你們下棋的熱鬧呢,可是沒想看到了兩眼就頭暈起來,不看就沒事了。”

探春和寶釵一起訝然的看我,我有些意外,心裏也有點沒底,咚咚的心跳象在打鼓。

這話說的不對嗎?她們為什麽這樣看我?
難道,難道她們能發覺我與過去的鳳姐,有所不同?



22


寶釵和探春交換個眼神,微笑著說:“二嫂子是沒學過棋的人,可是卻好像能得棋意呢。”
棋意?我不太懂,難道看棋看的眼暈還是件好事嗎?我可沒有她們說的那麽厲害,估計隻是讓那黑黑白白給暈花了眼,而且又是久坐之後,乍一站起來才頭暈的吧。

不過我們沒再聊下去,外麵丫頭驚喜的聲音,好像過節一樣高興的喊著:“寶二爺來了!寶二爺回來了!”

哦?自從她正經的進了學,在賈母這裏遇到他的時候是少之又少。我看了一眼黛玉,她的眼睛閃亮,就像兩顆星落進了她的眼裏,那種喜悅和淡淡的傷感毫不掩飾,整個人一下子容光煥發,閃亮動人。就像是被仙女施了法,這一瞬間她美的讓人不能逼視。我忽然想起一個詞兒——至情至性,這個詞用在她和寶玉的身上非常貼切。一個對感情毫不掩飾,毫不退縮。一個如此癡心,勇往直前。

說話間丫頭們已經打起了簾子,寶玉從外麵進來。他披著一件素棉緞的天青設披風,看起來十分清秀俊雅,以前那種錦繡紈絝的氣質不知何時已經悄悄褪去,因為穿著高底雲靴,顯得個字也高了,仔細看,臉龐也瘦了不少,原來圓潤的一張臉,現在卻顯出了明顯的略尖的下巴。

“給老祖宗請安。”他行下禮,賈母已經把他一把抱住,愛憐而疼惜的說:“竟然瘦了這麽些!學裏一定沒吃好吃的,好容易回來,得給裏好好補一補。”賈母喋喋不休的抱怨著:“學裏根本吃不著什麽東西吧?真是的,一開始就不該答應你在學裏住宿的,這可怎麽好,身子熬垮了可不成……”

真是慈母多敗兒,寶玉的放誕天真絕對都是又根源的,這個根源現在大家都看見了。

我說:“正好今天又新鮮的野雞,正好熱熱的燉了來,寶玉喜歡吃這個。”

寶玉向邢夫人王夫人問安,也沒漏下我,然後是問候幾位姐妹,對其他人都是客氣有禮的,對黛玉卻不一樣,問她:“妹妹這些天身上可好?天氣冷了咳嗽有沒有再犯?有沒有按時吃藥?閑下來在家都做什麽?”

黛玉隻說:“我一切都好。你在學裏如何?同窗可好不好相處?先生教授的東西是不是都冷明白?”

果然不一樣……我忽然明白過來,寶玉突然轉變,但是其中的緣由他應該已經是和黛玉說明白了,也解釋過了。他現在是為了兩個人的將來而努力,不然以黛玉平時的性情,一定不會有現在這樣的鎮定從容。

賈母吩咐他:“快去換了衣裳吧,咱們一塊吃飯。”寶玉應了一聲去了,黛玉緩緩的坐了下來,靠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細節我雖然猜不著,但是肯定是圍繞著寶玉。冷讓黛玉天天想著的念著的,除了他再沒有別的人和事,這簡直是賈府上下皆知的秘密,上至賈母,下至跑腿的小廝興兒他們沒有不知道的。

我回稟賈母,因為尤二姐身子不她妥,吩咐請太醫來給診脈,我回去照看照看,很快回來。外麵的天色陰暗,雨還沒有停,淅淅瀝瀝的下個沒完。丫頭問我要不要點上三瓦燈籠,我說不用,就這麽幾步路,回來的時候再點不遲。

我到了院門口,小丫頭們喊著:“二奶奶回來了。”平兒從裏麵接出來,臉上神色有些古怪,我問她:“二爺可回來了?”

“東府裏傳話來,說珍大爺留二爺在那邊用了飯再過來,叫我們不要等。”

我一邊向裏走一邊問:“太醫可來過了?怎麽說?”

平兒沒有接話,等我們進了屋,我把護手套摘下來,平兒湊近我,聲音不大不小的說:“奶奶,剛才請了位孫太醫過來,據說是挺內行的……”

“唔,怎麽說?”

其實我覺得沒懸念,真的,怎麽說呢? 如果說我們現在是在進行一場叔叔他們說的,一場電腦遊戲,那麽我就是預先瀏覽過了遊戲攻略。如果說是在進行一場考試,那我就是偷看了考試卷的人。果然平兒說:“太醫說,東屋的……有孕了。”

“是麽。”我的語氣平靜的不能在平靜了,平兒有些驚訝和不知所措的看著我,可我覺得真的沒有什麽可吃驚的,我也做不出吃驚的樣子來。我隻是平靜的陳述了一句。既不意外也不驚怒。

“太醫沒說別的?”

平兒有點走神,不過回話還是很完美:“太醫說,她身體不是那麽強健,心思重什麽的,意思是得好好補一補,而且不能太勞神擔心,更不能受氣。”

我歎口氣:“我知道了。先去問問她晚上想吃些什麽,吩咐廚房給她單做,從我的份例上出。”

這叫什麽事兒,賈璉偷娶的二奶有了孩子,我還得給他好好的照應著。

“打發人到東府裏告訴璉二爺一聲,這是好事兒,讓他別吃酒,早些回來陪陪東屋的,也好讓她心情好點兒。”

我的心情卻不怎麽好。雖然這些人這些事原來和我都沒關係,可是現在卻是一件一件的都切切實實的變成了我的事。

“好了,這些事你吩咐人去辦吧。我還得到老太太那裏去,今天寶玉回來的早,老太太高興,晚上說不定還會吃兩杯酒。要是二爺回來,你把事情回明,讓他定奪著辦,或是先瞞著老太太,或是索性回明了……”

平兒應了一聲退了出去,我揉揉額角,感覺著看棋那個時候的暈眩感似乎又要回來了。鳳姐的身體也並不是太好啊,一定得請大夫來好好診治調理一下。天大地大健康最大,沒有失去過的人不會明白,等到失去了再後悔可就來不及了。我是可以失去一切,但是絕對不能失去現在擁有的健康。

賈母那裏傳晚飯規矩大,我想著未必能吃飽, 又覺得腹中饑餓,讓平兒找了點心來墊過了肚子猜又回去。黛玉她們也留飯了,賈母領著孫兒孫女外孫女兒,倒是不拘禮,尤其是對寶玉更是噓長問段,給他夾菜,命人添飯,恨不能將他瘦下來的肉一下子全再給喂回去。至於我?嘿,我的孫媳婦身份決定了我得等她們都吃過了,猜和鴛鴦她們一起就著吃點,野雞燉的倒好,熱燙的吃下去,覺得這雨天的寒氣似乎都被衝淡了不少。

賈母拉著寶玉的手坐在一起說話,說起他在學裏冷不冷,中午吃的習慣不習慣,寶玉說:“雖然不比家裏,但是飯食也幹淨合口。就是這兩天總下雨,學裏也到處顯的怪潮的,所以今天散的也早了。明兒休一天,不用去。”

賈母忙說:“哎呦,那明兒可得好好的歇一天了,多睡一會兒,想吃什麽讓他們做去,可別委屈了自己。我看你這穿的也單薄,這個雨要是一停,天立刻就得冷起來,回來讓他們把棉毛衣服都找出來給你備著。你現在講學,以前的衣裳未必合穿,鳳丫頭,你看著挑些衣料子,再給寶玉裁幾身素淡的合適學裏穿的。”

我在旁邊答應著,有個小丫頭過來跟我說:“二奶奶,平姐姐找你呢,說是家裏有事。”

我說知道了,賈母說:“既是有事,你就先回去吧,好歹記者可不要事多給混忘了。”

“是,老祖宗請放心,忘不了的。”

我猜著多半是賈璉回來了有話說,所以平兒要找我回去,果然沒有猜錯,賈璉已經回來了,應該是已經在東府裏喝了一些酒,眼圈兒有點紅,臉上簡直熠熠閃光。怪不得人言說,人逢喜事精神爽,賈璉也是個成家辦事的當家爺們了,可是到現在膝下也隻有巧姐一個女兒,這一下尤二姐有了身孕,他當然高興的很,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了。

23


我一看到他就有種煩躁感,但還是得控製自己的情緒,到了跟前跟他說了聲:“給二爺道喜。”

賈璉笑嗬嗬的說:“同喜同喜。”

同個鬼,喜的隻有你吧?秋桐也站在一邊,憑心而論她也算個美人,雖然風姿比平兒還不如,但勝在新鮮,何況不管有沒有內在人品如何性格怎麽樣,隻要長的好一點,賈璉就絕不挑剔,生冷不忌老少不拘男女鹹宜——嘿,他倒是好胃口。

我要是原來的鳳姐,一門心思想好好過日子的,我也得設計把尤二姐除掉。因為鳳姐還沒兒子,尤二姐要是搶在前頭生下了一個男孩兒來,那就是賈璉的長子。在這個時代可真是要人命的事情。


我坐了下來,賈璉興頭真足還說要給尤二姐弄個小廚房,我一聲不響,倒是平兒提醒他一句:“在老太太那裏,可還沒有說已經圓了房的。”

賈璉怔了下有笑:“這也無妨,延續子息是好事,老太太也不會說什麽。”

老太太當然不會說什麽,她幾時又說過什麽了?

我點點頭,賈璉說什麽我都沒反應,平兒站在一旁,笑容僵硬。秋桐則是扁著嘴,一副不屑狀,她這幅情狀倒是很像她的舊主子邢夫人,主仆都是這幅無智無謀又刻薄愚蠢的樣子,是不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呢?

回了屋裏我還是覺得倦,真該早些請大夫來看一看,吃些藥調理一下。


“奶奶”平兒輕聲說話,我迷迷糊糊的靠在椅子上,屋裏燒起炕了,暖哄哄的熏的人快藥睡著了:“東屋裏的身子不是怎麽好,這孩子未必養得下來呢。”

“管她呢,東屋的事,我們不要理。”我懶懶的翻了身:“給我倒杯茶來吃,口渴了。”

平兒去了,不多時我又聽著輕盈的腳步聲進屋了,懶洋洋的伸出一隻手去接茶。

可是預想中的茶杯遲遲沒有放到我手上來,我疑惑的轉過頭,眼睛一瞬間睜的老大,一手緊緊掩住嘴。
我不知道為什麽,我本能的覺得我不能出聲, 不應該讓別人聽到,發覺。

有個陌生人出現在了我的屋裏。

這人穿著一身黑衣,肩膀上還有些潮濕的水光。外麵的雨絲很細密,但是卻還沒有停。她的頭上和臉上一樣蒙著黑布,打扮一如我曾經在古裝劇裏見過的夜行人。


她是個女子,我看得出來,她的肩膀不算寬,身材也很苗條。

“夫人請不要害怕,我沒有惡意。隻是府上門太嚴,我進不來,隻好行此下策。”
她把臉上的黑布取了下來。


我從榻上坐了起來:“李……姑娘?”


這個姑娘的樣子我還沒有忘記,就是那個李文秀。我來到此地的第一天,去接尤二姐的路上遇到了她…我當時覺得她氣質極好,有卓然出塵與眾不同。現在看來,我的眼光是沒有錯,隻不過我沒有想到,她的與眾不同竟然如此……刺激。

“夫人還沒忘了我。”她不好意思的笑一笑,我指著一邊的椅子說:“李姑娘坐。有什麽要緊的事得深夜前來?需要我幫忙麽?李盡管說,我若是能夠幫得上忙一定不會推辭。”

燭光應在他的臉上,全黑的頭巾和衣裳,更顯得皮膚雪白。她的秀美與賈府裏這些養尊處優的小姐,真的很不一樣。她顯得更加天然更加灑脫。


我在心裏猜測著,她是個……武林中人麽?


看這打扮和做派,真的很像古裝劇裏的女俠的樣子。隻不過,我和她應該除了上次就沒有什麽交集了吧? 她深夜前來是為了什麽事?還有,有武功在身的人,上次怎麽會在街上暈倒險些被我們的車撞了呢?我感覺著,俠客們應該是百病不侵的吧?


“因為上次被夫人所救,所以我心裏一直感念夫人的恩惠,若是不能報還,心裏總是不能安生踏實。上次走的時候我就看著夫人的氣色……似乎不是太好。我也懂得一點調理養生的法子,若是夫人不嫌棄,我想,夫人卡伊練一練,早晚調息打坐,時日長了,自然能強身健體。”她抬頭看我一眼,又低下頭去:“夫人別介意才好。我自幼在塞外長大,對這些禮儀規矩都不太懂。白天要是求見夫人,恐怕是很難過的。所以我想著晚上來這麽一遭,若是夫人覺得我太冒撞,就但我沒有來過……”


“哪裏,”我微微一笑,伸過手去握住她的手。她人秀氣,手卻粗糙,不知道是練武還是要謀生做活。她來的正是時候,聽起來好像是一種武功心法之類的,可以調理身體。那有什麽不好?簡直好極了,大好特好,正巧是想瞌睡就有人送個枕頭來。我這才想著要請大夫調理身體,就有人自動送上門來了,而且這樣靠練功來強身健體,應該比吃藥的效果強多了。俗話說是藥三分毒呢,我以前吃藥都吃怕了,現在能不吃就不吃藥,那自然更好。


“快別說見外的話,我要是惱,剛才就喊出聲來叫人了,不過……”平兒要是見了她,肯定要吃驚叫嚷的。


說起平兒,她倒茶怎麽還沒回來。


李文秀很聰明,看我停了話,就說:“夫人是想著剛才出去倒茶的那個姐姐吧?我進來的時候點了她的穴,她現在在外麵椅子上躺著呢,夫人放心,隻一會並不會對身體有損害。等我走時再給她解開穴道,她大概隻會一位自己打個盹兒,做了一會夢呢。”


點穴?我簡直要兩眼放光,抓著李文秀舍不得鬆手了!這世上還真有這麽神奇的武功存在啊?我以為……我一直以為紅樓夢這個世界裏是沒有那些說法的。


李文秀從懷裏取出幾張紙,上麵的字跡唔……也算工整,至於好看不好看,那就不用講究這個了,畢竟內容最重要。再者說,我自己的字,那也寫的不怎麽養。


“這上麵寫的是行功口訣,夫人詠熟之後,依上麵所講的盤膝靜坐,每天早晚個半個時辰。我以後還會再來的,助夫人理清經脈,調息順氣……”他講的詳細,我聽的認真。李文秀又說:“上麵所講的人體穴道,夫人可了解一些嗎?”


我搖了搖頭,這個是真沒研究過。


“今天恐怕是來不及了,明晚上我再過來吧請夫人身邊不要留什麽人,不然啊,”她一笑:“我又得請他們暫且小睡了。”

我點點頭,這個李文秀姑娘雖然沒說自己的來曆馬克思我覺得她真是個恩怨分明重情重義的人。

“裏的一番心意,我是領受了。咱們也別客氣的夫人來姑娘去的,我該比你大幾歲,你就喊我鳳姐姐吧,我叫你文秀妹子,可使得?妹子家住那條街上?家裏還有些什麽人?你這麽晚了還出來,家裏人不擔心麽?”

她說:“也好,那我也不客氣了。不過我隻有我自己。我父母早亡,流落塞外。前年才回到中原來……我隻有自己一個人。走到哪裏算哪裏,家……”她露出迷惘的神情來:“我早沒家了。現在在城西細水巷裏憑著商大娘家的房子住著,日常做些活計。那次我生了病,又趕著去蘇家繡鋪交活計,回來的時候迷迷糊糊的,倒在路上,是鳳姐好心腸拉了我一把,又替我請醫問藥,我……”


我不等她把感激的話說出來, 就截住了:“那是咱們有緣,所以才在那時候碰麵的。要不然我天天不出門,就那麽一次,卻正好遇到你了。你也是啊,若是早一時或是晚一時路過那裏,就也遇不上我了。這冥冥有些事,真是很玄妙的,人力不能預知,你說是不是?”

她點頭稱是,我又問:“妹子你剛才來,外麵的護院什麽的都不知道,是不是……這就是傳說裏說的輕功?我就聽說過什麽草上飛,八步趕蟾,又是踏雪無痕什麽的,說的好不玄奇啊,妹子裏都會麽?”


她笑容美麗,露出整齊雪白的牙齒:“是,鳳姐姐倒聽說過這個。其實沒有傳說的那麽玄,要能飛天盾地,那還是人麽?不過就是身體輕些,翻牆越梁的倒沒什麽,再高明的,我可也不會了。”

又說了兩句話,她就要走,說:“鳳姐姐,你是個熱心腸的人,我也很喜歡和你說話親近。但是你這裏既是深宅大院,又人來人往的,實在不方便。我不能久留,你且將紙上的那些口訣記熟了,等明天我來了,咱們再說。”

我急忙站了起來:“你現在就走?那你明天幾時再來?還是這個時分麽?”

她點了下頭,我說:“我送送你吧……”話沒說完,就意識到我送不了她的。她是不走尋常路來的,我怎麽送?

果然李文秀微笑著說:“不必送啦,我這就去了,明晚上咱們再見吧。”

她走路很輕盈,掀簾子到了堂屋,平兒果然靠在那裏,像是睡得很熟,李文秀的手拂過去,我沒看清她的動作,她已經收回手來,朝我再點了下頭,便轉身出了屋子。我追著出去再看的時候,外麵細雨仍舊綿綿不絕,廊下的燈籠愛冷風中微微晃動,卻已經不見了她的人了。

身後平兒模糊的嗯了一聲,我轉過頭,她扶著桌子揉了揉眼,說:“我怎麽……”

我說:“你怎麽在這裏瞌睡了,茶也沒給倒。”

她哎喲一聲:“該死,我怎麽就在這兒睡上了。”

我轉頭看看外麵的寂靜的院子,隻覺得剛才的經曆好像一場夢。

平兒喚小丫頭提水,自己急忙去倒了杯茶來,我把懷裏那幾頁紙握的緊緊的,像是握住了一個堅定的希望一樣,怎麽也不能鬆開。

24



說老實話,我第一次嚐試背誦東西,結果是發現自己的記憶力居然十分不錯。

我第二天一早就開始裝病不起,讓人去稟告賈母和王夫人,我“操勞過度”“虛弱不堪”“掙紮難起”,今天,以及往後,隻要我身體沒好起來,管家的事兒就讓她們自己看著辦吧。一個想享福的賈母,一個沒才幹沒腦子的王夫人,看她們能把家管成什麽樣。


很久以前上學的經曆已經差不多快要被我淡忘了,而且小時候的東西實在簡單,大部分的孩子都可以記住拚音字母和加減運算,也體現不出誰更聰明一些。大家的進度都大至相仿。不過我現在可以判斷,我還是挺聰明的,或者原因是鳳姐的頭腦足夠機敏,她不是沒有智慧,她記事分明,心算極快,尤其是在算計人的時候體現的特別……呃,充分。


我把那幾頁紙上的內容記熟背誦下來。原來以為一定要花很長時間,但是現在看來沒用多久。我這裏現在是出奇的清淨,賈璉一頭紮進東屋裏,壓根兒不覺得自己的原配老婆生了病需要來看望。秋桐象征性的來我這裏坐了坐,說了幾句話裏都帶著不平和挑撥之意,看我一點反映沒有,悻悻的走了。

平兒倒是很忠心,在我身邊守著噓寒問暖。可我現在不需要她這麽做呀,沒辦法隻好和她攤開了說,我其實沒病,隻是太累了所以才想偷幾天懶。平兒很吃驚,以鳳姐一貫的插尖要強現在居然說出想偷懶的話來,看她的神色實在是難以置信,雖然沒到太陽西升天下紅雨的地步,可也差不多了。

反正我最近做的出格的事兒很多,不差這一件。


不過讓我感動的是,探春和寶釵倒是來探望我了,她們兩個都穿上了厚厚的大毛衣裳,還披著鬥篷來的,我本來是靠在炕上的,趕緊欠起身來,她們兩個急忙說不要起來快躺著吧。平兒替她們捧茶上來,寶釵和探春問我請太醫看了沒有,身上覺得怎麽樣。我忙說也不怎麽樣,就是懶的沒有勁兒。不過可能因為鳳姐一向的要強性格,有病也總不會實說,所以我這樣說,她們還是一臉不放心的樣子。

我又說,上次我病了後,管家的事兒就是她們兩個協同李紈來做的,這次是不是還是如此?


她們兩個互相看了一眼,一起點頭,探春說:“原來不是這樣說的,太太原說她暫且照管幾日,但是剛剛得了個消息,以為西寧郡王的王妃病逝了,所以太太她們這些天都得去西寧王府,所以這次家裏的事兒,還是我和寶姐姐,還有大嫂子一起料理,還請東府裏珍大奶奶時不時過來幫些忙。”

“西寧王妃啊?”我想了想:“這位王妃好像很少見人,像咱們常來常往的隻有北靜王府和南安王府兩家。我以前似乎聽說,一直都說身體不好的,什麽時候沒的?”

“就是這幾日。”寶釵說:“鳳姐姐,你別懸心這些,好好將養身子,比什麽都要緊。”

說的太對了,我也是這樣想的,不這樣我還不裝病呢。寶釵鬥篷下麵穿的是肉桂粉色的水紅錦緞鑲邊錦緞衫子,看上去就讓人有一種溫和而親近的感覺。她的盤葉赤金項圈下麵掛著快金鎖片,這就是大名鼎鼎的金玉良緣的金鎖了?前幾次見她的時候,這鎖片都籠在衣服裏麵了,沒仔細看。可是現在也不好意思說過去要了來細看。倒是寶釵看我大量她的金鎖,微笑著說:“我這個項圈也該去炸炸了,顏色都暗了。”

“你這個鎖片的手藝一般的工匠可沒有,給我仔細瞧瞧。”

寶釵有些微的詫異,不過她隻是微微笑著,把鎖片摘下來,我兩手捧過來。上麵花紋精美非常,燦爛流光。我反正麵都看了,上麵的八個字我早已經知道,但是真的看見這快富貴金鎖,真是說不出來心裏什麽滋味兒。我把金鎖又遞還給寶釵,啊低頭重新戴起來。


“二嫂子看著氣色還好,精神也不錯,該多多休息,好好修養才是。”探春說。

她們坐了一會就告辭了,我伸了個懶腰。真是的,老躺著也不舒服啊。


西寧郡王是常年駐守邊關的,他府上門又嚴,用的人口也不多,似乎在這個時代是個異數,這個人不講排場,也從來沒聽說過他出來應酬。王妃據說身體極弱,一年到頭在屋子裏足不出戶。天天吃藥……倒讓我想起了林妹妹,一樣是藥罐子,隻是林妹妹她的病,倒有一半在心事上頭。倘若放開心胸,萬事不理,大概也不會特別影響生活,但是以她那種敏感多愁的性子,又在賈府這麽個複雜險惡的環境裏,想要不發愁多思,那又談何容易?我和寶釵得寵,別人已經不知道有多眼紅,趙姨娘不就連鎮魘之術也使過麽?何況黛玉又不姓賈,姓林,在這裏客居,偏偏賈母和寶玉又看重她,寵愛優待她。那些不得勢的人,還有喜歡看下菜碟的人,還能不記恨她?

有的時候,被人記恨並不需要你做錯什麽……你誰也沒有傷害,隻是你處在了別人都看得到的優勢位置上,你得到了別人想得到卻得不到的,就會有人想要算計你攀誣你。


賈府真是個吃人的地方……就像尤二姐,她的存在就是對我的傷害,對秋桐的妨礙。我雖然不會對她怎麽樣,但是秋桐就能甘心了?

我靠在那兒出了一會神,人一靜下來就難免胡思亂想。

不過秋桐是有勇無謀的,她就會指桑罵槐占些表麵的便宜,真的毒辣手段,恐怕她還不會。


外麵丫頭又說:“寶二爺、林姑娘來了。”

我忙說:“快請進來。”


簾子掀起來,寶玉和黛玉進了屋。我笑著說:“哎,這麽冷的天,你們還特地過來看我,可真當不起。”

黛玉披著一件鵝黃的連帽鬥篷,寶玉則是一件素藍的披風,兩個人從屋外進來,走動間帶進一股涼氣來。我說:“快坐快坐。你們兩個身體又不好,還單跑過來幹什麽?回來吹了很,林姑娘又犯咳嗽怎麽辦?”

賈府裏太太們用車,鳳姐雖然是年輕媳婦,但是因為天天管事奔波來去,也又車。但是姑娘們和寶玉那是沒有車坐的,從大觀園走到我這裏來可不近的路呢。黛玉果然抬起手來,用帕子掩著口輕輕咳了兩聲,說:“不妨事,這些天我覺得比往日輕多了呢。”脫了鬥篷之後她裏麵穿著件粉藍的銀鼠襖子,下麵的月白的棉緞裙,整個人秀美雅致,林子邊上有一圈白絨頸的風毛,倒顯得活潑了幾分。


平兒端茶來,寶玉接了遞給黛玉,自己倒不忙著喝茶,湊近了坐在炕邊上,仔細看了看我的臉色,說:“還好還好,看著倒不算氣色很差。”又問:“身上覺得怎麽樣?請大夫了沒有?”


我看看他們倆,索性坐起來了。


“其實我沒有什麽病,就是覺得懶洋洋的沒力氣。”


黛玉說:“這個諱疾忌醫可是要不得,別將小病不當回事兒,坐成大病你就不嘴硬了呢。”


我說:“真的沒有什麽,就是想好好歇一歇。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天忙的像個陀螺一樣。可是忙來忙去,不過是招了許多抱怨憎恨,沒一個人說好的。在說這管家本來就是個沒功勞也論不上苦勞的差事。這是你們兩個來,所以我說老實話。剛才探丫頭和寶丫頭兩個來看我,我可沒跟她們這樣說呢。”


寶玉楞了一下,結果平兒給的茶,一時沒說話。黛玉點了點頭,說:“這話說的是。二嫂子你素日裏,是太爭強好勝了。殊不知那彈的琴,弦就不能太鬆,也不能太緊,太緊的話不但音不對了,弦也容易斷掉。你早該好好歇歇才是,為了張羅這個家周全,你自己倒害了一身病,哪值哪不值?”


我問寶玉:“學裏都講什麽書?做文章不曾?可還跟得上?平時吃力不吃力?”


他說:“都好。原先滿心裏討厭,一做起八股來跟上緊箍咒一樣,現在端正了心思,倒也不覺得苦,學裏的先生說,明年可下場一試。”

我欣慰之極。寶玉本來就不笨嘛,真要認真學,八股也沒有什麽難的。


我又看看黛玉,她果然心裏有數。要不然以她的清高孤潔的性子,寶玉忽然轉了性一心向學,她肯定不會是現在這樣平靜坦然的態度。


“對了,二哥哥不在家?”


我笑了:“她今天倒沒出去,不過這會兒在東屋裏呢,你去和他說話吧,我正好有話對林妹妹說。”


他聽著東屋兩個字,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他現在對三妻四妾的看法,已經有所改變了嗎?


我說:“說起來也是件好事,太醫昨天來看過,東屋的尤二姐懷了孕,你二哥哥高興的很,你去給他道個喜吧——隻是這事兒還沒回過老太太和太太,你先不要說出去。”


他點點頭,站了起來說:“那我過去了。”


隻是聽到尤二姐有孕,他們臉上也沒有什麽意外或是喜悅。一來,這件事對他們來說並不是切身相關的。二來,對我來說,這實在也算不上一件好事。


我抬手叫黛玉過來:“我還想去找你呢,正好你過來了。我有些話想要對你說,不過要先說好,你不能怪我唐突冒犯你。我是有話直說的,你也把矜持啊不好意思啊什麽都先忘一邊,聽我把話說完,你自己也早早拿定個主意。”


她輕聲說:“我以前想事情總是太一相情願了,上次聽寶玉告訴我,二嫂子替我們籌劃計議……”她聲音放低:“我心裏很是感激二嫂子的……”


“好了,你也和寶玉一樣,管我叫姐姐得了。”我可聽著那個嫂子不太順耳呢。我拉住她的手,輕聲說:“既然你都知道,那麽你心裏怎麽打算的?寶玉現在可是為了將來一步一步的努力呢。你也應該有個計劃打算才是。”


她睜著一雙水汪汪的澄澈的眼睛看著我:“我……我卻不知道該如何去做,鳳姐姐你有什麽主意,倒是告訴我呀。”


25



我知道她的臉皮兒嫩,也不說什麽打趣的話,直截了當的說:“這事兒與寶玉那事,說起來算是一件事。他已經開始張羅了,你也該為自己將來打算著。頭一條就是要把身體將養好。看你們兩個人平時的相處,不是我說咒你的話,你要要是有什麽萬一,她非去做和尚不可,下半輩子是別想有什麽幸福快活了。你保重自己,就是保重他,保重你們兩個的將來。胡思亂想你是不能再任那個性了。平時的飲食補藥,你也要這話你想如何”


她垂著頭,低聲說:“鳳姐姐說的是,我以後一定注意。”




我說:“第二呢,也是為著將來。你也知道,寶玉現在雖然用功的讀書,但是會讀書能應考病不代表他就會生活了。衣食住行他樣樣都得人操心,尤其是銀錢方麵。你們兩個都是散漫脾氣,而且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的。我是知道的,你們從小過的都是好日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一道菜要花多少錢,一件衣裳得經過多少道工序,材料多少,工錢多少,這些在以前都不用你們操心,可以後要是這樣過日子,那可不行。衣裳一定沒有現在穿的好,吃食也一定沒有現在這樣精細豪奢,這個,你可想過?”



黛玉咬著唇,她的牙齒晶瑩白細,如珍珠,似排貝,實在可愛。


“隻是……偶爾想過,隻是,沒有鳳姐姐說的這麽深,這麽透。”


“所以,你也得從現在起,把這些都學會。開門七件事,樣樣都要用錢。不要說那個阿堵物盡是銅臭味兒,才貌品格四個字可不能當飯吃。你得學著實實過日子。

學著做些菜,坐衣服,管理家務,分派仆人……這些都是學問。不是我要說你啊,寶丫頭這點兒就強你許多,其實你的主意也是明白的,隻是自己沒有實踐過。這個,在寶玉準備考試的日子裏,你可以好好的學一學了。”



“可是,管家沒有那麽好學啊……”


我微笑著說:“眼下就又個現成的機會。我告了病,太太們要忙著應付西寧王府的那些事情,府裏就由寶丫頭她們暫管著,你雖然不方便插手,卻可以在一旁看著她們是怎麽管的,有那些地方做的對,那些地方坐的不對。要怎麽樣管理仆人,分派活計,要知道下人們會怎麽偷懶,並且如何處置。知道外麵的東西都是什麽價錢……"我歎了口氣:“不過和這個就算了吧,估計他們報上來的數也要虛好多,又時候能虛一半,一大半。”



黛玉默默的點頭。


我笑了,估計笑容可能有點奸詐:“還有,就是姑娘家一定得準備的事情了。”


“什麽?”黛玉果然問了。


“嫁妝啊。”


她臉一紅,我急忙說:‘你別以為我是還說假的,一個女人不能沒有嫁妝和私房錢,雖然不會說婆家看不起之類的,但是你要知道,嫁妝的確可以增加一個女子的身份和地位。而且,你將來要持家,貼補家用,張羅生計,兩手空空可不成。資格麽,你不用自己張羅,隻要老太太那裏點頭許可了你和寶玉的事。我替你去向老太太討一份好嫁妝,這可以讓你們將來不至於太為生活而難。”



我看她隻是低頭不說話,使勁的絞手帕,又勸她:“雖然常言說的好,好男不吃分家飯,好女不穿嫁時衣。可是一開始還是要靠這些立足的,將來你們自己要是能掙下更多家業來,還怕被人說嘴不成?可不要為了一時的麵子,賠上了以後的和生活質量……”質量兩個字兒明顯用的不適當,我改說:“貧賤夫妻百事哀,就算我不說,老太太也一定心疼你們兩個,不會叫你們吃苦的。”


黛玉抿著嘴笑:“是,老太太若是別的不給,我也一定求老太太賞我一樣寶貝。有了這寶貝,就算別的什麽都沒有,也是不怕的。”


我納悶了,賈母有什麽點石成金的寶貝嗎?


黛玉笑不可抑:“我求老太太把鳳姐姐賞了我,讓我一起帶走啊!那不就裏裏外外都踏實妥帖,萬事無憂了麽!”


好樣的,真不愧是伶牙俐齒的林妹妹,一邊害羞就可以一邊反駁我了。我們又說笑了一陣,門吱呀一聲響,簾子被掀開,寶玉又回來了。她的臉色不是太好,朝我點了個頭。因為黛玉 已經占了炕邊的位置,所以她就坐在了椅子上,不過把椅子拉的比較靠前些。



我看著這麽可愛的一對少年人,想著她們將來要經曆無數風刀霜劍,學習長大……心理麵一陣陣難過。也許真像黛玉說的,讓賈母把我當成必需品送給他們,保護他們下半生,這樣才最妥當安全吧?

可是,我真的有力量保護她們嗎?在這個地方,我連保護自己的力都沒有。族權,夫權,公婆……無數的,一重重的壓力,可以把人活生生扼殺。


不,我一定要離開!



啊啊,真是艱難的任務啊。離開不難,問題如何離開。一文不名的被趕走和帶著大批私房錢隱退差別太大了。同時,還有……巧姐,我的把她一起帶走,堅決不能把她留給賈璉這個無良的東西。


要想我自己被趕走的話,難度是一般級。帶著私房錢走的話,難度是比較級。要還想捎上巧姐,那就是最高級了。在這種情況下,我還想幫助寶玉黛玉,還想辦迎春探春……那基本上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我臉上還笑著,心裏已經在叫苦了。

好吧,雖然我現在又了個後援——李文秀姑娘。實在不行,我可以讓她幫忙,替我把巧姐從賈府偷走。這對她來說是一項簡單的任務。不過困難的不是偷,而偷了之後要怎麽安排以後的生活,以及巧姐自己的意願……


真複雜。好吧,反正現在還不急,這個問題我可以慢慢和李文秀商量。也還有實踐對巧姐進行洗腦教育。告訴她留在賈府是沒有前途的,最遲就是這一兩年間的事,現在宮裏麵得寵的是以為似乎是劉妃。後宮的女人們之間的戰鬥不見硝煙,卻一場殘酷而且驚心動魄。那些人一般不會再給對手留下翻身的餘地,要麽就是一下子打死的。賈妃一旦徹底落敗,結局就是死路一條。然後賈家……敗落是一定的,一切都會發生,所差別的隻是時間早晚長短。



這麽一想還真是讓人沒法兒床上踏實躺著了,送走了寶黛二人,我就披了衣裳坐了起來,仔細盤算鳳姐的私房。



鳳姐當初嫁過來的時候,陪嫁是著實不少的。

丫頭和家人不說了,那不算是財產,衣服不說了,過了季不值錢,家具不必說,這根本是搬不走的。還有就是……田莊一處,不大,當時隻是象征性的陪送過來的,也就是我要打發旺兒卻的那處田莊。還有就是些珠寶首飾了。怎麽說呢,還算是值點錢吧。想一想真鬱悶,除了首飾保值而且方便攜帶和變賣,其他的……都可以忽略不計了。還有救是鳳姐管家這幾年攢的私房錢,算起來,這些錢要買宅子再置地,當個快快樂樂的地主婆過下半輩子,那是穩夠了。


好吧……我現在明白鳳姐為什麽對錢那麽執著。畢竟這管家管家,管的不是自己的家。沒兒子,婆婆不待見,老公靠不住,隻好拚命抓錢。那個誰,好像有哪個女人說過,希望又很多很多的愛,如果沒有的話,那麽很多很多的錢也是很好的。像黛玉就是又一份很充沛的愛情,所以她不在乎錢。鳳姐卻不行,除了錢,她啥也沒有了。



但即使是這些錢,她也很難保住。


所以,我得早些想辦法,隱蔽,轉移財產,給自己另找出路。當然。同時還得把哪個買大送小的贈品巧姐一起捎上。畢竟,不管什麽原因讓我變成了鳳姐,我既然頂了她的身份,就有義務對她的女兒負責。




我又琢磨著,王夫人說要忙西寧王府的事,府裏的事情就愛哦給探春她們管,是必須如此還是一個推脫的辦法……這很值得推敲。因為王夫人實在沒有管家的才幹和手腕,她這個人要是來管家啊,一定不管不忙,越管越忙的類型。於是她借著要應酬的借口不參與管家的事情……嗯嗯,很有可能是這樣的。


平兒盡心盡力的陪伴我,要請太醫來,我說不必,我隻是沒力氣想休息。不過我讓她把巧姐給歐文帶了來。笑姑娘穿著件紅襖,頭上戴著朵粉色的小絨花,白白的皮膚又薄又嫩,眼睛像黑葡萄似的。小孩子的眼睛黑白分明,特別純真。嘴巴小小的像紅綾一樣。真是漂亮。雖然這孩子不是我生的,可是我卻有一種自豪兼自得的感覺。這麽可愛的笑姑娘,誰能不喜歡她啊!


我指著千字文,教她認字。巧姐坐在我懷裏,很乖巧聰明,我教一個她念一個。本著不能拔苗助長的原則,我教了二十個字就停下來,然後讓巧姐自己複習鞏固一下,作詩我是不會,但背詩我卻挺在行,從最簡單的鵝鵝鵝曲項向天歌教起。這詩是挺形象的,又活潑又琅琅上口,最適合小孩子學。



巧姐學的很起勁,這孩子平時也沒有什麽娛樂,賈府的其他姑娘們和她的年紀相差太多了,她沒有什麽同齡玩伴,丫頭和她也沒有多少共同語言。這孩子一個人也孤單的很久了。鳳姐也沒有空陪她教她。現在母女倆能這麽親密接近。這孩子高興的很,我原來擔心她會厭學,事實證明我是白擔心了。她不但沒有一點厭煩,還很認真的要求我繼續向下教呢。


看來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呀。巧姐學東西那叫一個快聰明的讓我咋舌。午飯就端過來我們一起吃的。至於賈璉,他還是在東屋一直沒出來,犯也是擺到東屋去吃的。巧姐很又眼色,沒要求要和她爹一起用飯,令我大感欣慰。吃晚飯我們母女還一起睡了個午覺。這種生活真是美好啊,對比之下,鳳姐以前那種自討苦吃的勞累生活,真是……兩種生活方式的選擇擺在麵前,我又不是傻子,當然要挑現在這一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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釵頭鳳 作者:衛風 (穿成王熙鳳)26-30 -天真不是我的錯- 給 天真不是我的錯 發送悄悄話 天真不是我的錯 的博客首頁 (29088 bytes) () 07/09/2009 postreply 08:32:34

釵頭鳳 作者:衛風 (穿成王熙鳳)31-40 -天真不是我的錯- 給 天真不是我的錯 發送悄悄話 天真不是我的錯 的博客首頁 (55703 bytes) () 07/09/2009 postreply 08:3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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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複:回複:釵頭鳳 作者:衛風 (穿成王熙鳳)51-60 -天真不是我的錯- 給 天真不是我的錯 發送悄悄話 天真不是我的錯 的博客首頁 (48670 bytes) () 07/09/2009 postreply 08:38:46

不好意思,錯了,上麵是61-70 -天真不是我的錯- 給 天真不是我的錯 發送悄悄話 天真不是我的錯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7/09/2009 postreply 08:4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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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90 -天真不是我的錯- 給 天真不是我的錯 發送悄悄話 天真不是我的錯 的博客首頁 (29097 bytes) () 07/09/2009 postreply 09:09:50

91-end -天真不是我的錯- 給 天真不是我的錯 發送悄悄話 天真不是我的錯 的博客首頁 (19691 bytes) () 07/09/2009 postreply 09:10:58

累死我了,亂了一點兒,大家將就一下,金子真討厭 -天真不是我的錯- 給 天真不是我的錯 發送悄悄話 天真不是我的錯 的博客首頁 (47 bytes) () 07/09/2009 postreply 09:13:06

辛苦了,金子如果不是在貼文的時候出現,還是蠻熱人愛滴,哈哈。以後 -意隨風行- 給 意隨風行 發送悄悄話 (124 bytes) () 07/09/2009 postreply 18:34:34

非常好看啊,感謝MM辛苦貼出來。喜歡衛風的文啊 -ireneirene- 給 ireneirene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7/11/2009 postreply 08:17:00

好看好看,謝謝樓主 -亂世桃花- 給 亂世桃花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7/29/2009 postreply 09:09:44

金陵12釵難道不在金陵而在京城? -小小A- 給 小小A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7/14/2009 postreply 11:00:57

請您先登陸,再發跟帖!